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春寒陡峭。梅花与枯叶落满了院子,倏地被一股携带凌厉剑意的罡风震碎,激起叠叠碎红。
云修整个后脑贴在门扉上,斜眼一瞥就能见到一把带着剑鸣的道具剑深深刺穿了墙壁,碎石簌簌而下。
【系统1551:警告!检测到宿主灵脉损伤程度100%,肉身所承能力已到达极限,正在扣除积分——】
右上角二十五万的数字正在以一秒一千的速度飞快骤降,莫书浅疲惫地垂着眼睛,心说:这点时间也够了。
莫书浅伸出右手,不过眨眼功夫,狐狸面具男手中的青色长剑蓦地落到他手中,伍年仿佛知晓他要干什么,喊道:“哥哥不可!”
正在他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一道青色的刺眼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狂风嘶吼,四面八方草木建筑皆然倒塌,尘土翻飞,楚廷歌和云修拼命捂着嘴,呛得似要把五脏六腑给活生生呛出来。
正在所有人被灰尘、强光牵制,莫书浅转身就要离开——准确来说是逃跑。可不晓刚一迈步,就被一只手拽住手腕,抬眼看去,是戏子01。
莫书浅冷声道:“放手。”
他的皮肤骤凉,仿佛浸在冰水之中。
戏子01握上的一刹那愣了愣,再道:“莫少爷,你是来帮倒忙的吗?把我这里弄成这样,也不给个解释就想走了?”
光芒很快黯淡了下去,在不确定这个人格的武力值的情况下,莫书浅不是很想与他动手,谁知道会不会一拳打死。
无奈之下,莫书浅一咬牙,提起对方的领子,足下一点,与戏子01一同离去。
强光终于消弭,在莫书浅与戏子01离开之际,伍年与姜小狼第一时间不是朝他们的方向追去,而是心照不宣得扭头去观察狐狸面具的反应。
只见此刻的面具原封不动地站在原地,嘴角平直,瞧不出喜怒,然而握着逐阳剑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却有青筋跳动。
云修和楚廷歌立刻跑了出来,一致去问伍年和姜小狼:“追不追?”
被问的两个人扫了他们一眼。
“他为什么会跟你们在一起?”面具的嗓音沙哑,像是在砂纸上刮过,不复以往明亮的声音。
对云修等人来说,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不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还跟你在一起?你谁啊?
姜小狼无声叹了口气,在楚廷歌、云修和伍年的注视下,走向狐狸面具男,道:“江钰,是吧。”
这是狐狸面具男的名字,逐阳剑尊江钰,曾经与清霜剑尊容卿齐名。名声虽然大,可和容卿一样,只在那个世界里闻名远扬,加上过去是数十年之久,早已无人问津。
江钰道:“你认得我?”
姜小狼意味不明地冷笑道:“何止。”
顿了顿,他凑到对方耳畔,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我还知道你和容卿之间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逐阳剑的剑锋已经抵在了姜小狼的脖颈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见血封喉。
“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见状,楚廷歌拧眉道:“这位公子,你——”
姜小狼根本没被距离脖子不过分毫的剑威胁到,只有二指便轻而易举地夹住剑锋,移开,笑得轻蔑:“你追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找清霜剑尊容卿,可是清霜剑尊如今不在了。”
江钰想挥剑,只是剑尖被对方用手指夹住,动弹不得,道:“他还在,他只是改了名字,他就是容卿,我……”
虽然他看不清事物,但是方才清霜剑从手中脱离的一刹那,他就知道那一抹青色是什么人。
那是容卿,是清霜剑尊,也是他——
姜小狼:“哦,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来忏悔,当着他的面自戕?”
他的语气突然从平淡转为阴冷,听得江钰将下嘴唇生生咬出血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修和楚廷歌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前者之前被莫书浅吓得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正陷入自己时不时说错什么话的思索中,后者则推了推在旁抱臂冷观的伍年,问:“什么情况,趁我不注意新加了什么剧情和设定吗?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啥了?”
伍年一眼瞥过去,即使他的个头没楚廷歌高,但眼皮很薄,习惯性地睥睨看人,显得既高傲又强势:“跟你无关。”
那边,姜小狼又往前走了几步,与戴着半截面具的江钰的距离又多短几分,半晌,他道:“你不是眼神不好使吗?凑近看,看清楚我这张脸,然后告诉我,你认不认得我。”
在东面一眼望不到边的酒楼生意铺里,有一家简陋的客栈,这里似乎不再做生意,无论是外面的牌匾、柱子,还是里面的桌子椅子上都积满了呛人的灰与陈年旧垢。
莫书浅动作堪比粗鲁地拽着戏子01的后领,一跃跃上了二楼窗户,跳了进去,关上窗户。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戏子01脚底落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袖子捂住口鼻。因为房间里的霉味实在是太重了。
——所以才关上不到两秒的窗扉,又重新敞了开来。
莫书浅背对戏子,细碎的月光投下来,映得青年那张侧脸好似不染瑕疵的白玉。
他垂着薄薄的眼皮,眼睁睁地看着视线上方的积分从二十五万直降五万。内心有丝丝复杂。
……
瞬间回到解放前。
“一直认为莫少爷温润尔雅,没想到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戏子01整理先前被扯出道道皱褶的衣领,走到一把椅子前,拍拍灰坐下。
不论在什么时候,这位大佬都很矜持。
莫书浅余光不经意瞥见在对方掩衣前,脖子上的掐痕,轻声道:“抱歉,一不留神就……”
“不必在意。”顿了顿,戏子01说,“只是可否告诉我,能让莫少爷情绪如此激烈的原因是什么?”
