奇怪:“沈公子,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沈衍敛目,压低声音:“若是我早一点,你也不会……”
姜妩疑惑:“沈公子?”
“无事。”沈衍顿了下,深深地看她一眼,眸中的漆黑在烛光的映照下染上几分柔和,“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嗯?”
听着这句话,姜妩却是一头雾水。
14.014突破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白芨服下煎好的汤药,剧烈的腹痛终于有所缓解,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辰时,城中的店铺陆续为开门迎客做准备。
药童清点好药材,从矮脚凳上跳下,忽然看到旁边柜子上还放着的几包药材,不由得一愣。他扭头,对正在旁边收拾东西的何大夫喊道:“何大夫,昨日有位客人没来取药。”
何大夫回过头,疑惑地问:“嗯,是哪位客人?”
药童打开油纸包往里面看了看,不确认地说道:“好像是韦员外府的丫鬟。”
姜妩和沈衍从里屋出来,恰巧听到药童和何大夫的对话。姜妩与沈衍对视了一眼,走上前,问道:“韦员外府的丫鬟?是那位叫锦绣的丫鬟吗?”
药童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韦员外府上的。她每天过来取了药,便神色匆忙地离开了,也没留下姓名。”
沈衍问:“那她抓的都是什么药?”
何大夫答道:“是一些外伤的药。”
姜妩眼底露出一丝疑色,又追问道:“那何大夫,您知道韦府的丫鬟抓的伤药,是为何人而抓的吗?”
“这……老夫也不太清楚。”何大夫沉思片刻,略有迟疑道,“几天前,她来到我的医馆,说一位朋友受了外伤,却不肯描述是什么伤,受伤之人也并未亲自到来,只是抓了药便离开了。说起来,老夫当时还觉得奇怪。”
又说了会话,何大夫便回到屋里熬制备用的膏药。
医馆的大堂静默了一瞬。
姜妩压低了声音:“沈公子,你觉得这事……”
沈衍略一沉吟,道:“这也许是一个突破点。”
姜妩有些犹豫:“那义庄那边呢?”
沈衍道:“我们可以分头行事。”
话音落时,白术挑起布帘,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道:“公子,要把白芨叫醒吗?”
“不了,让他睡吧。”沈衍淡道,说着又吩咐,“白术,我和姜姑娘前去义庄,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叫锦绣的丫鬟每天取药之后,都去过什么地方。她最近接触过的人,都仔细调查一番。”
“是。”
***
天刚破晓,远方的天空透出了朦胧的光亮。
但没有灯火的照明,封闭的屋内仍显得昏暗。
大火过后的义庄,只剩下一片废墟,房檐和墙壁都是一片被烧焦的漆黑,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了。
停放在里面的尸身全都被烧成了灰烬,屋内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
姜妩半眯着眼,才勉强看清义庄内的布置。她看着地上焦黑的灰烬,奇怪道:“这场火可真是诡异,这里的尸身都被烧成灰了。”
“我猜是有人往尸身上泼了灯油,才让火燃烧得如此迅速。”沈衍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眸中泛寒。
姜妩往前走了半步。
突然,脚下传来一声“啪咔”的轻响,仿佛踩到了什么,她没有留神,顿时一个趔趄,身体往后滑去。
“小心!”
沈衍连忙伸手将她接入怀中。
姜妩的心没来由地发慌,哪还顾得及此时是什么状态,下意识便用手攀住沈衍的腰肢。
“姜姑娘,没事吧?”
几息之后,沈衍喑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没……”
姜妩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与沈衍紧密相拥,脸忽然滚烫,心跳跳动加快。
此时的姿势有些暧昧,她忙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微微红了脸,“抱、抱歉。”
耳边传来沈衍的一声轻笑:“姜姑娘,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姜妩怔了下。
不知为何,她的脸烧得更红了。
想起正事,姜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稳住身体,移开了脚,看向地面,发现有什么硬物被掩埋在灰烬底下。
“这是什么?”她疑惑道。
她再仔细打量这块地方,看到散落在周围的骨头,虽然上面都是烧焦的痕迹,但看得出是完整的一个人。
“这个地方,应该是摆放尸身的地方,这个位置,应该是腹部……”
姜妩不是仵作,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印象辨认出大概的位置。
而那块被她踩到的东西,是一块不足巴掌大的小木牌,边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但尚完好无整。姜妩隐约看见上面刻着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灰烬——
但当纤长的手指接触到木牌时,她顿然一怔。
“沈公子,”她起身,回头看向沈衍,眼中仿佛有璀璨星辰,灼灼发亮,“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了。”
***
约莫两个时辰,白术也回来了。
“果然如公子和姜姑娘所料,当时的现场,的确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
县令府。
听完探子打探回来的情报,钱县令怒火中烧,脸色黑得仿佛能够滴墨,当即拍案而起:“什么,那钦差真的是假冒的?岂有此理!本官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耍得团团转?”
