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意外,至于后面出现的这个男子,她也是认识的,认识且又惧怕。
他这些年,也算帮过不少人,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明显的不信任,还是被她,姜谌允一直沉静无波的心里,莫名的就有些沉闷。
“不认识,当时太慌乱,也没看清人长什么样子,想来是来上香的香客,无意遇到这事,好心帮忙处理了。”
季漪抿紧了唇,如此撇脚的说辞,就是她自己也无法信,可她能如何解释,她一个十三岁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如何会认识一个能够清理案发现场迅速的外男,而那人又是什么身份。
她甚至有些隐隐后悔,她当时就不该因为惧怕,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管的跑了,如今还在这里落了一个不知好歹,白眼狼的形象。
两世来,唯一不计回报帮她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可她别说报答,不拖累人,不让人觉得帮错了人都是艰难,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季漪紧了紧手,又弯身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姜世叔了,太夫人她们听禅讲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以免她们担心。”
“等等,”姜谌允出声叫住就要出门的她。
“嗯?”
季漪停下脚,转头诧异的望向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眼圈有些微红,带着几分忐忑,看得人竟有些心生不忍。
姜谌允在这双眸子下,心里压着的怒意就忽然不知其踪了,原本还要出口问她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而道,“我也要去找老太君,一起吧。”
☆、过问
后殿禅房惠明大师这边,老太君和老夫人已经听完禅讲。
从禅房里出来,老夫人在老太君身后走着,见她老人家心情很好的样子,放下心来,随后便看向了跟在她身旁的邓嬷嬷,“不是让你陪着倾倾?”
“姑娘说那边有锦月陪着就好,让我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
邓嬷嬷见了老夫人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猜到老夫人是因为她擅自回来有些怒了,忙屈身恭敬的回道。
老夫人本身不是个急性子,可沾了季漪这个孙女的事,她就发了急。
“我能有什么需要,往年也不是没来过,你也是糊涂了,倾倾和锦月第一次来这大佛寺,你也放心就让她们在灯楼那边待着。都这会儿了,点个灯本来就花不了多少功夫,按理早该回来了,你赶紧带人过去看看。”
邓嬷嬷一听,也注意到事情有些不对,脸色微变,慌忙应声离开了。
这时老太君注意到了身后老夫人的动静,也停下了脚,“怎么了,可是倾倾出什么事了?”
“没有,这不是想着时间过了许久了,让邓嬷嬷去看看,她们是否还在灯楼那边。”老夫人见邓嬷嬷走了,心却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不过却没表现出来,笑着回了老太君,又上前走到了她身边。
老太君点了点头,因大佛寺巡视的武僧众多,倒不似老夫人那般担心,只道,“是挺久了,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惠明大师的禅意越发通透了,这两时辰坐下来,我非但没觉得累,反而心情舒畅了许多。”
“是啊,每年来听一趟,回去遇到什么事都能看得开些。”
老夫人也笑着赞同道,这些年来,她要不是因着礼佛,只怕早就气死了,也不能等来如今儿子孙女陪在身边的日子了。
老太君自然听懂了老夫人的话,这些年,安乐侯府在京中闹的笑话着实不少,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可怜的表侄女受了多少委屈,又忍了多少苦楚。
说来老太君年轻的时候,和老夫人的母亲,自己的表姐关系比闺中密友还要好,两人未嫁人前经常躺在一张床上聊少女心事,后来她嫁入姜家,表姐嫁到鸿胪寺少卿邓家,两人也并没有因此减少了来往,只可惜,表姐去的太早,没能来得及为这个小侄女挑一门好亲事就去了。
那时她要知道安乐侯府会是这么个情况,就是她不要了这张老脸也要上邓家去让那邓老大把亲事推了。
只是谁又能想到,一向外界好评的君子安乐侯老侯爷因心中有了朱砂痣,就把后娶的媳妇就成了任意践踏的草了。
老太君心里暗叹口气,又问老夫人,“如今源儿升了职,留了京,你的日子也熬过来了,安乐侯被放回来后可有些悔改,还是还如以前那般?”
“是啊,盼了这么些年,可算是盼到了这一日,”
提到儿子孙女终于能在陪在身边,老夫人颇为感触,又感激的看向老太君:
“安乐侯经历了这番,人也改了许多,不似从前老是出去,也不再视我和源儿为仇人了,这事多亏您费心了……”
“如此就好,看来这个人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老太君听了,脸上露出笑意,只是不知又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又略收了收,“今日你来大佛寺,那母女二人怎么跟来了?”
“元娘,我知道你为人和软,只是该强硬的时候还该硬起来,那沈氏你就不该再纵着她撒泼。”
太夫人语气微顿,因了对老夫人的疼爱,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寇氏当年和安乐侯在静筠郡主府上那丑事,京城哪家人不知道,成婚后,又几次三番的闹出笑话,还有安乐侯也是,在京中也是有名的,还有安乐侯那长女参与进静宁伯府庶女那件事,虽说静宁伯府没有张扬出来,可京城就这么大点,又各家姻亲相连,哪能瞒得住,倾倾也大了,你该多为她打算才是……”
老太君意有所指的话让老夫人神情一凛,眼里划过惊骇,“萦姐儿的事,您知道了?”
老太君看她一眼,“你以为英娘那个得理不饶人的,为何查出这事后只上门和你说明了这事便罢休了?”
静宁伯太夫人徐氏,能够熬死宠妾灭妻的静宁伯,又岂是常人,当日查出这事后,她就想上门撕了季萦的,可却转头想到了安乐侯府老夫人背后还有个辅国公老太君,而那庶女本要结亲的对象,又恰巧是辅国公夫人杨氏娘家,长宁侯府家的庶子,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就先登门了辅国公府。
老太君自经历丧子之痛后,陪在她身边的除了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儿姜谌允,别的时间都是老夫人陪着。
她知道这事后,想到老夫人还有个孙女,自然不能把这事闹大,便做了个人情,出面说和了怒意冲天的长宁侯府家,又亲自给长宁侯府庶子安排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老太君如此一说,老夫人也想到了当日静宁伯太夫人登门,却并没有大闹的场景。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老太君在这事中起到的作用,眼里突然一热,动容的看向老太君,嘴唇蠕动,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姨母……”
“好啦,我可不耽是为了你,倾倾那丫头,刚出生时,我还抱在怀里过,又怎么会眼看着她被人连累……”
老太君见老夫人那煽情的样子,心里微热,却故作看不过眼的样子道。随后顿了顿又说,
“那萦姐儿,能够小小年纪就敢参合那些事,可见就是个心大的,就算你想为她考虑,只怕她还不一定想要……
也是你心软,那萦姐儿犯出如此错事,你竟然还放任她出入府中,要是别的家里,早就送了家庙了,如今倾倾也大了,你可警醒着些,别让她把倾倾给连累了。”
一提到孙女,老夫人立马就醒了神,就如老太君所说,京城就那么大点,有些捂住的秘密也不定就真的能一直捂住。
一旦季萦做的事被传出一些风声来,那时,身为堂妹的季漪又怎么可能不被连累,一想到如此,老夫人就有些慌了,却没表露什么,只紧了紧手,应了下来。
老太君见她明白过来,放下了心,转而又道,“如今源儿已经留京了,倾倾也大了,明年都该相看了,她又生得如此样貌,待长开了,寻常人家怕是护不住她,亲事还得好好寻,你可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再闭门不出了,董氏虽知书达理,待人周到,可到底门第低,又在外多年,这京中的圈子,还是要靠你带着打开了……”
老太君一番话,可谓是当真把老夫人当亲生女儿待了,才能如此为她打算,老夫人也不无触动,“我原也是这般打算的,不过多年没出来走动了……”
“老太君,祖母……”老夫人还要再说,就听到了季漪轻柔的唤声。
抬头一看,就见邓嬷嬷正领着季漪往这边过来,而她们另一侧还有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隽,气质儒雅的男子也往这边走来,那是她只见过几面,老太君最疼爱的孙子,姜谌允。
老太君见到姜谌允也是十分诧异,笑着应了季漪后,便看向姜谌允问道,“不是去找那惠悟了,怎么过来这边了?”
