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掐得涨红了脸的叶照香再不敢逞强, 眼前的男人已经疯了, 她若再逆他之意, 他真有可能对她下狠手!
走投无路的叶照香只好眨眨眼, 表示愿意说出实情, 赵易泽这才松开了她。
咳了许久的她终于喘过气来, 回想当年之事,羞耻难当, “我没有骗你, 当初我的确去求了永宁帝, 想让他放过你, 他说只要我委身于他,他就不杀你,我实在没法子,就答应了。
本以为他会信守承诺, 可谁知,他说这话时居然喝醉了, 只因我与表姐有几分相似, 他将我当成了表姐,才会做出那样的承诺, 待清醒后, 他发现是我, 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不肯放过你。
我以为你死定了,打算和你共赴刑场, 孰料次日,表姐她留在永宁帝身边,与你一刀两断,永宁帝就改了主意。
你被发配边疆,我决心追随你,行至半道才发觉自己已有身孕,本想一死了之,是你给了我希望,说不介意我的情况,愿意娶我。我才苟活了下来,若非如此,我又怎会愿意生下令州?
每每看着他,我就会想起永宁帝,这个孩子就是我的耻辱!我实在没办法,就将他送给了奶娘,骗你说奶娘把孩子偷走了,奶娘带着孩子回了吴江,我以为这件事会被尘封,没想到几年后,奶娘病逝,她又托人将孩子送了回来。”
来看望母妃的赵令州就在殿外,无意听到这真相,一如晴天霹雳,他一直认为母亲只是太在乎父皇,才会忽略他,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他的存在于母亲而言竟然是耻辱!乾德帝果然不是他的生身父亲,永宁帝才是他的亲爹!
吴江?怪不得他的脑海中一直保留着一首吴江的小调,原来他小时候真的在吴江待过几年!
所有的谜团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可他居然失去了上前询问面对的勇气,默默躲在殿外的他双脚如缚石块,羞愤交加,愣是迈不出一步!
殿内的叶照香泣不成声,只觉自己的处境异常悲惨,“你于心不忍,要留下他,我才接受令州的。你若不喜欢他,当初就别让我生下他!已经生了你又嫌弃我,赵易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对此赵易泽问心无愧,“朕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和令州,朕待他视如己出,与你相敬如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悲愤的叶照香嘶吼出声,凤冠都歪了,她也无暇顾及,泪流满面,哭花了脸,似要把这半生的委屈都尽数发泄出来,
“我要的不是相敬如宾,我要你爱我!你连碰都不肯碰我,我算什么妻子?你的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她,你既不爱我,又为何要给我期望?倒不如让我死了干净!”
她要的,他给不起,能给的,也仅仅只有这些,“朕对你只有愧疚。你为朕牺牲过,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所以你就娶了我,却又不肯给我关爱?”苦守了那么久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回应,叶照香只觉这些年都白活了,“十七年了!赵易泽,我爱你爱了那么久,你的心竟没有一丝融化吗?”
感动吗?他已经失去那个能力了,“朕没有心,心早就落在悠然身上,收不回来!”
事到如今,她还能争竞些什么呢?抹了把泪,叶照香只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缓缓站起身来,态度异常坚定,
“你不爱我,可以,你不愿立我为皇后,也可以,但你绝不能立沈悠然为皇后!你若执意要立,我今日就撞死在这凤仪宫!”
威胁?她以为他会在乎吗?给沈悠然下毒的人是她叶照香,他还没找她抵命,她凭什么威胁他?冷眼望着她,他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没有丝毫怜悯和动摇,
“朕决计追封沈悠然为皇后,谁也休想阻止!”
道罢,赵易泽毅然转身,再不理会,赵令州一听这话再也藏不住,生怕母亲做傻事,急忙冲入殿中想劝阻,就见母亲羞愤交加,已然撞向一旁的梁柱!惊慌失措的他赶忙跑至母亲身边将她扶起,
“母妃!母妃!你怎么这么傻?来人,来人呐!快传太医!”
这孩子居然在殿外?所以他什么都听到了?赵易泽有一瞬的愣怔,但他已经懒得多管,纵使听到动静,也只是顿住脚步,连回首都不屑,只漠声道:
“传太医,还有气息就诊治,死了就收尸!”
