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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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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 只少几个宫人静静在一旁伺候着, 阿容点上了太医开的宁神香料, 整个椒房殿都弥漫着难熬的肃静,刚刚失去小皇子的阴霾笼罩在椒房殿上,久不散去。殿内静得连宫人衣服摩挲声都听得到, 最能听得真切的, 是内间霍成君日夜不休的呜咽——从昨儿个皇后醒来得知孩子没保住到今晨天明,十余个时辰, 皇后的哭声或大或小, 却是没停过。

霍成君不断地回想, 回想着自从知道怀孕之后自己做了些什么,发现竟除了身体变化之外自己竟没有当母亲的惊喜感, 当初以为是自己已经做了刘奭的母亲,现在想来,原来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没有缘分。

当日广川王妃夜潜未央宫挟持皇后, 事情到的沸沸扬扬, 当场处决了广川王妃,也正好给了个名正言顺解决广川王的理由。其实那晚本就是鸿门宴,左右广川王都是跑不了的, 奈何广川王妃性子烈又行事莽撞, 害得刘去之死无回旋之地不说, 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甚至搭上了霍成君腹中之子。

真叫那日广川王妃的话说中了。

广川王妃死去的惨状她并没有看见,当时她感觉身子不好,心里一阵慌乱, 也并没有见到昭信最后的结局,只能回忆起刘去凄惨的吼叫,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

许是霍成君自从中毒之后身体一向不好,从前大风大浪都尽力过,这个孩子竟然受不得他母亲经历过无数次的险境。

陛下在旁陪了半日,匈奴那边传来了消息,此前霍成君同刘询日夜在暖阁书房看局势,想对策,策划了一出离间计,让匈奴五王相互残杀,以获渔翁之利。而此时来了消息,想必是此前的离间起了效用,刘询摆摆手让长御下去,本看着霍成君空洞的眼神不忍心走,但也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去了书房一个时辰。待他回来的时候,却不闻霍成君泣声。

刘询皱眉还未说些什么,迎面而来的阿容却察言观色,给陛下说明了:“娘娘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不过陛下放心,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娘娘体虚。太医开的药熬好刚给娘娘服下,也能下药就好很多了。”

“太医说了多久能醒过来?”

阿容回道:“娘娘十多个时辰没合眼了,太医说只要能下药,这样也是好的。”

刘询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刘询眼眶也是深深凹陷,过去这几天内仿佛过了几个月似的,每个时辰都难熬。

阿容见刘询也是精疲力竭,想劝陛下也稍作休息,刘询却只不答,摆摆手让宫人们下去,便慢慢走近霍成君身旁。

成君昏睡过去有半个时辰,总比不眠不休的掉眼泪强些。宫人们给她换了素净干爽的白衣,给她擦掉了泪与汗混合的黏腻,刘询摸上她的手,却慢慢慢慢地跪坐在一旁,他也要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成君……”刘询掩面。

刘询凑过去,端详着霍成君的脸,她长得娇俏,第一次见她辨认出面前这个穿短打的小鬼是个姑娘,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从小混迹歌舞坊见惯各色美女的刘询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时也有些惊艳。

刘询双手握着她的手,抵着额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我要除掉的霍七,还想着面前这个姑娘眼睛长得倒是好看……结果你竟是霍七,你竟真的是霍光的女儿……”

刘询看着看着,竟掉下泪来:“为什么偏偏是霍光的女儿呢?和你在长安,总有许多不快乐,你我之间总想分出个胜负……纵火一事却是事后让我有些心悸,认识了你之后也总觉得对不住你,南山之前便觉得你会有危险,便想着还你一次,就跟去南山……”

刘询自嘲的笑笑:“当初还太年轻,什么都想赢,也想赢你,在长安城压你一头便是乐趣,和你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反而是在宫外那些日子,你知道吗成君,看着你穿着不合身的军装混进我的队伍里的时候,其实队伍刚一出发我就看见你了,我又惊又喜,真的是又惊又喜,我想把你抓出来留在驻军,我应该把你抓出来,但是我没有,我一直在犹豫,想再拖一点……最后还是把你揪出来了,你和我争辩几句便留下了,其实也是我想让你留下……”

“我在兰陵城外看见你的时候,你在殊死搏斗,那天月亮只照亮你半边脸,你另一半脸满是泥泞……”

刘询的眼泪落在霍成君的手上,却不甚在意,只摩挲着她手掌纹路,说道:“老师将你在兰陵的遭遇都说与我听,我又嫉妒又心疼,我一想到你在兰陵不顾生命危险护老师周全是为了刘弗陵我就……我真的想过有一天你会不会也这样都对我……我也后悔,也愧疚,想到你那么对老师……”

刘询抬起头来,过去几天成君不眠不休,他也不眠不休陪着,血丝布满憔悴的狭长的眼眸,脸色苍白又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终于开口说了积压在心底的最大的秘密:“成君,对不起。我是个没实权的皇帝。”

“你前几日有些紧张的问我,是不是应该从霍家手里拿回更多一点东西,我明白你的明白,我是个没实权的皇帝,你若是生下和我的孩子,我的处境会更加危险。我当时混过去了,可是我,让你失望了。”

“老师给我那镯子的时候,我也犹豫过,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让我们的孩子出生时,你我都能掌权了,不再看着霍光的眼色行事,我也后悔过,我对你说过,让你不要戴了……你为什么是霍家的女儿……”

“即便你姓霍,我也想和你生个小孩,真的,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我真的想。我常常想,如果……如果老师给的药恰好不管用,如果你恰好不喜欢那个装着药的手镯,你……你命大着呢……”刘询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啜泣,“我常常这样想,想着你可能不会怀小孩,那你就永远不会经历这番痛苦了,我都觉得你之前的时光是偷来的,或者……”

刘询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端详着成君,仿佛初见她一样:“或者小孩健康的生下来,那我也愿意……真的,我真的准备好和你有个孩子了……我真想和你一起有个小孩,总想着无论那时候是我得了实权还是霍家人依旧掌权,我无所谓了。你这么好看,我们的小孩一定生的好看,无论男孩女孩,我都把不会让他受我当年的苦,也不会放纵他像我当年一样整日斗鸡走马,当然我不会让他像你一样从小被管束,也不会让他整日想着怎么逃出去玩玩。”

“我真这么想过,成君。”

第 99 章

自从霍成君小产之后便缠绵病榻数月, 直到天气转暖才下床走动, 转头便开始热了, 这才能出了房门乘乘凉。

而刘询刚开始也是日日来椒房殿这边,但每次去见成君兴致怏怏也不好扰她休息,等成君愿意开口说说话的时日两人也已相觑无言, 霍成君因为霍光的事情郁郁寡欢, 而刘询也愧疚自己导致了成君小产。

