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星星。
她住进他的心里。
在全新的城市,聂铠发誓自己要有一些改变。
他逼着自己参加学校里各种各样的活动,打篮球、玩滑板、交朋友,他打开自己,为着心里种下的那一份隐秘的期许。
渐渐的,他开始遗忘,遗忘曾经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遗忘那年初夏大院里的一场邂逅。
全部的记忆,就剩下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睛,没有杂质,熠熠生辉。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能给人希望和勇气。
直到因为学区问题,他随母亲又一次搬回小马市,插班来到这里。他与那双眼睛重逢,他知道小耳朵原来是叫肖洱。
那一刻,命运的音符在五线谱上跳跃起来。
【广袤的大地,也只是隔绝的孤岛】
肖洱的父亲肖长业是本地一家采矿公司的矿长,母亲沈珺如是小学教师,家境殷实。两年前她们家还换了套房子,如今住在全市房价最高的地段。
放了学,肖洱背着书包回家。
小马市没有设立住宿制高中,可能是因为城市太小,大家从学校到家最多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肖洱家离学校也不远,坐十四路公交车,三站就能到。
刷卡进小区,坐电梯上楼——她家在十八楼,站在阳台就能看见大海。
钥匙在锁孔里转到第三转才打开门,肖洱知道家里没有人。
果然,屋里一片冷清。
肖长业工作一直很忙,每天晚上□□点钟才能到家;母亲好一些,但她今年当上了班主任,杂事不断,也常常要到七点以后才能回家。
肖洱去厨房里淘米煮上饭,就直接去了卧室,关上房门,反锁。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但是反锁房门令她安心。
打开台灯,肖洱按照记作业本上的顺序一项项完成作业。
她的字不像一般女孩子小巧娟秀,相反的,间架结构非常大气。
干净利落的字,像她这个人。
八点整,肖洱做完了所有的作业。
高二学业繁重,天宁高中更是以老师严厉、作业繁多著称。常常有学生家长抱怨自家孩子每天做作业做到十二点。
可是肖洱效率极高,很少会把作业留到九点以后。
做完功课,父母也没有回来。
肖洱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放在最上面的第一本练习册,练习册的前后都有二十多页空白,她从中间靠前的某一页开始使用。
这是她的日记本。
夜深人静,肖洱“睡着”以后,母亲有翻她东西的习惯。母亲总担心肖洱会被男孩子惦记上,担心她本该放在学习上的心思被打扰,所以要时时监控。
肖洱从不拆穿,甚至,她有那么一本带锁的精装版“日记”,藏在抽屉最里头,偶尔写一写能给母亲看的文字。
但她真正的日记本,其实就放在一打开抽屉的最上头,一本其貌不扬的练习册。
事实上,她不喜欢记日记,不论怎么不显眼,她都害怕留下把柄。
可是有些事情闷在心里,随着年月的累积,越来越让她觉得透不过气。
肖洱打开日记本,上一次写日记还是半年前,大年三十那天。
两行字。
“亲爱的雅洁,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吾爱长业。”
肖洱抽出一支笔,写上今天的日期:2012年9月6日。
“今天,我看见了聂铠。她应该也回来了。”
肖洱合上日记,重新放回抽屉里。
八点半,沈珺如先回了家,手里提着几个熟菜。
肖洱听见声音,走出卧室:“妈。”
“小洱啊,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肖洱上前接过沈珺如手上的拎包和塑料袋。
“饿了吧?爸爸还没回来?”
“不太饿。”
肖洱拿出几个碟子,把熟菜放进去:“他还没回来呢。我爸打电话了吗,吃过再回来还是回来吃?”
“没打,应该是吃过再回。别管他,咱们先吃就成。”
肖洱的动作迟疑了一瞬,才说:“嗯。”
吃饭的时候,沈珺如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状若无意地问:“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情呀,说给妈妈听听。”
“刚开学,学校方面的事情有点多,没什么新鲜的。”肖洱面不改色,回答道。
“不要耽误学习知道吗。”
“嗯。”
饭后,沈珺如去书房备课。她一贯干练强势,对待工作一丝不苟。
肖洱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肖长业进了家门。
“洱洱,在洗碗呀?”
父亲探头进来,跟她打招呼:“妈妈呢?”
