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枕会不会把头割下来已经没人?在?乎了。江佑微微沉了脸色, 也没心情在?跟童枕胡扯,东西都?不核,背着?筐子先走。
葛仲也敛去?笑意, 没想到江芝怎么突然来这一手。他甚至现在?都?想给邝深磕一个,求求他们?夫妻两行行好,商量一致再给他说。
这一个早上跟他说要从长计议,一个现在?就带着?孩子简单粗暴, 都?他妈准备报名了。
真草了鬼了。
还好他还没来得及动, 不然那可真有?热闹瞧了。
葛仲叫何良柱来这一趟, 什么都?没问到不说, 还得让人?在?骑车把他送回去?。省的耽误他回去?再探听消息。
腾出来一个上午的时?间, 白忙乎一通,葛仲算是?非常服气了。
童枕见人?都?散了, 又磨磨蹭蹭走过?来:“哎, 你说,我哥知不知道那谁胆子这么大?”
“呵, ”葛仲冷笑一声,“你哥要是?知道, 你以为?你跟我还能安稳站在?这?”
早就被邝深指使着?不知道在?哪儿个犄角旮旯搬砖去?了。
他现在?就希望江芝这么能折腾, 别他妈是?个无用折腾就行。
“你邝哥家那个祖宗要真能折腾给办成了, 别说你把头割下来给她当球踢, 我都?想把给她供起来,早中晚都?拜一拜。”葛仲咬牙, 不抱希望, 还是?骂了句。“妈的, 这么能折腾,也就只有?你邝哥能娶。”
也就只有?邝深愿意惯着?。
换个不惯着?的, 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上午,红福大队。
江芝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一趟背后还关乎着?童枕的头,以及童枕家祖宗需不需要半夜飘出来给她磕个头。
早起吃过?饭,她翻出个邝深之前的一个旧包,没敢太打眼。她故意在?上面打了几个子城喜欢颜色的补丁,又在?里面装了几个本子和铅笔。
然后,趁着?大队人?都?上工的时?候,带着?子城往大队学校走去?。
江芝平日里出门少,大队里人?鲜少能遇着?她。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承薅韭菜的情,路上有?人?遇见了,也会喊着?她说两句话。
但凡有?问她去?哪儿或者要做什么的,江芝一律含笑回应,从不隐瞒。
路上遇到的人?都?惊了,然后消息像是?长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大队。谁都?知道了狗崽子家的小狗崽子要上学了。进而路上围观的人?更多了。
虽不至于唾骂动手,但指指点?点?是?少不了的。
子城没见过?这仗势,在?早熟也就是?个孩子,握着?江芝的手下意识收紧。江芝轻怕他手背,依旧含笑,撑在?他前面,带着?他去?了大队小学。
说是?小学,也就三间泥瓦房,一间还是?老?师的宿舍。就两间教室,里面一共可能有?十几二十个孩子,从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
两间教室,也就两个阶层。一间是?一到四年级,另一间是?五年级的、和一些没考上初中想再备考的。
红福大队之前是?没有?小学的,还是?前几年知青下放的多了。大队听书记建议,向公社?申请办的。之前大队孩子要想上小学都?要去?隔壁村上,早起五点?多都?要摸黑走。
现在?,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江芝还没走到地方,在?办公室备课的周关就已经听人?传信了。
大队里知青都?走的差不多了,老?师也就剩他跟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先生。老?先生不管事,听见了也只笑笑,坐着?不动,继续跟学生讲课。
周关也没这么丧心病狂推老?先生出去?。尤其,老?先生还是?个脚步不稳的,一走一晃。他还怕老?先生事儿没说清楚,人?就先倒地上躺了。
没办法,周关训斥两句想看热闹的学生,关了教室门,走出来。
院子里除了一群跟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余下的就是?目光沉静,面上带笑的江芝。
他记得江芝,无他,江芝实?在?是?一个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只要见过?的,很难会忘。除却傲人?的长相优势,还有?她那别人?学不来的周到处事与落落大方的坦率劲儿。
周关跟江芝差不多,平时?也就学校、大队部两点?一线,偶尔下地,鲜少参与村里事。
但这次事儿都?找上门了,他避都?避不开。
他正视院里大大方方迎着?众人?打量与指点?的女?人?,她目光澄净,身姿挺拔,不见畏缩。不像是?来求人?办事的,倒像是?来寻地看花般闲适从容。
光是?这一点?气度,就已经胜过?他所见过?的很多很多人?。
周关下台阶迎两步:“江芝同?志,你这是??”