“想着您这边也差不多了,便过来看看。”姜谌允笑着回了老太君的话,半点没提为何会和季漪走在一块的事,又上前来和老夫人见了礼。
姜谌允如今是二品大员,朝中重臣,老夫人又怎么会受她的礼,忙侧身避开了,又笑着与他打了招呼,只是在看到季漪后,面色微变了变,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把季漪拉到了身边,让她给姜谌允见了礼。
季漪虽才十三还未及笄,和姜谌允也隔了辈,可为防有人看到他们走在一块,多做解释,在中途时还是前后分开走了,正巧到了这后殿外,季漪就遇到了邓嬷嬷,这时姜谌允也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了,这才碰到了一起。
如今,季漪也作第一次和姜谌允见的样子,行了礼又叫了声姜世叔。
姜谌允也是神色自然的受了礼。
姜谌允来了,两家虽算得上亲厚,可到底是外男,若只有季漪在场,或许还可以同桌用了斋饭再回去,可老夫人没忘记还有侯夫人那个见缝插针的存在,加上她心里还存着事,便和太夫人提出要带季漪回去了。
老太君也不想见到侯夫人,看天色也还早,回去也耽误不了午食,又想着改日可以给老夫人下帖子,让她带季漪过去,就没拦着,和季漪又轻声细语的说了些话,才让她们离开了。
——
老夫人她们走后,老太君便和姜谌允去了偏殿,等人去拿斋饭过来。
“你娘昨日来和我说,想把你表妹珍珍接过来住一段时日。”
老太君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也最心疼的孙子,脸上出现了犹豫,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和怅惘。
辅国公府国公夫人杨氏,是长宁侯府嫡女,当年国公府已经引起先皇猜忌,而老长宁侯虽只在朝中领了虚职,却因性格率直颇得先帝宠信,于是老辅国公便为辅国公择了这样一门亲事。
杨氏的哥哥如今的长宁侯并无嫡女,老夫人口中的珍珍,不过是衡阳侯府庶长女,今年十六。
辅国公府未分家,三房中,世子姜谌毓娶了礼部尚书陆善之女为妻,已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十岁,嫡女八岁,而二房姜谌乾和三房姜谌衍远在边关,娶的都是边关将领之女,也都有了子嗣,姜谌乾二子,姜谌衍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算起来,整个辅国公府,除了才十四的辅国公老来女,姜谌允的嫡妹姜毓瑾未成亲外,便只有已经二十五的姜谌允了。
杨氏安排娘家侄女过来住一段时日,便是打算将她配给姜谌允的。
按理说,一个侯府庶女,配辅国公嫡次子,朝中入阁重臣,着实是不配的,可姜谌允因救驾被伤了下面,身有隐疾,真正疼女儿的,又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进府中守这活寡。
便是有愿意的,辅国公府还不敢要,要知辅国公府到了如今这地位,并不真的如表面这般风光,稍不注意,行差踏错,于辅国公府便是灭顶之灾,不然当初辅国公也不会在安乐侯一事上拒绝相帮了。
老太君也知道这个情况,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儿,她是最疼的,可以说,辅国公这个大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还远不如姜谌允的,可就因为疼爱,才不忍心看他下半生孤苦,老无所依。
也因此,在杨氏提出这个事时,她虽说没有答应下来,却也没有立刻拒绝。
姜谌允听了却是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看着老太君道了声,“妹妹身体不适,母亲要照顾妹妹,表妹这时候过来不适合。”
语气平静,却也毋庸置疑。
老太君见他如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又不忍心勉强他,只道,“我知道了。”
☆、老妪
老夫人带着季漪从禅院出来,并没有去找侯夫人她们,只让邓嬷嬷带着护卫去找人,她们则去了马车里等人。
“倾倾,你衣裳为何换过了?这么久才从灯楼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老夫人担忧的问道,虽说季漪身上的衣裳和她早上出门穿的,颜色款式相近,可仔细注意,却还是有些区别,一向注意孙女的老夫人在第一眼看到时就发现了。
季漪微讶,她没料到老夫人会如此心细,可同时心里又是一阵暖热,“祖母,我没事,只是路上滑了一跤,摔了,衣裳弄脏了,换衣裳便耽搁了些时间。”
季漪并没有打算将自己遇到的事告诉老夫人,毕竟祖母年纪大了,知道担心不说,还恐怕今后都不敢让她出门了,重活一回,季漪最渴望的便是自由,而不是如前世一般,被困于一块地方。
只是这件事她到底不能彻底瞒着的,不说别的,她还欠了姜谌允一个人情,如此爹爹却是不能瞒着的了,只是如何和他说,又是一个问题了。
“怎么摔了?可摔到哪里了?”老夫人一听就有些急,拉着她就想要查看一番。
“没有,”季漪忙伸手阻止了她,“祖母,我穿的衣裳多,没有摔着。”
老夫人见状只得停下手,却还是不放心,不过也知道这里不是查看的地方,只得压下心头的担心,等回府再看。
就这时,邓嬷嬷就带着侯夫人和季萦她们过来了,侯夫人脸上满脸不高兴,“怎么这么急着回去,来了一趟,也不用过斋饭再回,这都快晌午了。”
老夫人听了,却是连厚毡都没掀下,人还坐在车里,连姿势都没动下,只沉声说道,“那你便带着萦姐儿在这里吃吧,我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侯夫人什么反应,只催了车夫牵马下山。
原本她还打算下山也步行下山的,如今季漪摔了,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摔哪里,也就选择坐车下山算了,好在牵马下山容易,也并不似上山危险和累。
老夫人和季漪坐马车先走了,邓嬷嬷自然也不耽搁,对着侯夫人道了声,“那夫人您在这边用过饭再回吧,老奴先行告退。”
说完就动作利落的上了后面一辆坐着孙女锦月的马车,由车夫牵着马走了,一旁的几个护卫本就是季源派来保护老夫人她们的,见状也跟了上去。
接连走了驶出了几辆马车,车棚就这样空落了下来,只侯夫人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瞪着一辆一辆离开的马车,恨不得把那车轱辘瞪下来一个,“就真的这么走了?”
