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罗松仙草香钻入鼻中, 随后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雨水被隔绝在外, 就连在耳旁呼啸而过的狂风也仿佛彻底消失。
天地间变得一片静谧, 只听得见从身后传来的呼吸声。
司马寻:“……”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个叫陈落的家伙落到了他的剑上, 此时就站在他身后。
莫名地,司马寻此刻突然想起了刚才所看到的酉峰那对师兄弟的一幕,心脏有些紧张地跳快了些。
正这般想着,便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的触感从手臂处传了过来。
司马寻知道这是对方用手稳住了他的身体。
他今日只着了一件单衣,此时衣服已经被雨水浇透,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此时从手臂处传来的触感带着阵阵暖意又有些怪异, 莫名让人心里有些痒痒的。
不过这样感觉转瞬便被他忽略。
平日里他便最是讨厌身体接触,对方毫无顾忌的这般举动瞬间让他恼羞成怒。
司马寻双眼微微眯起, 正在他要对身后之人出手之际, 却听见耳背之后传来了一声:“小心些,站稳了。”
还未待反应过来, 脚下的仙剑突然失去了控制, 瞬间便比刚才快上了许多。
突然而来的加速让司马寻措手不及。身体毫无准备地就往后面倒去,一下就跌倒在了对方的怀中。
随后就听到了身后之人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闷响。
司马寻:“……”
事情实在有些突然,洛子尘感受着怀里还湿漉漉的身体, 一下就愣住了。
他凝目看着对方倚在自己下颌处黑乎乎湿漉漉的脑袋, 眸子不由暗了暗。
随后低了低头,下颌在对方的后脑处轻轻点了一下。
司马寻:“……”
司马寻忍无可忍:“你干什么!”
洛子尘声音沉重了几分:“别动了。”
说完,他便往后退了一小步,和对方的身体隔出了一个距离。
空出的小段距离终于让处在爆发边缘的司马寻恢复了安全感,满脑的怒意渐渐平息下来。
被对方操控着的飞剑加了速后, 便在一个速度下稳定下来,十分平稳没再出过任何状况。
而且身后的这个家伙不仅没有再动手动脚,还一直御着飞剑撑起护罩,又用灵力帮他把身上的湿透的衣服给蒸干了。
与刚才淋着雨还要将灵力精打细算着使用,现在的情况简直不要太舒适。
司马寻垂着眸子,没有再说话。
洛子尘御剑的速度极快,两个人只用了半天的功夫便赶到了元阳城。
之前着实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却是没想到等到了元阳城,天上竟无一丝乌云,还有淡淡的阳光透出。
不过此时天色也不算早了,天边血红的夕阳在山巅渐渐落下。
一座辉煌的城池静静地屹立在眼前,遥遥相望。
城门上的青砖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金黄,透出了一股古朴的韵味。
元阳城中为了方便管理,禁止任何修士御剑飞行,两人在元阳城外的栈道上停了下来。
正要传音向徐长老联系,谁料就正好收到了徐长老的传音。
等听过传音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天气恶劣,让所有弟子在半途中一处叫落霞镇的地方停下休整一天。
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到了元阳城,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给徐长老回了一个传音后,两个人便朝元阳城中走了进去。
元阳城是修仙界中数一数二的大城,城中自是繁华无比。
不过就算进了城也只是在元阳城的外城。
元阳城分为内城和外城,要想进外城,便需要缴纳一块下品灵石,而要进内城更是需要一块中品灵石。
外城鱼龙混杂,多是些前来碰运气修士的和一些小摊小贩。
而到了内城之中,才真的是将修仙界大城的繁荣景象如画卷般在人面前缓缓展来。
城中基本数得上号的商铺也都开在内城,就连长摇山在此地也有不少产业。
这些产业基本都是交给长摇山中资质较差,很难再有进步余地的弟子来打理,每个月都会给长摇山上缴不少的灵石,是长摇山除了万灵湖之外又一大收入来源。
穿过元阳城外城,又缴纳了两块中品的灵石后,两个人进了内城之中。
此时天色不早,虽然修仙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以靠打坐修炼代替睡眠,但司马寻此时境界还有些不足。而且就算是修炼,也需要寻个舒适安稳的地方。
元阳城内城中便开着不少客栈,两个人寻了一家最近的就走了进去。
刚一到里面,掌柜的便迎了上来,打量了他们一眼之后,道:“二位仙爷,打尖还是住宿?”
