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谢小延率先从这面面相觑的境况里清醒,脑海里警铃大作!
——她给人惹麻烦了!!!
就谢小延粗浅的观察而言, 温别这人平时的生活调调, 那叫一个清心寡欲青灯古佛,更没有出过什么男女绯闻, 至少私生活这一块保护的好得不得了。更别说他才刚刚被扶正, 谢小延动用了一下宝贵的经验, 如果这时候他惹到家里人生气,他爷爷还是外公的心头火一起,把他给贬谪了到时候被他的兄弟们正式上位……谢小延可负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她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的转向温别:“温先生,您的尾款还没给我结, 记得是百分之三十, 三天内汇款,我等您啊,谢谢。”
沙发主座上的温别像是完全没有get到她, 唇角极轻地翘了一瞬, 双眸浅淡含笑望着谢小延, 任她怎么使眼色, 都没开口。
谢小延仰天长啸,不知道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人怎么就这么迟钝,他就顺着多说一句‘麻烦你了’,把她钟点工的身份落实了有那么难吗……
不过那四个人的眼神倒是顿悟了,看她的目光发生了质变,然后齐刷刷地转过了脑袋。
那也差不多了!
谢小延半鞠了一躬, 心满意足地,一步步退回了客房。
关门之前,她听见一道稳重男声开了麦:“温少,非法行业的敲诈勒索是很好解决的,您随时提,我们都可以……”
这种活对他们来说就是送钱,反正温家什么时候都是集团利益至上,这个人们都很清楚。
谢小延握着门把手,鹿回头的架势猛然甩头怒目而视,疯狂做着口型:温别?!
温别眼神抬都没抬一下,只是温温和和冲自家律师笑了笑:“不用,是别人介绍过来,”他语气微微一顿,笑容深了些:“帮忙整理东西的。忙了一天,可能累了,在那儿休息了会儿。”
36.
……信你个鬼。
37.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多说就没意思了,何况温别自己都说没有必要,几个律师也就知趣地不再过问,把这个小插曲轻轻松松翻过了。
今天来的正事还没办完,瑞士那边的案子正进行到棘手的部分,对方坚持不和解,一定要上告,并且拿到所谓‘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才会罢休。
“但许先生至今还未入籍,到时候真开了庭,他应该会回来。”
几个人中资历最老,同时也最清楚这件事始末的辜律师道:“但我不建议你跟他正面对峙,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要把k.t的声誉拖下水,自己能不能获益不说,你和温老受损才是他乐见其成的,这毕竟……”
温别却淡淡打断了他:“知道了,他要回来正好,我等他。”
“那……今天先到这吧?”
外籍律师jonathan敏锐地察觉到温别的情绪,以及他想要结束的潜台词,便及时提议道。
众人都点头同意,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虽然说他们按小时算工资,但能早回家谁不愿意啊。
温别把他们送到门口,路过客房的时候,轻不可闻地丢了一句,仿佛是对着空气轻声道:“穿上拖鞋。”
悄悄开着一条门缝的人:………………
谢小延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丫,默默把门无声带上了。
真够敏感的。行8!
她没开灯,坐在床边回了几条消息。
祝里和萧丞都在问她事情进展,还有她还准备住多久,温别没有异议吗……一堆问题看得她眼花缭乱。
谢小延揉了揉眼窝,从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她怎么说,其实我们到现在就睡了一次,还失败了?
手指正在摁键上犹疑的时候,一条新信息又跳了进来。
shy:最近怎么样?工作生活都顺利吗?
谢小延盯着风景图的头像看了几秒。
这人她不认识啊?
她点开对话框,看到他们寥寥几条信息的最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单语铭。
单语铭在酒吧里窘迫解释的样子、在医院里意气风发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一闪而过。
啊,本来那天要一起吃个饭的,结果有人中途把她拎走了。
谢小延想起来了,想了一会儿还是给他敲了条信息:还挺好的。你呢?
对方很快就回了过来。
sh.y:这么晚没睡?