“我来给我们?家孩子交学费,送他来上学。”
周关笑了下:“那这样,咱们?进屋谈吧。”
正合江芝心意,她也没给别人?当动物观赏的心。
一路上敞开了说,也是?想放出风去?,有?那不长眼的就赶紧来,省得她在?费心千日防备。
“麻烦周老?师了。”江芝嫣然一笑,客气有?礼。
周关收回视线,没再看,开了办公室的门,请她进去?。为?了避嫌,还半开扇门。有?那不上工且好听热闹的,躲在?门后趴着?听。但屋里人?都?已无暇顾忌。
“江芝同?志,你可能不了解,现在?已经过?了报名时?间了,学校暂时?不招生了。要不,你还是?等过?完年再来吧。”周关上去?就先跟江芝打了个官话。
江芝看向周关,敛去?笑意:“周老?师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我虽然平日不怎么出门,但大队的事儿,我多多少少也是?听过?的。咱们?大队学校自周老?师管事之后,一向都?是?学费交齐才给上课。”
“周老?师也别说虚的,不说其他人?家,就单说我们?邻居张二娘家孙子大毛,好像也是?上个月才开始交费上课。现在?周老?师跟我说报名迟了,就不招生了,未免也太糊弄我了。”
之前大队一直有?学生拖欠学校学费跟书本费。费用收不够,分到老?师手里的钱也就少,像周关这样年轻的,还能干点?活贴补贴补。里面那个头发都?白的顾老?师是?真的没办法了,最难的时?候,生生病倒在?讲台上,都?没钱看病。
所以,等周关接手学校后,确实?重新定了规矩。
周关没想到江芝直接挑开,也笑笑:“倒不是?糊弄,江芝同?志,你也知道,你们?家情况确实?特殊。如果真的要收你们?家孩子,我这个必须要向大队提申请和作汇报。江芝同?志,如果你真的确定要送的话,那也得等我先跟大队部写个申请。”
江芝也知道现在?大队部德行,怕事怕的一流,恨不得把公社?规章贴在?门口。凡事都?先对照看看,一点?儿责任都?不会担。
去?大队可能性就更小了。
但现在?也不是?她能逃避的时?候。她想让大队给他们?家开个窗,那就必须先试着?拆个门。[1]
“行,那麻烦周老?师现在?就写吧。”
周关:“……”
除了那些干部外,他是?真没见过?大队哪儿个人?这么不怕去?大队部的。
“好。”
话都?说出去?了,周关也拧开桌上放着?的钢笔,拿出干净稿纸。他刚准备写,就听见坐在?他对面的江芝似想起什么般开口。
“周老?师既然要写申请书,那是?不是?也得写对我们?子城的评价?”
周关虽觉不好,但还是?笑了下:“是?会写两句。”
“那刚好,我们?子城前两天刚被大队长当着?整个大队的面夸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江芝看向子城,子城虽然还是?有?点?害羞,但还是?背了出来。
“大队长爷爷说我正直善良,心诚实?在?,以后肯定能为?国家做大贡献!”小崽子眼睛亮亮的,明显是?喜欢后半句喜欢的不行。
“周老?师,估计平日里也没怎么见过?子城。要是?不了解的话,也可用用大队长的评价。大队长为?大队做了一辈子贡献,最是?公正。”江芝面带笑意,语气淡淡,“而且,众所周知,大队长都?是?把大队里的孩子当成自己家的孩子,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周关哑了没声,江芝这是?“报复”呢。他刚刚拿大队部吓她,她反手就祭出大队长压他。
一句一句给大队长带着?高帽,但凡他说个不,回头大队长不爱民如子的流言传出去?,源头都?得在?他身上。
这事怕是?没这么好解决。
无论软的、硬的,江芝都?照吃不误。他现在?是?对江芝真的有?点?兴趣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这样性子。
“周老?师?”
周关回神:“好。”
一封申请,饶是?周关想拖延些时?间,但不足一个小时?,还是?写完了。他不知道大队部收到信没,但他也真的说不过?江芝。
周关苦笑了声,他是?尽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周关的请求,手里的申请还没折起来,书记就挟着?北风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凶着?一张脸的赵武。
赵武呵斥两声,门后的人?做鸟兽状散。书记没理屋外的人?,直接进了屋子。赵武大敞着?门,守在?在?屋外。
“书记。”周关起身打过?招呼。
书记是?个微发福的老?头,跟大队长合作这么多年,常年唱红脸,向来是?不说话先露笑。
“这是?什么情况?”
