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谢小延从小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她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如果让其他人插手帮了忙, 她会记挂很久, 人情债压在心口像怎么还都还不完一样。她只在高中以前跟外公外婆撒娇,自从他们离开以后, 她的世界也再没有依靠这个词了。大学时期一边读书一边打工赚学费, 每天睡四五个小时, 就算生病了也不敢轻易请假,顶多吞点药,咬咬牙出门。
所以祝里接到她求助电话的时候,差点以为是骗子变声当场撂电话。
后来谢小延一口气报了她所有老公的名字,祝里才扔下键盘奔向医院。
本来想着往病房跑, 结果人还在长椅上等着排队呢, 拥挤的人群穿梭来往,祝里差点错过了,但无意回眸间, 她视线终于捕捉到了谢小延。
“你怎么回事啊?腿怎么成这样了?”
祝里拨开人群疾速赶到, 头疼地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 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狠拍两下, 作势很猛,最后落下来动作还是很轻:“大哥你怎么回事,要断不是该断手吗,腿怎么折了?!”
谢小延后脑勺靠着墙壁,水润漂亮的眼睛眯一眯笑得很谄媚:“这不是意外吗,而且也没折的很厉害, 就是轻微骨裂,轻微,轻微。”
“德行,”祝里翻了个白眼,摊开手掌:“单子呢?”
谢小延恭敬地递过去:“谢谢爸爸!”
祝里伸出食指狠点了点她额头:“谢小延你就作吧你,每个月过了这天都喝西北风,现在连医药费都……我看看多少钱……嚯,一百二!账上一百二都没有!我真是不知道怎么——”
谢小延双手握住她手指,唇角弯了弯:“下个月就不会了。”
祝里一愣:“什么意思?”
她的情况祝里是清楚的,两个人很早就在论坛里认识,又刚好是同城,在启文一起待了好几年,可以算得上工作生活都交集很多,祝里知道谢小延不管赚多少,基本是要贴到还贷里的,少赚少还,多赚多还。更别提之前还要补贴生母,虽然说赵宣宇出事以后,她干脆就放了手,但压力其实一直没有减小。
谢小延:“我去找那边了。”
她抿了抿唇角,笑意淡了些:“以后是35。”
祝里瞪圆眼睛:“那些人同意了?!”
谢小延点头,神情里有些压不住的喜悦与疲惫:“那个律师真的厉害……具体的不说了,反正最后就是同意了。”
祝里猛地一拍她,神采奕奕:“我去交费先,再给你取个轮椅,等会儿你仔细跟我说细节!!”
谢小延当年借的钱利率超过一百二,越过了基准线36几倍,但要跟这些放贷的人打官司几乎不可能,如果只是个人努力的话。她一直在从牙缝里存钱,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利率调低。
祝里走了两步又撤了回来,脸色难看地指了指她的腿:“用这个换的?”
谢小延抽了抽嘴角,无语地望了她一眼:“都什么跟什么?”
“那你就会在警局看见我,而不是医院”
她诚恳道:“我回来的时候摔的,有个熊孩子踩住我鞋跟,我踩楼梯踩空了。”
祝里:………
真是生命不息,沙雕不止。
谢小延玩了五分钟俄罗斯方块以后,祝里拨开人群,拿着药小跑回来,一头雾水地问她:“不是,你已经交过了啊!”
吴助本来是因为私事去医院的,他直接坐电梯去了六楼的vip病房,回去的时候电梯在3楼停了几秒,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吴特助眯了眯眼睛,从人群里辨认出一道依稀熟悉的身影,他脑子里的警铃登时就拉起来了。
因为有人走之前特地交代过他,如果那位谢小姐有什么事,上天入地都帮她办了。
她的事不能出差错——临上车前,男人是这么说的。
温别很少说这么绝对的话,他们的关系吴助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明明没接到谢小延任何电话或者信息,人怎么从酒店瞬移到医院了?