谢小延屈起一条腿,用膝盖托着下巴,望着这条信息短暂的出神。
半夜挣扎,白天睡觉,下午起床下碗面继续睡,半夜再循环往复的挣扎……昨天她给责编交了新文的大纲人设,对方回了她六个点,问她是不是准备把《东方》那篇文彻底放弃?谢小延只是偶然火过一本的小作者而已,责编随时可以放弃她。
谢小延悲观地想,如果她们位置对调,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拉黑,顺便通知同事这里有个好不靠谱的sb。
她刚敲下一个我字,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谢小延——
她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从小学起就跟老人闹着要改名,为此还翻遍字典,偷偷搞到了很多学校美人学霸的名字,研究共性,最后给自己定了个吉利的名字:谢楚菲。
小延,这名字一听简直就是在告诉大家孩子是家里捡回来的。
但外公叫她名字的声音太好听了,咬字清晰节奏韵律动人,舌尖碰一碰上壁,连恼火的时候都藏着慈爱。
从外面传来的这声陌生又熟悉,闪电似的打得她一个激灵。
谢小延很快意识到,是温别。
他很少叫她的全名,谢小延乍一听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赶紧下床,从床底翻出了拖鞋,穿好一路小跑出去,边跑边挂上热烈的营业笑容:“哎哎哎,这呢~”
“有事吗?”
温别在双开门冰箱旁靠着,见她来了,一把将右边门拉开,语气平静地问她:“这是什么?”
谢小延买了三大包面,香菇炖鸡、老坛酸菜和经典原味,三袋都堆在上层的角落里。她以前买快过期的东西比较多,已经习惯了往冰箱里一放,即使过了保质期还是能吃,这个习惯明显不太好,而且很明显,跟冰箱里其他存在格格不入。
谢小延只往里看了一眼,光匆匆一瞥都看到新鲜的小番茄、生菜心、鸡胸肉、培根、虾仁……
她有点尴尬地对了对脚尖:“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我现在拿出来。”
谢小延赶紧走上前两步,但是男人手长脚长的,把她直接拦在几十公分外,又从冰箱深处抽出至少四五根火腿肠,冲她摇了摇:“还有这个?”
谢小延有点傻眼了:“火腿肠也不能……放冰箱吗?”
温别终于忍不住了,用红彤彤的火腿肠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下,轻叹了口气:“这是你放什么在冰箱的问题吗?这些东西偶尔吃一顿可以,怎么能顿顿吃?”
谢小延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
温别看着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把火腿肠放回原位,冰箱门一关,望着她:“想说什么就说。”
谢小延委屈道:“我也想吃点别的,但k.t附近的外卖一家比一家贵,这里的餐厅就不用说了,肚子没饱我就得卖身赊账了——”
温别耐心道:“冰箱里的食材,每三天都有人往里补,你要什么都有,想要添什么写张便签放在冰箱上就行,实在嫌麻烦就直接打前台订饭,又不会收你钱,直接划在这间房账上,还是你想吃的这里的厨师不会做?”
谢小延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嫌麻烦,我不会做饭。打电话订k.t的这几家餐厅吗?那不等于还是你出钱吗?”
谢小延诚实道:“房费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了。”
她之前提出要付一半,温别直接让她拿着卡转身离开。后来还是谢小延坚持,温别拗不过,便让她付四分之一,按照客房在整个套房里占得面积算的。
即使如此,这里三天顶她一个月房租。
谢小延心累。
并且打算收拾收拾细软,下周滚蛋了。
但温别没有说话。
他站在那里,安静无声地垂眸看着她,偏浅的瞳色被氤氲灯光照出弥漫雾气似得,那双眼里似乎藏着些更为深沉的情绪。
静默无声地蔓延。
谢小延脖颈上的血管突突直跳,她下意识地要避开目光。
在那之前,男人温声道。
“我知道了。”
温别抬手把冰箱门重新打开,将方便面拿了出来放在台子上,语调淡淡:“这些少吃。”
面前的人明明脾气非常好,但谢小延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威严。她能清楚分辨出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真的。
现在就是真的。
所以谢小延打桩机一样疯狂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她回房间想了一会儿,左想右想不能就这么睡了,毕竟人在屋檐下,还是以人家的感受为主……总没错吧!!
谢小延做好心理建设,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跑到隔壁去敲问温别的门。
但他已经不在屋里了。
谢小延望向大门,第二道锁自然垂下。
被打开了。
他出门了。
谢小延连点声儿都没听到,以前几次温别至少会提前知会。
但这又如何呢,这不是很正常吗?谢小延心里的小人蹦跶着教育着她。
她知道啊。
她都知道。可还是有些茫然的失落。
谢小延把这个归结为套房太大了,120平,实在太大了。
陆近携从舞池返回的时候,发现陆近荔人没了,他当时就皱了眉头,脸色阴沉下来。
这个场的老板不仅跟他不对付,而且对方的狐朋狗友里,有一个对陆近荔那叫个穷追猛打。
陆近携在吧台桌面不轻不重地一拍,酒保是新来的,不认识陆近携,但还是被这个戾气十足的寸头吓了一大跳:“您……您好?”
