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吴念瓷带致音购了一天物之后,终于放下心,打算第二天回杭州。
吴念瓷走前还帮致音约了周日跟陆修远见面,让致音穿套像样的衣服,跟陆修远一块去见见世面。
致音想见周也想得快疯了,跟吴念瓷死皮赖脸,找借口不肯去见陆修远,“不行啦。我跟他还不熟,要不先微信聊聊,熟悉熟悉再见面。”
吴念瓷对她的借口不以为然,“微信聊哪有见面直接聊来的痛快。修远这孩子,靠得住。你多跟他走走,哪怕是交个普通朋友,也是好的。”
致音:“我这周有小组作业,真的没时间。”
吴念瓷这时候倒是不在意她的学习了:“都说了小组了。你们小组没你一天难道做不成作业了。”
致音见借口找不通,脱口说,“我就是不想去。”
吴念瓷冷脸,“不想去也给我去!明天修远下午两点来酒店楼下等你,我送你去见他再去机场。”
“妈——”
第二天致音一早就被吴念瓷喊醒,梳妆打扮。致音帮母亲收拾了行李,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两人吃完午饭,一到时间点,吴念瓷推着致音去见陆修远,又叮嘱了致音几句,才上车去机场。
致音被弄得一脸尴尬,讪笑着跟陆修远解释,“对不起啊,我妈就这样的。”
陆修远绅士地笑笑,似乎很理解致音的苦衷。
陆修远摸了摸耳垂,熟练地开启了个话题,“你妈管你管得挺严。”
致音吐吐舌,“她习惯了。外婆以前也这样管她。而且她不用上班,所以更有很多时间来管我了。”
两人找到了同一个吐槽点,话倒是聊开了。
边聊边走,走了没几步,陆修远顺其自然地去她肩膀接她的书包,大概是要帮她拿,致音反应敏捷,马上躲开肩膀。
陆修远单手插着兜,脸色坦然,“我看你书包鼓的,想着有点重,打算帮你背。”
重。当然重了。
她底本就打算应付了陆修远,马上就背着行李就去见周也的。
致音摆摆手,“不重。我这人太虚了,多锻炼锻炼,对我身体好。”
陆修远轻笑,不多强求。
陆修远显然早就想好今天的行程,他带着致音上了量计程车,说了个致音不怎么熟悉的地名,让司机开过去。
致音用手背搽了搽脸颊,眼睛看着窗外,“去哪儿啊我们?”
“果糖live house。”陆修远眼神示意致音可以摘下书包了,一边说,“大概有七八个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出阵容,你母亲说你好像总是做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所以我找了个气氛比较high的演出。”
陆修远真不愧是母亲看上的人。
致音在心里感慨。
陆修远见致音没什么反对的意思,继续说,“这里开到那估计要一个钟头,我们到那,可以先看个电影,吃点东西,逛一会,演出要到下午八点才开始。”
陆修远看着树影在致音脸上一扫而过,说:“对了。你母亲说要让我跟你到时候合个照,给她看看。”
致音:“……”
她就知道!母亲总能棋高一着,总能还留一手。
不管怎样,摇滚是和周也联系很密切的东西,致音对陆修远也就没那么抗拒了。陆修远见致音不反感,就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乐队吗?”
致音脱口而出:“德国的卡夫卡。”
陆修远显然没听说过,他挑眉:“德国的卡夫卡?”
“嗯。还不太出名的乐队。”她低下头,左手握上右手,低声说:“不过他们唱得很好。”
陆修远笑:“……”
致音以为他不信,像是要说服陆修远,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重复道,“他们的歌真的唱的很好。”
陆修远:“看来你很看好这乐队。”
致音看向外面的车流。午后的街头,车子不多,行人也不多,整个世界像一只鼓着风的风筝,空荡荡的,没有边际,没有尽头。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股票,我一定会买这个乐队,把我全部的钱,我所有一切都砸进去。”致音扭头看陆修远,眼神里带着未历经太多人事的真挚的天真,“我想我有生之年,肯定能成为一个亿万富翁。”
如果陆修远多问一句,问问她,为什么肯把一切都砸进去,那致音一定会回答。她想她一定会说,“他值得。”
周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他就该高高在上,就该头戴王冠,就该万人敬仰。
陆修远跟致音七点开始排队进场馆,这种演出来的人不会太多,能填满馆子已经算不错了。陆修远买票买的早,位置观感很不错。
致音坐上位置,陆修远不知何时已经背上了致音的书包,默默坐在她身边,还递给她一根黄绿色的荧光棒,“我看很多女孩子都有。”
致音笑笑,“喂——”
陆修远笑意不达眼底,轻轻看她。
致音停顿的缘故就是觉得她跟陆修远没那么熟不好直接问,但陆修远这么盯着她看,她只好把话问出口,“我是想说,你段位这么高,早该有女朋友了吧?”