而且刚怎么能是蹦着走的??
吴助愣神的功夫,电梯又到了一楼。他赶紧按了回去,电梯攀爬的过程中,吴助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络医院的人,结果在三楼没待多久,他就找到人了。
谢小延在病房里,腿包成木乃伊,肩上固定着夹板。
但这不是重点。
吴助握着手机,心情有点复杂。
即使这样,谢小延看起来精神好得不得了,嘴角扬着就没下去过,对面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白大褂,她大笑的时候,对方也会笑的见牙不见眼,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画面还挺,和谐的。
就是。
吴助看到白大褂揉谢小延脑袋的时候,忍不住的想——现在去网上求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老板即将被绿下属该怎么办?请假请一周够吗?
70.
十分钟后。
勇敢踏出那一步的吴助感觉未来更黑暗了。简直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谢小延竟然主动介绍对方!说是什么小学同学?还刚刚帮她付了医药费??还有请客未遂的过往???
吴助摆出了礼貌官方的ai微笑,除了嘴角脸上没一块肌肉在动的,跟这位单医生短暂地握了握手,很快抽了回去。找个借口出了病房,打了n个电话才把老板电话打通。
“有什么急事?没有就——”
温别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隐隐的低沉不满。
“你怎么现在才接?!温……老大跟你一个屋那位小姐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吴助刚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温别在b市的行程,明面上是个人私事,其实是为了办瑞士的案子,现在正是进行时!他懊恼地闭了闭眼,赶紧补救道:“但我这边可以解决,谢小姐是受了点小伤,但没什么大碍——”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撂了,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
这是‘我知道了能办就先办别这时候烦我’,还是‘没必要多说我现在自己回去看’??
吴助想了半天,默默把手机收起来,决定自己扛起重任,守护老板脆弱的未来!
但一个电话戳破了吴助那熊熊燃烧的信心,公司那边有事要找他,他只得跟谢小延打了个招呼,匆匆赶回去处理。等几个小时,晚饭时间回来后,吴助一推门,刚好听见谢小延在线扯谎。
“今晚可能吃不了饭,对……在——哪?”
谢小延跟祝里对视了眼,不自在地揉了一下眉头:“我跟朋友在外面办事,手机没电了,刚刚才看到信息……”她用手肘捅了把祝里,对方马上一退十步远,配合道:“谢小延,快点!到你了!!”
下午的医生竟然还在,他看见这场面忍不住笑了,被祝里一个瞪视又识趣地捂住了嘴。
………………吴助眼前一黑。
谢小延余光注意到他,有挑眉小心翼翼地无声问:怎么啦?
怎么了卧槽你还问怎么了你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大哥——他脑子里一时间弹幕乱飞,最后化作了一抹悲壮,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明明今天是放假的好日子!
千错万错,错在他就不该在电梯里多看那一眼!!
现在被迫亲眼看着这位睁眼说瞎话,还是当着另一个(较为英俊)男人的面,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这种修罗场?
他陷入了对生命的思考。
谢小延对此一无所知,看吴助没反应,便继续捧着手机絮絮叨叨:“我要去忙了,饭改天吃——哦不对,我要吃肉吃很多肉,你在b市别着凉了,那边太干了,太阳也大,做好防晒啊。”
温别那边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便收了线。
谢小延挂了电话,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栽在床头,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当骗子好累。”
祝里正在给她剥香蕉,闻言嗤笑了声:“这怎么算骗人,你不是在医院办事吗?而且他本来说要吃晚饭,现在不是自己也回不来?”
谢小延就跟被抽干力气的游魂一样,伸脖子咬了一大口香蕉,又缩了回去:“那能一样吗?”
她垂眼看了看打着石膏的腿,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单语铭:“小四眼,你诚实告诉我,这个明天能拆吗?”