怀抱着额头上鲜血横流昏迷不醒的母亲,目睹乾德帝的冷血,赵令州只觉所有的一切都坍塌了!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也不爱他,对他只有嫌恶,纵使如此,她也是他的生身之母啊!
他如何做得到不管不顾?皇帝对她的生死毫不在乎,赵令州感念母恩,终是留在凤仪宫守着母亲。
最终乾德帝力排众议,追封沈悠然为端淑皇后,承誉拗不过他,只能随他,他只想安安静静的为母亲守孝,此时的他尚不知晓,乾德帝为了弥补对沈悠然的亏欠,又要昭告天下,指明承誉是他的儿子,且要立他为太子,闵忠奇听闻皇帝之意,立马下跪阻止,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家血脉关系重大,不能因为端淑皇后的一句话就……就武断的立太子。”
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女人,她断不可能对他撒谎,“朕了解悠然的性子,她不会骗朕!”
“即便皇上相信她的为人,可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除非……除非滴血认亲,拿出证据来,才能让众人信服!”
尽管赵易泽已深信不疑,可外人那儿的确需要一个交代,无奈之下,赵易泽才听从闵忠奇的建议,答应滴血认亲。
彼时沈悠然已然入殓,当赵易泽再次来到琼华宫,在闵忠奇以及其他三位官员的见证下,准备取承誉之血验证时,承誉下意识拒绝,不肯去验,
“你们做什么?有什么可验的?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娘在说胡话!”
“安王殿下,是与不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一试便知真假。”
此举本非赵易泽所愿,他总觉得验证此事对沈悠然来说是一种质疑,可他要堵住悠悠众口,便只能让臣子们心服口服,滴血也就成了唯一的途径,愧疚的他在棺椁前柔声解释道:
“悠然,不是朕不信你,而是朕想封承誉为太子,那么就免不了得拿出证据,证明他是我们的孩子。”
一听说要封太子,承誉并无欣喜,只觉耻辱,“你们都是为了我母亲才打算给我尊位,根本就不是真心待我好,我再也不会接受这虚情假意的恩宠!”
逝者不可追,赵易泽只能将心中对沈悠然的全部感情都转移到儿子身上,
“如今你娘先走一步,朕便是你唯一的亲人,当然会真心待你,承誉,朕不会再为难你,婚事朕已拒绝,安南王明日便会启程回国,朕定会用余生好好补偿你。”
“我不要你补偿,我只有娘没有爹,我不是你儿子!”承誉之所以不愿滴血,正是因为心底始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更不愿看到所谓的证据,可赵易泽心意已决,容不得他反抗,命侍卫们上前将他制住,强行割破他的手指,将血滴入其中。
而后赵易泽亦自划手指,所有人都摒气敛声,等着看结果。
但见那两滴血在水中漂浮着,慢慢的汇集在一起,融为一体!
亲眼看到滴血为证的结果,承誉心底那最后一丝坚守的阵地也土崩瓦解!母亲没有撒谎,他果真是赵易泽的血脉!这个他一直视为仇人,甚至不惜痛下杀手的男人,居然是他的亲爹!
老天为何要这样愚弄他?为什么?
欣慰一笑,赵易泽看向承誉的眸光越发慈爱,“承誉,你也看到了?这是事实,由不得你否认,你可还记得,朕曾让你打开的那方盒子,盒中有个册子,上面写着正月二十五,喜迎麟儿。
麟儿是指旁人的孩子,所以永宁帝他一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你根本就不是三月的生的,玉牒上记载的为假,盒子中才是真的!”
正月二十五?依稀记得,母亲当时开盒子时,的确用了这个数,当时他还曾问母亲,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母亲只是苦涩一笑,并未明言,如今才知,那竟是他的真实生辰!
理清这一切后,承誉忽生疑问,“所以你一早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你既怀疑我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还要逼我喝毒酒?”
回想当时的情形,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在试探,拿我的命试探我娘!否则她怎会出现的那般及时?”
这一点,赵易泽无可否认,“当时朕的确是想借此试探你娘,可朕也没料到后来竟会发生那些变故……”
一念之差,害死了深爱之人,这大约就是老天对他最狠的惩罚!