从前两人同处一室,一人批折子一人读点书, 无需言语, 两人便明了彼此心意。而现在成君身子不好, 后宫的事情便都由太皇太后处理,而未央宫暖阁的书房, 成君更是没办法踏入,更何况两人本就互有愧疚,小心谨慎的对待彼此, 希望两人关系能有出路。

而等到成君身子好全了, 便已经是燥热的七月。此时霍成君已经不问世事个把月了,朝堂之上后宫之中,都陌生的很。

这日刘询新赏了她来自武夷的新茶, 霍成君此日正得了空, 便让下人上了茶具, 自己想泡泡看味道如何。正倒掉第一泡的时候,阿宝过来,神色不似往常:“娘娘, 张夫人求见。”

霍成君略一皱眉:“倒是哪个‘张夫人’,怎的今日说话如此吞吐。”

阿宝低下头:“是罪臣顾家之女顾玉瓒。”

霍成君倒茶的手一抖,对这个称呼似是并不熟悉:“让她进来。”

霍成君慢慢的打量着如今素衣的顾玉瓒,暗暗感叹。多少年没见到你了,顾玉瓒。当年你我还是小丫头时,便互不服气彼此,我同张彭祖素来交好,你同张彭祖是长辈心照不宣的亲事;当年公子哥儿们将你我评为“长安双姝”,我们两个却气的不行;那年南山,若不是你以为我同金龄昀私交留下纸条,我也不会同刘病已在破庙遇见抓住刘胥把柄……

却见顾玉瓒施施然行了礼,抬起头来,却是一张寡淡而冷漠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娇媚似水的江南美人变成如此模样。

“娘娘,你我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同你寒暄了,这次斗胆来椒房殿是有事相求。”顾玉瓒倒是不卑不亢。

霍成君轻声道:“顾妹妹,你先起来吧。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是旧识了。”

若是从前,霍成君能想象到顾玉瓒一定会起身讥笑,而如今,她却久跪不起:“皇后娘娘,既然顾家已经完了,千错万错算在顾家头上便好,求您放过彭祖吧。”

“彭祖?他怎么了?”霍成君攥起手,她对顾家的事情也只听阿容说起几句,只知道暗结党羽,私吞了分发给贫民的公田,圣上勃然大怒,革了顾氏一族的职。

顾玉瓒泫然道:“金建设计陷害彭祖,说是因为落魄的顾家,彭祖将情报给了匈奴。”

说起来,自从那次知道是金龄昀是霍光的“儿子”之后,霍成君便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金龄昀了。

两个人,年少时身世地位相近,又都有好看的面孔,免不了打一番交道。发现两人性格思想相近,便高兴的以为遇到了难得的朋友,甚至以为会产生一段佳话。但现实总是如此,以为自己交好的,实则深不可测。就算之后在刘病已面前两人恰巧碰见,金龄昀依旧是那个温润的神态,仿佛两人从未交好,也从未交恶。

自打霍成君和刘病已对于从前的事情避之不谈,霍成君也自我麻痹自己从未同金龄昀交心、从未对金龄昀失望。

然而事情却不只如此简单。

霍成君小产之前是同刘询一同合计安插细作挑起匈奴内乱之事,这是两人共同的目标,可惜因为此前之事成君不再参与,却是金龄昀在边塞处理各项事宜,而此计现已被匈奴得知,为朝廷颜面,只得寻一替罪羔羊,前朝思来想去,只有闲职张彭祖最为合适。

所以,现在此计遗留的祸患,只能让张彭祖来背了。

霍成君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顾玉瓒,看着她放下自尊一遍一遍的乞求自己,也不忍心。

这边未央宫外,周照等着陛下有时辰了了,同宦官总管吴宁寒暄数句,吴宁叹气:“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见陛下合过眼,能在书房眯一阵儿便谢天谢地了。”

周照倒是有段时间没进宫了,前些日子被派遣到城郊监工,总算是工程完成,进宫同陛下复命:“我说吴总管,最近陛下失眠可有太医说道什么?”

“当然啦,太皇太后整日催促着太医,可总归收效甚微,陛下一直说着不碍事,可眼见着……”吴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周照却默默下巴,不动声色:“陛下去太皇太后那边多久才回来?”

“等着吧,现在也就太皇太后劝着点陛下,整宿整宿的不睡神仙也扛不住啊……”

周照抬头,望着艳阳高照,刺的眼睛疼。

等让阿宝打发走顾玉瓒之后,霍成君便准备去未央宫见见刘询,这倒是许久未见的稀事,正巧赶上周照从未央宫复命出来。周照行了礼,待皇后娘娘离开了,才起身暗想当年胶西诡谲,皇后娘娘好容易同陛下在一起,他作为刘询身边鞍前马后的,自然见皇后娘娘数年风雨,也是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霍成君进未央宫的时候恰好刘询在批折子,见到她来连忙放下折子过来道:“成君,你怎么过来了?我刚刚还让御膳房做了几道点心,想去椒房殿陪你一起吃,你便来了。你身体看样子好多了,比昨天精神还好些,是一日比一日好些。”

霍成君看到刘询,自然满心欢喜,也只说道:“次卿,我来是问你件事情的。”

刘询理着她的碎发:“怎么?”

霍成君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当年我们知晓金龄昀是父亲手中之人时,不是后来将匈奴一事交由金龄昀处理吗?如果此事不成,若论赏罚,也是金龄昀的不是。”

刘询摸她头发的手顿了顿,走到书桌前道:“你都知道了。”

霍成君皱眉问道:“次卿,我只是很不懂,张彭祖何罪之有?”

刘询转身:“成君。”

“且不说张彭祖如何,金龄昀是父亲的棋子,我不知道你为何现如今如此重用他……”

刘病已打断了她的话,再看她,双眼似寒冰:“够了!”

霍成君不解的看着刘病已,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刘询连忙抱过成君:“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

霍成君了然道:“陛下,臣妾明白了。”

刘询忙道:“成君,你别这样,你不明白的。”

“如何不明白?陛下,你知道他曾经是霍氏暗子,甚至知道他在匈奴所作所为。你什么都知道,但一旦大臣们追究其匈奴之罪,你便让张彭祖给金龄昀顶罪,怕是早就变成,张彭祖的中郎将之位是虚职,实权恐怕是在金龄昀手中吧?”

霍成君气极,竟将心里所想和盘托出,自从小产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这样明明白白的同他说过话了,她曾想过,等到日后次卿拿到霍光实权,江山安稳些,两人可能就不会这样紧张了,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种情况。

霍成君以为刘询一定会震怒,恐怕到时候也不知如何收场,刚想此时罢了。却听见刘询沉沉的叹气。

“成君,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明白。”刘询紧紧地抓住霍成君的肩膀,好像她会跑了一样,“但是,张彭祖对于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而金龄昀是一把好刀。”

霍成君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询,听他慢慢说道:“我现在是皇帝,我要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刘询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金龄昀已经不再是霍光的儿子了,我将此事作为交换现在他为我做事。而你也不再是霍光的女儿了,霍光成了孤家寡人了,我就要赢了。成君,你要信我。”

刘询一直盯着霍成君,拉着霍成君的肩膀不让她走,少有的真诚的望着她,好像是看着糖人的小孩子,好像是等着老师表扬的太学学生。

等着,等着霍成君给他的答复。

霍成君目光冷冽,嘴上却松了口:“次卿,我信你。”

刘询总算舒了一口气,紧紧的抱住霍成君。

霍成君抚摸着刘询的头发,看着他的眉眼,明明是这么熟悉的人,明明他同自己经历过生死,为什么现在却这么陌生呢?