一直沉默的季萦神色阴冷的看了眼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眼前愤恨不已的侯夫人,半句话也没说,就转身上了她们来时坐的马车,丫鬟锦翠随后跟上。
等侯夫人见没人应她的话,才跺了跺脚,骂了声车夫,慢腾腾的上了车,让人牵马下山了。
——
“海子,”
安乐侯在汇丰酒楼雅间坐着,席上摆着一桌的山珍玉食,还有几个歪倒着的酒壶。
他人已经喝的微醺,脸颊微微泛红,手上还捏着个酒壶,朝杯子里倒酒,酒杯未满,酒壶却已经又空了,他抖了两下,待最后一滴酒落入酒杯后,便了然无趣的把空酒壶仍在了桌上,朝守在门口的贴身小厮季海唤道。
“欸,”
季海中等个子,身材有些瘦弱,模样清秀,人看着就很机灵的样子,听到声音,立马就应声入内,看了眼又空了的酒瓶,小心的问他,“侯爷,可是要回去了?”
“回去?”
安乐侯扫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不急,你先去拿壶酒上来,”
安乐侯这些日子因为在牢里受了惊吓,有心改过,因此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在府中待了大半个月都没出来,可到底浪荡惯了的性子,一下子也改不过来。
便趁着今日她们都去上香了,他就想出来透透气了,不过担心再出事,他可不敢再去那楼子里了,便来了这汇丰酒楼。
原本还以为会碰上两个朋友一起,没想到今日不凑巧一个人都没碰到,不过也不妨碍他过把酒瘾了,如此又怎么肯轻易回去。
“这,老爷,您不是说晚些时候要去找二老爷一同喝酒的?您这要是喝醉了,那二老爷那里还去不去了?”季海一脸为难的看着安乐侯。
这段时间来,安乐侯因为知道自己的继母并不坏,也没有图他什么后,倒是回忆起小时候继母未生下二弟时,父亲没有亲自教导他之前,继母也曾亲近过他,对他宠爱有加的事了。
因而,他待府中的大半个月几乎天天都去老夫人那里请趟安,又因为想到他这次亏待了自己兄弟,为了弥补,便时不时去找季源喝酒了,偶尔还会让人出来给季漪买些糕点送去。
因而季海一提季源,安乐侯准备那酒的手就是一顿,“这倒也是,”
想了想又吩咐道,“那你去找那掌柜的打两斤竹叶青,等会儿带回去,再去味香楼买几样糕点,等会儿我带回去给母亲和漪姐儿吃。”
“嗯,多买点,顺便给夫人和萦姐儿也送些去。”
季海一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以前侯爷是谁也不在乎,只知享乐,如今倒是把二房一家放心上,自己的亲女倒是顺便了。
不过他倒是没表现出来,对他来说,看好了安乐侯不再惹事,能保住命,保住饭碗就不错了,因而忙点头哈腰应道,“奴才这就去,那您就再这儿坐着等奴才回来?”
“嗯,”安乐侯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季海见状这才放心的出去了,还把门带上了,毕竟这是京城最大的汇丰酒楼,安乐侯往日玩在一块的那些老朋友可经常过来坐。
季海出去后,安乐侯把最后一口酒喝了,眨巴眨巴了下嘴唇,夹了口菜吃了,因是冬日,冻得很,菜也冷的快,吃在嘴里油腻腻的,他又喝了口冷茶,枯坐了会儿,觉得实在无趣,便打算和掌柜的说一声,自己先回府了。
出了酒楼,冷风一吹,酒意倒是散去不少,这会儿雪也不太大,他伞也没打,一个人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这时,一个穿着一件全是补丁的单衣,身材瘦小,背佝偻着的老妪,拿着个破了一角的碗踱步到了他面前。
“老爷,您行行好,行行好,赏婆子一点儿,让老婆子能喝口热汤也成啊。”
若是以往安乐侯必然不会理会,可他今日心情好,加上之前在牢里过过苦日子,受过冻,挨过饿,知道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因而在宽袖里掏了掏,摸出一角银子,扔进了碗里。
老妪一见到银子,浑浊的双眼登时一亮,慌忙的朝四周看了看,见没多少行人,也没人注意到这边,立马手一夹,把银子收了起来,又一个劲儿的感激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随后她头一抬,人就愣住了,“侯爷?”
“你认识我?”安乐侯正要走的脚顿住。
“是老奴啊,侯爷,原来夫人身边伺候的桂琴啊。”
老妪抬起了头,又忙用粗葛苍老的手把脸上的头发摸到发顶,露出那张更为苍老,只剩皮骨的蜡黄脸来。
“桂琴?”
安乐侯想了想,依稀记得,十来年前侯夫人身边伺候的,是有个叫桂琴的嬷嬷,那好像还是她嫁过来时带过来的陪嫁嬷嬷。
安乐侯喝了酒有些血丝的眼微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妪,半响才找到这老妪身上有一处和记忆中的那个身材中等,微胖的妇人一致的地方,嘴角旁有颗痦子。
“你不是去探亲的时候被马贼害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安乐侯说着,就打了哆嗦,酒醒了大半。
“没有,老奴没遇到马贼,那只是老奴的脱身之计罢了。”
老妪说着,人就跪到了地上,“侯爷,老奴有罪,老奴对不起你啊,”
“那小怜,她没有,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啊。”
小怜,安乐侯曾经的通房,因着是伺候着安乐侯长大的人,有多年的情分,安乐侯也很是疼宠她。
便是在遇到侯夫人后,被侯夫人那方面的风情迷得找不到北,他也没忘了那小怜,在侯夫人进门后,还违背了侯夫人的意愿,给了小怜姨娘的恩典,还因为侯夫人孕期不便,更是夜夜宿在那小怜的房中。
只是没想到,那小怜却和他的贴身小厮搞在了一块,还被他捉奸在床,气怒的安乐侯当场打死了小厮,又把那小怜灌了哑药,毁了容,打个半死扔了出去。
也是那以后,他决口不提纳妾一事,甚至对妾室充满了厌恶,转进死胡同的他甚至觉得家养的妾靠不住,还不如出去嫖呢,当做买卖,有来有回,还不用负责。
于是本就爱玩乐的安乐侯更是喜欢出去花天酒地,还成了那花楼窑子里的常客。
如今再听到小怜这个名字,安乐侯脸上就浮出厌恶之色,还有那被双重背叛后的痛恨,他一脚踹向老妪,“别给我提那贱人!”
☆、旧事
“侯爷,老奴说的都是真的,您看到的那肚兜,是老奴去偷了那小怜的肚兜给夫人,然后弄上了赃东西,再扔进小怜的院子里的啊……”
老妪被踹翻在地,都来不及爬起来,嘶声吼道。
“你说什么?”
