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卖出去的绿豆糕, 江芝没要票,买了一块八毛三。
三十斤的东西卖了将近六十块钱,江芝很满意。
第一天, 能有进项就很不错了。
颜凛晚上不走?,守院子里的一堆东西。
江芝走?之?前把骨头汤熬上,手把手教秋花调了点馅子,见教出样子了, 才松了口气, 让她先回去了。
“东家, 我, 我明天还能来?吗?我会?的东西挺多的, 我还会?养鸡、养鸭、喂猪……”腊梅数了半天,着急的不行, 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会?。”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芝安慰她, “你明天早起先跟秋花一起包包子,等早上忙完了, 我教你做其他的。那个你只有你能做。”
“行!东家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腊梅也不管是什么, 张嘴就先应了下来?。
江芝给她们分了点上午做败坏的绿豆糕, 看她们离开?, 收拾好厨房,登记账本。然后, 才跟着江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一天忙下来?, 江芝也是累的不行, 回到?家,简单吃两口饭, 哄着糯宝就睡了。
次日,江芝再到?公社的时候,秋花和腊梅已经开?始蒸上包子了。
包子馅都是调好的,皮能捏出褶就行,家常的包子腊梅还是能做的。江芝轻松不少。
先蒸出来?的几屉包子凑够一百个,都让吃完饭的江佑去送回大院,江芝好让他提了两壶骨汤,解解噎。
以后都要用着他们,江芝下料放香油,也没太抠搜。
三人在厨房忙活,很快又做出将近八十个包子。她没停,先安排颜凛,去前面的厂看看,能不能销出去。
颜凛啃完手里包子,拎着筐子也起身?走?了。
能干活的两男人都被她给支出去,江芝看着秋花她们把锅放上火,蒸着最后两屉包子,约摸有三四十个。
江芝迟疑了下,没让再往下做,让她们出去歇歇,吃点东西。
还不清楚缺口有多大,她还真不敢轻易再做,毕竟都是有成本的。
江佑回来?的时候,最后几屉包子刚好起锅。
“怎么了?”江芝把包子掀起来?,拿几个端出去给他们吃,剩下的放隔热布下面保温着。
刚端出去就看江佑微微皱眉,她问,“出什么事儿了么?”
“没。”江佑没留神她出来?,笑了下,随手把罐子给洗了,把盒子里的钱给她,岔了话题,“这?是早起买东西的钱,你记得登一下。”
“好。”江芝还是多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江佑好像有什么事。
江佑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又啃了个包子:“早上的包子是不是没卖完,我再出去逛着看看。”
说着,人随手擦了下手上的油,拿着筐子就跑了。
江芝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眼里带着疑惑。她在那瞬,甚至觉得江佑反常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江佑确实有些事觉得不对。他已经两天没见童枕了。按之?前,早点生意他是需跟童枕对接的,包括每天时间、数量、售卖量等等。
但是,这?两天童枕没来?,也没有安排其他人来?。也就是说童枕好像已经不关心他们早点生意了。
这?个是邝深提出来?的,童枕是不敢反抗他哥的。也就是说,现在是邝深不问他们生意了。
看江芝这?两天样子,小?夫妻感情是没出什么问题。
那要么就是邝深不在乎了,要么就是邝深忙不过来?。
江佑是真看不懂这?对小?夫妻的情趣。
只是,他从大院里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队里的徐根生也已经有两天没上工了。
徐翠的弟弟,他总是要特别上心些的。
听?说是生病了。
他呼出一口热气,意味不明:“生病了啊。”
店里位置好,靠路口,又靠厂,早上的一百来?个包子,卖的很轻松。
江芝算了下,光这?一个早上卖就是她之?前两天的早点钱了。
开?头开?的很好,她一天心情都是好的。等江佑她们回来?的时候,秋花在厨房继续做绿豆糕,江芝正带着腊梅做肉酱。
“你们回来?了?”