霍成君一直知道刘询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知道刘询其人处处留情又生性凉薄,他怀念年少两不疑的发妻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怀念他自己的奋斗时光,忠心不二的翾飞姑娘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手下,甚至和上官云霓不清不楚也不过是他觉得上官云霓是个比自己更为合格的皇后而常去长乐宫也让他既得了好处又新鲜些。

她也深知刘询待她好些不过是如今的霍成君对他来说无任何不利,而未来有什么事情,刘询不见得会以她为先。

对于这种情况霍成君倒是能够接受,严重的事自己都未必会以刘询为先,如此也接受他在安全范围内的无尽宠爱。

霍成君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自私凉薄,只要他还是那个在兵营里讲“我想要的不止王侯爵位,但最重要的是为了还一方百姓太平”的那个少年。

但现在,面前这个说“金龄昀是一把好刀”的人,究竟是谁呢?

霍成君突然有些厌恶面前的人,连带着对所谓的颛房燕宠都觉得食之无味了。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如何?”霍成君问道。

刘询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他真的害怕成君同他就此心生间隙,霍成君一直以为自己对她不过利用,而他确信未来两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成君重新信任自己,像偷穿宽大军装要陪他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一定还有机会的,成君身体已经好了,那个手镯自己也令人取下了,等到霍光倒台,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成君慢慢开口:“太医说我的身体适合北边干爽些的气候,不如让我去边塞做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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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塞外果然是跑马的好去处, 霍成君一身骑装在草原上慢慢骑马, 她原本骑术就一般, 小时候没怎么去过马场,而长大之后自己的几次命运却在赛马场上转折,这倒是些难以言喻的巧合。不过霍成君倒是学得很快, 骑了几圈便有了以前骑马的感觉, 驰骋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将宫里事情抛在脑后, 夹在霍光和刘询的事情放置在一边。

在塞外呆了两个月, 她现在的骑术比之前要好得多, 在这里每天夜里同都尉郑吉商议事宜,比之前锁在未央宫里让她快活得多, 或许她本来就不适合当皇后,成君逐渐发现自己希望权力在自己手上的感觉,喜欢和都尉争辩, 喜欢秉着烛火看地图, 喜欢自由的空气。

远远见到金龄昀拿着地图冲她招手,霍成君便也下马进了军营。两年前刘询大发十五万骑,五将军道并出, 肥王亲自率领俞侯以下五万余骑兵, 从西面进攻匈奴。而汉与乌孙二十多万联军密切配合, 大获全胜。匈奴人迅速败下阵来,死亡四万人,损失牛马羊及骆驼七十余万头, 从此一蹶不振,现在边疆便是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安静祥和。

下马进军营前,金龄昀对她小声道:“逐日王在营内。”

成君皱眉:“他为什么会过来?一个人?”现在匈奴四分五裂,是此前刘询使用离间计,致使匈奴内斗不断,而逐日王便是最有意归顺朝廷的匈奴王。

金龄昀点头:“他现在正和郑吉大人密谈,能让他过来,想必是匈奴那边出事了。”

进了一个营帐便见到逐日王正在同郑吉商讨事宜,逐日王长相确实比起中原人粗犷许多,胡子和头发连在一起,皮肤晒得黝黑,眼睛却亮亮的,看到人的眼神就像是看猎物一般,充满了嗜血的渴望。但逐日王所处的地段几乎被郑吉围剿,而逐日王为求自保也乐于听从朝廷安排在匈奴挑拨其他单于内斗。

详谈之后才知晓原来逐日王是来求援,他的地盘被两个匈奴王偷袭,现在妻女还留在原地,不知再去晚了会发生什么事情。而郑吉则当机立断派兵求援,只是逐日王留着日后还会在匈奴有点用处,而这样一来暴露了自己的招安身份不说,之后还会使其他几个匈奴王团结一致,更会棘手。

霍成君想了想,对郑吉商议道,莫不如兵分两路,一边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另一边来一个围魏救赵突袭离营地最近的已经连败几场士气大伤的匈奴王。

事不宜迟,郑吉大人突击匈奴王,而金龄昀同霍成君带着一队人马名为偷袭实则救援。一队人马一路骑行赶到逐日王宫中,才发现宫中正在混战,而逐日王妻女宫人已经逃走,霍成君带着人去救宫人。

金龄昀有些暗自担心霍成君的安危,却也分身乏术,等到收到逐日王凯旋的消息才慢慢放下心来。而这时才知道逐日王妻子和一女已经被杀,另一个女儿应该是被霍成君带走了。

曾经繁华的河谷宫殿已经破败不堪了,离宫殿外几百里地的营帐已经被右谷王队伍追上了,营帐周围尸首无数,血流成河。

旁边人说道:“若是你的姑娘在这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这里刚叫河对面的人扫荡过,男的一个不留,女的也恐怕都给糟蹋了。”

金龄昀还未琢磨出什么来,便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抚着心脏,快步上前,隐隐有种预感,心中想着,千万是自己多想,千万不要是真的……

金龄昀双手都在颤抖,手握着红色的帷帐竟然不敢掀起来。

思忖良久,金龄昀咬牙打开了帷帐,却见着一斧头明晃晃的朝头砍来。没有一丝愣神的时间,金龄昀连忙躲闪并迅速打了拿着斧头的纤细的手腕。

在一抬头,才发现,是霍成君!

是她!竟真的是她!

霍成君吃痛一叫,再一看来者是金龄昀,目光竟有些呆滞。

“成君!”金龄昀眼睛一亮,“你……”

霍成君只轻吁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成君……”金龄昀轻唤。

她昂起头来,金龄昀这是才发现霍成君身着的是匈奴女人的华贵衣服。霍成脸色已经煞白,嘴唇被恐惧和寒冷吓得发紫,她勉强一笑,说道:“你看。”

金龄昀顺着她的眼神,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有血迹沾在这个小孩子的脸上,但他却平安无恙,在这场疯狂的的大屠杀中,这个小孩子奇迹般的活下来了。

“成君!发生了什么!告诉我!”金龄昀问道。

“我和逐日王妃换了衣服,给她打掩护,希望能让她活下来,但我现在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我亲眼看着逐日王的大女儿被右谷王残忍杀死,却无能为力……”

金龄昀看着霍成君浑身血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救了逐日王的女儿,从此之后逐日王不会再对朝廷有任何二心了。”

霍成君硬撑着说道:“逐日王在何处?”