安乐侯要走的脚步顿住,又见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听到动静看了过来,也不嫌老妪脏臭了,他蹲身提起老妪就走。
大约真的是愤怒至极了,平时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和人打架也只能用咬的安乐侯竟是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拖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里。
“你给爷说清楚了,不然爷直接让你去见阎王。”
安乐侯此时满脸通红,双目更是赤红得充血,活像是地狱来的一般。
老妪被他吓得,身子抖了抖,却还是战战兢兢的开始说起了往事。
原来,侯夫人进门后知道安乐侯还有个通房就不满了,偏偏安乐侯还不愿打发不说,竟让还让她抬了个姨娘的分位给她,这还不算,竟然还因为她有孕在身,整日宿在那小怜房中。
心生妒意的侯夫人怨恨到了极点,因为瞧出来安乐侯身边的小厮也对那小怜颇为照顾,脑袋一转便心生一计。
让那桂嬷嬷找机会偷了那小怜的肚兜,又在那肚兜上抹上男人的那东西,趁着安乐侯去院子里看小怜的时候,提前将东西扔进了院子,被安乐侯捡到,起了疑心的安乐侯自然会让人暗中观察。
她们便趁机用小怜的名义约了那小厮去小怜屋子,因为之前便在屋子里燃了香,等把安乐侯引去,刚好就见证了这好事。
这其实就是一些高门大院里狠毒主母处置妾室的方式之一,不过男人们通常不注意内宅,加上内宅因私又很少传出来,所以不知道罢了。
原本这事算完了,可谁让侯夫人知道了桂嬷嬷实际是嫡母安排在身边的人呢,因而一不做二不休的侯夫人便想着灭口,不过被桂嬷嬷察觉,才用了诈死一计。
原本桂嬷嬷是回了乡下,可谁知儿子不争气,输光了家里的钱财,让她落得乞讨为生的下场。
“沈氏……”安乐侯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就冲出了巷子。
而之前还在惴惴不安,浑身吓得发抖的老妪,看着巷子里消失的人影,皱纹满满的脸上露出了诡秘又畅快的笑。
她活了一辈子,落得如今这乞讨为生的下场,这其中固然有儿子不争气的原因,可要不是那心狠手辣的侯夫人想卸磨杀驴,她又怎么会一个退路都没有。
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光是她一个人遭报应,另一个同样恶事做尽的人,却还好好的享着富贵荣华。
老妪双手撑着地费力的从地上爬起身,佝偻着身子缓步往外走去。
不急,她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身为静宁伯府的老人,她得回去见见老朋友,叙叙旧才是。
——
老夫人因为担心季漪摔着了,路上催得急,马车不像来时走得慢,回到府上时,晌午还未过。
不过因为早餐用得早,这时大家肚子都饿了,老夫人刚由邓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就吩咐她,先去小厨房弄些午食上来。
随后也没理会身后跟着的侯夫人和季萦,只牵了季漪回了熙和堂,又让小丫头去捧了药箱过来,让季漪把摔着的地方给她看看。
“祖母,真的不用了,我穿的冬衣厚实,没摔着。”
内室里,季漪看着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药箱的老夫人,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她不习惯在人前更衣,袒露肌肤。
前世里,老皇帝被皇后贵妃背叛后,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能够给人带绿帽的,除了男人,还有女人的一双手也可以做到,因而在对待季漪这个所有物时,就特别严谨,在她沐浴时,哪怕近身伺候的人都不得靠近。
曾有一次,一个婢女不懂事,在她沐浴时,不小心误闯了进去,老皇帝知道后就当着季漪的面,剜了那女子的眼,剁了那女子的手。
那以后,不用人说,她都会避着人梳洗自理了,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便成了自然,刻进了骨子里。
成为小季漪后,因为小季漪的生活习性,季漪虽然不似前世,什么都得自理,可沐浴时,却还是习惯了清退所有人。
“倾倾,你听话,雪地早就冻硬了,摔一跤哪怕是穿得再多,也会碰着的,你又是稍微碰着都会青一块的肌肤,不能不仔细,现在不把淤青揉散,等明日,有得你痛叻。”
老夫人说着,手上已经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挑拣了一个青瓷的药瓶出来。
季漪见状,心知也不好再推脱过去,再加上她现在也发现了膝盖处确实疼得厉害,也不再扭捏了,爬到床上,褪了厚夹裤,把里裤往上撩,卷至膝盖处,一大片青中带紫的伤便露了出来,似被冻的,也似被撞伤的,在白细的腿间,显得特别狰狞。
“哎哟,我的乖乖啊,你怎么摔成这样了,”
老夫人惊呼一声,又赶紧扯开瓶塞,到了一些药露在手上,在手上搓了搓,然后按到季漪膝盖上开始轻揉起来。
“嘶,”
略带刺激的药油混着不清的力道,瞬间侵袭上本就痛着的伤口,季漪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是不是疼?忍着点啊,”老夫人听着季漪的一声低呼,赶紧心疼的说道,手上也稍微放低了力道,头也低了下来,凑近伤患处一下又一下的吹气,似乎希望这样能够减轻见孙女的疼痛。
“嗯,不疼,”
老夫人的手虽保养得宜,可到底人年纪大了,还是难免有些粗糙,用的力道虽已经尽量放轻了,可腿上的淤青被按着还是疼的。
可季漪看着低着头,小心翼翼给她哈气揉伤,祥和温柔的老太太,突然就觉得,腿上似乎是真的不疼了,心里还暖洋洋的一片。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白日里所有的害怕惊慌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也才发现,其实便是魏烨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需要怕的。
她为什么要怕,要避开?
她现在是季漪啊,是没落侯府二房的女儿,她有疼爱她的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
魏烨于她来说,不过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罢了。
——
“老夫人,救命啊,侯爷想打死我啊……”
老夫人给季漪揉完腿,季漪正穿衣裳,就听到了侯夫人响彻熙和堂的哭吼声,惊得季漪系衣带的手一个哆嗦。
老夫人听了,脸色一沉,忍不住回了一声,“那你死了没?”
