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秋捻着一块芙蓉糕正往嘴里塞, 闻言手一顿, 偏头看墨清嫣。墨清嫣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迎上叶落秋的目光,笑道:“我是不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明明笑靥如花,叶落秋却莫名心里一堵。
“三小姐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同肖公子并不相像。”墨清嫣掀起轻薄的面纱,轻轻抿了口茶, “倒是像……”
她笑了下, 没说下去。
墨清嫣分明是话中有话, 叶落秋吃不准她的意思, 她记得肖湛曾与她说过, 逢人说话留三分。如今这种局面,叶落秋不敢乱说话, 怕给肖湛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故而她咬了一小口芙蓉糕,淡淡的回道:“三小姐与二公子是堂兄妹,我瞧着也不甚相像。”
墨清嫣愣了下, 旋即笑道:“倒也是。”
既然墨清嫣没再追问下去, 叶落秋便也不再回答她的那句话, 只是心里多了一层警惕。墨清嫣没说完的那句话藏着别样的含义。
两人各怀心思地又聊了两句,墨清婉和墨言礼就回来了。墨清婉兴致缺缺, 一坐下就翘着嘴抱怨:“还以为什么好东西,都在吟诗作画呢。”
说话间,脸上的面纱滑到鼻间, 墨清嫣见状,伸手替她整理好,笑着说:“吟诗作画有什么不好,瞧你这样儿,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似的。”
墨言礼附和:“可不就是个乡野丫头。”
墨清婉看到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直跺脚,“三姐,你是哪头的啊!”
墨清嫣点了点头的脑袋,笑道:“你瞧,连二哥也看出来了吧。方才入园,瞧你那兴奋的模样,你又不像阿秋第一次来梅园,怎的还这般少见多怪。”
墨清婉扁扁嘴,偏头哼道:“哼,我不理你。”说着,她靠到叶落秋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问道:“怎么样阿秋,梅园风景漂亮吧?”
叶落秋莞尔一笑:“漂亮。”
对面的墨清嫣搭话道:“阿秋,听大伯母说你来自江南,可是晋城?听闻晋城的繁华不比京城呢。”
叶落秋摇摇头:“我来自南阳镇。”
“南阳镇?”墨清婉歪着头重复了一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叶落秋刚想说一句“是个小地方”,却被墨清嫣抢了话,“江南那么多小镇,你怎么可能都知道。”
墨清婉嘟哝了两句,叶落秋笑笑不再说话。
叶落秋听得出来,墨清嫣这是在指桑骂槐。乡野丫头、少见多怪,句句意有所指,她虽不知其中缘由,总之以后敬而远之便是了。
在凉亭又歇了片刻,墨清婉觉得无聊便要回府。因着方才的事,叶落秋早也没了兴致,便顺水推舟打道回府。
四人才出梅园,就远远看到挂着墨府灯笼的马车旁,一名身着藏蓝色直襟长袍的男子无视墨府小厮的阻拦,正探头探脑地在往马车内张望。
等那男子转过身,叶落秋才看清楚那人的长相,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当她暗自思量间,却见身边的墨言礼低低地骂了一声,旋即疾步跑向马车。
这时,墨清婉停了脚步,语气不悦道:“这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烦死了!”
叶落秋也跟着停下,听到墨清嫣柔声道:“这宁公子也真当是不知礼数,婉儿,我们先去旁边歇一会,让二哥哥去处理吧。”
她这么一说,叶落秋才记起他是谁,原来就是宁相府的小公子宁常。
当初陵园山脚下只远远见过一面,如今隔得近,叶落秋细细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荒唐小公子,生的倒是清秀。
三人去了旁边树下站着,等墨言礼打发了宁常再过去。谁知等了片刻,宁常不但没被打发,两人的口角之争反而越来越激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两家小厮见此情景急的团团转,尤其是宁府小厮,生怕墨言礼一言不合就拔剑,伤了自家的小公子。
树荫下,墨清嫣面露担忧,眼神一直盯着那处的两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墨清婉倒是坦然:“没事儿,二哥吃不了亏。”
听此言,墨清嫣瞪了墨清婉一眼,墨清婉讪讪住口。叶落秋在旁等了半天,眼瞧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离肖湛叮嘱的申时越来越近,心里也着急,便道:“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吧……”
谁知她刚说完,便看到那处的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两家小厮想拉开他们,被墨言礼一脚踹到在地,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三人大惊,再也顾不得礼仪,连忙跑过去。
等她们赶到,只见墨言礼毫发无伤地骑在宁常身上,指着他的脸骂道:“我替你爹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放肆!”