金龄昀说道:“已经将叛军剿灭了,现在他正在回宫的路上,我带你回去,但现在我们需要等到他们过来接应,但是成君,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

而霍成君先抬起头来,甩开金龄昀的怀抱,打开帷帐,走出来,一步一步的走,慢慢慢慢的找到了右谷王的人头。她眼神决绝而身体羸弱,有些吃力的拎着右谷王的人头,走到高处,手提着右谷王的人头,将他的头发系在旗子上,双手慢慢的将黑色的旗子升起来……

随后,回到了帷帐之前,金龄昀正悄声让她就医,霍成君却瞪了他一眼,声音轻而狠的说了句:“闭嘴!”

金龄昀隔着厚厚的帷帐,欲言又止,却再也不敢多问,他心中的悲恸恐怕看着血流成河也难以平复。

霍成君虽隔着厚厚的帷帐,却仿佛能感受到金龄昀炽热的目光时不时的刺过来,她心领神会,隔着厚厚的帷帐。轻声说道:“龄昀,我首先是大汉的皇后。不能死在匈奴,我明白的,所以你可以放心。但是如果传出去皇后在匈奴经历这样一场屠杀,不知道流言蜚语会变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匈奴人随意编排我,便是编排大汉。我不会死的,放心吧。”

金龄昀默默地赶着车,不发一言。

但霍成君知道,他都懂。

见着锦书慌张的从里面出来,金龄昀又揪住他的衣襟:“怎么回事,汉人大夫呢?”

“这……”锦书支吾,“里屋那位只叫我滚……本是请了两个汉人大夫了,进去通报一声,只把我轰出来了,更别说大夫了,连面的都没见着……”

金龄昀阴鹜的看着里屋,也不想进去惹不高兴,这些日子每每进去看着霍成君那张脸,他便既自责又厌烦,索性也不碰面,只张口:“去,请之前那位大夫来。”

锦书一点就通,骇得直问:“里屋那位能愿意吗?到时候公子你又说不清了。”

金龄昀摆摆手:“当初是我做的不干净,本来就说不清的,去吧。”

霍成君醒来没多久,便见到金龄昀站在她床头道:“我现在要请淳于衍大夫进来,若是你在不医治,你右肩上的伤口恐怕会腐烂。”

“你请淳于衍?杀了许皇后的淳于衍?”霍成君怒目而视,“金建!你为何会与淳于衍还有私交?”

金龄昀道:“因为我早就为霍氏做事了,我的意思是,任何有利于霍氏的事情,我都会做。”

霍成君感觉还想不认识这个人,她早就知道金龄昀为霍氏的暗子,可她却从没有想过许皇后一事也有金龄昀的参与,若是如此,那他当时暗自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让她入宫做皇后了。

霍成君感觉好笑,随口提了句从前的事情:“你说当年的桃林,是不是你我二人都没有去?”

金龄昀笑笑:“大夫有很多,医术高明的不多,医术高明又能守口如瓶的只有淳于衍一个了。你恨我也罢,反正也不多这一桩,现在你要听我的,看病要紧。”

淳于衍进来给霍成君包扎伤口诊脉就诊,等到快结束的时候,淳于衍开口说道:“霍皇后不想怀孕生子吗?为何会将这么伤身体的东西藏于手镯之中?”

霍成君一愣,由着她将手镯里的粉末拿出来,淳于衍说道:“具体原料有什么我真的没有把握说准,但你常年佩戴这个手镯,只怕娘娘很难受孕的。娘娘之前小产过,是不是?”

霍成君忍着哀痛,问淳于衍:“你是医生,你告诉我,这个东西到底是谁能制成?”

听她说道:“这东西大概只有南海神医復中翁会制作,娘娘不是和復中翁私交甚好吗?难道不是娘娘自己不想有孕吗?娘娘此前并不知道?”

霍成君听罢,心便沉了下去,同復中翁私交甚好的只有復中翁的关门弟子罢了。

原来是自己的丈夫。

第 101 章

“父亲, 成君回宫了。”金龄昀看着霍光的背影。

霍光点了点头, 沉默许久, 才慢慢开口:“之前的事情就是你在信中说过的吗?”

金龄昀应着:“是,九死一生,成君命硬才活下来。”

霍光沉默, 努力的看着面前的《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 他现在眼睛越来越不好了,晚上凑到蜡烛跟前也也不清楚折子上的字了, 却依然趴在《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跟前, 猝然落了两滴泪在手背上, 迟缓的看着手背上的泪,扭头冲着金龄昀自嘲的笑笑:“人老了, 什么事情都多想。”

金龄昀没有回应,只看着他的背影,状似英雄落泪感人至深, 实际不过是自我感动的洒两滴眼泪罢了。他自小被霍光暗中指点, 长大又有霍清和在身边管着,教出来的孩子本来就是另一个霍光,只可惜霍成君让他看清了自己。

霍光随即抹了抹布满皱纹的脸, 浑浊的眼眸里又翻了一篇。怜悯转瞬即逝:“世上万般皆不易, 成君她, 自己有自己想要走的路,后果也要自己承担。”

金龄昀看在眼里,再想起霍成君满是血迹的脸, 不敢想象自己寻到她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殊死搏斗,在这样的修罗战场上活了下来,而这样的霍成君只落到个后果自负,又觉自己比之前还痛上几分。

霍成君见到刘询的时候已经临近年关,从塞外干燥暴晒的地方回来,霍成君人确实比此前晒黑了一圈,临走之前的她皮肤白到透出灰色的底色,在椒房殿中阴郁又羸弱,而现在她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晕,尽管大伤初愈,但比年初的时候看起来元气恢复不错。

刘询一开始是高兴的,原本霍成君只要要去塞外两人吵了不少的架,现在又见到霍成君伤痕累累的归来更是生气又心疼,可没过多久便发觉有些不一样了。霍成君似乎变得更加……激进些,在未央宫暖阁的书房,两人没少吵架,而此前总有床事从中调和,现在自从霍成君回来便屡屡称病拒绝侍寝。

更有甚者,后宫事宜刘询本想还与霍成君,而霍成君却对此兴致怏怏,加之太皇太后紧抓此事不想放手,而后宫事宜依旧由太皇太后处理。年前的宴会,也便是由太皇太后置办的。

长乐宫里,太皇太后在不紧不慢的对刘询说着下月宴会事宜,上官云霓果然是人生一半时间都在深宫当皇后的人,事情办得有条不紊,刘询看着上官云霓规整小篆,想起此前那人从来对这些琐碎事情眼高手低,虽未出错但总搞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出乱子一样,倒真不如太皇太后,做事细致。