说着,人也转身出了屏风,季漪见状匆匆系好衣带,也跟了出去。
就见侯夫人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大厅,她之前盘起的发髻此时凌乱不堪的四处散着,插着的金簪也早就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歪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甚至露着血痕,整个人狼狈至极。
老夫人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您可得为我作主啊,侯爷,侯爷疯了,他,他想打死我啊……”
原本侯夫人和季萦从马车上下来,见老夫人理也没理她们就走了,正心生闷气,想找女儿抱怨两句呢,谁知女儿也是一副冷脸的样子,也没理她就自己回了她的芳华苑,于是一肚子气的侯夫人便只得回了自己的正院。
结果刚坐下,盛怒的安乐侯就冲了进来,见到她就一巴掌朝她甩了过来,嘴上还骂着,“你这个毒妇,我打死你这个毒妇。”
侯夫人不明就里,就和他打了起来,可安乐侯再是瘦弱,他也是个男人,女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外面的丫鬟见主子打起来了,更是吓得不敢靠近,没多久,侯夫人身上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侯夫人这才意识到,安乐侯竟是真的想打死她。
侯夫人当下就怕了,抓住机会跑了出来,可整个侯府,能够稍微管得住安乐侯的,也就老夫人了,她便直奔了熙和堂。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打你,说清楚些,老大呢?”老夫人皱紧了眉,盯着坐在地上哭嚎的侯夫人。
就这时,安乐侯也从正院赶了过来,还有季萦也跟在他身后。
“母亲,”安乐侯脸色铁青的从门外走进来,也没看地上痛哭流涕的侯夫人一眼,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后,就立在了原地。
他脸上也出现了许多抓痕,束发也有些散了,看起来比侯夫人好不了多少。
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这才安分了多久,就又开始闹事了。
“你们两是怎么回事?儿女都这么大了,还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安乐侯动了动嘴,却是什么也没解释,只袖摆一甩,人就跪到了地上,“母亲,我要纳妾。”
这毒妇,还敢闹到熙和堂来,她不让他纳妾,他偏要纳给她看。
“你要纳妾?”
老夫人听了脸色更沉。
平日里听到纳妾就尤为反感跳脚的人,今日却要纳妾了,只怕那女子不是什么清白女子,才把他勾的什么都不顾了,还以为他这些日子整日待在府中,是改好了,没想到却是在酝酿一出大的。
“是,母亲,求您成全。”安乐侯跪在地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纳妾休妻
“好啊,原来你想打死我,就是为了要纳妾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在外面玩乐就算了,现在竟还要打死我纳妾了。”
侯夫人本看着安乐侯进来,跪在地上,还以为他要认错了,谁知道却听到了他要纳妾的话,这还得了,□□包当场便炸了,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了,人不假思索的就朝安乐侯扑了过来,一把往他脸上挠去。
安乐侯被触不及防的一把挠,脸上脖子上登时就又划出了几道血丝,这让他更怒,也不忍让,他一把捏住侯夫人的手,将她狠狠一推,“滚开,你这个毒妇。”
侯夫人被猛地推倒在地,整个人再次愣了愣,以往安乐侯从外面玩乐回来,侯夫人也闹过,不过因为安乐侯自己理亏,加之一子一女大了,便多数都是让着侯夫人,任她打骂,只第二日照旧出去享乐。
如今安乐侯不但动手打她,还真的想打死她,她心里委屈又愤怒,人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只伤心的哀嚎起来,“老夫人,您可得为我作主啊,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你闹,你继续闹,你就是闹翻了天,今天这个妾爷也得纳,不但要纳妾,还要纳贵妾,”
安乐侯跪在地上,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都冒了起来,显然是怒极了,
“你这个毒妇,你自己做过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以为灭了那桂嬷嬷的口,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凡做过恶事的人,表面上看不出来,可她们心里下意识的却是牢记着自己害过的人,侯夫人也是如此。
桂嬷嬷这个名字一出,登时就在侯夫人脑子里炸起了一道惊雷,眼睛也瞪得极大,她愣了一瞬,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安乐侯为何进门就冲她动手了。
很快,她又低下了头,颇有些心虚的道,“我做过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桂嬷嬷,她不是回乡探亲,被马贼害了吗?”
“你,你还不承认?”
安乐侯见她狡辩的样子,更气了,他指向侯夫人的手有些发抖,双眼瞪目,血丝满满,
“你也是够狠,为了除掉一个妾室,竟然不惜让自己夫君戴绿帽子,那小怜肚兜上的脏东西,你从哪个男人那里弄来的,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我休了你……”
“住口,”眼见安乐侯说出的事越来越污秽,季漪和季萦两个小辈也在大厅里,老夫人忙冷着脸一声怒喝。
“还嫌闹的事不多,不够丢人是不是?”
安乐侯自上次被放出来,便对老夫人多有敬重,不然按他以往的性情,多半是直接找个女子,将人纳进门,也不会和老夫人说了,因此听到老夫人的喝止声他就闭上了嘴,抿紧了唇,只眼睛还是死死的瞪着侯夫人。
侯夫人娘家没了指望,能靠的就是一双儿女,可如今父亲要纳妾,便是儿女也没资格插手,能指望的便只有这个继婆母,加上安乐侯骂的那些事,让她着实心虚,因而也暂时停了哭闹。
大厅终于安静下来了片刻,老夫人按了按额角,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看向一侧的季漪,温和道,“倾倾,你和萦姐儿先各自回去。”
季漪自方才安乐侯和侯夫人的争吵中就听出了一些信息,猜到多半是侯夫人之前用污秽的法子构陷妾室,如今东窗事发,安乐侯要出气才会有了纳妾这么一事。
这是大房内部的事,怎么乱,只要不传到外面去,她都没兴趣,甚至还觉得大房出些乱子能给季萦兄妹找些事别老盯着二房,也还不错。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将祖母给气着,如今见老夫人虽愤怒,却并没有什么不妥,便放下了心,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季萦,只见她正一脸冷漠的看着安乐侯夫妇。
季漪突然就明白了为何安乐侯最后会落得被亲生女儿大义灭亲,受剐刑之苦那么一个下场,而侯夫人则在安乐侯死后,进了家庙清修了。
只怕在这时,这个堂姐心里就已经没有了她的父母亲,也不知安乐侯夫妇到底曾对她做过什么,如此遭她厌恨。
不过她今日遇到的事实在太多,没有精力去探知季萦的旧事,只乖巧的应了老夫人的话,又看向季萦道,“大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季萦冷眼盯着眼前这对撕破了脸,吵闹不休,狼狈至极的夫妇,心中只觉得畅快,
她这么快出现在这里,可不是担心他们打起来的事,不过就是想了解下缘由,顺便看看她们厮打的场面,让她平一平心里的怨气罢了。
上辈子,她所受的苦,有哪一宗离得开眼前这两人,她这酒囊饭袋,只知享乐又到处惹事的父亲,让她失去了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害得她长跪雪地害了宫寒之症,而她这看似待她如宝的母亲,更是直接将她打入了地狱的人。
不过她这母亲还真的是又蠢又毒,做了这种恶事也不知道抹去尾巴。
季萦想着,眼里又划过一丝讽刺,就这样闹吧,左右安乐侯府名声已经烂得不能挽救了,左右等大哥下场后,爵位就会稳稳的落在大哥身上了,她也就不再需要这两个老不死的了。
季萦收回了眼,再没看安乐侯夫妇一眼,转身同季漪离开了。
看着两个小的都退了出去,老夫人这才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安乐侯,也没心思去理会他骂的那些事,毕竟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恐怕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因而只问了声,“你想要纳谁?”