单语铭清朗地笑弯了眼,声线温润如水:“你想的话,过一个小时就拆了吧。”
谢小延一个鲤鱼打挺兴奋蹦起,扯到痛处龇牙咧嘴也不管,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一个小时?你确定?那我——”
单语铭:“只要你不怕后遗症留到八十岁。”
谢小延仿佛一只扎破气的水面小黄鸭,再度平瘫在了床上。
单语铭起身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中间还特意绕过了挡在跟前的吴特助。
“我真是佩服你,脚到底怎么摔的?还有这里?”他用食指点了点谢小延的夹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小祝说她脚滑了,你去拉她,拉得肩膀又脱臼了?”
谢小延还没来得及话,祝里把削好皮的苹果塞她嘴里,剩下半截香蕉往她手里一丢,直起身来目光如炬:“我提醒你一天了单医生,我有名字,能叫全名吗?”
单语铭勾唇笑了笑:“你是小延的朋友,你想让我叫你什么都可以。但你全名是什么来着?”
祝里:“……大哥,你是不是找死?你叫谁小延呢?”
吴助在他们热情battle的时候突然插了句话进来,眉眼微冷:“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能跟谢小姐单独聊几句吗?”
他出声才提醒了人们,他竟然一直待在这边,只是存在感并不高,这么猛一看真是冷若ai。
谢小延反应是最快的,她手撑着床铺就要跳下来:“我们去门口——”
单语铭眼疾手快地把她摁回床上,皱了皱眉:“你就乖乖躺着,动来动去不利于康复。我跟祝小姐出去等你。”
吴助抱着臂,等到门完全被带上,他才向谢小延投去目光,严肃的让谢小延忍不住坐直身子。
“有急事吗?”
“谢小姐,您跟温少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吴助短暂停顿了下,并没有要等她回复的意思:“我现在要说的事会有些冒犯,但既然已经在他身边,为了以后做打算,您可能得做一些相应的牺牲。”
他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平静的就像通知她来36号柜台办事,再告诉她某某业务今天无法完成办理一样。
谢小延心里咯噔一声,她不安的时候下意识碰了碰伤处,白色石膏的尾端打了个蝴蝶结,谢小延揪了揪那个结,镇定道:“你说,什么事?”
“他现在不能被媒体盯上。”吴助盯着她的眼睛,语速很慢:“这个时期太敏感了,如果他被爆出来这种新闻,温老先生会找你的麻烦,有心人也会利用这件事把董事会那边撬——”
谢小延登时就笑了,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什么呀。”
她抓了一把旁边的开心果,哒哒哒磕开一个吃了,语气很是无奈:“就是不能曝光我们的事呗?这个不用你特意提醒,我本来也没想啊。”
谢小延把手里一颗白白嫩嫩的果子抛扔给他,再度语重心长道:“这个事我有分寸的。吴特助,你不用太担心。你一切以他的利益为重,肯定会考虑到这点。我以前闲的时候也喜欢看八卦,不管真假,只要是料,对那些人的印象就会渐渐改变,他现在能不跟新闻媒体打交道就不要……这个再正常不过啦。而且,”她挠挠头,笑了笑:“他外公也不会喜欢我吧,我把自己捅到新闻上,有病吗。”
吴助握着那颗开心果,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不是没想到会得到类似的回复,但没想到谢小延表现出的态度是……完全不介意。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小延真的是没经验,地下女友这四个字她是真没概念。他忍不住提醒:“就是你只要在公共场所,哪怕……躺在这里的时候,因为不能跟你一起被拍到,他连来都不能来。”
谢小延噗地笑了,眉眼灵动懒散:“你说医院啊?来干嘛?我又不是生孩子?”
她拍了拍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得意洋洋地挑眉:“比这程度更厉害的,我都能自己等到它好了,他多来看我两眼我也不会好的快一点,干嘛非要他来我才开心啊?”