肖洱觉察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在备课。”
肖长业点点头,把外套外裤一脱,丢在客厅沙发上。一边解领带一边往卫生间走。
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要是沈珺如出来看见他随手丢外衣,免不了要埋怨几句。肖洱擦擦手,把他的衣服挂好。
然后,她听见父亲在浴室放水的声音。
下一秒,肖洱的手探进父亲长裤的右口袋里,拿出一块手机。
是最新的款式,触屏的智能手机,有屏幕锁定的密码,四位数。
肖洱熟练地输入“1224”,进入主页面,调出短信功能,查找垃圾箱,点击“恢复”。
肖洱没有手机。可是有一些手机上的小功能,父亲甚至不如她清楚。
恢复的短信果然有那个号码发来的,肖长业没有存她的姓名,可是肖洱早就背熟了那个号码。
“吾爱长业,处理完手头的琐事,我就要搬去小马市了。”
“几年过去,小马市和原来大有不同,你呢,还一如当初吗?”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最后一条短信是今天发来的,父亲的回信是:明天下班后,我联系你!
肖洱重新删除那些短信,退回主页面,将手机锁屏,放回肖长业的右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肖洱回到卧室,从书包里抽出物理课本,预习明天的功课。
几分钟后,客厅的座机响起来。
肖长业擦着头发上的水去接了电话,片刻后扬声道:“洱洱,同学的电话。”
肖洱不猜也知道是谁。
走到客厅,肖洱接过电话,余光瞥见父亲从口袋里掏手机出来。
“小洱是我呀。”阮唐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是什么?我忘记记下来了!”
肖洱看一眼墙上的钟:“怎么这么迟才打电话问,快十点了,你做完都到几点了。”
“没有办法啊……刚刚在做其他作业嘛,我又不是你,刷刷几下子就做好了。”
肖洱无奈,跟她细细说了作业内容,可是阮唐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哎,你觉不觉得今天新转来的那个聂铠,人看上去劲劲的?”
“没注意。”
“怎么会呢!大家可都在讨论他呢……听说他爸爸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妈妈以前是学舞蹈的,长得可漂亮了!”
“很晚了,没有别的事的话,快点去写作业吧。”
“好吧……那我明天再跟你说哦。”
挂了电话,肖长业的声音传来。
“跟同学说话这么冷淡啊,是不是关系不怎么好?”
肖洱平静地说:“没有啊,我一直是这样,她习惯了。”
肖长业被她说得一怔,细细回想,好像这几年肖洱确实一直都是这样,乖乖巧巧,不愠不火的样子。
可是,他怎么记得,小时候这丫头天天在外面不着家地玩,全院的男孩子都听她的话。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总是笑眯眯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文静了呢?肖爸爸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女孩子长大了,总会有变化,也可能是搬了家,和以前的小伙伴没有了来往的原因吧。肖长业在心里揣测,没有细想,摸摸肖洱的脑袋:“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肖洱一直没有睡着。
她想了一会儿刚刚看到的短信,心里无端觉得烦躁,只得翻身起来,把看到内容全部写进日记里。
目光扫到之前写下的名字上,有片刻定格。
聂铠。
这个名字她不陌生。自从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日记本里,她就记得很牢。
是那个叫做白雅洁的女人的儿子。
肖洱十三岁的初夏,撞见一桩事,让她永生难忘。
那天她们下午临时通知不上课,她提前回了家。两点多钟,听见父亲的车子停在院里的声音,肖洱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就躲进他房间的大衣柜里。
可没有料到,父亲带回一个女人。
更没有料到,他们会在卧室里做出那样的事情。
十三岁的肖洱对这种事情懵懵懂懂,只知道这很恶劣,比她过年的时候偷偷往姥姥家牛棚里丢爆竹更恶劣一百倍。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躲在柜子里听着外面的声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后来爸爸送那个女人离开,她从衣柜里滚出来的时候,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可是晚上妈妈回家以后,说自己脖子疼。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听了,体贴地过去给她揉捏。
家里常见的场景,此时在肖洱眼中显得格外讽刺。
可是看见妈妈脸上安逸幸福的表情,肖洱满肚子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恨透了父亲,又心疼极了被欺骗蒙蔽的母亲。
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决定一个人搞清事情的真相,捍卫母亲的爱情和这个家!
年少的肖洱心里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千方百计地偷看父亲的手机,想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那时候父亲用的还是诺基亚,没有密码,只是他的警惕性很高,每次发完短信或打完电话就会立刻删除记录。
可是百密一疏,肖洱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女人叫白雅洁,是父亲的初恋。和父亲分开后,她嫁给了富商聂秋同,生下儿子聂铠。丈夫常年在外工作,她在家当家庭主妇,婚姻不幸福。
除此之外,她还偶然得知,白雅洁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许下誓言。
说以后的孩子要起名叫作“肖洱”,因为他们的定情之地就在大理洱海。
看到那条他们怀念过去的短信之后,肖洱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个晚上。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由来,竟是因为父亲和他的前女友之间的约定!他给自己起名的时候,竟然想着的是他的初恋!
