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在院中坐了许久,把刚才江盛雪说的事情仔细地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他中的是闽国的蛊毒?”江盛雪点头,闽国的蛊术和滇西还是有不同之处,那蛊就算不是闽国的人动的手脚,也是从闽国那边传过来的。“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和闽国的东西扯上关系,这里可是江城。”梁简有些不解,把目光转向安伯询问道:“老人家,你和张铎是什么关系?”梁简记得张铎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亲属家眷。他身受重伤还愿意躲在这里,可见这个人和他关系匪浅。安伯被梁简问的一愣神,长叹一声道:“他原本是我们的少东家。”“原本?”梅争寒注意到安伯这个奇怪的用词。安伯点点头,道:“我们安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少东家自小聪慧过人,在打磨玉石方面有着非常高的天赋。不仅如此,他对奇门八卦,五行遁甲也有涉猎,很多东西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学会,在手艺方面更是如此,而且并不仅限于玉石。雕刻,暗器,机关阵法,他会的越来越多,可我们老爷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直到我们少东家被一个行脚商看上,不知道那人和我们老爷说了什么,第二天他就把少东家带走了,少东家的名字也从族谱上消失。”“这些年少东家偶尔也会回去看看老爷夫人,但并不会再以安家人自称,反显得自己像个过客一样。老爷夫人还是疼他,可是却不能再相认,我们就是想要帮他也只能暗地里帮一帮。我算是看着少东家长大的,却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听少东家提过一句,他如今身份不同,不想给安家带去灾难。”安伯说起这些神色哀伤,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张铎的心疼。梁简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眼里写满了惊骇,从木椅上站起来抓住安伯的手腕厉声道:“你们本家是不是在飞玉城的邕州,院子里有一颗高大的木芙蓉。”安伯下意识的点头,被梁简突然的发难吓的有点不知所措。安家在邕州也是名门望族,不少人都知道在哪儿,院子里的那株木芙蓉是少东家离家的时候老夫人种下的。得到确切的答案,梁简忽然浑身的气势都垮下去,他后退两步身形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面色一片惨白。难怪,难怪张铎要杀他,因为他屠了张铎全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原本只是执行徐良川下达的命令,却不知道那些人和张铎有这样的关系。他自以为对张铎有救命之恩,可是这份恩情和屠门的血海深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他和张铎就如同徐良川和他,他会找徐良川报仇,张铎自然也会找他报仇。可笑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真正的凶手在背后操纵棋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愧疚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梁简现在的心情又岂是一个复杂能够说的清楚。前世的那张网从一开始就错综复杂,让他无力反抗。梅争寒见他神色不对,心里有些担忧。他对梁简的事情还是了解的太少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曾追问过梁简,想着等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可是就在这一瞬间,梅争寒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梁简对他的事了如指掌,随时都能知道该怎么帮他,可他呢?他不问梁简真的是体贴梁简为梁简好吗?安伯也不知道为什么梁简反应那么大,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可是和我们安家有故?”梁简摇了摇头,面上泛起苦涩的笑意。他和安家无冤无仇,亦不相识。若非今日相遇,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其中缘由。安伯看了眼张铎养伤的小楼,道:“那公子可是和我们少东家是旧识?”梁简还是摇头,前世彼此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一世却面都没有见过,算不上认识。安伯这下也糊涂了,既不认识安家也不认识他们少爷,却对他们安家的事反应强烈,还是他们少爷在等的人,这其中有古怪。他们少爷离开安家这些年走南闯比,到过很多地方,安家的人也逐渐明白那个行脚商并非普通人,他们少爷定然是卷入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里,可是谁也不敢过问。这次他来这里养伤都是意外,突然找上门的梁简等人给安伯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开口,只有火炉上药液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梁简揉着额角,神色逐渐缓和过来,思绪飘得有些远,在前世的血与火中沉沉浮浮走一遭。他对张铎的恨意被灭门之仇冲的一干二净,所幸他前世把这份恩怨了了,他和张铎之间不该再有恩怨亦不该再有纠葛。今日就当做个了断,之后大路朝天各不相干。梁简这样想着,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他今生没有对安家下手,张铎应该也不知道他才对,可是张铎的表现不像不认识他。