“刚才这里坐了个人。”陆近携顺手比划:“这么高,扎了个丸子头,红色波点无肩……”
“您说的是陆小姐吗?”
酒保顺着道:“戴了个三角形的耳环?”
陆近携:“对。”
酒保:“我刚才看到她往那边的b区的吧台去了,好像是见个朋友,她去的挺急的。”
陆近携脸刷地黑了。
他一个字都没再多问,杀气腾腾地赶去了那里。
然后在b区吧台看见了温别。
他坐着,陆近荔站着,就这样两个人还差着一截。这家酒吧的灯光迷离又晃眼,照得每个人都像磕多了似得,就这种能见度下,他都能瞧得见自荐妹妹那张春|情荡|漾的脸。
陆近携关心的重点瞬间就倒戈了,他大步走过去,把陆近荔扯开:“边儿去,我找他有事,你去找你朋友玩。”
陆近荔本来跺跺脚想发个火,结果温别微微含笑道:“那小陆你今晚好好玩,跟你朋友那边说一声,今天这单我请了。”
他说请她客!!!还这么温柔!!!!!!
陆近荔喜滋滋地飘走了。
陆近携要了瓶伏特加,边给他倒边斜睨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跟我分享下让我开心下?”
温别笑了下,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里持着酒杯,沉默地晃了晃。
陆近携眉心一挑:“烦心事?”
温别这几年进夜场的次数,掰着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但陆近携跟他一起在美国待过多年,见过他在这种疯狂场合如鱼得水的样子,也知道他后来是真的厌烦了,越来越不活跃,也越来越自由。被人盖上‘温家那个不中用的少爷’标签也不在乎。
陆近携:“……女人的事?”
他话音刚落,温别把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放到玻璃桌面上,声响动静倒不大,但陆近携还是抿了抿唇,生理本能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jonathan他们来找我谈了谈。”温别顿了顿:“他坚持要打这个官司。”
陆近携眉头皱起:“许尚尧?”
温别:“嗯。”
陆近携已经无语了:“妈x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傻|逼抱着自己前妻家薅羊毛还薅不完了?他就是想让自己那个小儿子,回来你们家分一杯羹是吧?”
温别神态平淡,陆近携基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下一秒,陆近携却话锋一转:“这事也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那个垃圾会做什么,你应该早都猜到了,就因为这个不开心?还一个人来喝酒?”
陆近携眼神在他的酒上打转一圈,笑了:“温别,来都来了,什么都不说,你憋得不难受吗?”
温别也勾了勾唇,眼神清明,语气云淡风轻:“你都猜到了,我能说什么?”
陆近携:“滚。你什么时候因为你那个生父来喝过酒了?他配吗?”
温别从高椅上下来:“没什么。打球吗?”
陆近携做了击球入袋的动作:“这个?”
温别:“嗯。”
陆近携顿时来了精神:“好!”
他们以前经常打桌球,因为温别对其他活动都兴趣缺缺,赌牌也好麻将也好,凡是陆近携看来好玩的,温别一概不碰。
但温别行踪越来越不定,他们已经很少一起切磋了。
陆近携:“去mind吧,就对面,我让人把桌球室腾出来了。这次我肯定得让着你,”陆近携压着得意挑了挑眉:“这一年多你没碰了吧?我之前认识了个冠军,跟他比基本都平局了。”
温别笑了笑:“那就承让了。”
一个小时后,陆近携抱着杆子在角落自闭了。
都什么玩意!
这破台子……好吧这样看质量还是挺好的这他妈可是他亲自选的!
这破杆…………是他多年珍藏!
可为什么还是输了?依旧输了??
陆近携看着温别还在慢悠悠自己打,球一颗一颗的入袋。
这人看着真碍眼!
陆近携忍不住道:“你还不累啊?歇会儿吧。”
温别正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黑球上:“嗯。”
下一秒,清脆利落地击杆,最后一颗球顺利进洞。
温别直起身来,用chalk磨了磨球杆:“你总输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太喜欢歇着了。”
他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把杆子递给陆近携:“好了,我要走了。”
陆近携没起来,哼了一声:“行……哎你等等,你晚上是是喝酒了?”