周关看了江芝一眼,刚刚还能说的人?现在?却又一声不吭,沉着?脸子,像是?生气。
周关看不明白江芝心里成算,但也不能把书记话落地上。于是?,只能他硬着?头皮上了,他一会儿看看大队长脸色,一会儿又看看江芝表情。三言两语简单复述下事情梗概,把自己搞得像个来求人?办事的。
江芝态度端起来,书记也做不出来像大队长那样开口就骂。
他接过?申请看了眼,手摸着?子城脑袋,先哄子城出去?:“好孩子,你先出去?玩会儿。”
子城摇头,嘴唇死抿,小脸满是?倔强。他刚刚都?想跟小婶说,要不算了。
看小婶脸色实?在?端的难看,才没敢开口。
“书记,您有?话就直说吧。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受不住的。”江芝也没打算让子城出去?。
这地孩子多,怕他出去?被人?欺负。也怕他衣服扯坏,耽误一会儿见人?。
书记愣了下,叹口气,坐下来,也没强求。申请书被他推过?来,没绕弯子,“这事大队批不了。”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的子城,此时?听到这个还是?没绷住,红了眼眶。
“书记,我能问问这是?哪份文件规定的么?”江芝反应很平静,“我之前听人?说公社?机构不少都?已合并或倒闭,这文件现在?还有?什么效力吗?”
“有?没有?效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有?没有?其他明确文件指示。所以,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在?新的文件没下来之前,我们?还是?得按这个来。”江芝语句中暗示的意思书记也知道,也听出来了。
但他还是?无能为?力。
没人?揪着?是?好,要是?万一有?人?揪出来,有?人?严查严办了,谁敢跟他们?担这个风险。
“邝深家的,再等等,好日子都?是?在?后头。”书记习惯性安慰。
“书记,我能等,但孩子等不了。子城过?完年虚岁都?十一了,现在?连个123都?不认识。再等两年,这孩子就算成人?拿公分了。又一结婚,这不彻底就文盲了一辈子么?书记,咱家里都?有?孩子,你理解我的心,我不能看着?孩子就这样成了一辈子的睁眼瞎!”
子城刚想说他认数,也会数,还会百以内的计算。可他没来得及说话,脚就被小婶给踩了。只能默默闭嘴。
书记也唏嘘,当年邝统那可是?出了名的聪明有?文采。可再唏嘘,他也犯不着?拿自己去?为?邝家冒这个险。
“还是?再等等吧。”书记握着?底线不松。
江芝见书记说不通了,也不纠缠,“那书记这样,劳烦您告诉我一声这是?之前哪个文件规定的,该去?找哪儿个部门。我自己去?公社?问个清楚,看看上面有?没有?能做主的人?,也看看这些到底还有?没有?遵守必要。”
要是?换个人?说要去?公社?,书记根本不会搭理。庄稼汉一个,真到了公社?说不定连上头大门朝哪儿开,都?搞不清楚。
但江芝不一样,不说她娘在?公社?当一辈子医生,被辞退还能复请,人?脉有?多广。就单说他那个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大队的亲爹,书记就有?些头疼。
不然,他也不会跑这一趟。换做一般人?,早就让赵武给轰回家去?了。
“邝深家的,你这样说就太伤我跟大队长平日里待你们?的情分了。”书记叹口气,开始打感情牌,“这两年,哪儿次上头稍微变了点?风,我跟大队长立刻就想着?给你们?家送雨。”
有?一说一,江芝确实?承认这点?。这两年家里确实?比前几年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
“是?,所以,我在?这也代我们?家先谢谢大队长跟书记多年照顾。”
“不图这个。”书记摆了下手,“邝深家的,你也别觉得我是?为?难你们?家。不让你去?公社?去?问去?闹去?告状,主要是?这眼看着?都?年底了,马上就要评‘优秀大队’了。咱们?大队这一年都?没出什么事。越到最后时?候,咱们?大队越不能掉链子,你明白吗?”
书记也算半跟江芝半剖心窝子,说的也都?心里话:“咱们?大队辛苦这一年,不也就为?了年底这个吗?邝深家的,不管咋样,咱们?先得把这个年过?去?。你说呢?”