江芝探出头,“正等你们呢。”
“又想出什么点子了?”江佑把钱给她,跟颜凛一起洗手,“先说好啊,上午我们可忙着给你塔造,没多少时间。”
他下午有活,要回大队,上午得把活干好。
“知道?知道?,”江芝冲他们摆了下手,“让你们去大院一趟,买点猪下水。”
“你要卤啊?”
他爷活着的时候,喜欢吃这?个,秦云小?时候常做。后来?他爷死了,他爹不喜欢吃,家里也就不常见这?个了。
江佑舔了下唇,还有点想,“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你们快去。”
“行,估计也没多少。”
虽然他不知道?大院的肉都是哪儿来?的,但想着量应该不多。
他看了眼脸色有些僵的颜凛,吹了声口哨:“去不?”
颜凛碰上江芝眼睛竟抖了下,沉默点头,跟他一起又出去溜了会?儿。
“你是不是没吃过猪下水?”江佑神经可不粗,“其实那东西挺好吃的,我妹手艺我妈一手带出来?的,绝对正宗。”
颜凛深深看他一眼,满脸不信,沉重?地点了点头。
“别不信,真的。”江佑不喜欢冷场,除了童枕那种,其他的,他一般都能和人聊一路,“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颜凛两眼一闭,念了声佛,直接双目放空,走?着入定。
江佑:“……”
到?了大院,也是赶巧,昨天刚杀了头猪,还剩了二十七斤的猪下水。
屠户不在,葛仲打着哈欠从里面出来?,直接做主全给了,价格也低极了。
“怎么,开?业第二天业务就扩到?猪下水了?速度够快的。”葛仲翻着桌面上的肋骨看了又看。
“还成,”江佑笑了下,“等做好了,我给仲哥还有弟兄们都送点。”
“那你这?一说,我还得给你抹个零。”葛仲挑好一块小?排,让人包起来?,拿布擦了擦手,笑着跟他打趣。
“抹零算了,想让仲哥帮我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猪下水。”
“这?点不够?”葛仲挑眉,“你们这?口气不小?啊。”
“没有,仲哥说笑了。”江佑滴水不漏。
颜凛听?着称呼,眼睛看向葛仲。葛仲揉了下嗓子,轻咳一声。
江佑还在继续:“又不贵,卖不出去我们就留着过年吃。”
“马上就到?年关了,猪都留着呢,现在我们这?基本上都是十天一只。其他的,”葛仲想了下,“我让人出去问问吧,其他倒爷那应该还有。”
他们这?生意也不是各自封闭着的。
“麻烦仲哥了。”
“顺路的事儿。”葛仲些微不自在,“买到?了,我让二肖统一给你们送过去。”
“行。”
江佑也一直认为这?是他们跟郇米的生意,葛仲看着又是郇米手底下的人。他也没客气,答应很爽快。
葛仲拎着底下人递过来?的装肉袋子一路送他们出去。
“商量个事。”
江佑很警惕,颜凛默默抬头。
“以后别喊我哥,”葛仲也没让他拒,笑着跟他搭肩,“家里兄弟都喊单字仲,或者直接喊名字就行。”
不管怎么说,他都准备重?喊邝深哥了,不占这?个便宜。
江佑没反应过来?,葛仲也没解释,又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随声道?了句喜,“昨儿有事没回,今儿补上,开?业大吉。”
知道?葛仲不在乎这?几斤肉,他也假客气,道?了声谢,自然收下。
江佑去这?一趟,钱没花一半,还带回来?三斤肉,江芝记好账,其实也不知道?葛仲是谁。
邝深之?前身?边这?么多人,她也只认识个童枕。
“那人是大院的?郇米身?边的?”
