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游说工作落在杜大娘的身上,为了避免官兵出来引人防备,杜大娘只带着小豆子前去。宋远担心二人安危,还是派了两个人远远跟随。杜大娘的游说暂且不论,宋远和江盛雪一起去城主府召集人手开始第三步计划。他们最终把施药的地点选在十字街口,道路四通八达,视野开阔,方便信息的流通。呆在城主府的那些大夫都被宋远叫去帮忙熬药,江盛雪没有把药方交出来,宋远也没找她要,所以抓药只能江盛雪一个人完成。城主府收去的药材也是乱的,不过早就让几个大夫分类放好,倒是省了江盛雪不少麻烦。宋远带人在药材库的大院里支起火炉子熬药,将熬好的药汁装在准备好的木桶里,由人运送去设置好的施药地点。梅争寒和梁简两个人为了江盛雪的安危,防止城主府的武官出来使坏,跟着宋远他们一起去城主府。两个人就守在药材库的大门前,院子里忙活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敢叫他们帮忙,他们成了忙碌中最悠闲的两个闲人。梅争寒依旧在扮瞎子,看不见城主府的情况,梁简就把自己能看见的都说给他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好笑之处,放声大笑。宋远被大院里的炉火熏的浑身冒汗,看见他们那么悠闲,巴不得两个人赶紧从他面前消失。有和宋远相熟的大夫看见二人,好奇的像宋远打探问他们是什么人。宋远没好气的回道:“两个看戏的,我就是那场戏。”大夫瞪大眼,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道:“原来宋大人好这口。”看戏,我就是那场戏,大夫以为宋远要说的是这两个人是来看他的。宋远:“……什么玩意儿,你老还是赶紧去煎药吧。”宋远气闷的一甩衣袖,把手里扇风的蒲扇塞在大夫手里,转身进了药库。江盛雪刚好分配完最后一包草药,把它们叠放在一旁堆好,看见他进来,道:“我这边做完了,现在要去施药的地方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江盛雪只负责抓药,熬药都丢给那些老头子。也不知道杜大娘的游说效果如何,要是有人愿意出来帮忙,她还要先说清楚阻断时疫的药汤和治理时疫的药汤不一样,免得有人搞混,以为她是庸医。宋远四下看一圈,发现自己在这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留下两个官兵负责这边的事务,就和江盛雪一起离开。他也担心外面的情况,亲自去负责才安心。梁简和梅争寒走在宋远身后,一个专心扮演瞎子,一个专心照顾。宋远好几次回头看着二人欲言又止,梁简怕他憋出病,故意问道:“宋大人可是有话要说?”宋远一看见他人畜无害的微笑就牙疼,似笑非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梅公子看不见还连累他跟着我们东奔西走。”宋远特意加重看不见三个字,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他心里知道梅争寒是装瞎,看到梁简拿这做挡箭牌他就牙痒痒,特别想问他要演到什么时候。梁简假装听不懂宋远的意思,笑道:“多谢宋大人关心,我会照顾好舍弟,不劳费心。”宋远忍住反驳的冲动,一笑而过,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怕继续往下说,自己就收不住口,要揪着梁简的衣襟骂人了。设置施药点的长街离城主府有段距离,第一桶药已经由官兵运送过去。宋远他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见设置点高挂的棋子,上面是城主府的标记。因为考虑到一开始救治就是昏天黑地的忙碌,宋远还让人在周围挂满灯笼,方便夜里照明。他们还没走近设置点,就已经看到外面围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或站着,或坐着。杜大娘带着小豆子站在人群之外不住的张望,神情焦灼。人群里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好像是有人和官兵吵起来了。“你们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一声怒吼响彻长街,围堵的人群纷纷退开,杜大娘抱着小豆子被人挤到一旁。梁简四人一惊,快步上前。小豆子看见他们,高兴的拍手大叫起来。杜大娘神色一喜,连忙上前,着急道:“有官兵阻拦施药,让大家拿钱来换药,一碗药一两纹银。”第33章宋远闻言大怒, 只觉浑身气血直冲头顶,气的发抖。时疫爆发至今, 他们这些当官的一再失职, 好不容易拿出方案开始整治这场时疫, 竟然还有人在这节骨眼上哄抬药价, 草菅人命。也不知道要价的人那里来的底气一两纹银一碗药, 真真的缺德到了骨子里。宋远抹了把脸, 气上心头, 他一贯的斯文都收敛的干干净净, 眉眼间俱是森然冷意,他下令让官兵先疏散周围的人群,把设置点空出来。人群见有官兵插手,纷纷退开,不少人冷眼横眉, 憋着一肚子的怨气, 对官兵没有好脸色。宋远带着梁简他们走到人群前面, 一眼就看到和百姓起冲突的人,正是不在城主府的大统领卢天。宋远盛怒之下一个激灵, 像是有人在他燃烧的怒火上泼了一瓢冷水, 噗嗤一声,冰火两重天。