想起这儿,刘询又想起了今天下早朝同霍成君在书房的口角。刘询原本此前假郡国贫民田,以公田赋予贫民,而霍成君却提出现在贫民依旧不够分田,跟他争辩不患寡而患不均,此事会致使部分贫民心生怨念,以后更不好处理。而刘询却认为命令下达便不能反悔,若真的有问题便解决公田不够的问题,不能因为出现问题便把之前的诏令重新拟定,此事关乎朝廷颜面。两人就这件事情争辩到口干舌燥,霍成君只给自己倒了杯茶,刘询一气之下拂袖离开。

想到此事,刘询便又一通烦躁,想了想自己此前离开只怕霍成君也气的够呛,便准备回椒房殿看一下成君,没想到刚要起身,却被上官云霓叫住:“县官——”

刘询回头见上官云霓已经将宾客名单同食单归整好,摆放在刘询面前,刘询有些哑言,掩饰般喝了口茶:“太皇太后不必做这些事情,这些繁琐小事叫王婕妤做便是了。”

上官云霓微微一笑:“对县官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但对于后宫来说这些便是大事了,陛下在前朝处理政事,日理万机,后宫这些事情本就不能让陛下再操劳了。再者陛下最近失眠可好些了吗?”

刘询道:“多谢大皇太后挂念,此前主要是担心……,算了,反正最近睡得也比从前安稳些。”

上官云霓道:“是了,去年我也总睡不好,让宋太医调了些熏香,晚上点着倒是好多了。我让宋太医送去一些,静心安神,县官批折子时也能舒爽些。”

刘询边听边点头,每日在太皇太后这边请安的这一会儿,倒是他放松的很,渐渐地从一会儿变成了半个时辰,再之后便变成了一个时辰。

刘询想,上官云霓果然是从小被当成皇后来培养的,皇后一职,她确实比谁都当得起。

又过一月有余,便眼见着又要过年了。去年宴会都是霍成君一手操办的,今年却因病,留给了太皇太后和王婕妤置办,霍成君也乐得少了这些琐事。

这些日子霍成君倒是如鱼得水,刘询果然信守之前的诺言,与她共享暖阁书房,朝堂之事同霍成君事事商议,虽则或有争吵,尤其霍成君从塞外回来之后激进又强势,但总归两人是为着架空霍氏这一个同一个目标。

霍光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旧疾发作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对于刘询吏官大换血等等行为想要管理却力不从心,两人之间的博弈渐渐有了颓势。

而霍成君则更不念旧情,换了霍氏盘踞数年的几大官职,当日霍光得到消息便气得吐血,而过了两日,霍成君便亲临霍府,美其名曰省亲。

霍成君见霍光正摩挲着当年的《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开口道:“阿翁,这画儿也旧了,还是收起来吧,赶明儿我差人送来些绿水青山图,之前听復中翁说过,多看看山山水水的,对眼睛也好,阿翁现在眼睛……”

“混账!”霍光一拍椅子,指着霍成君,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霍成君微微一笑,轻启红唇:“阿翁何必生气,成君知道阿翁心有不甘,但毕竟……”

霍光吼道:“我霍光!四朝老臣,亲手扶上了三个皇帝,岂容尔一女流置喙!”

霍成君也高声昂首:“亲手扶上了三个皇帝?不见得吧?阿翁怕是老了不记事,只记得当年武帝托孤,可曾记得刘询如何上位?”

霍光微眯双眼,毫不掩饰不屑与屈辱:“就凭你?你以为是你?”

“怎么不是我!当年是我在刘胥身旁安置了李女须,也是我送给刘询拉拢杜延年的筹码,是我兰陵归程同他并肩战刘贺,是我一个一个铲除旁人,让刘询上的位,是我让您毫无选择!”

霍光讥诮道:“你就这么不想姓霍?”

霍成君道:“无论是我入宫前母亲对我说的话,还是现在的您说的话,你们都异口同声,说我要对霍氏感恩戴德,说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霍家。可是您看看,您好好睁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我想嫁与刘弗陵,但因为我同他交好,你害怕我入宫不成霍家眼目、反成霍家掣肘,便放任上官家送云霓入宫;后来我不想参与朝堂,您为了逼我入南书房,杀小五嫁祸于刘询,让我从此为南书房卖命;再后来刘弗陵病危,您为了让我去找復中翁,甚至都不告诉我实情,便让我经过刘贺封国前往南海。如果能选择,我情愿不要经历这一切!”

霍光喝了口茶:“我倒觉得你对这些甘之如饴。”

“什么?”

霍光看着这画,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想当霍家人,当霍家人很累,出生入死,勾心斗角,还要放弃挚爱,总不比像庄家丫头那样,也整日傻乐着。但我知道,你是喜欢这一切的,你对权力争夺乐在其中。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为你姓霍而被你现在信任的人所猜忌,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想法后悔,总有一天你会尊重你的姓氏。”

霍成君闭了眼,不敢置信的摇摇头:“阿翁,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想当霍家人,从来不想,我为南书房卖几年命,也抵了。”

“你卖命!”霍光怒目而视,“是你还不明白,你根本不是为霍家卖命,你是掌握了南书房!曾经,国家的权力都在未央宫,而之后不一样了,霍家起来了,国家的权力都在南书房,而你掌握了南书房长达数年!”

霍成君冷笑:“父亲,看来你我之间真没什么好说的了,父亲好好休息吧。不过,父亲之后变轻松了,可以一直休息了。”

说完转身就走,霍光看着女儿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渐渐变得猩红起来,感觉自己的眼像是要淌出血似的。霍光竟笑出声了,自己竟被自己的女儿逼到这份田地。

眼前仿佛出现了猩红色的倒影,是当年自己冲赵充国讲儿子愚钝不智,以后不知会怎样,记得当时正值壮年气宇轩扬的赵充国哈哈一笑,说可以找个别人家的儿子养来玩玩。记得当时少不懂事的成君听了这句话更是哭的放肆,手脚并用想挣脱赵充国……

后来他便将金龄昀当做自己的暗子。

究竟是一语成谶,还是当时赵将军的无心之言给霍光播撒下一颗种子?

霍光闭了闭眼,已经看不清霍成君决绝的背影了。

他气音不稳,自说自言:“她……她才是儿子……这才是我霍光的儿子……”

他慢慢喘着粗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她离开的方向喊出他一生最后的告诫,声嘶力竭:“嫮儿!现在未央宫起来了,你一点也不蠢蠢欲动吗?”

第 102 章

当日霍成君去看望霍光的时候, 霍光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嫮儿, 现在未央宫起来了, 你不蠢蠢欲动吗”,霍成君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脑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回忆着霍光最后跟她说这句话的情景。

确实, 霍光是想离间她同刘询,但霍光太聪明了也太了解霍成君了, 这句话直戳霍成君心坎上。

蠢蠢欲动?

她霍成君何止蠢蠢欲动?