司马寻回道:“住宿。”
说完便掏出了几块灵石来,在仙城之中一向都是使用灵石作为通用的货币。
没想到那掌柜却是没有接过灵石,只道:“还真是不巧,小店只剩最后一间客房。要不二位今晚将就一下,挤一挤?”
司马寻:“……”
似是看出了面前客人的不乐意,掌柜笑一下,继续道:“最近这元阳城出现了魔族的踪迹,从各仙门中过来了不少人,眼下小店能剩下最后一间客房已是不错,若是别的地儿,这个时间恐怕早就住满了。”
见面前之人还是没有吭声,掌柜的又劝解道:“二位皆是男子,没有男女大防之说。而且小店的床是从木匠处特别定制的,就算是三人同睡也不会觉得拥挤。”
说到此处,掌柜抬起头来朝司马寻看了过来。
又过了片刻,见这人即不开口要订房,又没有离开,不由有些不耐烦:“如今城内客房紧缺,就连那下等的客房中,也有五个大汉挤一间的。如今空出来的一间上等客房还是一位客人临时决定不要的,若是二位不想住,那我——”
洛子尘:“开房吧。”
司马寻:“……”
一刻钟后,客房之中。
司马寻冷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似乎正在专心修炼的人,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说起来陈落这人也算是对他极好了,又是送东西又是照顾的,还在亥峰后山出手救过他,若是沈寻那个家伙指不定就是给人骗了去。
想到此处,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养魂袋。
因为有陈落在场,他并不敢将沈寻放出来。做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
想了片刻之后,司马寻看着洛子尘,突然出声道:“前几日我曾见过长青宋师伯一面,说起来你我也算同出一门的师兄弟,我有一事想同你说清楚。”
洛子尘自然不是在修炼,听到此话睁开了眸子,疑惑地朝司马寻看了过去。
司马寻盯着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道:“我这人不怎么喜欢和人接触,所以希望旁人离我远些。”
洛子尘一时有点没太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
“就算我们都是男子,同床共枕这种事,也绝对不可能发生。”司马寻继续道。
洛子尘:“……”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门尚未打开,便见掌柜的在外面问道:“二位客官可要用膳?”
司马寻:“不用。”
如今他已入化丹境,也算是辟谷有成,也就用不上再吃东西了。
掌柜的在门外继续说道:“若是二位客官需要热水沐浴,只管吩咐一声……”
沐浴?
司马寻眉头一皱,正要说不用,又听见外面掌柜的继续道:“对了,我们小店前几日刚得了几坛千日醉,如今还剩最后三坛,二位客官要不要……”
司马寻一愣,七日醉,还真是许久都未曾听过这名字了。
这是用八十八种灵果酿造而成的灵酒,一经打开,香味可溢满整间屋子,七日不散。
司马寻不由舔了舔嘴唇。
……
次日,阳光从窗户中钻了进来。
刚睡醒的司马寻眯了眯眼,入目便是客栈中有些陌生的环境。
他微微转动了一下脑袋,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随之映入眼帘。
司马寻眨了眨眼睛:“……”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蒙,他到底是怎么容忍了旁边躺了一个人的?
衣衫不整,相拥而眠,脑袋下还枕着对方的臂弯。这场景还真是真是忍无可忍……
司马寻坐了起来,开始努力回忆起昨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惜除了脑袋一阵发疼,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在这时,旁边之人突然伸出手来,手臂正好压在了他的大腿之上。
司马寻:“……”
就眼下这样的情况,已经足以让他怒不可竭。
他目光一凝,伸出手来便扣住了旁边之人的脖子。
还闭着眼睛的人并没有做丝毫的反抗,仿佛十分乖巧地任由他扣住命脉。还一面缓缓睁开眼来,露出一个疑惑的目光。
其实以洛子尘的境界若是不想醉自然不会醉,但昨日压了修为后,竟真迷迷糊糊睡了一场。
司马寻抬了抬头,恨恨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眼睛中仿佛带着几分疑惑不解。
司马寻怒不可竭,盯着眼前之人,突然冷冷道:“我昨日才说过我不喜欢跟人有亲密的接触,你不要太过分。”
洛子尘:“……”这话是认真的吗?这似乎和他关系不大。
他嘴唇微动,仿佛要说什么,最终却又保持了沉默。
只看着眼前之人,目光越见柔和,仿佛在注视着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
这目光实在有些炙热,看得司马寻心里有些发毛。
捏着对方脖子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
随后他将手撤了回来,看着对方,冷冷道:“我警告你,你不要乱动什么心思!不然——”
洛子尘凝视他片刻:“?”