“是?,大队照顾我们?,我们?也该体谅大队。但我就是?希望大队体谅体谅我们?。”江芝刻意停顿。
书记见江芝这样执拗,虽知道江芝是?有?什么要求,但心底还有?些怕,怕她把这件事情闹到不可挽回地步。
“邝深家的,有?话你就直说,你有?啥想让大队体谅的要求。你先说出来,我听听。”
书记先松了口,江芝几不可闻地松口气。
“书记,我也不是?没集体荣誉感,更不是?跟咱们?大队过?不去?。我就是?想让子城跟着?学识渊博的大队老?师学习学习。”
见书记皱眉,江芝紧跟上后半句,“我们?家情况我也知道,正式跟着?学习怕是?短时?间内不行。我也不想让大队作难。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想让大队同?意让我们?子城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在?外面旁听旁听。认两个字,也算我对得起子城跟他爹娘了。”
就这?
可能是?江芝刚刚要子城读书进学校态度太坚决,以至于现在?江芝说不求子城跟班读书,只求他能有?个旁听机会。书记竟还觉得邝深家的也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真是?太好了。
江芝这猛退一大步,书记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书记道:“大队一向不限制孩子旁听,想听来就是?。没人?会说什么,这个你放心。”
周关也跟着?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江芝怎么绕到这上面,但他印象着?子城之前也没少来旁听。他没驱赶过?呀,一向是?默认他来学习的。
书记一口气没松完,就听见江芝又开了口。
“但书记,我还有?两个要求。”
“你说。”书记警惕了下。
江芝笑笑:“这第一,我想让大队老?师闲了也能给我们?子城辅导一下功课。不用太刻意,就是?我们?问问题的时?候,老?师们?别当看不见,帮着?解答一下就好。”
书记看向周关,面带询问。
周关颔首,立下保证:“应当的。传道解惑,本就是?老?师责任。”
江芝满意,“第二,我们?家条件确实?艰苦,大队都?知道。所以,我想借学校一桌一椅。不带回家,就放在?教室外面,只留听课时?用。天这么冷,总不能让我们?家孩子一直趴在?地上写字吧?”
书记又看向周关,周关不是?很想开这个头。但他也知道,书记是?想让他答应下来的,想赶紧把这件事解决掉。
但他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只是?学校桌椅都?在?大队有?登记,如有?损坏,这个是?需要你们?自己赔偿的。”
“当然。”江芝答应很爽快,“我们?可以先交押金,也可以给学校立担保责任条。”
此时?的江芝看起来又格外的善解人?意。
有?了刚刚江芝不饶人?的对比,周关现在?竟也觉得江芝还算通情达理,甚至觉得江芝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当下,他也没废话:“行。”
书记见江芝跟周关谈拢,终于放下心,没再多留:“那咱们?就先这样说,剩下的你跟周老?师交接吧。大队部还有?事,我先过?去?。”
“好。”
周关送书记出去?,书记拍了拍他两下,没有?说话。
办公室只留江芝跟小崽子,小崽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楞楞的。
江芝捏了捏小崽子的脸,也有?些抱歉:“子城,这是?目前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小崽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艰难环境里生活久了,就像夹缝里的小草苗,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新鲜的空气、雨水、阳光以及希望。
他任江芝捏他,眼睛依旧明亮:“那我以后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课桌跟凳子了?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旁听上学?”