温别都走到门口了,刚想说只抿了口,然后很快想起来今天他开车来的。
温别:“……对。”
陆近携看温别要拿手机,忙道:“别叫吴助了,你最近身份刚转变过来,是敏感期,他得多多少工作,我给你叫代驾。”
温别也就让他叫了,两人坐着闲聊了会儿,温别忽然扭头瞥向窗外:“下雨了。”
陆近携:“是,天气预报说了啊,不过白天没下,成后半夜下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外面的夜色浓得仿佛能将人吞噬。
过了快半小时,陆近携才看了眼信息,暴躁地接起电话:“到了怎么不直接打电话?!行了行了知道了。”
一离开大门,酒吧一楼嘈杂疯狂的气息立时散去,只余了些淡淡的酒气,那还是陆近携身上的。
“看到了。”陆近携停在门口的分界线,没再踏出去:“我就送这了,还有点其他事呢。”
温别:“进去吧。”
他接过陆近携递过来的伞,还没有撑开,转身的瞬间脚步一顿。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牌映着湿漉漉的地面,雨势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整个世界都被大雨裹挟。
酒吧门口的那个人却没有,她右手举着伞,左手插在厚厚的飞行员外套里,正在雨里跳格子,自娱自乐地,看上去倒也挺开心,低着头,都能看清时不时上扬的嘴角,她大概规定自己脚尖能一次跨域两格,就算胜利。
温别目光微动。
谢小延当然开心,今天她补完了错过的《明官》所有更新,看得她又燃起了斗志。
故事是很神奇的东西,它让她不必在无数个宇宙里挑一个最好的,只要她想,她可以一个个试过去。而遇到会写故事的——与其说她看的是情节,不如说是承受情绪。有的让人觉得爽或者快乐,还有另一种,他们会花更多时间,构建一张更大的网。很难说清她作为读者是快乐或者悲伤,但那一瞬间,她确确实实能感觉到,生命里有些东西如山海巨浪般朝她席卷而来,世间的规律、寓言好像都藏在里面。她经历的所有瞬间也显现在里面。
谢小延觉得,现在说放弃,为时太早。
她还想写。确实还想写呢。
踩下一个小坑,水花溅到她鞋面上,谢小延也不介意,蹦了三个来回,终于在扭头的时候看到人出来了。
她刚要打招呼,闯进她视线的却是温别。、
这人是真好看啊。气质却更上一层,清贵平和又温柔。
温润如玉这话早说滥了,她这儿才在现实里找到对应坐标。
谢小延只愣了一下下,很快高高地举起手,笔直地伸向天空,冲他招了招手:“哈喽!我在这里!!!”
她的衣角顺着动作飞扬了起来,一同扬起的还有她盛满笑意的嘴角,黑白分明的美眸亮得像覆了层水膜。
像精灵。
温别撑开伞走下楼梯,朝她走去。
伞收一收。
温别说,一把就够了。
谢小延抬头看了眼他的黑伞,冲他笑吟吟地比了个大拇指,果断把伞收起来,走到了他伞下。
两个人并肩朝街对面走去,漫天雨幕里,似乎只剩他俩。
陆近携在门后看到这一幕,低头把烟摁熄了,不易察觉地轻笑了笑。
有的事不是人不想说,就能藏得住的。
“我天真的好巧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完全没想到是你,我就随便接了个单!”
“太巧了!”
“我看客人名字都不是你啊哈哈?”
“也是,一般你朋友帮忙很正常!”
“看来真是特殊的缘分,我们才能一路走来成为一——”
谢小延尴尬地自问自答差点翻车,赶紧住了口,把一家人及时收回。
副驾上的人依然是没给她一个眼神,头朝着车窗方向靠着,她要看路,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你是不是,”谢小延踩下刹车的间隙,抽出空来瞟了他一眼:“喝多了不舒服啊?”
“……睡着了吗?”
车内就她一个人的声音,谢小延听着也觉得自己烦,正在考虑要不要闭嘴的时候,温别终于开口了。
“确实巧。”
他声音里似乎藏着些疲倦:“吴助联让你过来,给你报销吗?”