她早已在同刘询合力架空霍氏的同时已经暗中扶持自己的势力, 而她在朝堂之上的士气之盛, 俨然新一任大司马大将军,自从霍成君从匈奴回来, 对权力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日逐日王宫殿的惨状,恰恰激起了她嗜血的欲望。刘询看在眼里, 却不动声色。

地节二年开春, 霍光的喉疾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已经有好些日子说不出话来,而他也再也不再上朝, 只得在家中养病。宣帝状似十分关心, 三天两头便宣太医给霍光诊脉, 大有不治好大司马大将军的喉疾不罢休之势,可长安城人人都知道,霍大司马已经病入膏肓, 好不了了,但尽管如此,长安城的百姓还是认为只不过是相权表面移交给皇权,实际霍氏还是大势一族,其他无碍。他们这时候并不知道第二年的长安将经历怎样的浩劫。

这日霍光精神倒出奇的好,甚至能下地走动走动,他走到了莲池望了望,离夏天还早,自然莲池里空空如也,就走这么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丫头看见霍光大口大口喘气,只好把他扶回床上歇息。

没过多久,陛下便来了。

刘询倒十分关切,见大司马喘得过于急促,连忙斥责丫头照顾不周。

霍光却摆摆手:“陛下……你我都知道……我活不长久了。”

刘询连忙上前:“怎么会呢,大司马大将军是有福报之人,我还等着您好全了呢。”

霍光笑了,一笑又开始咳嗽,拿手绢捂着嘴,拿下来的时候上面满是深色血迹:“陛下说笑了,我这个身子已经这样了,咳咳,怎么可能好全呢……”

刘询不语。

见刘询不讲话,霍光又补充句:“陛下还等着我好全,我就算好全了又能干嘛呢。”

刘询笑笑:“等您跟我下棋呀。”

此话一出,霍光便瞪着浑浊又炯炯的眼睛看着刘询,刘询这话说得可刻薄呢,气得他一时之间不想回话。

刘询拿了椅子放在床边,坐下慢慢说道:“我记得以前和您经常下棋的,大司马大将军,还记得你我之间的第一盘棋吗?也是在霍府。”

霍光直勾勾的盯着梁上。

“还记得吗?当年我独自一人来霍府,那时候你一定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吧?”刘询脸上倒不似追忆,只是淡漠。

霍光兀自的笑了:“当然,当时谁知道你还能再起来了,我哪里会知道你去胶西还能顺便去骗成君帮你夺位。”

刘询挑眉,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当年他同霍成君自胶西回长安,此中相互扶持,彼此断不会因为霍光挑拨而改变。他不置可否,只尝了口茶水。。

“刘病已!”霍光睨他一眼,叫了他未称帝前的名讳,“你以为我的儿子是金建吗?”

刘询依旧不发一言。

“我霍光……咳咳,我霍光的儿子,是霍成君,霍成君才是我的儿子,……刘病已,霍成君是新的霍家人,你们以为金龄昀那个小子是我的儿子吗?我霍光的儿子,要……,霍成君,才是我的儿子,你想让霍家完……你敢咳咳……杀霍成君吗?当年你为她挡箭,拿前途换解药,没想到吧,你救的人宠的人就是我们霍家家的人,霍成君是我霍光唯一的儿子。想让霍家亡,想重新做成掌权的皇帝,你要先杀了霍成君,你舍得吗?”

霍光说得激动,满脸涨红,良久都喘不上气来,想伸手去拿自己的药,却怎么也够不到。

刘询不动神色将霍光伸出拿药的手抚下,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我们总有我们的活法,我会和成君好好地活下去,而你却已经到头了。”

霍光还是在喘着粗气,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做出伸手拿药这一动作了。

刘询便眼见着霍光的生命从他眼前一点一点地流失。

看着霍光永不闭上的眼睛,刘询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从此以后,我才能安睡。”说罢伸手合上他的双眼。

地接二年春,霍光逝世,宣帝亲自看望,一时之间即便是霍光逝世,霍氏一族也并未有任何风雨欲来的敏感度。

而之后刘询命霍禹为大司马,无印绶,罢其右将军屯兵官署,明升暗贬,饶是霍成君也不好说些什么,随后将霍成君姐夫邓广汉由长乐卫尉调任少府,范明友调任光禄勋,不久后,又收其度辽将军印,赵平骑都尉印绶,调任散骑都尉、光禄大夫,赴外地屯兵。

而霍成君便将计就计,私下会意自己的哥哥和姐夫们一定要将下属权力紧紧攥在手中。

刘询之后又将霍氏家族诸将从前统领的胡越骑、羽林及两宫卫将屯兵,全部改由宣帝亲信的许、史两家子弟统领。

刘询每日在长乐宫中请安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上官云霓每日对刘询的起居也是事无巨细的过问,后宫之事更是办理得井井有条。

刘询喝着新上供的武夷新茶,还在思考着前朝之事,此前同霍成君商量公田之事,却还总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冷不防的听上官云霓开口:“县官,你需要一个皇后。”

刘询这才抬头见上官云霓,她并不像开玩笑。

上官云霓道:“县官,你在朝堂之上,日理万机,后宫琐事,当然需要有个人照应。”

刘询看了她一眼,不再像之前一样将此事糊弄过去,只不发一言。

刘询从长乐宫出来之后便想去见见成君,可自己倒是在莲池处徘徊许久,也不想朝着椒房殿的方向去走。

——是想见她,但也不想见她。

之前在霍光临终前说自己和霍成君自有他们的活法,这话只是逞一时意气,而事实上,刘询不知道他和霍成君会有怎样的活法。

霍成君能接受霍光的逝世,但他刘询能接受霍氏吗?他和霍成君实在是已经在进入了一盘死局,他难以两全,他实在是怕和霍成君不会有白头到老的活法。

正在椒房殿门口徘徊的时候,,一进门便一个黑色的球踢过来,正冲着刘询的右膝,他轻巧一躲,只听得吴宁“哎呦”一声,正好打中了在他旁边的宦官总管。他一抬头,便看见了霍成君身着红色曲裾,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跟那日长安城大火他们在街道上偶遇一样。

而他也一直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团火,从那日的璧漱阁烧到了椒房殿,如此明艳。

霍成君见识刘询,笑着迎上来:“我正要找你,我想到了公田不足的好法子。”

刘询挑眉,陪她一起进了书房,两人步调一致,一个拿笔一个磨墨,霍成君道:“记得你我此前在胶西一路泥泞不堪吗?我想自胶西到长安途中过多池塘,不如将未列入公田的池塘荒地给贫民。”

“你在听吗?次卿?”霍成君抬头看他些许走神。

刘询回过神来,同她继续聊事情,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和她一起走下去的活法。

地节四年,魏相冒着生命危险夜入未央宫,顶死进谏霍氏阴谋。原来霍氏一族密谋杀害许广汉,计谋以太后的名义下诏废掉宣帝立霍禹为帝。宣帝勃然大怒,连夜宣召许广汉,不消一个时辰许广汉身负重伤前来未央宫中,力证霍氏一族阴谋,而上官太皇太后则在一旁哭诉霍氏逼迫夺她印章一事。