他怎么能那么欺骗妈妈?
那天之后,肖洱开始变得沉默。
不再一放了学就跟小伙伴们出去玩,而是第一时间回到家里,就端坐在客厅中央写作业,一边紧张兮兮地紧盯着院门口,以防父亲再带什么人回来。
直到后来,从父亲的短信里得知,那个女人带着儿子搬走了,肖洱才松下一口气。
可心里的芥蒂,再也不可能除去。
肖洱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入睡。
不知什么时候,她听见门把手的声音,立刻闭上眼睛。
沈珺如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察看肖洱是否已经入睡,又给她的肚子上搭好毛毯。这才走到肖洱的书桌边,打开台灯,轻轻拉开抽屉,轻车熟路地找到日记本。
随手取了笔筒里的裁纸刀,在日记本的锁孔里上下一戳,就轻松地打开了。
2012年9月6日
今天物理课,阮唐睡觉差一点被方老师发现,虚惊一场。
沈珺如放心了,把日记本归回原处。悄无声息地离开女儿的房间。
【广袤的大地,也只是隔绝的孤岛】
天宁高中早读课的开始时间是七点三十分。光明顶规定,在那之前每一科的课代表要把作业全部收齐送去老师办公室。
所以三班的学生要保证在七点二十之前到达教室。
肖洱没有贪睡的习惯,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在阳台背单词和古诗文。六点钟吃早餐,六点半准时下楼。
高一光明顶家访以后,知道了她每天的作息,都忍不住感叹:这个女孩子,有着可怕的自控能力。
她会严格地按照自己指定的计划,一丝不苟地逐项完成。这是连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自我管理。
这天肖洱也和平时一样,六点半准时下楼,步行至家附近公交车站。
十四路车摇摇晃晃地停在面前,肖洱上车刷卡,却在下一秒钟看见聂铠背着书包站在空荡荡的车厢里。
这个时间就算是上学的学生也不多,车里还有不少空座位。可是和很多男生一样,聂铠偏偏不愿坐着,单手插在口袋里,黑色双肩包瘪瘪的,挂在他的肩头。
他才转学过来,所以也没有校服。穿着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脑袋上扣着大大的耳机,一根长长的耳机线绕过手臂延伸到裤子口袋。
在天宁高中,肖洱平时看见的高中生大约能分为三大类:
以杨成恭为代表的学霸,穿干净整洁的校服和运动鞋,脖子以上除了眼镜没有其他装饰物,不管站在哪里都像在沉思数学题。
以陈世骐为代表的学渣,穿邋里邋遢的校服和灰蒙蒙的运动鞋,说话吵吵嚷嚷,走路蹦蹦跳跳,仿佛前方永远有一个篮框等着他三步上篮,没个正形。
当然还有人数更多的一类,介于前两者之间,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仍旧遵循正常的轨迹,按部就班地来去。
那么,聂铠属于哪一种呢。
肖洱想起她为了练习口语而看的美剧,街头少年往往是这样的打扮。
大多不甘安于现状,不想走普通人走的那条路,但是对未来没有规划和明确的目标,迷茫而无措。
聂铠显然也看见了肖洱,她在他上车的后一站上车,这说明两人的家离得很近。
他因为这个认知而感到欣喜,可面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肖洱一眼,就又默默地转过头去。
肖洱自然不会主动与他打招呼,径直走到她常坐的座位——距离后门最近的那一排。坐下。
车子很快到站,肖洱在聂铠前边下了车。
聂铠的手插在口袋里,在她身后闲庭信步地走,没有超过她的意思。肖洱的步子很小,走起来也不快,但是非常稳。
聂铠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就算给她脑袋顶上放一碗水恐怕也不会洒吧。
七点钟,两人先后到达教室。
聂铠以为自己来早了,要知道在原来的学校,不踏着铃声他是绝对不会进教室的。
可毕竟这是他正式来到天宁高中的第一天,而且……因为一个奇怪而隐秘的原因,他破天荒地定了六点钟的闹铃。
没有想到进了教室,竟发现几乎来了快有一半的学生,包括他的同桌陈世骐。
走回座位,聂铠看着正奋笔疾书的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