谢小延回答顺得不得了:“报的报的,你别担心。”
………………
谢小延在尴尬里苍白道:“我原来确实就在这个平台做代驾,每个月其实能,能赚不少……”
温别扫过来的一眼让她自动收了声。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谢小延有点沮丧:“你朋友先联系了吴先生然后吴先生来问我在不在酒店那我又不能说不在撒谎总是不好的嘛,那我一说在,他就直接说让过来接你,说是敏感期千万不能出什么不好的新闻了会很影响以后的。那我一想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能就放着你不管啊,所以我还是打车过来了……”
温别:“谢小延。”
谢小延:“嗯??”
温别在黑暗里目光描摹了一遍她侧脸,然后别过眼神,轻笑了笑:“没什么。你肺活量还挺好的。”
谢小延:…………
电梯刚一到58楼,她就迫不及待地脱了外面的外套,其实内衬湿的差不多了,一直紧紧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她里面穿了件修身立领的浅色毛衣,也湿了下摆。
裤子和鞋就不用说了,谢小延脱鞋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冬天的夜雨冷到骨髓里,太可怕了。
“先去洗个澡。”
温别说完把她手上的外套直接抽走,挂在臂弯里:“我帮你放洗衣机吧。你赶紧去。”
谢小延也没再推辞,赶紧解开皮筋,放下有些潮湿的头发:“好,那麻烦你了,先别开洗衣机哈,我等会儿出来还有衣服要放!”
絮絮叨叨完,谢小延就冲进了大浴室。
温别刚想说什么,看她反手把门都闭紧了,最后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客厅另一头走去。
谢小延哼着歌出来的时候,用毛巾拢着湿淋淋的头发,无意中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浴室外面是什么鬼,为什么是那么不挡眼的一层磨砂玻璃?!最底下还有十厘米还没有磨砂层,直接就是透明玻璃,脚丫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小延的悲伤有多大她自己都算不出了。
要不今晚就收拾好行李跑路吧?
这真是她的滑铁卢之夜——
“谢小延,你明天再开洗衣机,”温别拉开主卧的门,叫了她一声,语气平淡地嘱咐道:“我晚上要办事。”
谢小延不想回答。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一言难尽。
温别:“还有,你手机落在外套兜里了,我放餐桌上了,下次小心点。”
谢小延持续面如死灰。
温别:“早点休息。”
谢小延:……
温别:“噢,对了,你知道想成为一个好的作者,最基本的能力是什么?”
谢小延只想静一会儿,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温别:“观察能力。观察生活里每一点有用的,没用的细节。”
温别看她还没太反应过来,干脆把半开的门拉开,倚在门框上,长身玉立的修长清朗:“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那玻璃到底能不能映出……剪影来。”
谢小延猛地抬头!
温别:“早点睡吧。”
他把门关紧。
谢小延呆在原地几秒,冷静地拿起手机,镇定地把肩上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沉着地回了房。
然后低声尖叫着俯冲扑到了床上,欢乐的原地蛙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小延把床铺都搞的凌乱成了一团,才长长松了口气。
幸好。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温别,也太怪了吧!
哪怕只是剪影。
洗澡的剪影,好像自动就沾上了许多旖旎。
谢小延仰躺在床上,过了几分钟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又回到了书桌前。
她把之前记着笔记和想法的a4纸都整理到了文件夹里,又把电脑重新打开,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点开了她曾经熟悉到……除了睡觉吃饭全部都在对着的页面。
谢小延,别多想了。能修多少是多少,不靠梦的细节,照自己的节奏,重新写一遍吧。
她连上键盘,再度强迫自己沉浸了进去。
温别早上六点过五分去客厅冲咖啡,视线不由落在客卧底部透出来的灯光。
昨天他们从酒吧回来已经近凌晨两点了,现在屋里灯怎么还会亮着?
温别一向想到什么就去做,尤其是这种敲敲门就能搞清楚的事。
他抬手扣了扣门:“灯怎么开着?”
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她可能早都睡着了,并且还没睡醒的时候,里面才传来回音:“在——怎么了?”
谢小延的声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已经很没有精神了。
温别温声道:“那我进去了。”
谢小延用鼻音昂了一声,带着轻微的通宵后的一点脾气。
温别一进去,看到谢小延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微微垂着头。
“还在忙?你没睡觉吗?”
