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心腹的韩钥擦了把额上的汗,无奈道:“主上,你不去看看梁简他们的情况吗?”话虽委婉,但嫌弃王博扬帮倒忙的意思很明显。王博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佯装生气地瞪了韩钥一眼,道:“有探子跟着丢不了,你还是仔细点别把我的鱼丢了。”韩钥叹了口气,又埋头去水里抓鱼。等韩钥他们抓够鱼太阳已经落入山峦之后,天色昏暗下来。而一直像尾巴一样跟在王博扬身后的梁简等人,也缓缓进入王博扬的扎营范围,在他们旁边落脚。此地地势开阔不容易被埋伏,靠近溪流可以补给用水,水草丰茂足够喂养马匹,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杜平和梁简保持一定的距离,就算是落脚时也不例外。这一路上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江城的事,杜平也不在催促梁简赶路要紧。王博扬的人马在这边生火烤鱼,梁简他们则拿出之前在镇子上准备的干粮酒水,双方互不打扰,都无视另一方的存在。韩钥将自己浸水的外裳脱下来放在火上烘烤,看见王博扬时不时往梁简那边看过去,低声道:“主上,要不要我过去试探一下。”王博扬瞥了眼韩钥只穿着单薄中衣的上身,道:“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过去试探,还没靠近梁简就会被人打出来。”韩钥不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模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王博扬扶额道:“你要耍流氓也得挑个时间,现在明显不是好时机。”韩钥有些茫然,不就是过去说个话吗?怎么就变成耍流氓了。不等王博扬解惑,一旁江盛雪的声音徐徐传来。韩钥浑身一僵,猛然越起来抓过一旁半干的衣服往身上套。他都忘了梁简的队伍里有个女人,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从他们队伍旁边路过的江盛雪不解地看了眼手忙脚乱的韩钥,牵着马去溪边喂水。她身侧的闻尧不满地皱眉,像是在说光天化日有辱斯文。韩钥看懂了,面上一热,他们一群男人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哪里知道会过来一个女人。“你打得过他吗?”王博扬也注意到闻尧,这几日关于梁简他们的情况探子回报的差不多,所以王博扬知道闻尧的身份,江盛雪的贴身侍卫。韩钥认真地看了看闻尧:“这人收敛气息自有一套,我看不出深浅,需要交手才知道。”“看不透啊。”王博扬轻叹一声,举着自己手上的烤鱼沉吟片刻:“连他身边的一个护卫你都看不出深浅,更别说暗处藏着的十三人。我本打算在分道之前和他交次手,但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和他周旋了。”梁简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韩钥也有点烦躁,听见王博扬这样说以为王博扬是要准备快马加鞭赶回卢城,心里雀跃不已。王博扬面上却没有笑意,点点头道:“确实不用,因为他已经过来了。”韩钥一惊,猛然抬头,梁简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无声无息,若不是王博扬说出来,只怕他还要再往前两步韩钥才能反应过来。而两步之内,彼此的距离便不足一剑。他若是带着杀意而来,韩钥不一定躲得过去。梁简眼神淡淡地扫过韩钥,一掀衣摆坐下,开门见山道:“王城主,我想和你谈笔杀人的买卖,以一城为酬,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只有杀手才接杀人的买卖,梁简这话大有深意。韩钥心里咯噔一声,摆弄着手上的烤鱼垂下头不语。王博扬啃着手上的烤鱼不接梁简这个话茬,而是示意韩钥给梁简一条烤鱼。韩钥小声的嘀咕一句:“我好不容易才抓上来的。”王博扬瞪他一眼,韩钥立马不吱声了,将手上烤好的鱼递过去。想他黑乌鸦的二把手,现在居然在替仇人烤鱼,真是……太欺负人了。梁简接过鱼,也没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韩钥烤鱼的手艺不错,外焦里嫩,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王博扬吃鱼的速度很快,完全不担心被鱼刺卡住,一条鱼吃完还能留下一副完整的鱼骨架。他看着手上的鱼骨,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可惜我家嫣儿不在。”梁简抬头看着他,手上的鱼才吃了一半。韩钥适时把话接过去,对梁简道:“嫣儿是我家城主养的猫,只吃鱼肉不吃骨头,每次府上给城主做鱼只要一个不留神,肯定都是饱了猫的肚子。”“的确是个嘴刁的。”王博扬附和一句:“难养得很,也不知道学学吃人不吐骨头的本事。”这话指桑骂槐,明面上说的是猫,骂的却是梁简。梁简也不生气,继续吃手上的烤鱼,回敬道:“倒是只好猫,知道把骨头都给你省下来。”猫只吃肉吐骨头,可猫主人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王博扬没占到便宜,看着梁简手上的鱼道:“你不怕我下毒吗?”