“你知道我现在关心什么吗?”谢小延望着吴助,唇角微翘了翘:“我只关心三件事,一是我怎么写好故事,二是你老板,三是美国总统什么时候卸任。排名不分先后哈。”
吴助:…………
谢小延舔了舔嘴角一点盐粒:“吴特助,要不你跟我说点实际的吧。比如他不为人知的癖好啊,习惯啊,或者前女友?我对这些比较感兴趣——”
砰——!
紧闭的门忽然重重撞上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
谢小延给惊得收了声,扭头探身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探究的眼神滴溜溜转到一半,就停了。
她缓缓挪动身子,往床里缩了缩,不死心地又缩了缩,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乒乓球那么大,直接弹到楼下草坪里完事。
本该在b市的男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闯入她的视线。
他深色大衣沾着夜里的微湿凉意,西裤一丝褶皱也无,眉眼落拓气质夺人,每一寸光源落到他身上都好看,怎么照都赏心悦目,但一向挂着温煦笑意的唇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直线,整个人透出股向下沉的气来。
温别推门而入后,径直目不斜视地向她走来,只在路过吴助的时候,扔下了淡冷的两个字。
“出去。”
吴助没再多说什么,微微欠身示意,转身出了门,顺便将想要进来的人摁在了外面:“……单医生,”他皱了皱眉:“你早该下班了吧?”
71.
谢小延理亏。
理亏到家了。
她这属于撒谎里最惨的一种,被抓现行。
虽然说她实在没搞懂,他们明明不到半小时前才通的电话,温别怎么瞬间就跑这来了?!
温别那双眼眸太要命,只是被浅浅淡淡看着,都无异于在她胸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谢小延属于非常拎得清状况的人,她赶在温别开口之前诚恳认错,痛心疾首地真诚:“我撒谎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想让你担心——”
温别站在床边,也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她打着石膏的地方,冷不丁地,他抬手,在那上面轻如羽毛地极小心地碰了下。
石膏很厚,以这种力道的触碰根本不可能感觉到,但谢小延觉得仿佛有道电流一路打得她头皮酥麻,下意识就想缩起右腿来,但温别直接摁住了她膝盖。
“疼不疼?”
温别问的时候也没看她,黑发从额间滑下,刚好遮住他双眸。
谢小延:“不疼啊,还好。”她自豪地拍了拍右腿:“还好不是手摔到了,”谢小延笑眯眯地掏出手机给他炫耀:“今天我多写了四千,你看男主这条捉鬼的副本线我设计的好不好——”
其实她今天等待的时间太长了,甚至还写了两章《复刻》的新章更新在冷门论坛里,更别说白天解决那么大的事,下个月开始压力就会大幅减少了!她自觉这一天过得还是很充实的。
但有人显然不这么觉得,甚至不太关心。
温别接过手机摁灭了屏幕,顺手扔到了身后的床上,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浅色眼眸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谢小延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情如何,只听见他问她道:“能走吗?”
谢小延毫不犹豫点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些就是看着吓人点,其实脱臼的地方早已经接上了,夹板没什么用,然后腿上,石膏这个随时可以拆,而且我还可以蹦着走,不信你看!”
温别直接打断道:“好,那就这样。一楼到负一停车场的电梯还在修,只有楼梯,你能自己走?”
谢小延想说应该不可以,但温别现在显然情绪不太好,她一咬牙点了头:“能啊!”
温别没再说什么,走在她前面两三步的位置,出病房门的时候,谢小延注意到房门外的走廊已经空空荡荡了。温别却又回头确定了一遍,语气温和:“你真的不用轮椅?”