“这,”
安乐侯一时愣住了,他怒气冲冲的回到府中,见到侯夫人时想也没想就打了起来,后来见她还敢来熙和堂找老夫人撑腰,怒气更盛的他才突然生出了她不让他纳妾,他偏要纳妾的想法。
至于纳谁,他还真没想过,不过那也不打紧,左右仔细寻就是了,他这次不止要纳妾,还要纳美妾,纳良妾,左右他也厌了外面,纳妾后,他就天天守着美妾,气死这毒妇。
只是,方才怒极的时候,他和这毒妇的争吵提醒了他,毒妇一个内宅妇人,又是从哪个男人那里拿来的脏东西,怎么得来的,是不是给他戴了绿帽子?
想到这,安乐侯再次瞪向了侯夫人,粗声粗气的道,“母亲,纳谁我还没想到,您帮着挑,就是纳妾之前,我要休妻。”
“你敢!”
侯夫人本来还在忐忑他怎么知道了那么久的往事了,可突然听到他说要休妻一事,整个人又气得跳了起来。
“你这个老东西,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为你生了一双儿女,累死累活,你出去花天酒地我都没说啥,如今不但要纳妾了,还想休了我……”
“那你说,那肚兜上的脏东西哪来的,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任是哪个男人都不能忍受绿云压顶一事的,更何况当年安乐侯能忤逆老侯爷非要娶侯夫人这个庶女进门,本就是有感情的,只是当惯了浪荡子,管不住下半身,才会不知悔改的出去享乐。
可这么些年,安乐侯虽说胡闹,乱来,几乎是京中的笑柄,回到家,对于侯夫人还是疼的,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的,如今知道了这个妻子可能背叛了他,这比他当年知道小妾背叛他还要来的愤怒得多。
侯夫人虽说嫁人多年,心思也善不到哪里去,可说到底也是个女人,还知道些羞耻之心,被夫君当着继婆婆的面问这事,只把一张擦了粉的白脸胀成了猪肝色。
可她到底还知道轻重,弄死个小妾罢了,过了这么久,再加上如今儿女都大了,安乐侯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可安乐侯问的这事要是不解释清楚,等待她的怕不是家庙就是被休了,因而她又难堪的道,“能从哪里来的,自然是让桂嬷嬷那老妇去找了那马夫弄来……”
说完又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十四岁还没及笄就把身子给了你,你还觉得我还会对不起你啊。”
安乐侯看着她的样子,已经有些信了,只是他忘不了自己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后的愤怒,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怀疑自己不够雄健,才会让小妾做出爬墙的事,如今发现这事竟然是被算计的,关键是这个毒妇还是自己气倒爹非要娶进门的。
可想而知这怒火有多深,他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放下这事,因此便是侯夫人一个人哭得狼狈,鼻涕横流,安乐侯依然梗着脖子,“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竟然不信我,你去把那桂嬷嬷拉来,我……”
“够了,”
老夫人知道安乐侯还没纳妾的对象后,便没了心思再听她们再这里掰扯,“休妻的事别想,老大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可以把人送家庙或者禁足。”
“至于你要纳妾,那就好好纳门良妾,改日去找了那伢子,买个身世清白的进来。”
☆、试探
“二妹妹,”
季漪和季萦一同出了熙和堂,正打算和锦月离开,却突然被季萦叫住了。
季漪转过头,就见季萦站在廊下,一言不发看着她,目光带着隐晦的打量,还有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厌恶。
“大姐姐,你可是有事?”
“今日祖母怎么会提前从佛寺中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萦问着,又一眼不错的盯着季漪,今日的事,既然他只是来警告了她,那他就会帮她将尾巴扫干净,她不担心这个堂妹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事。
她只是想弄个清楚,他们到底见没见过,两人又到了哪一步?
季漪闻言手心便是一紧,面上却是笑了笑,“没有啊,祖母是担心雪太大,回来晚了路不好走,才提前回来的。”
说完又关心的看向季萦,“大姐姐,大伯母和大伯父恐怕有误会,你别担心。”
季萦听出了她言外之意,别为了这事怪上了祖母提前回来。
这就是她的好堂妹,永远都在装作一副关心人的样子,温柔懂事。
上辈子,她这副做作的样子,便是骗了所有人,让人对她赞誉有加,只是她若真的是这样温柔,善良,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发落庄子。
上辈子她不是不想和她做一对好姐妹的,可就是她的好姐妹,便是在她被皇后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书信求她帮一帮之时,她的堂妹却对此不闻不问,让她不得不陷入泥潭,卷入宫乱之中,被人斩杀……
季萦撰紧了帕子,心里恨着,脸上却已经没有了方才出来时的冷然,温温柔柔的,轻声回了声,
“二妹妹多想了,我没事,爹娘的事,自有祖母作主,多谢二妹妹关心了,很晚了,二妹妹先回院子里用饭吧,改日我再过去看你。”
说完,她就扭身离开了熙和堂,一直在廊下候着的锦翠见状赶紧撑好伞跟上了她。
她走得洒脱,步姿依然保持着贵女该有的优雅,隐隐还透着几分轻快,看得出来,侯夫人的事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姑娘。”
季漪若有所思的望着季萦走远的背影,就听到锦月有些忐忑的唤道。
转过身来,就见锦月举着伞,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着她,神□□言又止。
季漪见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血色的惨白小脸,想到她到底还不过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碰到之前的场面难免会吓着,声音不由得放柔,“可是还在害怕?”
“姑娘,真的不和夫人还有老夫人说放生池遇到的事吗?方才在马车上,祖母还问奴婢有没有出什么事了。”
锦月现在特别害怕,她们可是遇到流氓了,杀了人还被人看到了,这事她要是不禀告,只怕出了事后她挨的罚就不止几板子的事了,想到后果,她急得都红了眼,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季漪见她这样,想到她们还在熙和堂外的廊下,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了,忙拽着她出了院子往磬漪苑走,“快别这样,待会儿你祖母要是从小厨房回来看到会察觉的。”
说着又递给了她帕子,“把眼泪擦擦,当心被人看到,今日的事,不宜张扬,便是告诉了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也只有担心,还累得你受罚,这事我会告诉老爷让他处理的。”
锦月本就是个比较好哄的性子,加上季漪表情镇定,似乎并不再担心这事,心顿时放回去一半,忙用帕子擦了眼,见季漪一侧肩膀还露在外面淋着雪,忙撑好伞。
“对,对,这事姑娘您一定得和老爷说的,您不知道奴婢当时看到那尸体没了,人吓得魂都没了,去马车里拿衣裳的胆子都没了,还是姜于去帮奴婢偷偷拿来的,不然只怕还会被车夫看到奴婢浑身是血的样子。”
见她似乎没那么怕了,季漪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又问她,“邓嬷嬷问你,你怎么回的?”