梁简反问道:“你为什么要下毒。”王博扬冷哼一声:“你心里清楚。”梁简叹了口气:“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只是来找你做笔生意而已。你可以不做,我也不强求,用不着给我下毒。”梁简装聋作哑的本事可是一流,王博扬被哽的一时无话。心里生出个念头,万一梁简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是在试探,他先自报家门岂不是不打自招。虽然黑乌鸦不低调,但向来神秘,而且活动的范围遍布四方,梁简不一定确定他的身份。想到这里王博扬顿时心情大好,不在计较刚才交锋吃亏的事,道:“既然要做交易,那你得把交易的内容说清楚,这是规矩。”“很简单,不难。”梁简放下手中的鱼,背对着杜平等人,笑道:“我这次会给你正确的江城布防图,你帮我拿下城主府,我助你夺下飞玉城。狄明昊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了,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梁简重点强调了这次两个字,王博扬眉心一跳,韩钥忍不住抬头看过来。黑乌鸦上一次夜袭城主府失利就是因为得到假的布防图,梁简这话无疑是承认当初调换布防图的事是他所为,也间接点出王博扬的身份。王博扬面露纠结之色,他看着梁简半晌,闷闷不乐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梁简笑了笑,他会有所怀疑既有穆昔当日提醒的缘故,也是因为两世黑乌鸦的不同。前世黑乌鸦袭击江城被他打败后彻底消失,而这一世却没有蛰伏,依旧在不断活动。而且他要是没记错,前世他玉面阎罗的称号就是从卢城传出来的。前世他的凶猛反扑让王博扬意识到危险,这才放弃黑乌鸦没有选择和徐良川硬碰硬。而这一世徐良川败了,王博扬自然不需要避讳。“我有一个朋友,他姓叶。”梁简没有正面回答王博扬这个问题,而是把叶白衣抓出来做挡箭牌。王博扬皱了皱眉,叶白衣吗?如果是他的话,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江湖传闻他是个不通人情的冰山,没想到和梁简还有交情。难怪梁简身边就这点人手还能策划驿馆案,有听音阁相助,他要多少人没有。“你有这样一个朋友那里还需要我的帮助,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徐良川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这次不是要和杜平一起回去看他吗?让我帮你夜袭江城,你该不会是想来个瓮中捉鳖,以报昔日之仇吧。”王博扬一脸的不信任,没有答应梁简的交易。梁简桃花眼弯了弯,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开江城?真的像我说的一样是被人打晕带走的不成。”王博扬顿了顿没接话,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毕竟他为此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锅。“既然要做交易,那肯定要做到最起码的公平,告诉你也无妨。”梁简总算吃完手上的烤鱼,将木棍插在一旁,眸光里跳跃着摇曳的火星倒影,面上浮现一抹笑,冰冷的,带着杀意:“我是大大方方从江城走出去的,至于为什么要走,因为我废了徐良川。就在你们夜袭的那个晚上,在无人的小佛堂当着他日夜祭拜的观音像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挖出他的双眼,割了他的舌头,废了他的耳朵。他现在就是个听不见、看不见、说不出话、手筋脚筋全断的废人。”王博扬愣住,韩钥打了个寒颤。他们都知道徐良川受了伤,却不知道伤成这个样,更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大统领给亲手废了。梁简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面前躺在昏迷的徐良川,他没觉得自己残忍,反而开心极了。绯云山庄的火燃烧了两世,他对徐良川做的比起徐良川对他做的还差远了。王博扬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对你有恩。”梁简没有反对,点头道:“是的,他救了我,在他屠了我梁简满门之后,没能从我爹娘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得不把奄奄一息的我带走。”第131章这是梁简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梁家的事, 当然梅争寒在他心里算不得外人,他是内人。王博扬的心里闪过一个疑问:梁家有什么东西值得徐良川如此大动干戈, 甚至不惜把随时都可能反噬的狼崽子养在身边。王博扬很好奇, 可是他没有问。在他身边的韩钥也很好奇, 脸上的那股探究劲甚至都没能很好的掩饰, 但他也没有问。因为他们是一流的杀手黑乌鸦, 他们有自己的原则。梁简现在算是半个雇主, 雇主不愿意说的事他们不能问, 问了生意就做不成了。