“对啊,以后咱们?就是?光明正大的旁听了。大队部都?同?意了的,没有?人?会在?敢说什么了。”江芝轻揉了下子城小脸,趁周关还没进来,低声跟小崽子咬耳朵,“不过?,你别怕,这样在?外冻着?的日子,我不会让你过?太久。”
小崽子看向江芝,没听懂。
江芝见周关往回走,也没再解释,只悄悄跟他眨眼,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子城还想再问两句,周关却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走吧,我带你们?去?搬书桌。”
一到四年级教室书桌肯定没多的,倒是?大班还有?两张旧书桌。
江芝让子城挑了一个,然后搬到了窗边,放好凳子,不少小孩都?在?围观,嬉嬉笑笑。
周关担心子城年纪小,自尊心强,受不了这个,训了两句皮孩子,把人?又赶到教室里。关上教室门,他转头一看,子城正拿江芝给他的小手巾,认真擦拭桌子,脸上除了微微发红,不见任何恼怒。
江芝拎着?子城书包,一片自若:“周老?师,我们?去?拿书吧。”
周关微微怔了下:“好。”
大队部的书都?是?按需买的,除了小学一年级的书还有?额外剩的两本,其余的都?是?正正好。周关从柜子里拿出两本书,拍了拍,看向江芝 ,低声开口,“这个是?需要学生自费的。”
“我明白。”江芝掏了钱,周关开了收据。
拿了收据,江芝没走,看向周关,“要不顺着?把桌椅押金和学费也开了吧。”
周关看向她,很是?意外。
江芝笑了下,眼底一片真诚:“都?是?为?了孩子,我也不是?有?意折腾大队跟学校。我们?家交了押金,大队放心,我们?家用的也安心。不管正儿八经的上学还是?隔着?窗旁听,老?师们?都?是?费了心的。这钱教着?我们?也不亏。”
江芝话说的实?在?漂亮,更深的意思两人?都?理解。这个旁听的头是?江芝开的,江芝自己先把该交的钱都?交完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在?借着?子城旁听的由头说什么,更不会在?有?人?指着?这个找学校的事,赚大队的便宜。
她早早掐断一切话柄。
周关都?有?点?动容,也是?真的开始欣赏江芝了。他露出一上午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好。”
事儿办完,书拿到,小崽子爱惜地摸了又摸,然后就在?教室外迎着?风大声的读起来。
气势上一点?儿不比在?里面学习的差。
出来一上午,江芝动了动脚,准备回家给小崽子灌壶热水,顺便再看看糯宝。她走回家的时?候,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止不住地在?心里祈祷。
希望老?天爷能给点?力,再加一把火。
江芝往家走着?,消息却不断地往外散着?。
徐翠偷鸡不成蚀把米,上次非但没把江芝踩脚底,反而还把自己名声搞臭了,系统扣了不少分。徐翠这两天没少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当下,一听江芝忙活了一上午,交了学费、书费,就连桌椅都?交了押金,就这都?没把子城送进学校。还只能跟之前一样搬到教室外面学,徐翠只恨不能大笑几声,连日来的烦闷几乎要被一扫而空。
看谁都?带着?股欢快劲儿。
看吧,这有?些东西都?是?命注定的,再努力也没什么用。
同?一时?间,消息先后传到葛仲跟童枕手里。
童枕咋咋呼呼,“我就说吧,那谁离了我哥就是?办不成事儿吧。江二还跟我臭抬,那谁搞了一个上午不还是?在?外面听课吗?有?个什么用?有?本事把人?弄教室里面去?啊!”
“别瞎逼逼,”葛仲正算着?账,当下也烦的不行,那笔敲了敲桌面:“至少人?家给小孩弄了套桌椅,搞了书,得到大队允许,过?了明面。你要觉得你比她行,你自己跑跑试试。”
童枕不吭声了,葛仲放下笔,还算公允。
“不管之前怎么说,江芝这次确实?出了劲儿。不然,你以为?大队能那么好松口,还能给准备书和桌椅?”
“那是?花了钱的。”
“之前是?有?钱都?不敢花,也没地方花。”葛仲经过?这件事,多多少少对江芝改观了些,“知道你心眼偏。但你哥之前怎么教你的,承认别人?厉害跟你心眼偏不偏又不冲突。心眼放大点?,你跟江芝计较什么,你哥都?不计较。”
“谁心眼小了!我,我也没计较,我就是?不喜欢她。”童枕才不承认自己心眼小,烦躁地抓了把自己头发,“那咱们?这还动不动啊?”
“动啥啊?人?现在?都?给她弄学校去?了。”葛仲实?在?看不清江芝路数,但江芝也确实?把他们?想好的路打乱了,叹口气,有?些疲惫,“先别动了。”
童枕自己都?没上过?学,认得字还是?他哥教的,也不觉得这事儿有?啥好学的。简单应了声,也不在?意,心里还想着?等下次见了江二再跟他继续掰扯掰扯。
你妹行,有?本事把人?给弄教室里面啊!这不还得他哥来?
葛仲没管童枕,他心不定,走到窗边,定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而后,突然笑了,猛喊了声童枕,“下雪了。”
“下雪了?”
童枕脑子各种想法瞬间都?散了。他跑过?来,趴在?窗户边上看。
窗外天色阴阴,白茫茫的雪花如鹅毛般洋洋洒洒地从天空中落下来,化在?地上。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
“卧槽,真下雪了!”