话音落下三秒后,莫书浅从窗边朝对方走去,语气平静:“你不知道?”
“不知道。”
“不信。”
他不觉得姜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而之所以觉得这位大佬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些关于他的事,是因为前几天伍年说的话。
身着青衣的俊秀青年在身着红衣戏服的戏子面前驻足,一坐一立,莫书浅微微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神色冷清:“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一刹那,岁月星茫,仿佛都在这瞬间停滞。久远的记忆仿若五色墨,在雪白的纸上点缀、绽放。
戏子01抬头仰望着面前的人,那双原本黑得深邃、几乎无茫的眸子,此时此刻目光如炬,两人对视不过半分钟,就烫得莫书浅眉宇不自然蹙起,频繁眨眼,最后不由自主偏过头。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刚问完,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捧住,莫书浅低头看过去,发现戏子01正双手轻柔的捏住他的手,垂眼低头,在白嫩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这个吻并不是一触即离,微微湿润的吐息喷洒在肌肤上,缠缠绵绵,又酥又麻。莫书浅下意识一抽,没给抽回来,惊得眼睛都给瞪大了:“姜独!你做什么!?”
“莫少爷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吗?”
戏子01掀起眼皮,说话的间隙用手从对方的衣摆处探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一路向上,抚上某个部位,动作轻柔且暧昧的搓揉起来。
这触觉太过清晰,莫书浅被对方这个行为惊得脸色瞬变,可是比起震惊,更多却另一种难以道明的感情。白皙的耳尖飞快烧了起来,红的晃眼,隔着对方的掌心,心跳声呼之欲出,莫书浅脑袋嗡了不到两秒,正要跳窗逃跑,就听大佬轻轻地笑了一下,扣住他的手腕往脸上放。
“让我服侍您一晚上,我就告诉您。”
落地梅花在风的作用下狂舞,糊了云修一脸。他好不容易才从呆滞中缓过来,结果睁眼就看到姜小狼与戴面具的男子面对面挨着,近到两张脸几乎就要贴在一起。
恕他接受无能,又猛地拍自己头,拍晕过去。
相比较下来,楚廷歌就比较沉得住,反正他觉得这反派作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干什么事都不稀奇。
可无语的是,这两人分明已经近到这个地步,江钰却还是道:“谁啊?看不清,你再过来点。”
姜小狼:“……”
再近就真他妈亲上了。
“算了,你是真的瞎。”姜小狼退开来,捏了捏眉心,“我只给你一句忠告,小兔子他现在过得很好,你的出现只会给他内心添堵,除此之外毫无益处,所以还请你圆润的滚。”
江钰:“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他想见容卿,亲眼见到他。即便他的眼睛被那个人废得近乎全瞎,他也还是想见那个人。
他想把清霜剑亲手还给那个人,再亲口告诉那个人,他想悔过。
“我可以为容卿剑尊接回灵脉。”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须臾,江钰只觉肩膀一痛,垂首望去,一把通体血红的长剑狠狠扎入左肩上,血液沿着剑锋滴落。
伍年冷不灵地出现在姜小狼与江钰中间,握着剑柄,眼底一片红,咬牙哂笑道:“接回灵脉?你有脸说得出口,当初,是谁把他的灵脉斩断的!?”
一个剑尊如果没了灵脉,拿不起剑,用不了法术,从最高的位置跌下来,一跌就是最底处,试问身为剑尊的意义是什么?
江钰的眼睫颤了颤,竟没有还手。
眼看伍年又要一剑下去,姜小狼徒手按住了他的肩,沉声:“行了,别把他搞死了。”
伍年:“他该死。”
姜小狼:“那也不该是你动手。”
伍年:“他根本不配喊哥哥剑尊!”
姜小狼:“是是是……”
对比而下,伍年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年幼者,他自己似乎察觉到对方把他当小孩哄,冷眼瞪过去,姜小狼视若无睹,继续说:“你与小兔子之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提,因为不是一句话能诠释的,至于接灵脉,你跟我们说没用,得告诉他本人。”
江钰肩膀上的血止不住的流,他却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似的,哑声说:“我想见他。”
夜深沉寂,月亮冒出来了,姜小狼仰头看着今晚的夜空,浩瀚繁星刻在深邃的眸子中,宛若盛了一片星河,顿了顿,他叹道:“我也想见,但今夜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