江佑一时没法答,他隐约觉得葛仲是奔着邝深送的。
颜凛半步上前,弯腰把泡水的大肠端过去,挡在江佑面前,面色自然且真诚。
“当然,仲哥绝对是郇姐左膀右臂,在大队很有地位的。”
江芝了然:“怪不得。”
她没当回事,继续教腊梅做辣肉酱。
腊梅手重?,劲儿大,剁肉切肉都不用她,而且还喜欢吃肉,做起来?都不用她打气,自己闻着味都来?劲儿地不行。
江芝一开?始没敢全放,带着她做了几个小?碗,感觉像样了,才放手让她去做。
肉贵,那些调料也不便宜。
江芝听?着腊梅在里面“锵锵”地剁肉,心还是有些提着。
下了本的东西,不卖出去,心里总是不踏实。
下午的时候,江佑跟颜凛完工土烤箱。
吃过饭,江佑回去的时候,顺带着把上午做的十五斤绿豆糕按着江芝吩咐给二肖。
价格最低定价定到?两块,要粮票,可替换。卖不完的,大院按最低价收。卖完大院抽利润的一成半。
这?是郇米能给的最低价。
跟江芝给的价差不多,江佑等着走?,没再往下压。
郇米皱了一下午的眉头,终于?顺心一点。
大院里,绿豆没剩多少,江芝兴致勃勃开?始带着秋花开?始尝试桃酥。
颜凛坐在靠门角落里,开?始洗二肖送来?的猪下水。
也不知道?嫂子怎么有这?么多想法。
跟邝哥一样,感觉都是不用休息的主。
颜凛无?声叹口气。
等江芝跟秋花捣鼓桃酥成型后,腊梅的腊肉酱也做的差不多了,装满了两个陶瓷罐子。
辣肉酱要封着保存几天,才能打开?吃。
江芝没急这?个,看了眼天,已经开?始黑了,两盆猪下水也只刚洗好。
她要赶回去,今天是来?不及做了。
颜凛本就住院子里,留不急走?,留着收拾尾巴。
他也没让江芝走?,去大院压钱租了个自行车,让腊梅骑着送她回去。
江芝刚想说太麻烦了,就见腊梅熟练跨上自行车,一拍后座。
“东家,上来?啊。”
这?都是工作前都说好的,腊梅就是仗着自己比别人会?个自行车才成功被留下的。
车都借回来?了,江芝把钱给颜凛,也没再推,谢过腊梅,坐上了车。
颜凛看江芝走?远了,才松口气,继续清理院子。
路上,腊梅本就是个很爱聊的人。
加上今天做东西做的舒坦,比昨天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她也敢聊了:“东家,我娘家也是这?一片的,跟你们隔了两村子。”
江芝笑了下:“那也不远。”
“是不远,我们娘家一到?秋天,山上的梨就成熟了,吃起来?特别甜。东家,等明年秋天,梨熟了,我给你带点。”
“好。”
都没影的事儿,江芝也陪她聊着。
两人闲扯几句,腊梅胆子渐渐大了,绕了半圈,才敢问了句。
“东家,你男人是做啥的?”腊梅低声道?,“也是倒爷么?”
“不是,”江芝笑笑,“就一种地的。”
“种地的?”腊梅意外,“感觉不像。”
正式工作前,她是见过好几拨人。最后一次,她见得那个男人,感觉气度像是东家男人。
穿一身?黑,明显不像个种地的。
刚好来?了一阵风,腊梅声音又格外放低,江芝没太听?清。
“什么?”
“没啥,我就是好奇,东家你这?么板正又有能力的人,男人应该挺厉害的。”
“是挺有能力的。”江芝提到?邝深,脸上自然带起了笑,“以后有机会?让你们见见。”
邝深已经走?四五天了,估计现在还在修水渠。
江芝轻哈一口气,心口突然有些闷闷地。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她的话,好好看书,按时吃饭。
可别再有什么极端想法了。
是夜,邝深躲着直冲面门的刀子,面前的人扑了个空,他脚一踢,两拳把人打趴地上。
而后,头也不回地追着最前面跑的人。带出来?仅剩的两个人手拿着棍咬着牙,拦着剩下的三个人。
邝深神速上前,一脚踢翻还敢回头的前面男人。不待他反应,压在他背上,手扣着他脖子。
“别动。”
“兄弟,你知道?我背后是谁么?”被压在地下的男人艰难开?口。
邝深在山里跟他们等了他们整整两天,耐心告罄,一句话都不想说,迅速搜了他的身?。
男人喋喋不休:“我背后是郇谦郇老大,咱们公社的扛把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拿了我的东西,你从今以后你就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听?着话,邝深还有点想笑,面色极度平静。
“哦。”他嘴角都扯不出来?,“东西在哪?”