桌上的茶盏狠狠颤了一颤,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郑师爷和探子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钱县令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发泄了好一阵,突然停下脚步。
“可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他拧起了眉,怀疑心生,“那他带来的那些人马,是从哪里来的?”
探子道:“听说那些人马都是从邻县戏社借来的,说不定只是为了虚张声势。”
“原来如此,好,好,真是好极了……”钱县令气得咬牙切齿。
郑师爷凑上前,小心翼翼安慰道:“大人,您别生气。那钦差江澜大人大概明日下午就要到桃城了,到时候,那假钦差自然会露出马脚来。”
钱县令咬牙切齿道:“明天,本官等不及了!假冒钦差可是大罪,本官现在就要去把那个假冒钦差的家伙抓起来!”
却在这时,一官差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大人!”
钱县令正气在头上,听到官差的呼喊,顿时没好气地扔去一个瞪眼:“怎么不好了?”
“大人息怒!”官差惊慌失措地跪下,回禀道,“那位江大人又派来人来,说这回找到了真正的凶手,说要再进行一次堂审。大人,您看……”
他如履薄冰,谨慎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还要再进行堂审?他还敢……”钱县令正要发怒,忽然回味过来,“等等,你说真正的凶手?不是说王苟……嘶,这么说来,本官的侄儿并不是凶手?”
“大人,这是好事啊!”郑师爷眼前一亮,“要是王苟能脱罪,大人也不必担心,这事会牵扯到大人身上了。”
钱县令微微沉吟:“你说得没错……不对!”似是想到什么,他气极,再次拍案而起,“这假钦差,把本官耍得团团转,现在还敢回来?”
“大人,息怒,息怒,您别激动。”郑师爷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钱县令满脸怒气:“他们真当本官是傻子吗?以为本官上当了一次,还会上第二次?”
郑师爷却道:“大人,小人认为这不是一件坏事,他们想要翻案,那就任由他们翻吧……”
钱县令抬眼看向他,不满地道:“郑师爷,你的意思是任由那群假冒朝廷命官的人乱来?”他的语气饱含怒气。
郑师爷连忙道:“不,大人,小人的意思是,我们来一招瓮中捉鳖,如何?”
“哦?”钱县令微微皱眉,眼中有疑惑之色。
郑师爷道:“刚刚小人想了个办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等真正的钦差大人到来时,再把他们都抓起来。这样一来,不仅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还能在真正钦差面前立下大功,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钱县令转了转眼珠,突然大笑出声:“好,好,这一招真是妙啊,妙妙妙。”
他连道了三声妙,喝了口茶,得意地眯起了眼,道:“本官倒要看看,那假钦差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15.015揭破
两个时辰后,钱县令遣人过来回复,说他看了今日的黄历,不宜审案,待明天再升堂重审。
此时已过晌午,姜妩和沈衍都觉得奇怪,却也没在此事上纠结。待沈衍接回了白芨,姜妩便与他一同回到住处。
姜妩回到居住的别院时,便见听雪一脸着急地迎了上来:“姑娘,你到哪里去了?奴婢起来的时候发现房中无人,都快要急死了。”
姜妩停下脚步,温声解释道:“白芨公子昨夜吃坏了肚子,沈公子着急得很,我便带他们到医馆了。”
“什么?!又是那沈……姑娘,您为何不叫奴婢起来?”听雪忍不住皱起小脸,一脸被负心汉抛弃的表情。
“啾啾!”跟着她而来的啾啾也扑扇了几下翅膀,赞同地应和。
姜妩只觉好笑:“那时天还没亮,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有把你叫醒。”
听雪听了,只觉得丢脸极了:“姑、姑娘,是奴婢不好。不过,您下次记得叫醒奴婢,就算睡得沉,奴婢也要跟着您一起去。您独自一人和沈……沈公子出去,奴婢不放心。”
“好。”姜妩笑着应了下来。
“是了,姑娘,我们在桃城已经耽搁好些天了。虽然奴婢已经给国公爷回了信,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此事有微词。”说到这里,听雪颇为担忧。
姜妩道:“不必担心,等过了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返回上京了。对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听雪这才想起此事,一拍脑门:“还没,差点忽略这件事了,奴婢这就去收拾行装。”
一说完,她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啾啾则落到姜妩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看着听雪匆匆而去的身影。
姜妩侧头,伸出手指往它的圆滚滚的身体上蹭了蹭,微微一笑。
***
第二天,与案件相关的一干人等——苦灯大师、丫鬟锦绣、书生杨文耀和被认定为凶手的王苟再次齐聚到公堂上。
但并不见白芨的身影。
钱县令板着一张脸,问:“怎么回事?江大人呢?”