宣帝从魏相手中得到了霍氏企图谋反的关键证据,次日便清理霍氏一族。眼见阴谋败露,霍云霍山二人自杀,而霍禹则腰斩弃市。

霍皇后在未央宫外跪了两天一夜,滴水未进,而宣帝却毫不心软,见霍后晕倒便令人将她锁入椒房殿,并严令禁止外人进出,最尊贵的椒房殿变成了一座冷宫。

此时的长安城却哀鸿遍野,霍氏一族得势数十年,长安城的人很少有和霍氏不牵扯上关系的,宣帝则一改往日宅心仁厚,事情办理利落又狠绝,他不仅把霍氏一族诛杀,还连坐诛杀数千人家,一时之间,长安城人心惶惶,坐立不宁,整个长安城没日没夜小孩子哭闹声不断,女人只敢簌簌落眼泪,谁都不知道下一户被杀的人家是不是自己。

霍成君睁着眼睛透着椒房殿的窗户看长安城的天空,她在想现在的霍府恐怕是从上到下,每一个家丁和丫头都被诛杀了,不仅如此,她那个总让她不放心的哥哥也已被腰斩示众,当年赛马会一同赛马的公子小姐家族也被诛杀大半,从前去流云坊的常客也都不在了,还有茶社,一同听说书的陌生人呢?

霍成君睁着干涸的双眼,毫无生机的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哭嚎,窗外是长安城燥热的被血染红的七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这篇就完结了,很感谢读者朋友一直记挂这篇,所以最近有点空闲把成君记赶出来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希望可以看看我的娱乐圈文《穿成顶流锦鲤挂件》,戳我作者专栏就能看到了,8。4号会开始更新,以下是文案:

高学历美妆博主穿成刚成年的18线女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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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一年前邵己还能唱高音,一年后只有大白嗓,业务能力倒退这么多,偶像失格!

观众:邵己屁话为什么这么多了?想当微博kol吗?

观众:邵己居然会解微积分?!

【娱乐圈第一个会解微积分的学霸出现了!!!等等,这个假学霸去年高考落榜了??】

女主和赛时老对自己摆臭脸的流量导师合作第n个项目时,粉丝大骂丑女人不要带资进组倒贴我们顶流了。

女主欲哭无泪:倒贴的绝对不是我!

顶流粉:不然还会是我们转型成功的新晋影帝倒贴你一个女团成员?

【嗯?好像还真是!顶流经纪公司的大师开金口:放心吧,这姑娘是咱们顶流的锦鲤呢,一起合作的项目一准儿爆,顶流每个项目都要带上她哦!】

甜宠,打脸爽文

女主事业线绝对又苏又爽,事业脑业务能力逐渐成长型小偶像入手不亏哦~~

第 103 章

地节四年七月, 霍氏全族被杀, 与霍氏相连坐诛灭者数千家。

长安城到处人心惶惶, 陛下将和霍氏有关系的、曾经有关系的、可能会有关系的、有一点关系的人统统问斩,而事实上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霍氏的人,霍氏的远房亲戚, 霍氏的耳目, 霍氏的同僚。

整个七月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被问斩。

整个七月, 没有人能安眠。

而刘询终于治好了多年的失眠症。

这是他许多年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曾经上官太皇太后到处寻医问药, 给刘询搞一些安神香, 而刘询只推脱不要,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安神香了。

不过只是安眠两日, 便又开始因为椒房殿那位头疼。

刘询好像总会因为霍成君头痛,从最开始到现在,霍成君永远是最恼人的存在。

刘询想了很久, 对霍氏他是志在必得, 而刘询原本的构想就是让霍成君永远呆在椒房殿,永不出宫,但很可惜, 想让霍氏死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当年霍氏铲除谋反氏族, 到底还是漏了几个人。

当年刘弗陵十四岁的时候,少年君主意气风发,在盐铁会议上, 识破上官氏谗言力保霍氏,在第二年,也就是元凤元年,上官氏在政治斗争中失败,桑弘羊和上官桀被杀,上官氏一族也全族被诛。

当时的霍成君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姐姐敬夫人要随着丈夫上官氏而去,霍成君苦苦哀求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而霍成君之后也终于说服了敬夫人,敬夫人之子便是上官期。

当时的霍成君只是为了姐姐着想,却不想一个上官期便为日后的自己埋下了隐患。

上官期最初隐姓埋名,后来放在宫中上官云霓那里抚养,在宫中不知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罪,直到霍成君赶赴南海寻復中翁,才得以脱身,之后便在宫中做低级郎官。但他本人聪敏又上进,虽然背后没有家族照应,上官云霓却将他只作为唯一的希望全力照应。

上官期同上官太皇太后带着人证物证,称霍成君受其母亲指使,企图毒杀太子刘奭。

刘询看着面前的上官云霓和上官期,心里却从未怀疑过霍成君什么,只是是上官氏二人来势汹汹,想必已经把证据准备的非常充分了。刘询直说此事以后再议,原本想将此事姑且不提,等之后霍氏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寻个机会为霍成君洗脱冤屈,可惜上官氏二人却总不依不饶。

上官云霓正色道:“陛下,此时霍皇后是受其母亲指使的,照理说来,确实有错。”

刘询看着旁边的霍成君,她依然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似乎面前的人说的并不是关乎她的生死。

“是我做的。”霍成君缓缓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上官期笑笑,现在的上官期已经十多岁了,和当年同她一起去南海的那个小屁孩已经很不一样了,她真的很想问一句,现在的上官期也同小时候一样挑食吗?

刘询厉声呵斥:“闭嘴!”

霍成君却不以为意。

面前的上官期只冷眼看着皇后娘娘,仿佛也在回忆当年一起经历过的那个被山贼劫持的夜晚,心有余悸。

上官云霓道:“皇后危害龙子,确实有错。但可看在曾经为陛下孕育过龙胎的份上留她以一条性命,陛下以为呢?”

太皇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了解刘询的私心,又给足了刘询的面子,让刘询可以留霍成君一条性命。

同年八月初一,宣帝废后,将霍成君迁至昭台宫。

在下达废后诏书之前,太皇太后来到了椒房殿,打开了椒房殿的大门。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椒房殿的第一位客人,就连上官期同她污蔑霍成君意图谋杀太子,事情调查也没有任何人开门进来审问霍成君。

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走个过场,今日人为刀俎,霍成君有成为鱼肉的自觉。而太皇太后过来椒房殿一叙,霍成君也有作为主人的自觉。

茶水上了,是今年江南新贡的今年新茶。

上官云霓撇撇茶沫,笑了笑:“嫮儿,那你还真是好命,即便到这种时候,椒房殿吃穿用度样样不缺,陛下可真的待你不薄。只可惜你姓霍。”

霍成君看了看椒房殿的第一个客人上官云霓,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意:“马上就要搬走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这些好东西左右也带不走。”

上官云霓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可别说笑话了,说的跟你要随霍家人去了一样,县官待你很好了,你就不要搞别的事情了,如果真的你随霍氏去了,你信不信,长安城还会更死更多人的。”

霍成君看了眼上官云霓:“你这话我不懂,现在该杀的都杀了,但凡沾亲带故的已经死了,难道陛下还会搞到太皇太后头上?”