他对卢天一再忍让,本就没指望卢天会懂得收敛二字。但好歹之前卢天还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现在却全然不顾。周围聚集的百姓都是在杜大娘的游说下前来取药的普通人,卢天向他们伸手要钱, 连最后一点颜面也不顾,只差赤|裸裸的把发灾难财几个字写在脸上。和卢天动手的是个青年,穿着一身轻便的劲装,看起来有点功夫底子,但远远不及卢天。卢天完全是一副猫捉耗子的戏弄态度,他能制服青年却不动手。青年招招落空,被卢天溜了一圈,那些围观的官兵哈哈大笑。宋远磨着后槽牙,双拳紧握,怒道:“住手,卢天,你要造反吗?”卢天一早就看见宋远过来,但他并没有把宋远放在眼里,听见宋远的怒喝,他也只是不屑的看一眼,态度嚣张傲慢。宋远暴跳如雷,第一次痛恨自己只是个文人,什么都做不了。他抬手欲让身后的官兵上前拿下卢天,梁简伸手压住他,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用激动。和卢天交手的人体力开始不支,行动越来越慢。卢天玩够了,觉得没意思,大喝一声,赤手空拳攻向青年胸膛,青年难以招架,连中数掌,被卢天打飞出去。站在一侧的梅争寒听见声音,足尖一点,从原地纵身而起,接住受伤的青年,避免他砸在地上加重伤势。青年咳出一口血沫,抬头对梅争寒道谢,看见梅争寒蒙着眼惊讶不已。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卢天不悦的皱眉,看向梅争寒的眼神极度不善。他活动筋骨,问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找死吗?”梅争寒罔若未闻,把青年扶到宋远这边交给宋远,问道:“动手这个王八蛋是不是那天调|戏我妹妹的人?”宋远嗯了一声,反应过来梅争寒要做什么,浑身战栗,他猛然抓住梅争寒的胳膊道:“你要干什么?你打不过他的,更何况你的眼睛……”梅争寒冷哼一声,轻蔑的笑道:“哼,你说我打不过梁大哥我举双手赞成,说我打不过他?他算什么东西?我非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不可。”梅争寒不是花拳绣腿,他走镖多年,一身功夫稳扎稳打。刚才听卢天和青年动手,他大概能判断出卢天的武力。诚然,真打起来他还有些差距,但这人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阵前轻敌,可是比武大忌。而且他也想知道,在不用眼睛的情况下,他能做到哪一步。梅争寒自信满满,宋远还是忧心忡忡,他求助的看向梁简,希望梁简出来劝一劝。不料梁简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对梅争寒道:“这人下盘稳,力气大,是个用刀的高手。不过此刻他和你一样赤手空拳,他大意轻敌你就速战速决,他的身形肯定不如你灵活。”梅争寒点头,把梁简的话记下,转身走到空地中间。宋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恨不得把梅争寒拽回来。有人出来教训卢天他当然高兴,但他对梅争寒并不了解,实在放心不下来。梁简好言宽慰道:“不会有事,就算有,还有我在。”“那直接你去不是更好?”宋远没好气的问道。梁简高深莫测的看他一样,阴测测的冷笑道:“等你把这个人的墓地选好,我一定出手。”这句话里的杀意不言而明,宋远打个寒颤,直直的看着梁简半晌,冷冷的开口道:“好。”卢天被梅争寒搅了兴致本就不悦,在看见梅争寒和宋远一道,心情更是恶劣到极点。他之前对宋远的调令各种不配合就是仗着宋远一介书生,根本奈何不了他。但现在宋远身边突然出来一个可以动手的人,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他,这让卢天感到侮辱。“一个瞎子也敢和我叫板,看来是我最近过的太清闲。”卢天活动手指,手骨捏的咔嚓作响,他上前两步到梅争寒身边,看着他眼睛上的绷带,道:“凑近了看,不过就是个小屁孩。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会点花拳绣腿就像学人做英雄。小子,你现在滚回去,我可以当你……”卢天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梅争寒已经不想听,他直接一掌切出,打断卢天的话。他以手掌为刃,攻向卢天的头部。卢天没想到梅争寒会先发难,愤怒不已,躲开这一掌就开始反击。他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招一式大开大合,自身气息浑然一体,后劲绵长。梅争寒毕竟年轻,就算天赋出众,在内功上比不过多年积累的卢天。所以他没有选择和卢天硬碰硬,而是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他的掌法看向绵软无力,实质韧如蚕丝。卢天的攻击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打在棉花上,被一团棉絮包裹,没有打中的实在感,还把自己裹入其中,难以挣脱。