“若非你闹这一出,我又怎会失手杀害自己的母亲?”新仇旧怨导致承誉对他恨之入骨,眸间只有嫌恶和愤怒,并无一丝对父亲的眷恋和敬畏。纵使这血珠已然说明一切,他也不愿认这个父亲,更不愿做什么太子!
假如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赵易泽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去试探,只可惜人生没有假如,他追悔莫及,怅然若失,声音发颤,
“朕知错了,朕已经受到惩罚,承誉,朕对不起你,今后定会加倍待你好。”
不管是道歉还是补偿,承誉都不接受,归根结底,导致母亲丧命的毒针是他发出的,母亲因他而亡,赵易泽对他的好都是用母亲的鲜血换来的,承誉又怎能心安理得的去享受?
“我不稀罕!待母亲的丧事处理好之后我就会离开皇宫,离开京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一听说他要离开,赵易泽心弦紧绷,立马切断他的后路,“悠然已经不在,朕只剩下你了,你是朕的儿子,你不能离开朕!”
承誉懒得与他争执,毕竟母亲尚未入土,他不愿在母亲的灵前与人争吵,就此沉默,不再接赵易泽的话。
因着修建陵寝需要耗费时力,端淑皇后的棺椁只能暂时停放在琼华宫中。
忙碌了将近一个月,安置妥当后,承誉打算离开这个物是人非之地,可赵易泽没有与他玩笑,禁止他出宫,誓要将他留在身边。
两父子就这么干耗着,气性十足的承誉绝食以抗。
宫外的陈序打探到消息后想办法去求见奕王,请他出面说情,然而赵易泽谁的面子也不给,承誉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和沈悠然的孩子,他绝不放手!
再这么下去,陈序生怕主子真的有性命之危,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主子的嘱托,擅自做主去找文宁疏。
文姑娘的离开在主子的预料之中,陈序遵从主子之命,一路派人保护,是以知晓她现今住在城郊的一个小村落里。
陈序要找她很容易,可当文宁疏看到陈序的身影时,正在听弟弟背诗的她登时僵了脸,拉着之仪转身就往屋里进,还将房门拴住,不愿接待。
委屈的陈序只能立在门口,将真相讲明,“文姑娘,卑职晓得您还在生殿下的气,可这一切都是误会,还请您听卑职解释清楚。
殿下他从来都没打算要娶安南公主,但皇上以命相逼,他便生了玉石俱焚之心,想行刺乾德帝,可他不确定能否成事,万一失败,他怕连累你,这才故意说那些话将你气走,小少爷之仪也是殿下差人将其从凉风苑救出来,好让你们姐弟团聚。
而后他一个人冒险入宫,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卑职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天出了变故,死的不是乾德帝,而是殿下的生母,怡贵太妃。”
怡贵太妃被追封皇后一事,乾德帝已昭告天下,是以文宁疏亦有耳闻,虽觉可惜,但她已不想再管这些宫中是非,却没想到,这一切竟和承誉有关,更没想到承誉竟然背着她谋划了这么多!
这一个月以来,她每日醒来都如置梦境,心空了一块,但又强迫自己接受他已经不在身边的事实,等到她终于慢慢习惯的时候,陈序竟又来推翻这一切,告诉她其实承誉有苦衷!
无情变深情,两个极端碰撞在一起,她已分不清真假,“他到底想怎样?这又是他耍的把戏吗?”
“不是的,文姑娘,卑职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安南公主已经离开,殿下并未娶她,而且乾德帝说殿下是他的亲生儿子,现下正将他软禁在皇宫,不许他离开!”
承誉怎么会是乾德帝的儿子,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陈序也不知缘由,无法为她讲解。
纵然再怨恨,宁疏心底终究顾及他的安危,遂答应陈序,想办法亲自入宫一趟,面见承誉问个清楚。
她一个平民,入宫并非易事,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武安侯,武安侯倒是愿意帮她,但也只能将她带进宫门,至于皇上肯不肯见她,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宁疏感激相谢,随着武安侯一道入宫,到得正明殿外,她将承誉送她的那枚满绿的翡翠镯子取下递给李公公,由他呈递给乾德帝。
只因承誉说过,这镯子是他母妃佩戴多年之物,假如承誉真的是乾德帝的儿子,兴许这镯子不是永宁帝所赠,而是乾德帝当年所赠。
宁疏不知真相,唯有赌这一把,要么人头落地,要么乾德帝看到镯子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