谢小延转过身来冲温别笑了笑,很浅的一个笑:“我现在没什么资格休息吧?当然能少睡就少睡了。”
温别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问了她:“你还吃早餐吗?”
即使谢小延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基本习惯了,可还是不得不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永远能自然地关心别人,那种倾泻而出的恰到好处的关怀,用如沐春风来说程度都太轻了。
而能给别人很多爱和关怀的人,要么自己有过太多太满的爱,要么有过太多的缺失,所以会出现加倍补偿的行为。
看温别这个状态,不知道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谢小延理智上觉得是第二种,但她忍不住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不吃啦。”
谢小延在温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他:“啊,对了还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她手上的笔还在细白的指尖转着,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显出一点漫不经心的意思。
“大概就几天吧,想回趟家,有些事我要回去自己办。电费物管费都该交了,而且小区附近本来里有只猫,我老喂它,它现在都溜到小区里了,我怕居委会再找我谈这个事……”
她事无巨细的交待着细节,简直像一个将要远门的妻子嘱咐一样,每一点都落不下。
温别认真地,一字一句听完了。
然后点头:“好。你回去就回去,不用特别跟我说。”
温别:“不过,今天可能不行。”
谢小延:“为什么?!”
温别微微笑了笑:“得麻烦你陪我去个地方。”
一路上温别都没告诉她去哪,快到了才指着窗外的建筑:“那里。”
谢小延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经常性地低头去看手机,一有新信息她都飞快点掉。
为了捞赵宣宇,那女人下的本钱可不少。她不仅查出了自己最近出入的酒店,还找到了谢小延的高利贷方,把她的位置信息透露给了对方。同时利用记者职务之便,一直在争取掌握各色的证据,不知道是要跟她谈判还是要把她锤死?
抛开其他不说,谢小延觉得她还是挺牛逼的。赵宣宇如果有他这个姐姐一半脑子,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谢小延不想把他拖进来,更不想再发生上次赵宣宇堵到酒店附近后的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离他远点,至少要把新一波催债的人在外面搞定了……这个月所有的零星收入加上固定存款,也就够她这个月还掉所有高利贷而已。
她神游天外了快一个小时,和温别各占后座两端,各怀心事。
直到快到了,温别才提醒了她。
谢小延一抬眼就看见一座尖顶红色建筑,外砖墙是红的,石柱为白,石板瓦顶是青灰色,尖顶笔直地高耸向着天空。
教堂。
老实说谢小延想过好多答案,怎么也没想到是这里。
“来这干什么?”
穿过教堂前的广场时,谢小延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温别,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你是在这兼职吗?”
温别刚要回答她,就听见连珠炮小谢又追问道:“还是你要在这结婚了?环境不错啊,”谢小延用一种‘你真会挑’的口气感慨道:“我欣赏你的品位。”
这个猜测让温别沉默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语气也有些淡漠:“不是。”
谢小延挑了挑眉:“啊,不是?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考虑这里。”
温别极轻地笑了声,眼里却笑意寥寥。
“你考虑吧。”
他迈开长腿,步子比之前更大也更快,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我没准备结婚。”
谢小延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嘟囔道:“不结就不结嘛,干嘛发脾气。”
温别背后却跟长了眼睛似得,在进大门前让她赶紧跟上,谢小延忙不迭地收起舌头,换上甜笑:“来了来了!”
谢小延进去后脚步都下意识的放轻了。
这拱顶教堂气势极足,壁画与彩色琉璃分列两边高处,最中央的位置有巨大的十字架。
她陡然意识到她提供的选项里漏了什么,怪不得温别不太开心呢——今天是周日,来教堂的人能干嘛?自然是做礼拜!