“不知道?!”那人咬着牙说完这?一句,又苦口婆心,继续劝,“不是我说你,兄弟,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家里面人想想。何苦走?这?一趟,惹这?个麻烦。”
上衣没有,邝深从怀里拿绳子,准备把人绑起来?搜下身?。
他目光放在男人些微凸起一道?的右手袖子上,不动声色送了手里的绳子,拿起地上的石头。
“你说的有点道?理。”
邝深松了点控制他脖子的手,男人忙觉有戏,继续开?口。
“所?以啊,兄弟,你把我放了,我们一切……啊!我的胳膊!”
邝深下手有分寸,拿石头敲麻了他胳膊上的穴,跪压在他后背,迅速折起他胳膊,从怀里拿刀隔开?袖子,从里面掏出一把同?样的刀。
“现在可以说了么?”
他脸上没有一点意外,随手把他捆好,扔在树底下。
“你说,还是我拿刀找。”
“我说,我说!我都说!”身?上仅剩的唯一一把家伙也被人给卸了,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实在不值得硬骨气。
他料,面前的人也不没胆杀人。当然,他也没胆。
本就是为活命的才干这?一行,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折。
“在哪儿?”
男人咽了咽口水,很是直白:“裤腰带里。”
邝深松了他手上绳子:“…拿出来?。”
男人没再搞花样,掏了出来?。手还没活动好,又被给绑起来?。
邝深咬着手电筒,剥了男人的外套擦了擦外面的布,又甩他身?上,打开?看了下。
黄灿灿的。
他掂了掂重?量,也对。
没看第二眼,直接收起来?,打着手电往后面照了几下,又吹了两声哨。
男人还在劝:“大兄弟,你功夫好,又何必做这?个。你要是真嫌来?钱慢,不如跟我们一起干吧。就你这?本事,以后肯定吃喝不愁,有大前途……”
邝深发?完撤退暗号,看向男人:“这?本来?就是我经手的货,回去告诉你上头,跑走?的老师傅已经被我找到?了。下次在截胡的时候,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男人愣住,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还有,”邝深隐约听?见后面动静,把手里的刀直直插在男人腿间,冷声道?,“做这?一行的,命不大的别做,舍不了家的也别做。”
“下次,再不会?说话,就该是我提醒你多为家里面人想想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被吓得脸上出汗,浑身?都是颤得。
“邝哥。”
看着后面人搀扶着跟上来?,邝深没再等,往右跑了几步,身?影很快隐入林子里。
他算是正式跟郇谦撕破了。
邝深面色平静带他们下山,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没受大伤的男人。
“告诉你们郇姐,收拾烂摊子,没有下一次。”
两个男人猛点头,什么话都不敢问。跟邝深在一起这?几天,是真服这?个男人。
他好像永远不知道?累,也不会?冷,每天都是一张脸,一个表情。他只要眼睛一扫你,你自己都不敢再说什么。
冷凛淡漠,自带威慑。
邝深两三天没换衣服了,衣服都是馊的,身?上或多或少也是带了点伤的。
他踏着夜色,一个人走?着早已习惯地阴森小?道?。
可此时,他鼻子却像失灵了般,闻到?了前几天的红花油。还有那双柔若无?骨地芊芊细手。
突如其来?的,就有点回家的念头。
他随手叼了根别人给的烟,嗤笑一声,可真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