“奴婢就照姑娘说的回的,不过祖母好像有些不相信。”
邓嬷嬷那个人心细,锦月又是藏不住事的,难免会被她看出一些,不信锦月所说也是难免的。
季漪也有预料到,沉吟片刻,季漪又吩咐她,“回了院子,你先去把这包衣裳处理掉,用过饭后去找你祖母,便说在灯楼是遇到一些麻烦,不过姜大人帮忙解决了,那人死了还被人看到的事就不用说了。”
“欸,奴婢知道了。”
锦月一想,觉得姑娘说的是个办法,忙应了下来。
虽说心里还是有些怕,却到底好多了,在她看来,也幸好姑娘当时能把那人杀了,不然最后没命的只能是她们,她还可能会连累家人呢,这么一想,不由又庆幸,想到姑娘也没因为她没有护好她责罚她,还想办法帮她避开责罚,对季漪便又多了一层敬意和忠心。
没多久,两人就回到了磬漪苑,刚进院子,听到声音的安哥儿就从厅堂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季漪腰间,“二姐姐,你回来拉!”
“安哥儿,你怎么在这里,可用了午食了?”
“小少爷今日休息,您走后没多久他就过来了一趟,之后被老爷叫去考问了功课又回来的,午食已经准备好了,可小少爷一定要等您回来再用。”
方嬷嬷这时也匆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又隐隐有些忐忑。
自锦芝的事出以后,方嬷嬷担心姑娘与她因这事生了芥蒂,在院中更为尽心了。
只是姑娘待她到底不如以往亲厚了,以前事事离不开她,如今却是梳妆打扮有锦玉,外出陪伴有锦月,极少的用她了,这让她感到失落又恐慌,便是和季漪说话,都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也因此,知道季漪最看重安哥儿,在安哥儿来了后,她便一直在厅堂尽心陪着,生怕做得不好,再惹了姑娘的厌。
方嬷嬷的小心忐忑,季漪早就发现了,不过她却是很满意和方嬷嬷如此不近不远的相处。
虽说她已经尽可能的适应小季漪的习性,生活方式了,可到底两人不是同一人,还是有所差别。
而方嬷嬷是守着小季漪长大的,平日里是最了解小季漪的人,时日长了,难免不会察觉到什么,因了锦芝和季萦的那次试探,加上方嬷嬷和锦芝的关系,她是不能不注意的。
听了方嬷嬷说的,季漪也没说什么,只牵着安哥儿的手回屋,“安哥儿,我不是和你说了今日会去大佛寺若这会儿我没回来,你不是会饿肚子?”
安哥儿这段时日来,已经被季漪开导的活泼了些,虽还有些腼腆,却不似以往那般怕姐姐生气了,乖乖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我起得晚,现在还不饿呢,”
说着又拿出一块糖糕递给季漪,“二姐姐,这是父亲奖励我功课让人去味香楼买的枣花糕,父亲说我这次能得两块,我自己吃了一块,给二姐姐你留了一块,很香的,你尝尝。”
方方正正的枣花糕此时已经有些变了型,还有些渣子落在了他手上,可以想到安哥儿是一直拿在手上的缘故,季漪也明白过来为何安哥儿一定要等着她回来了,笑着接过了糕点,直接放嘴里吃了口。
“嗯,好吃,安哥儿好厉害,下次继续努力,让父亲多奖励些。”
安哥儿听了腼腆的一笑,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二姐姐,我会努力的。”
季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让方嬷嬷和锦月也下去用饭后,便带着他一起用饭了。
姐弟两人在磬漪苑用过一餐温馨的午食后,稍作歇息了会儿,就由锦玉陪着去了西院。
董氏身子好些后,就经常的叫了安哥儿到身边,几次下来,安哥儿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怯弱,又因了季漪的教导,见到二夫人也不再沉默着不说话了。
进了屋子,季漪还没给董氏行礼,安哥儿就脆生生的唤了声,“母亲。”
董氏也是刚用过午饭,她知道了侯夫人母女也跟去了大佛寺一事后,便让人去注意门房注意看老夫人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听到季漪她们晌午就回来了的消息,还有侯夫人和安乐侯大打出手还闹到了熙和堂的事后,她就有些担心季漪她们佛寺之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到底是婆母的院子,哪怕婆母再是宠她,她还是不能逾越,让人去探听婆母院子里的事,便一直在等着季漪过来。
听到安哥儿唤她,她脸上也带了笑,温和的回了他后,又让邓嬷嬷去端了吃食拿了这些日子让人去给安哥儿买的耍货,领着他在一旁玩。
安哥儿看到一筐子种类多样的耍货,到底还是只有五岁的孩子,立马就爬上软榻一样一样拿着玩起来。
董氏见他喜欢,不似以往在屋子里那般局促了,眼里笑意更深,任他自己玩着,又问季漪,“以往你祖母都会在大佛寺用过斋饭才回来,这次怎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祖母说下着雪,路滑,还是早些回来。”
董氏也知道,有大嫂跟着,婆母必然不愿多待的,因而点了点头,“今年的雪是有些大,早点回来也好,不过正院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过是大伯父醉酒了,和伯母吵了起来。”
季漪如此解释道,不论如何,安乐侯夫妇也算她的长辈,便是她听到了那些秘事,也不该由她嘴里说出来,也不知道祖母会怎么处理了,看安乐侯那盛怒的样子,只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董氏听了,也没再多问,大房的事,只要不牵连到二房,她就没什么兴趣,于是又看向季漪,说出自己的打算,“漪姐儿,你也十三了,该学着管家了。”
☆、说服
“管家?”季漪微愣。
“对啊,”
董氏见季漪愣住,以为她不愿学,便开口劝道,
“我们回来的匆忙,这京城今年雪又大,蔡嬷嬷和谷嬷嬷暂时还只能待在江南,等年后雪停了才会过来,你便趁这段时间学学管家掌勺,”
“这姑娘家,可以琴棋书画,女红会点就行,不用特别专研,所以你上蔡嬷嬷和谷嬷嬷的课,便是不够专心,左右你会一些了,不会被人笑话了,娘也就不罚你了,”
“但执掌中馈你却是必须要学会的和学精的,这样将来你才不会受苦,娘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已经开始跟着你外祖母学管家了。”
季漪听着,觉得惊奇,现在的民风比百年后更开放,而因为成历帝十分崇尚才艺,喜好歌舞的缘故,京中的闺秀们大都是卯足了劲儿在学,那些各种赏花宴或闺秀的生日宴上,也总是以才艺展示为主。
便是百年后因为出了妖后的缘故,民风渐渐严苛,后宫中那些嫔妃们却还是靠着琴棋书画,歌舞在争宠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琴棋书画,歌舞,女红只要会不需要精通,而管家才是必须学会和学精的说法。
而这管家,却也是她第一次听到的一门课。
上辈子因了昭帝的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心思,她被逼着学了许多东西,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舞姬所会的,昭帝都命她学过,却独独没有管家这项。
毕竟在昭帝看来,她不过是他的所属物,将来也是该陪着他一块殉葬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学那该嫁为人妇,做正经主母该学的东西。
管家啊,这是寻常闺秀都该学的东西吧,她这次倒是很乐意想去学。
季漪想着脸上便带了笑,“好啊,只是管家主要学些什么?”