整个主堂其实非常空旷,谢小延跟在他左手边,小声问道:“你来太早了吗,怎么还没人?你是信这个的吗?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温别斟酌了下才开口道:“这里不是礼拜堂,人都在里面。我来帮忙的,我……家人有很多朋友在这里。”
半小时后,她缩在角落,恨不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里竟然百分之九十都是外国人,她随便选的这一排,一整排都是!虽然看不出来是欧洲的还是北美的,但她知道前后左右这两三家人肯定是美英的,讲的都是英文。
礼堂里的人好像互相都熟稔的不行,a跟b一握手,a连b最近脾虚都知道。
……啊脾虚是她瞎翻的。不过意思也差不多,她对于这种家庭之外的亲密关系很惊讶。
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所有人落座了,她终于可以变成透明中的透明了……但温别也不在,不知道去哪帮忙了,她也没帮他成功留出座位,不知道这样好不好,等会他回来怎么办……
谢小延满脑子飞絮的时候,整个礼堂的灯突然灭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灯源再次照亮的一瞬间,只耀亮了台上,有个乐队。
谢小延在能看清的那秒起,眼神就只能定在最前面的钢琴手那里了。
好在也是钢琴的旋律最先流出来,所有人都在看一个方向。
旋律从他手上流出来,音色漂亮的不像话,就像淙淙溪流从山涧奔涌下来,闪耀着溪水的银光,自然就像从伊始便在,令人眼目微眩。
主唱的声音也清雅极了,谢小延恍惚地只听到了几句歌词。
you call me out upon the waters
你在水面叫我的名字
in oceans deep
海深之处
my faith will stand
我心坚定
……
when oceans rise
当大海翻腾波涛汹涌
……
your sovereign hand
我的生命
will be my guide
由你掌权
where feet may fail and fear surrounds me
当我跌倒软弱昼夜恐惧
youve never failed and you wont start now
祢永远是我最坚固的保障
……
中途休息的时候,温别拨开重重人群来找她。
“喏。”他递给谢小延一条巧克力,坐到了她身边,自己也撕开了一条,咬了一口,望着来往交谈的人群,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中间错了两个音。”
温别摇头笑了笑:“还是太久没碰了。”
谢小延攥着巧克力,闻言咬了咬唇,牙齿碾磨着下唇:“没有,非常……好。”
温别扭头看向她,郑重而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谢谢。”
温别:“从小我母亲就让我在教会乐队帮忙,我那时候能逃就逃,逃到十二岁为止,我玩心收了,才遂了她的意。”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和道:“我一直觉得是个麻烦的差事。直到我离开当时住的地方,才觉得是有点想念的。”
谢小延听到十二岁的时候还是惊了下:“你那时候钢琴就弹的这么好了吗?”
温别唇角微勾,目光与她的撞在一起,声线温柔:“没有。”
谢小延刚准备说那真是时光锻造人才岁月锤炼精英,就听见温别说:“我那时候是小提琴手,还没开始学钢琴。”
谢小延:………………
她无话可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喜欢什么路都走一走,让别人无路可走。
她其实觉得有点格格不入,这里似乎每个人都像温别一样,家境殷实富足,言谈举止间都是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痕迹。谢小延看到他来找自己之前,被两三个年轻好看、眼里带光的青年人拦下了,他们自如地跟他打趣开玩笑,具体说了什么谢小延也没听清,但其中一个漂亮的姑娘拖长音的好久不见了——她听得是分外清楚。
谢小延用指腹无意识地在巧克力的糖纸上一直划。
“下半场快开始了,有个朋友要找我去外面说点事,你要跟我一起出去还是……”
温别还没说完,谢小延就打断他,扬眉笑了:“我在这等你吧,台上那个墨西哥牧师挺好玩的,我想听他讲讲故事。”
顺便睡会儿觉。
“好。”
温别也没多废话,站起来的时候轻拍了拍她的头:“等我。”
谢小延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午后的日光淡淡投射进来,照在她眼睛上,尽管刺痛,但她并没有躲避,只是愣神望着前面许多排空无一人的长凳。
正在努力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点,这到底是身在梦里还是……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谢小延。
那声音真真切切,轻柔又坚定,就在耳边。
谢小延全身打了个激灵,突然意识到她已经醒了。
她激动地朝右边转过头:“温别,我——”
谢小延没做梦,她确实重新梦到了!!
但很快,她觉得还是继续做梦比较好。
她后半句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就消失在相触的唇间。
谢小延在扭身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倾斜了过去,但温别大概也有话要跟她说,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
问题是,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躲避对方。
谢小延还是第一次看到瞳孔地震的温别。
他的手那么冷,唇到底还是温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延:以后才知道肺活量还有不够用的一天。
中间关于故事的有一段阐述【还有另一种,他们会花更多时间,构建一张更大的网。很难说清她作为读者是快乐或者悲伤,但那一瞬间,她确确实实能感觉到,生命里有些东西如山海巨浪般朝她席卷而来,世间的规律好像都藏在里面。她经历的所有瞬间也显现在里面。】中心意思援引愤怒的香蕉在知乎上的一个回答,等我找到网址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