陆修远拿开椅背上的宣传纸,面目儒雅,“我可是孤家寡人21年了。”
致音有点不好意思了,拨了拨头发,哂笑。
陆修远眼神示意她舞台上的动静,隔着喧嚷的电音声,说:“差不多开始了。”
演出气氛很赞,完全扫除了致音身上那点病后的忧郁感,到后半场的时候,致音好几次从位置上站起来,抛开母亲说的什么教养,什么矜持,跟着观众席上的人毫无约束地大吼大叫。
演出临结束,陆修远说要去趟洗手间,致音应下了,说在场馆等他。
陆修远才走,最后一只表演乐队姗姗而来。致音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高挥手臂,和场馆里所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在一起,响声几乎要突破天际。
是周也的乐队来了!
是周也!
周也还是那个周也,唱摇滚的时候,投入、沉浸、完全忘我。他不管听众能不能听明白他的歌,他甚至不关心听众是否认真在听,他只是一股脑儿把自己全内心的感情凭借歌声宣泄出来。
他好像连呼吸都不要一样,用力地唱歌。唱歌的时候,他仿佛是跟这个世界脱节的。他不在乎外在的一切,在歌声里以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和速度冲向他的一个人暗黑世界,他一个人的山河城池。
这样疯狂的天才的周也,总让致音想起卡夫卡。
哦。卡夫卡。
致音太多天没见周也,看到此时此刻站在舞台中央面无表情拿着麦克风的周也,被心底里潮水般的情绪一激,眼眶瞬间热了。
她原来只是觉得自己想他。
此时此刻看到周也,她才恍觉,她何止是想他。
她是把命根子丢了。那命根子生到了周也身上。她只有看到周也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深深切切地活着。
她就像是一粒在红尘漂泊多年的种子,最后在周也身上,落了地,生了根。
周也乐队唱完,陆修远才从洗手间回来,他看见致音出神地盯着后台的某个方向,目光痴怔。
陆修远拿胳膊肘碰了碰致音,嗓音含笑:“看什么呢?演出都结束了。”
致音似乎回过神,她脸上的激动与兴奋还未退却,冲陆修远咧嘴笑,“刚刚啊,德国的卡夫卡也来了!”
陆修远神色微变,“是吗?”
致音使劲点头,“是啊!”
她说着,又朝后台周也离开的方向看去。彭禹生似乎发现了她,推了把周也,表情猥琐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周也朝致音的方向瞟了一眼。
很轻很淡的一眼,像第二次她见到他时,他在警局里看她的一眼一样。轻描淡写,仿佛蜻蜓点水的一眼。
致音全身的鸡皮疙瘩立时都起来了。
陆修远手在她面上上下扫了扫,“看什么呢?”
致音鸡皮疙瘩消下去了,连说,“没。没看什么。”
她拿过陆修远架在手臂上的书包,自己背上,说:“你回你学校吗?”
陆修远听出她话外不想跟他一块回去的意思:“嗯。我送你去打车。我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去。”
致音:“好。”
出场馆的时候,陆修远踩到了一张宣传纸。他低头去捡。
那是今天他们看的演出的宣传页。
上头写着今天的演出阵容。
陆修远扫了两眼,看向致音活蹦乱跳走远的背影,微微沉眉。
晚风薄凉。
吹起地上一张宣传页,月光投过去的时候,恰好照亮上面最后一个演出乐队。
是个英文名的乐队,并不是德国的卡夫卡。
致音上了出租,跟陆修远挥别之后,连忙跟司机报了她出租房的地址。
那司机大叔嗓子亮,从后视镜里望她一眼,操着方言口音回她:“不回学校啊?”
致音摆摆手,“不回了。”她眉眼逐笑,“我要去见个人。”
司机了然,笑着摇摇头,往她说的地方开。
车窗外月色很好。
她兴奋难抑,在如此静水流深的夜里,孤勇一腔去奔赴她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