更何况梁简提到这件事时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而在疯狂之下是让人心惊的仇恨。面上的笑意也掩盖不住他的杀心,让人不寒而颤,甚至想要骂一句疯子。可梁简没有疯,他清醒的很,正是这样清醒的疯狂才让人觉得危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样的人会下一步怎么样的棋, 他们看似孤注一掷, 实质步步为营。王博扬吐出一口气, 缓缓道:“这门生意我接了,可我先要酬金。”酬金是一座城, 名曰飞玉城, 城主狄海,乃徐良川的生死至交。梁简不但要废徐良川,还要斩断徐良川在外面的手足。算计狄海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近日之事, 但他在心中却谋划已久。两世的火焰一场大雨怎么能消弭,要血流成河方可解。川城之外是平城, 这个名字出自一马平川,因为这座城在平原之上。而过了这平坦之地便是飞玉城,和它的名字一样,这里有丘桐最大的玉脉,进贡的不少美玉都出自此地。飞玉城,江南的富饶之城,就算是靠海经商的江城也要稍逊一些。在前世为徐良川提供大量的钱财,供起一只了不起的jūn_duì,而那只jūn_duì的首领叫梁简。钱养人,人叛主,梁简是死在自己人手里。那些人并不知道,在飞玉城相助之前,徐良川招兵买马的银两都是梁简拿出来的。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运到徐良川的手中,让徐良川得到足够起义的资本。他们背叛的这个主是当初把他们汇聚起来的人。刚踏入江南的平城梁简就和王博扬分道扬镳,王博扬带着自己的手下一日千里,将梁简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起初杜平他们还担心王博扬等人有诈,但后来便淡定了。因为王博扬是真的一骑绝尘,不见踪影。赶路这些日子杜平已经淡定不少,他并不催促梁简赶路,而是任由他们六个人像游山玩水一般优哉游哉地走着。因为杜平知道他急也没用,梁简不急,他非但不急还很悠闲。“前面可是飞玉城?”波光潋滟的大河拦住梁简等人的去路,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梁简从马车里走出来,站在集市面前的大河边上,抬头看着河对岸更为人声鼎沸的繁华之都,轻声发问。杜平点了点头,从飞玉城前往江城最快的路不是官道,而是水路。梁简说想领略两岸风光,顺便加快一下行程,他们便决定来飞玉城弃马换船。现在飞玉城近在咫尺,拦路的河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抱月。朝阳携山来,晚霞抱月归。这条河流的源头在川城,支流一路向南流过平城和飞玉城,最后汇入江城的大江大河。站在飞玉城只能看见朝阳从河流途径的山峦之后升起,隐隐有携山过水之意。晚霞则在河流驶入地平线的那一头,烧红一片碧蓝的晴空,捧出一轮朦胧的月影。河流的确美的有诗意,杀人葬魂的时候也不染血腥之气。抱月是飞玉城的一道防线,过了这条河才算真正的踏入飞玉城。河上只有船,没有桥,欲渡此河只有上船。后面的人都从马车上下来了,他们和梁简一起站在河边,看着面前这条拦路河。“城主,我们是直接坐船走,还是?”杜平出声发问,狄明昊死在楚红馆,狄海和傅坤撕破脸皮,现在的飞玉城表面平静,可暗处都是涌动的波涛。梁简平静道:“虽然我和狄海的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徐大哥的朋友,既然都到了他的地界,我们还是应该留下来歇歇脚。”梁简抬出徐良川,杜平以为他是要去城主府拜会,不想只是歇脚,歇一晚上倒也无妨。马匹和马车没办法上渡人舟,杜平让大家把行礼取下来随身携带,然后将车马卖给河边收这些的马贩子。梅争寒也回自己的马车拿东西,不是衣物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杆长|枪,一把刀。枪是好枪,缀红缨,重百斤,拿在他的手上却十分轻巧。刀是好刀,狭窄细长,用檀木做的刀鞘包裹着,刀还未出鞘,那股刀意已经让人下意识后退。杜平看着梅争寒手上的两样东西眼皮狂跳,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梁简接过刀,抽刀出鞘,刀背上有一条血槽,和他昔日在江城用的很像,不同的是杜平看清楚刀上有字,梁简的名字。这不是当初的那一柄刀,却比那一柄更锋利,更让人恐惧。“真不想用那个人的东西。”梁简拿着刀轻叹,似惆怅又似厌恶。杀意就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锋利尖啸,一闪而过。杜平头冒冷汗,脸上却还维持着弥勒佛一般和善的笑意,袖中的双手发着抖。他就知道梁简改道水路并不简单,可是没想到他会来这样一出。他的杀意是冲着谁去的?他只有十九个人,其中一个还不会武功,他真的以为自己能闯飞玉城。杜平不确定,因为他看不透梁简。那他能做什么?杜平握紧手掌,把那股颤|抖的恐惧压下去。他想,自己也该做出一个选择,不然就没机会了。“哥,我们今夜住那儿?”梅争寒年轻的声音轻快地问道,他手上的长|枪还没有饮过血,却已经察觉到今夜的血气,开始鸣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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