下雪了,他哥就能脱身工地了,他们?生意就能铺开了。
葛仲心里提着?的石头放下一半:“行了,别看了,这雪看着?下不小。你赶紧去?你哥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好!”童枕抓着?帽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又拐回来,挠了下脸,“哎,那谁的事儿跟我哥说不说啊?”
“先不说,这雪一下大,估计子城在?外面也学不了习。等雪停了,你哥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你哥看看该怎么办。别为?这个分他的心。”
“行。”
利润越大的生意,越得小心谨慎,童枕把他哥命看得比自己都?重,脸上早去?收了玩闹样子,应得干脆利落。
另一边,在?院里听江佑念叨了半天的江芝也是?头大。
眼见着?天上飘起了雪,更是?连声催着?江佑走。
江佑瞪了江芝一眼,下雪了,大队里又要转着?开会,早晚测量,看需不需要防灾。
他翘了上午的会,这会儿再不回去?就真说不过?去?了。
走之前,他再三跟江芝说,“遇事别冲动,爹娘、我还有?你小哥都?在?家呢,别想着?什么都?自己担着?。记着?没?”
江芝看天空纷纷扬扬下起来的大雪,开始感谢上天的厚道。
可能上天也觉得他们?邝家这些年过?得太苦了,终于要开始睁眼了。
她敷衍着?点?头:“记着?了,记着?了。二哥,你快走吧,我还等着?接子城呢。”
江佑被江芝拿子城噎了下,一甩袖子走了:“你气死我得了。”
江芝倒真不是?故意噎江佑,她确实?急着?去?见子城。她把怀里的糯糯放在?邝统手里,迟疑片刻,开口,能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
“爹,下雪了,我去?看看子城。”
邝统像是?没听到村里传了一上午的流言,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没说,只笑着?应了声,一如平常:“辛苦你了。路滑,注意安全。”
糯糯有?模学样,“妈妈,辛苦!”
江芝撑着?一上午没红眼,却被那两句“辛苦”说的鼻尖泛酸。她亲了亲糯宝小手,而后看向邝统,说的笃定:“爹,这事我既然做了,肯定尽我最大努力。我不会让子城一直......”
邝统摇头,还是?笑着?打断她,“跟那没关系,人?活着?一世,凡事尽力了,不后悔就行了。日子嘛,不就这嘛。高高兴兴的比啥都?强。别人?都?说野菜窝窝没有?白面馍馍好吃,但只要咱们?自己高兴,野菜窝窝吃起来那就是?比白面馍馍香。”
“这些外部的东西不必太在?意,只要能吃进肚里、能吃饱、能让自己有?劲儿的,那都?是?好粮食。跟在?哪儿吃、跟吃什么,没啥区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芝知道邝统这是?宽她心呢。
她点?点?头,没再解释,只笑了声:“暧!”
—— ——
虽是?天上飘起了雪,但对屋里上课的孩子没多大影响,只是?苦了搬着?桌子坐在?外面的子城。
小家伙桌面上的书已经收拾起来了,正拿着?根铅笔尾在?桌子上轻轻画着?什么。
江芝没去?打扰,等下了课才过?去?问:“你这都?收拾好了,是?准备回家吗?”
“不是?,”子城喝了口热水,小声跟江芝说,“我怕把书给淋湿了。”
江芝给他戴了个帽子,揉了揉他小脑袋:“那你现在?要回家吗?”
“不想,老?师都?还没讲完课。”知道上学艰难,子城比一般孩子要珍惜许多。
“好。”江芝没再劝,给他又裹了件大衣。然后,一步一步走出学校。
什么都?没再说。
没回家,她站在?学校围墙后,听上课铃再次响起。
江芝躲在?矮矮围墙后,感受着?风肆虐,以及成片成片的雪花迎着?她面门扑过?来。江芝冻得瑟瑟吗,开始后悔刚刚出来的时?候没给自己拿个围巾,也忘了给自己戴个帽子。
失策失策。
她站在?围墙后没敢停下不动,时?不时?走两步蹦蹦,脑子一个劲儿想着?中午要吃什么和下午要做的事情。
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江芝终于听见下课铃声,毫不夸张,如闻仙乐。江芝发誓,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听过?最好听的一次下课铃声,好听的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脸都?被风刮红。
铃声一响,安静半天的学校就像是?一锅冷水突然就烧开,沸腾起来。闹腾一点?儿的孩子蹦着?跳着?从里面出来,也顾不上其他,跑着?出来玩地上覆盖的一层薄薄积雪。
江芝站在?墙后,看学校的学生几乎要散完了,才看见把包放在?怀里慢吞吞走出来的小崽子。
“子城。”她笑着?招了招手。
小崽子被她裹得像个球一样,看见她眼睛先亮了下,朝她奔过?来。而后,像是?注意到什么,脚步渐渐慢下来。
“你…你没回去?吗?”