越是缠斗卢天越是心惊,他一开始就没有把梅争寒放在眼中,以为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瞎子,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梅争寒‘眼盲’心不盲,听声辩位分毫不差,次次都能将他的攻击挡下。打斗的时间出乎卢天的预料,他难以占据上风,心里又急又怒。梅争寒察觉到卢天气息有所起伏,知道他是急着结束战斗,静心凝神找到卢天的破绽,将他一掌击退。卢天撞上官兵推药的木板车,脸色铁青。围观的人群本来是一片安静,看到刚才趾高气扬的官被人打败,都兴奋不已,甚至有人高兴的欢呼起来。四周嘈杂的声音一起,梅争寒对卢天的方位判断就会失去准头。他眉头一皱,顿觉不妙。卢天听见欢呼声就反应过来是个机会,他以手为爪,化作一条直线朝梅争寒抓来。他的攻击掩盖在四周的欢呼声中,梅争寒分辨的慢半步。卢天面色狰狞,势必要取梅争寒一臂以泄心头之恨。然而他还没近梅争寒的身,就被人拦下。梁简挡在梅争寒身前挡住卢天的攻击,手掌顺着卢天的胳膊往上,手指成爪扣在他的肩头,锁住他的肩关节。肩膀上的剧痛让卢天惨叫一声,双臂无力的垂下来。他看着梁简,睚眦欲裂,不管不顾的抬脚攻向梁简的下三路,被梁简一一拆解。梁简卸下他的两条胳膊,在他胸膛上拍一掌,浩瀚的内力贯穿卢天的身体,他后退数步跌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梁简的出手又快又狠,根本没给卢天反应的机会。等他被打倒在地,有些人才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那些跟着卢天的官兵手忙脚乱的扶起卢天,心惊胆战的看着梁简。卢天受了伤,但性命无忧,梁简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他性命,下手留了情面。把胸膛里翻涌起来的血气压下去,卢天恶狠狠的盯着梁简,势必要把他的脸深刻的印在脑海里。梁简泰然自若,唇角含笑,端的是君子淡若水,让人如沐春风,不见半点盛气凌人的高傲姿态。卢天憋着口恶气,和手下的人灰溜溜的离开,不做过多的停留。宋远这才长舒一口气,百姓们欢呼起来,好奇的打量起梁简和梅争寒。宋远趁着这个势头,让身后的人手重新把百姓召集起来。知道梁简出来护住自己,梅争寒心花怒放也不忘卖乖,哼哼道:“你不出手我也可以。”梁简回身看着他轻笑,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设置点后面,把地方腾出来给宋远他们安置百姓,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的夸奖道:“你闭着眼都能打赢他,当然可以应对。我只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所也想出手试试,不是因为你打不过。”梁简其实不会并夸奖人,他独来独往惯了,前世在军中唯一看得上的几个旧友故交,不是和他一样损,就是君子端方不需要他夸。夸奖人这种话他说的不熟练,不像夸人,倒像是哄小孩子。梅争寒被他逗乐了,笑个不停。“我和他过了三十几招胜负难分,可你却一招制敌,我都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嫉妒。”梅争寒笑够了,回想这场短暂的交锋,正视自己的不足,对梁简的崇拜日益增加。梁简屈指在他额上弹一下,道:“等你到他那个年纪,你比他更厉害,这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日积月累起来的,没有捷径可以走。”梅争寒道:“他很老吗?我听声音也就三十来岁。你可比他年轻多了,说明除了下苦功夫,天赋也很重要。”梁简恍惚片刻,忽然苦笑起来。梅争寒不知道的是,他也是三十岁,而不是二十二。这一身本领,是前世数年杀伐累积起来的。第34章解决了卢天, 时疫的救治开始有序的进行。宋远告诉前来的百姓,这次救治时疫的一切药材都由城主府一力承担, 大家不用担心手上没钱买药, 也希望有劳力的人可以帮忙一起清理城中的尸体, 鼠患, 因为城主府的人手真的不够。前来的百姓面面相觑, 凑在一起低声窃窃私语。他们愿意走出家门是因为看见小豆子染上时疫还活蹦乱跳, 相信城主府有治时疫的药。可是卢天这一出让他们对城主府的信任大打折扣, 连带着对宋远的话也有几分怀疑。刚才和卢天动手的青年谢过梅争寒出手相助, 看见大家都犹豫不决,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开口替他们问道:“宋大人,我们这些人家里或多或少有染病的,你让我们帮忙治理时疫, 我们的家人怎么办?我们自身的安危又该如何?”“我既然带头治理时疫, 自然会将这些事情考虑好。你们也看见我身后这几个药桶, 这里面装的是阻断时疫传染的汤药,你们没有染病或者刚刚染上的人都可以来领一碗服下。另外我们会划出一个地方专门收容染病时日过长的人, 建一个隔离区, 避免时疫继续传播。”宋远把治理的计划简略的告诉前来的人,他的话刚落音,下面嘀咕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有人忍不住嚷嚷道:“我们又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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