谢小延满头问号,看着他,反应滞后地眨了眨眼:“不用,真的。”
两分钟以后她就后悔了。
这楼梯果然能要她老命。
关键要是一个人一阶一阶往下蹦跶还好,前面可还是有个长腿在那大步流星,她估计得十分钟才走得完温别二十秒的路。
谢小延跟在他身后,下楼梯前烦躁地捏了捏把手,猛然间灵光一闪,双手一撑艰难地斜坐在了扶手上,一屁股滑了下去。
她想着是像侧身滑滑梯一样,优雅无声地滑到最后,再小心点,一个脚跳下去就完了。等温别回头的时候,她也到站了。
结果没想到惯性太大,她倒是优雅地滑下去,可惜没有优雅地停住。像只南飞的雕,往下俯冲直接撞上了温别,如果不是他反应快转身快,一个踉跄下勉强张开双臂接住她,谢小延可能得就地摔晕,还得连累上温别。
因为这个尴尬的插曲,温别一路开车,谢小延一路都非常安静,完全没有了问东问西、调节气氛的心。
她只想安静的在后座羽化成仙。
他开了点天窗,凉爽的夜风透过那缝隙扑进来,谢小延吹得晕晕乎乎的,从刚才医院的消毒药水和闷闷的环境里逃出来,一下呼吸到新鲜空气,她感觉像是被解绑了一样,即使腿疼都能忽略了,她透过天窗望着星夜,高速行驶下谢小延觉得每片天空好像都是一样的,但又好像都是不同的。她脑袋里什么都没装,只是觉得困又自由。
也不知道温别开了多久,谢小延迷迷糊糊地转醒,靠近她这边的车门一下开了。
她撑着车门蹦下来,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的海滩和岩石群,揉眼睛的手都停住了。
谢小延低头,看了眼石膏,更傻了。
现在梦真是保真又还原,怎么行动还是不便!?
“这边走。”
温别淡淡道,说完转身朝西边走去,示意她跟上。
谢小延发挥了单腿袋鼠的蹦功,右腿偶尔落地,虽然还是疼,但完全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她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温别带她走到了岩石群边,在黑暗里,他平静地望向她,指了指海岸线边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岩石:“能上去吗?”
谢小延失笑,过了几秒笑容渐渐消失,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眼里也微微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温别极轻地勾了勾唇,月光像一盏微弱的路灯照在他们身上,海上方的黑暗像宇宙深处没有光亮的区域,静静的吸收着一切,而她在他的眼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今天就像你一样。想上去,但根本上不去。”温别笑着看她,食指随意往海的方向指了指,也是远方岩石的另一边:“而你就在那里。”
他的目光滚烫而宁静,酝着被压在最底的哀伤,但那只是一闪而过,快得人觉得那只是幻觉。
“你自己去找那些人谈,可以,”温别短暂地闭了闭眼,低头解开大衣的扣子,语气温然:“你摔伤了想自己去医院,最多找朋友给你送点水果,可以;你想——”他想起什么,短促地笑了笑,眼里温度偏低:“做我的地下情人,瞒着全世界,你也可以。”
“你什么都可以。”
温别抬手在她眉间抚了抚,语气轻柔:“但我不行。”
他气的不是隐瞒撒谎,也不是听到信息后的大脑空白和紧绷疯狂的神经,是藏在她决定后面的,完全呼之欲出的信息:
你被划分在我的世界之外。
谢小延像被按了暂停键,语言组织一时间混乱,可仿佛冥冥之间,她目光微动地看向远处,是岸上的栏杆后,极隐蔽的黑色镜头悄悄露出了身影。
我靠。
谢小延低低骂了句,拉住他手腕的瞬间反应过来,她根本跑不脱。现在只能她遮住脸或者……
还没来得及想完,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忽然盖在她头上。
谢小延刚松了一口气,大衣又被扯了下来,冰凉微咸的海边空气重新钻进了她感官。
温别把披在她肩头的大衣细致的整理了下,扣过她的手揽上自己脖子,微微俯身圈住她腰,让她大部分力压在自己身上,与她额头对额头,鼻尖轻蹭了蹭了她的:“当时你掉到浴缸里,你记得我说什么吗?”
谢小延飞快反应过来,冲他轻摇了摇头:“你冷静点你不知道——”
现在的记者有多恐怖——
温别低头温柔地啄了啄她上唇,把一切低语呢喃抵在唇齿之间:“我说如果有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