“对啊,”江芝手凉,没牵他,“我不是?说过?要陪你的吗?”
“不用,你不用这样。”子城摇头,“冷,外面很冷,你会生病的。不要这样!”
“就是?因为?外面冷,所以才要陪你。这么冷的天,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受苦。”江芝艰难蹲下,摸摸他小脸,也很不舍,“所以,子城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子城抽了抽冻红的鼻子,酸酸涩涩,“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不用陪我。”
“不说这个,”江芝笑了下,目光看向他,很是?认真,“未来的几天可能天会更加冷,风刮的会更烈,雪可能下的也会更大。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答应我,每天都?必须按时?到校,好好学习。”
在?天气的坐庄下,这俨然已经变成了他们?家跟学校的一场赌局,赌的就是?谁更能硬下心。
现在?江芝手里一无所有?,唯一底牌就是?狠下心。要想子城以后读书日子顺利舒服,这关就必须得过?。
再苦都?得咬牙撑着?过?。
江芝轻声问他:“能做到吗?”
“能!”子城回到的很大声。
江芝揉了揉他小脑壳,笑了,“好孩子,你别怕。到时?候,我会在?外面陪着?你的。”
“不用,不要!我一个人?可以!你在?家照顾妹妹就行了。”小崽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操心。
“这可不行。”江芝扶着?他起身,腿都?点?冻僵,揽着?他往家里走。
在?外冻一天哪儿是?玩的,她得陪着?、看着?,及时?处理和应对小崽子任何突发情况。
读书再重要,那也没命重要。
“怎么不行?”小崽子还在?追问。
江芝的话散在?北风里,和雪混在?一起,好长时?间才在?子城脑子里成型。
那两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因为?你现在?还是?个小崽崽,所以,这种时?候不能留你一个人?。”
她笑了,一点?儿都?不令人?讨厌,“你就当我是?替你爸妈来陪你的。”
你从不是?被忽略,更不是?被抛弃的,你当如世间万千孩子一样,周身环绕着?爱与善。
——
那一场被很多人?期待已久的初雪,在?这个阴沉不见日的上午姗姗而来,片片雪花从天上滑过?,纷至沓来。
同?一天中午,邝深静静坐在?帐篷里,没有?理会外面宣传人?员激励陈昂地画饼动员。
他轻皱眉头,心底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下,竟有?些细麻疼感。
倏忽,又不见,像是?他的错觉。
邝深听见鸟叫,拎着?外套起身,脸色沉沉,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哥,都?准备好了。”童枕一路跑过?来,脑门上都?是?汗。
“嗯。”邝深脸上不带笑,“再筛一遍人?。”
童枕愣了下,这名单都?是?筛了几筛的。
“哥?”他试探喊一句。
邝深轻抬眼皮,面色冷凝,眼里淬寒光,似已沾血,周身气势早就变了。
他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尤其是?刀口舔血的几年日子,他多次侥幸存活依靠的也就是?潜意识里的感觉。
童枕缩了缩脖子,没敢再问什么。
“是?。”
他极快地应了声,转头就要走。而后,又被邝深喊住。
邝深略微迟疑:“家里有?什么状况么?”
“没有?,”童枕嘴比脑子快,还没转过?身,话就说出去?了。
“再想想。”
邝深也是?凌晨刚走,他也不觉得这才一天,家里就能再出什么事。
他揉了下太阳穴,感觉这种不好预感可能还是?会灵验在?生意上。他虽又问了童枕一句,但心里已经开始过?流程了。
童枕一开始是?真没想到子城上学,他自己就一半文盲,也不觉得上学算个多大事儿。
现在?停个十几秒,他脑子自然转回来了。但这事都?解决了,也不用刻意再跟他哥提一嘴。
毕竟,他哥都?这么累了。
当下,童枕表情诚恳,两眼肯定:“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