难道张铎……有个念头在梁简的脑海里闪过,他面色严肃地思考之后,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火炉上的药早已煎好放凉,江盛雪倒了一碗出来给张铎送去,梁简跟着站起身,安伯本想拦他,伸出手又缩回去。他是担心张铎的安危,可是张铎都不在意,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小楼里的血味已经散出去,江盛雪替张铎重新包扎过,伤口止住了血。他还在睡,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江盛雪放下药碗替他把脉,察觉到有人接近,张铎很快清醒过来。淡淡的药草清香从鼻尖飘过,张铎反应过来靠近的人是谁,心里的戒备都松下去。“你醒了,先把药喝了,我兄长在等你。”江盛雪见张铎转醒,伸手扶他起身,在他身后放了一个软枕,好让他靠的舒服些。张铎谢过江盛雪的好意,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可是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把药碗还给江盛雪的时候还面带笑意。想来是习惯苦日子,才能把一切都掩盖在微笑之下。梁简和梅争寒都在小楼,安伯给他们上了茶点便退下了,闻尧守在外面没有上来。张铎往梁简和梅争寒这边看过来,他先是注意到梅争寒目光停顿片刻,然后才看向梁简道:“你是来找我拿钥匙的吗?”梁简看着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什么钥匙?”这下换张铎惊讶了,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梁简,确定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后,轻笑道:“你不找我拿钥匙,那你找我做什么?”“我……”梁简说了一个我字就说不出来了,他之所以要找张铎,是因为前世张铎陷他于死地,他想要问个明白。可刚才在院子里他已经知道这其中还有别的事情掺和,他和张铎算是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一开始的执念已经放下。他本可以抽身而走,但又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才进来一见,可是真见到了非但没有解决心中的疑惑,反而让他心里的疑云更重。因为他面前的这个张铎并非前世害他之人,不管是身形样貌还是脾性气质都相差太多太多,根本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唯一不变的是他们都叫张铎,都会锻造兵器,都会在自己打造的东西上留下特殊的纹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梁简一头雾水。他想到前世被灭门的安家,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张铎和盛雪的感情,一开始的设定确实是他们在一起,闻尧有出场。但是写着写着我发现张铎很难上线,这导致他的这条感情线有了变化。所以他的这条感情线被我改了,你们也不用纠结了。第139章张铎见梁简发愣, 神色犹豫不决,心里不由地觉得可笑, 他好像太高估梁简了。这样一想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泛冷, 调整坐姿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倚靠床榻, 失望道:“我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才来找我拿钥匙, 可是我现在怎么看都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是钥匙, 这是遇见张铎后他说的最多的词, 仿佛是想要提醒梁简什么。可是无论梁简怎么回想也记不起来有和钥匙有关的人或事, 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那不成他重生后记忆有损?梁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的手触到身侧的长刀,心里来了主意,道:“我确实不明白你说的钥匙是什么。真要问的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把刀?”这是当日叶白衣送来的东西, 梅争寒当时也在场, 可是他不知道这东西是出自张铎的手。张铎看了那把刀一眼, 这东西有些来历,只是不方便让叶白衣代为转达。他原本是不打算让梁简知道, 但既然梁简此刻问起来, 不说似乎不太好。张铎思索片刻道:“这刀是你爹娘给你准备的成人礼,本来打算在你及冠的时候送给你,可是没想到……我不过是物归原主, 它放在我那儿也好几年了。”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怔,梅争寒和江盛雪知道梁简的身世, 听见张铎这样说不由地惊讶。梁简握刀的手一颤,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而且他十八岁时全家就惨遭灭门之祸,他爹娘怎么可能那么早就替他备好一把刀。“你……”梁简的情绪有些起伏不定,他重新打量张铎,看着那张风轻云淡的脸,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刚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了看,我发现你有点眼熟。”许是刚才发现此张铎非彼张铎的时候过于震惊,梁简才没有注意,这会儿细看倒是有了模糊的印象,隐约是有那么一个人曾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这一点张铎倒是没有否认,他用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回忆道:“嗯,我们见过的,在我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不过你那时脾气烂透了,不冷不热地瞧了我一眼便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没想到我们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守着一个不重要的秘密等着你来问,你人来了却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娘难道没有把事情告诉你……”张铎正说着忽然止了声,歉意地看向梁简,他险些忘了梁家的灭门惨祸,梁简的爹娘不一定是没告诉他,也可能是没来得及告诉他。