董氏见季漪一直没反应,以为还要劝一会儿,正端了茶喝,就听到季漪同意了,还主动问她,很是高兴,赶紧回她,
“你之前不是配合着董嬷嬷一起整顿过一次府中,威信已经有了,也不用再担心那些下人不听话,现在要学的主要就是看一些账目,还有我们一些人情上的往来,年节的节礼安排,至于府外的那些庄头,管事……”
董氏说了一通,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复杂和多了,担心打消了宝贝闺女的积极性,又停了下来,只说道,“总之,你明天便过来,和娘一起看账目,别的东西,我们慢慢来。”
“嗯,好。”季漪笑着点头应道。
于是,季漪要跟着董氏一起看账本,了解家中庶务一事便这样确定下来,母女两人又就大佛寺一行聊着。
而大房这边。
侯夫人被禁足了,这还是季元靖及时赶到了熙和堂,安乐侯看在儿子面上,才软了态度的结果。
不过顾及着侯府的名声还有年后就要下场的季元靖,对外便说是侯夫人从大佛寺回来,突然领悟了佛意,想为家人祈福,便在正院后面的罩堂里,临时搭了个佛堂,下午就让侯夫人住了进去,半点缓和的机会和时间都没给侯夫人。
而安乐侯打侯夫人一事,在府中已经传遍了,私下里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毕竟这么些年,安乐侯虽然在外混,可在府中却是从来没对侯夫人动过手啊。
等出了解释说是侯爷喝醉了,失了手,让侯夫人误会了,侯府中人才停了口中的各种猜测议论,如今的安乐侯可是在喝醉酒后把自己送进了牢里的,酒醉后耍酒疯打了侯夫人,就不奇怪了。
临时搭好的佛堂,十分简陋,只有正房的耳房大小,里面摆了一尊老夫人提供的佛像,一个蒲垫,便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桌,两张长凳,算得上真正的清修了。
这也是安乐侯的意思,希望侯夫人好好反省反省,她的妒意可是沾了两条人命的。
侯夫人心里却是不甘的,她觉得安乐侯就是外面的吃腻了,又因为被进过牢房,吃出怕意了,才想着要纳妾了,要在家里胡吃海喝了,怕她阻止才出的报复。
她不甘心的,只是比起去家庙,她只能暂时先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靖儿,娘不想待在这里,你和萦姐儿想想办法吧,你看这里这么潮湿又阴冷,娘若住下去,早晚会害病的,你就要恩考了,娘还想活着看你金榜题名,娶妻生子呢,还有你和萦姐儿的婚事都还没有人张罗呢。”
侯夫人坐在那破旧有些硬的小床上,哭诉着,“你看这里,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你们来看我,都只能坐在冷硬的长凳上,你们父亲怎么这么狠呀,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都没说什么,如今他却让我过这比坐牢还惨的日子。”
“母亲,您稍微忍忍,等父亲气消下来,我会再去找找他的,不会让您一直待在这里的。”
季元靖坐在凳子上,神情温和的听完侯夫人的诉苦后,就轻言细语的安慰着侯夫人。
他身边的季萦冷眼看着侯夫人满脸的哀苦不甘,眼露嘲讽,这就受不了了?
当日她被送到庄子上,过的便是这般枯燥冷清的苦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三年后,大哥接她出来,她又被她推进了一个更大,更寂寞,又更可怕的深渊里。
那时她就想,若是她有机会,一定要让她这心狠的母亲尝尝,百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以偿还她那如花似锦的岁月……
这一世老天算是长了一次眼了。
侯夫人看着儿子温润没有丝毫不耐的脸,心里的怨念也渐渐的平复下来。
“那你抓紧点啊,这马上过年了,娘不想过年都在佛堂过。”
侯夫人念了一声,又看向季萦,“萦姐儿,昨日娘也没用,没能亲自和老太君接上话,你哥哥和你的婚事,你还得去盯着那老太婆才行了,也是娘没用啊,要是你外祖母和外祖父还在,哪至于要去求那个老太婆。”
侯夫人口中的外祖母,却不过是静宁伯府已经去世老伯爷的一名妾室而已,人因长得娇小怜人,对了静宁伯胃口,在世时颇受宠爱,风头在那时一度压过了静宁伯太夫人,还在侯夫人十岁之时,又怀上一胎,只可惜,因平日里不注意,大补过盛,导致生产时,胎儿过大,mǔ_zǐ皆没保住。
侯夫人一度认为,她娘的死和太夫人脱不了干系,也是因此,在知道徐氏打算只为她配上一个秀才时,才毅然决然的勾搭了安乐侯,抢了她嫡姐的亲事,还直接在祖母当时的静宁伯府太夫人生辰宴上,将丑事曝光在了众人眼皮底下,逼得那嫡姐不能不远嫁。
季萦听着只觉得可笑,外祖母?一个妾,便是活着又能够给他们张罗什么好亲事。
只是这话,她现在却是不能说,不过却也不耐烦听了,便道,“母亲,您想不想早日出去?”
“想,当然想啊,让我在这破地方住着,哪怕一天我都受不了。”
侯夫人立马回道,又激动的看向季萦,“萦姐儿,你有办法?”
季萦笑了笑,“自然是有的,”
“什么办法?”侯夫人立马起身到了季萦面前,迫切的望着她。
季萦看着她眼里的希冀,笑意越深,眼里却越来越冷,“母亲,你主动为父亲纳一门妾后,小妾给主母进茶,不是就能出去了。”
季元靖闻言,眸光微闪,瞥了眼自己身旁坐着的季萦。
“不可能,”
侯夫人脸色顿变,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便是在这里住一辈子,我也不会给你父亲纳妾的。”
“母亲,便是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祖母已经同意了父亲纳一门良妾,怕是过两日,媒人,伢婆子都会上门了,与其祖母为父亲找一个她中意的妾室,不如母亲你主动,这样至少还能保证那妾室听话,没有二心啊,不然什么安乐侯府要是再出个庶子,分的可是原本该属于大哥的东西。”
季萦语气柔柔,说出的话却正中侯夫人的要害。
侯夫人脸露复杂,显然已经开始犹豫,转身坐回小床上,“让我想想,你们先回去。”
“那母亲你好好想想,父亲不允许我们经常过来,过几日我们才能再来看你了。”
季萦说着,人就起了身,还伸手去拉季元靖,“大哥,我们先回去吧,让母亲休息下,她累了。”
季元靖看了眼被拉住的宽袖,又将目光落在季萦挂笑的脸,静默一瞬,也没有拒绝,站起了身,又温声和侯夫人说了两句宽慰话后,就随季萦出去了。
只是刚到门口,兄妹二人就又被侯夫人叫住了,“等会儿,”
季萦停下脚,唇角微勾,转过身来看向低垂着头,一脸挫败的侯夫人,“母亲,您同意了?”
把人叫住了,侯夫人却还是有些不愿,不死心的又看着季萦问了一声,“当真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