沈衍道:“江大人身体不适,特命我们二人前来代替他进行审问,还请钱大人见谅。”
“什么,你们这也……”钱县令脸上阴云密布,正想要发作,却被郑师爷阻止下来。
“大人,您再忍一忍吧。等今天的堂审结束后,再发作也不迟。”郑师爷小声地劝说道。
钱县令只好隐忍下来,他重咳了一声,而后提高声音道:“江大人昨日派人来说,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大人稍后便知道了。”沈衍转头让人解开锦绣身上的枷锁。
姜妩则道:“锦绣姑娘,请你现在过去将那边那位姑娘背到堂前。”
她指向的地方,正站着一位身穿粗布衫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的地方。
“啊?”锦绣有些茫然,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钱县令,“大人,这……”
“既然让你去背,那你就照做吧。”钱县令皱眉,不耐地说。
“是。”
锦绣只得依言照办。她走上前,蹲下了身。可当女子沉重的身躯压下时,她就像是被压垮的稻草一样,整个人往地上倒了下去。
“啊!”
锦绣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难堪地道:“大人,这位姑娘的身子太沉了,奴婢背不起来。”
“背不起来?”姜妩挑眉,“这真是奇了怪了。锦绣,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说,王二狗将韦依依杀害后,是你独自一人将她背回韦府的?”
锦绣脸色顿变,手脚一瞬间僵在原地:“奴、奴婢……”
姜妩道:“不久前,我询问过仵作,得知死人背起来比活人更要沉。刚刚那位姑娘与韦依依的身型相仿,你连她都背不起,那你是如何背起韦依依,并且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将她背回韦府的?”
锦绣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低头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你现在背不起那位姑娘,当天却能将韦依依的尸身背回韦员外府,恐怕当时……是有第三人的存在吧?”
姜妩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在平静的湖上投下一颗石子,“咚”地一声,激起层层的波澜涟漪。
“什么,还有第三人?”王二狗却是愣住了。
杨文耀也是一下子变了脸色,猛地转头看向了她。
“没、没,不是的,当时只有奴婢一人,绝、绝对没有第三人的存在。”锦绣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不断摇头,似是无意间地,她惊慌失措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杨文耀。
杨文耀深皱着眉。
姜妩却不接她的话,兀自说了下去:“其实,杀害韦依依的并不是王苟,而是这个第三人,对吗?这个第三人将韦依依杀害后,王苟因机缘巧合之下经过现场,你们就设法让他误认为自己杀害了韦依依。”
“原来这韦依依并不是我杀的?我就说为什么我才碰了她一下,她就断气了?”王二狗激动得跳了起来,指着锦绣,脸上怒色满满,“我就说你为什么这么热心肠,还教我将这事嫁祸给苦灯老秃驴,原来都是你在从中作梗!”
被提及的苦灯大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锦绣拼命摇头,脸色煞白:“不……不……”
姜妩继续道:“你认为王苟背后有钱县令,借着他的权势,便可以万事无忧。等王苟离开后,你和凶手将韦依依的尸身带回到韦府,并将苦灯大师请来。你扮作韦依依的模样,用发簪刺向苦灯大师,之后又换回原本的衣服,给苦灯大师泡茶压惊。但是你在茶中下了迷药,等苦灯大师晕过去后,又将韦依依的尸身搬到苦灯大师身旁,我说得对吗?”
“奴、奴婢……”锦绣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完整一句话,仿佛印证了姜妩的猜测。
钱县令眉头紧皱:“如此说来,那个‘第三人’就是真正的凶手?那他是谁?”
“没错。”沈衍道,冷冽的目光直落到锦绣身上,“至于那‘第三人’是谁,恐怕要问这名丫鬟了。”
“什么意思?”钱县令不解。
锦绣一直垂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