宁常虽被打的鼻青脸肿,仍不服气,朝墨言礼呸了一声,怒骂道:“你爷爷我轮得到你教训!呸!滚犊子!”
“啧,还敢嘴硬!”墨言礼又要一拳挥过去,幸而被赶来的墨清嫣拦住。宁常被墨言礼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墨清婉也吓了跳,忙劝道:“二哥,够了够了,你真要打死他呀。”
在墨清婉和墨清嫣的拉拉扯扯下,墨言礼这才放过宁常。宁常没了束缚,被小厮堪堪扶起,冲墨言礼道:“墨言礼,你给我等着!”
墨言礼啧了声,作势又要去打他,被墨家姊妹勉强拉住。墨清婉没好气地冲宁常道:“你这人怎么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不赶紧走!”
宁常本就心悦墨清婉,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被她瞧了去,既觉得难堪又觉得气恼,便由小厮扶着上了自家马车,打马而去。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了几句,被墨言礼一句爆吼“看什么看”后,各自散去。
……
回到青竹苑已至申时一刻,肖湛还没回来,叶落秋松了口气。
方才被那么一吓,又急急的跑回来,出了一身汗,叶落秋唤院里的丫鬟打了一桶热水到自己的厢房里,打算沐浴更衣。
沐浴完出来,发尾仍是湿漉漉的,叶落秋拿了条巾帕擦。正擦拭着,却听得房门被“笃笃”敲响,叶落秋将巾帕放到桌上,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叶落秋就看到肖湛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一副狂奔而来的模样,胸口随着他的喘息起起伏伏。叶落秋见此模样愣了下,一声“少爷”刚出口,双臂就被肖湛的手按住了。
紧接着,肖湛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甚至扳过她的身子,连她的背部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叶落秋懵在那,任由他肆意地审视,半晌讷讷道:“少爷,怎…怎么了……?”
“有没有受伤?”
肖湛终于检查完,这才开口问她。
叶落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相问,茫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肖湛似是松了口气,面上的绷紧感也松了几分。可这只是一瞬,旋即又绷起脸:“以后没我陪着,不许再出门!”
“啊?”
“啊什么啊,只此一次。”肖湛跨进厢房,将她拉到圆桌旁坐下,随手拿起桌上巾帕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发尾,“以后少跟墨府的人来往,我们不会在这住太久。”
从肖湛拿起巾帕为她擦拭头发的那刻起,叶落秋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跳动。如此亲昵的动作,肖湛却做得十分坦然且顺手。她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肖湛的手上,以致于肖湛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进耳内。
肖湛不见她回答,不满地问道:“听到没有?”
叶落秋回神,敷衍地“哦”了声,随即反应过来:“少爷,我们要搬出去住吗?”
肖湛缓缓地为她擦头发:“嗯,快了。”
“那我们搬出去住哪里?”
擦干湿发,肖湛将巾帕扔到桌上,盯着叶落秋面无表情道:“破庙。”
叶落秋:“……”
看着叶落秋无语的表情,肖湛勾了下嘴角,挑眉道:“后悔了?怕了?”
叶落秋抬头理了下鬓角的发,嘟囔道:“少爷都不怕,我怕什么。”
肖湛失笑,想起墨言礼和墨清嫣,叶落秋又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我好提早收拾行囊。”
“不急,走之前我会与你说的。”
……
入三月,肖湛忽然变的忙碌起来,时常早出晚归,难得才能见上一面儿。虽然叶落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很少会过问这些事,只在他夜深归来时准备点吃食。
肖湛知她整日呆在青竹苑,怕她无聊,偶尔也会带些新鲜玩意儿给她消遣。
三月转瞬而过,自打那日梅园归来后,墨清婉时不时来找她聊天,叶落秋总能从她嘴里听到许多外头的消息,府内府外都有。比如宁常如何找人围堵墨言礼,墨言礼又是如何英勇脱身,又比如哪家小姐看上了哪家公子。明明她也深居闺阁,可是知道的总是特别多。
闷得慌时墨清婉也会找她下棋,可叶落秋不会,于是她就手把手的教叶落秋,哪怕叶落秋一直学不会,墨清婉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刚开始的时候,叶落秋碍于她的身份刻意保持着疏离,这么一个月相处下来,是真心喜欢上这个水灵的小姑娘了,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也会亲手做一些糕点给墨清婉送过去。
至于墨清嫣,偶尔也会陪着墨清婉一道来,话很少,坐不了一会就走。
叶落秋想不通她的心思,明明不喜欢自己,怎的还要来青竹苑。
但她也懒的去猜,左右都是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