司马寻:“……”
他能说他威胁的话到了嘴边,才想起自己已经早已不是威风凛凛的魔族之主了。
冷哼一声,司马寻起身一甩房门,离开了房间。
——
元阳城内城东面。
庭院中。
花信站在庭院的书房门前,刚想抬起手敲门,却又不由迟疑下来。
花芸上次因为说错了话给容奕大人伤到了喉咙后,回去就发了烧,到今日还没见好,便只有她一个人过来。
近日容奕大人情绪十分不稳定,她站在门前,心里不由有点踌躇。
谁料正待她迟疑之际,房间的门猛地打开来。
紧跟着便听见容奕的声音在房间中不急不缓地响起:“有什么消息?”
花信不敢再磨蹭,连忙走进了房。
偷偷打量了一眼此刻正站窗户边,不知在看些什么的人后,她垂目恭敬地回禀道:“容奕大人,据眼线传回来的消息,长摇山派出了弟子朝元阳城过来,似乎正是冲着我们来的。他们今日停在了落霞镇,估摸着明日午后便能抵达元阳城。”
容奕听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趣。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事我知道了,其他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花信一听此话,便知道容奕大人问的是关于魔君的消息。
她不由有些紧张:“没、没了。”
说完此话,踌躇片刻,又继续禀道,“前几日您放出去的破界鸟今日又回来了三只,这三只之前是放往长摇山方向的。”
容奕一愣,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没有……”
容奕:“带过来我看看。”
花信愣了一下。
容奕:“之前回来的的那两只,也一并带过来。”
花信:“是。”
说完,她便从房间退出了出去。
一刻钟后。
房门再次敲响。
容奕挥手一打开,花信便走了进来。
这次她手上提着的正是一只黑色巨大的鸟笼,鸟笼五只羽毛黝黑的破界鸟正扑腾着翅膀,用尖尖的嘴朝着鸟笼食物盘中磨成了粉末状的灵石啄着。
花信迟疑一刻,便将鸟笼放在了房间正中央的楠木桌上。
站在窗边的容奕收回目光,转过头来。
他盯着鸟笼中的五只破界鸟看了许久。
“打开,东西取出来我看看。”容奕道。
花信知道他在说什么,连忙按照吩咐动手将打开鸟笼来。
笼子刚打开,五只破界鸟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安静了下来。
花信朝着里面招了招手,破界鸟便一只接着一只地飞到了她的手臂之上。
青葱般的玉指轻轻摩擦过鸟身,尚未被取下的符纸很快就全部落入她的手中,破界鸟也飞回了鸟笼中。
又将鸟笼关上了之后,花信这才连忙将张卷成了筒的符纸给容奕递了过来,“容奕大人。”
“嗯。”容奕站在窗户边,将东西接了过来。
随后,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掀开了手中的符纸。
符纸之上的字随之缓缓显示出来。
所有的符纸之上,皆是相同的一句话。
直到等到他缓缓打开了最后一张符纸。
容奕捏着符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手指关节出泛出一阵白色来。
又等了片刻,这最后一张符纸上,还是久久不见上面的字显示出来。
容奕闭了闭眼,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轻微颤动,随后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若是用的之前九幽宫一直在用的那种信纸和墨水,以他对司马寻的了解,又怎么可能将人找出来。
这符纸经过处理,只要打开看过,就不是那么容易还原的。
而若是没有特殊的召唤法决,破界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捕捉的,更不用说毫发无损地被放回来。虽然在当今的修仙界中,也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但眼下总归是终于出现了一丝的希望。
沉默片刻,他才抬起了头,看向了在一旁候着的花信:“最后这张是从哪只身上取下来的?”
花信:“回大人,是最小的那只。”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从长摇山方向回来的。”
“长摇山。”容奕神色有些迷惘,口中喃喃。
花信抬头看了一眼,不敢胡乱回话。
过了片刻,容奕才又道:“之前你刚进来时,是说长摇山什么?”
花信低头回忆了片刻,才道:“长摇山一行十四名弟子,今日在落霞镇歇下。他们似乎是要往元阳城来。”
听到此处,容奕的嘴角轻轻勾起,随后他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出言吩咐道:“等人到了元阳城,想办法将人控制住,如果能都抓回来,就更好了,注意可别将人给漏了。”
花信不由一愣,呆滞了片刻才道:“容奕大人,我、我们是要和长摇山宣战吗?”
容奕:“宣战?自然不是。”
花信:“那我们——”
“听我的吩咐就是。”容奕脸色微沉,不欲再多说什么。
说完这句后,他又摆了摆手收,继续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花信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恭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