梁简没注意张铎后面说了什么,因为张铎的话让他想起一些早就被遗忘的事,对历经两世的他而言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不过十一二岁,每天要做的就是练武读书,很少有闲暇的时候。有一天有个行脚商打扮的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少年到他们山庄住了一晚上,他当时和他爹闹脾气,对这外来的人没什么好感,看了一眼就跑了。只记得那个少年锦衣华服,性格开朗,像只花孔雀。少年走后,他爹对他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他便是你的影子。”梁简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甚至都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张铎提起来,他早就忘了。“你是影子?”梁简不确定地问道。张铎翻了个白眼:“我真的很讨厌这个说法,不过不可否认,我的存在就是成为你的影子。你身处光明,而我身处黑暗。只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才能在你面前现身,不然就只有像影子一样藏在黑暗之中。如果你一辈子都不需要我,那我就只有觅寻下一个门徒,让他成为新的影子为你的后人服务。”成为影子的人注定孑然一身,斩断过往的一切感情,一门只有一人,一生只认一徒。被选中的人幸也不幸,要怎么想还是看他们自己。梁简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他一直以为梁家的存在已经是个不幸,没想到还有另一个更不幸的存在。他隐约猜到张铎说的钥匙是指什么,但还不确定。他爹娘的确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告诉他,可他历经两世,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已经猜到。属于他的影子,那便也是血月传说的守护者。难怪上一世徐良川要他去屠安家满门,这是要斩草除根。顺便也是借他的手,让他和张铎自相残杀。只是徐良川没想到,那个张铎是假的,真的张铎……梁简要是没猜错,上一世的张铎死在了这里,他并没有参与后来的事,甚至不知道为了一个秘密,安家和梁家一样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一世因为他带来的变化,江盛雪没有出事,才能在这里救张铎一命。时也命也,冥冥之中注定的很多东西,都在这一世步入正轨。梁简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看着手上的刀,耳畔响起爹娘的叮嘱,忽然笑了起来,可那个笑却让人感到难过:“梁家已经名存实亡,如你所见,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也没必要继续做影子,回到你原本的生活去吧。”害死自己的人不是张铎,说起来还是梁简亏欠安家,他能做的补偿也只是让张铎回到安家。“我要是回得去还用得着你废话。”张铎对梁简的这句话嗤之以鼻,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瞅着梁简道。他长了一张风轻云淡的脸,一副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的表情,骂起人却也不含糊。梁简被他说的一时语塞,想起他说的钥匙,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说的钥匙是指什么地方。”张铎没有说话,而是扫了眼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事关血月传说,哪怕是面对救命恩人他也要考虑一番。梁简知他意思,道:“你说吧,我的事不瞒他们。”张铎哼了一声道:“随便你,我说的钥匙是指第三层。第三层和一二层不同,它必须有钥匙才能进去,而不是简单的破解机关。”张铎说的含糊,梅争寒和江盛雪都没听懂,但他们两个人识趣地没问。梁简倒是听明白了,他知道张铎指的是什么。第三层他并没有去过,爹娘也不肯告诉他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说不能乱闯,时机到了自然能进去。“你既然有钥匙那你肯定知道里面有什么。”“你想多了,我不知道。”张铎道:“不过我倒是猜到一点,进入第三层能一观你先祖当年风采,这样一想你先祖还挺自恋,他设置那么难的关卡就为了让别人进去看他一眼。”梁简皱了皱眉,不爽张铎这个语气,怎么说也是他的先祖,容不得别人胡言乱语。张铎却不在乎,又道:“你别在心里骂我,你要是知道钥匙有多难取,你也会有我这种感受。”梁简一愣:“你不是说钥匙在你这里吗?怎么听你这话你并没有钥匙?”“我什么时候说过钥匙在我这里?”梁简话刚说完,张铎就怪叫起来,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捂着自己的伤口道:“我只是知道它的下落,并没有那个本事拿到。想要钥匙,你先得成为皇帝。”上下嘴唇一张一闭便要倾覆天下改朝换代,这随便一句传出去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可是在张铎看来不过尔尔。他懒散地靠回床榻,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了梅争寒一眼,揶揄道:“皇后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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