上官云霓不恼,带着胜利者的劝慰:“县官这个人是很阴郁,谁知道呢。”

两个人便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椒房殿笼罩在夕阳之下。总算有了种故事结局的感觉,上官云霓看着殿外的杏树,有些晃神,想起小时候她和霍成君便是在一个李子树下一人一桌学写字,一个人学写“嫮”字,一个人学写“湄”字。

现在想想,恍若隔世。

“云霓,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对我如此恨之入骨。”霍成君的声音细弱,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

可上官云霓却并不想就这样罢了,她等待这一天,等待和霍成君对峙的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久到快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不是霍姑子吗,你不是女诸葛吗?怎么会有事情你想不到呢?你算计过的人,你出过的头,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上官云霓开口道。

霍成君自嘲的笑笑:“我想不到的可多了,就如今让我回忆一下,便能想到一桩。当初,先帝的病我并不知情,我是为了你去的,我为了你,去南海寻医问药,险些丧命。”说完,她便看向上官云霓。

上官云霓却皱眉,立马回道:“那也是你之前自己结的仇,造的孽,若是旁人,何至于此!”当年上官期从南海回来便郁郁寡欢,一心想要去见霍成君同她说说话,可当时霍成君又在胶西同刘病已一同作战,一时半会也回不了长安。

上官云霓当时就在想,为什么霍成君能让上官期上心呢,明明刘贺围攻霍成君一行人是私人恩怨,若不是霍成君,若不是她早年同刘贺结仇,何必会惹出那么多的麻烦。现在可倒好,麻烦解决了,就不是麻烦?

她斥责上官期,从小到大她从没有体罚过上官期,而那次她让上官期抄写家谱跪在门前一天一夜,她要让上官期知道是谁灭了上官氏一族,她要让上官期知道,不能因为惹出麻烦的人陪你并肩作战过,就不是她的错了。

上官期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还挨了打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朦朦胧胧之间,发现上官云霓在给他的腿上药,一边抹着眼泪,上官期马上认错,说再也不会忘记上官氏的仇人是谁,再也不会让她为自己难过了。

上官云霓看着上官期这么懂事,开心极了,此时同陛下的关系也很好。上官云霓常常想,那段时间便是自己最开心的日子,霍成君不在长安城的日子,她都是开心的。

霍成君抬眼看了一眼上官云霓,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都是我自己应该受的罢了。当年吃的苦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恐怕我现在也会选择再吃一次,只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不会像当年那般,是抱着想要救你的目的,才远走南海。”

上官云霓不再说话,一个胜利者是不需要在言语上占上风的,毕竟已经赢了。

霍成君接着陷入沉思,她好像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索性也是无聊,便都说与上官云霓听。

“从前母亲带我去祈福,我将我的愿望写在纸上,那个愿望好像是希望有情人如果想要买糖人,便有钱去买。临了走的时候,有主持偷偷给我讲说,我的愿望有母仪天下的胸怀,我一定可以母仪天下的。后来我当了皇后,可我的皇后当的十分不开心,我发现母仪天下不是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帮助心爱的人成一代君王。所以,云霓你,我并不十分看重皇后的位子,后宫琐事你愿意去管,我也由着你去做,但是云霓,你已经是皇后了,你实际上是两朝的皇后了,你不仅仅是先帝的皇后,甚至刘询的‘皇后’也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霍成君见上官云霓不讲话,又兀自回忆:“我自小以为你是长在云尖上的人,何故如此?”

上官云霓一听这话,倒机警的抬起头来:“云尖?你不会以为我的名字叫云霓我就是生活在云尖上吧?我的云早就散了,我早就从云端落下来了,你不知道吗?是你让我落下来的啊!是你们霍家把我从云尖上拽下拉的。”

第 104 章

霍成君抬头:“你是记恨霍氏?难道你自己就不是霍氏的人了吗?你是我的侄女, 是我姐姐敬夫人的女儿, 当年霍氏霍乱朝纲, 理应灭族,你何必将自己划分到当年祸乱朝政的上官氏一族?你为何偏要如此行事?”

上官云霓很是激动:“凭什么说上官氏霍乱朝纲,政治斗争, 有什么是对?有什么是错?当年的上官氏, 就是今天的霍氏,你觉得霍氏霍乱朝纲了吗?你觉得霍氏理应灭族吗?”

霍成君不再说话, 但她心里有着一个答案。曾经的她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方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现在看看她什么都不是, 她不能阻止也不能评判,只能闭嘴。

上官云霓的脸上露出了心愿满足的松弛, 她轻轻地开口:“霍成君啊霍成君,你操劳半生,为着霍氏, 为着刘询, 为着毫不相干的旁人,甚至……甚至为了我,也做了不少事情, 但你也太过操劳, 很多事情不需要你去桩桩件件亲力亲为的。”

上官云霓盯着霍成君看:“嫮儿, 你夺走我的丈夫,我夺走你的丈夫,公平不公平?”

霍成君呆愣的看了她半天, 仿佛不认识上官云霓了一般。

上官云霓的意思难道是以为她和先帝有染?

“我知道你和弗陵没做过什么,而我与刘询更是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但我就想试试,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痛!”

霍成君忍不住笑了:“原是这样,我真是糊涂,糊涂!你是从何时有这种想法的?嗯?不会是因为当年你入宫之前,我同先帝一同玩乐的童年吧?”

“那日城墙之上,弗陵让你照顾我……”上官云霓回忆着那时的场景,内心还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是他的皇后,但他却让你来照顾我,好像你才是他身边的那个人一样……”

霍成君愣了,想起当年的那个晚上,那是霍成君最后一次见到刘弗陵,也是霍成君刚刚从男孩死里逃生回来。

霍成君突然不想聊下去了,这些事情,说起来也挺没意思的,说道:“我也实现了对先帝的承诺,你想要继续做皇后娘娘,我便把皇后的权力让给你;你伙同上官期,陷害我想要谋杀刘奭,我便将计就计让你们送我离开椒房殿。反正我已经没心思继续留在这里了,若是你想要的,拿去好了。”

上官云霓冷笑:“你还真是毫不谦虚,真的承认当年你同刘弗陵……”

霍成君皱眉,但也不得不为先帝解释一句。

“当年我同先帝!并无任何僭越之举!”霍成君打断了她的话,“而没在我答应先帝之前,我便答应了你收留上官期,带着上官期去南海,更何况当年上官氏谋反,是我求阿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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