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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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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相当好,但庄祁甚是想念那些辣菜。

“你得忌口。”赵枣儿严肃地看着庄祁,“乔医生说除了你身上的伤,你的胃肠炎症也很严重,吃辣需要克制。”。

那次在大凤山,赵枣儿已经见识了庄祁吃辣的能力,当听到医生给出的忌口诊断后,并没有多惊讶。

“是呢。”庄祁有些遗憾,放下汤碗,又挖了一大勺芋头饭,突然碰到了保温桶底下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拿勺子小心地拨开,庄祁不由得愣住了,在芋头饭的底下,竟然卧了四块红绕肉。

红得发黑的颜色,肉上裹着一层酱汁,一直在芋头饭下藏着,等着吃饭的人发现这个惊喜。

“!”

“给你解解馋。”赵枣儿笑笑,看着庄祁的表情,她便知道这个惊喜成功了。“我没敢用太肥的肉,但是红烧肉太精瘦便缺失了风味,所以只能让你吃一点点。”

庄祁小心地把红烧肉从保温桶里盛出,放到他的饭碗里,如赵枣儿所言没有大块的肉油,但庄祁拿勺子轻轻点了点,那肉块便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像布丁似的,甜绵软糯的口感,唇齿留香。

庄祁吃得心花怒放,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角弯弯,满是笑意。赵枣儿也从庄祁的反应中得到了满足,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在她看来,吃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以往不论工作多忙,赵枣儿都尽量不在吃这方面糊弄自己。

从对美食的态度,可以反应一个人对生活的热情,以及是否具有学习精神。在照顾庄祁的这几天中,赵枣儿没有急于找新的工作,而是把赵天应的笔记和堂妹赵可喜的笔记翻烂看透,把精力集中在练习书写符纸上。短短五天,赵枣儿进步飞快。

距离烂尾楼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五天,赵枣儿和庄祁细细核对了两人所掌握的信息,终于整理出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爱哭鬼口中的噬鬼的邪灵,在f市活动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从一开始的不知正形,到如今已经确信一切与那“镇”字符纸有关。邪灵如此踊跃,背后一定有一个操纵的人,联系到大凤山的经历,庄祁和赵枣儿一致认为当时他们遇见的那位长袍男人便是幕后主使。

细细想来,庄祁和赵枣儿与这位幕后黑手已经有过数次交手了。

“还记得你在暗巷里遇到抢劫的那个晚上吗?”

赵枣儿点头。

“浩霆后来查看了周边街道的监控记录,暗巷处于监控死角,但从方兴路的路口,可以看到进出巷子的人。”庄祁收拾好吃完的保温桶,拿出ipad找出吴浩霆发给他的视频资料,“你看这里,9:26,犯人进入;9:57,这是你,9:58,这是我。那日白天我一直在追踪姚甜,后来跟丢了,直到晚上的这个时间。10:14,犯人晕死,姚甜自爆,我给浩霆打了电话后便送你去医院。”

赵枣儿很认真地盯着屏幕看,不放过一丝细节,但监控录像的画面很暗,受当时的光线等因素影响,屏幕中只能大致辨识出进出巷子的人,其他的都是一片模糊和漆黑。

“夜里1:29,这是王朗。”

“王朗?”

“嗯。”庄祁把视频的进度往前调,“这是那天下午的时候,王朗又有两次进入暗巷。还记得王朗办公桌底下的那个香炉和画像吗?”

“记得。”赵枣儿点头,在产生对林山奈的共情时,她透过梦境看到了那个香炉和被供着的不同寻常的财神像。

“姚甜的家里也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通过梳理人物关系,整理了林山奈、王朗和姚甜三人结识的先后顺序,基本可以判定,王朗是通过姚甜接触到这些事物,”庄祁拿过赵枣儿手中的笔,在她的记事本上把“香炉、财神像”几个字反复画了圈。“不妨先把姚甜作为一个圆心,抢劫犯在看管所中猝死,身上却出现了‘镇’字标记——抢劫犯则是从姚甜身上延伸出的一个射线。”

“那王朗在其中扮演的什么作用呢?”赵枣儿在姚甜的名字旁边画下两道箭头,一个写了“抢劫犯”,另一个写下来“王朗”,又打了一个问号。

“问题就在这里,所以浩霆以王朗作为一个侧面突破点,对王朗那天的行踪做了调查,有意思的是,王朗那天曾出现在烂尾楼。”

从地理位置上看,f市医院、暗巷、赵枣儿的公寓、烂尾楼,正好密集地扎堆在一起,于是吴浩霆把目光放向了烂尾楼区,也因此发现了死去的三个流浪汉。以刑警多年养成的专业素养,吴浩霆当即认为其中大有文章。

“那已经有了什么发现是吗?”赵枣儿后来听舒碧云说了她撞坏了吴浩霆车的事,但关于烂尾楼,吴浩霆没有向舒碧云透露太多,故而从舒碧云那里赵枣儿也无从得知太多。

庄祁点头:“最后一幢烂尾楼上恰巧可以看到暗巷的中断——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那个人就在烂尾楼上看着我们,而我们没有发现?”

“极有可能。”庄祁应答道。这也可以解释姚甜的“自爆”,在姚甜才显露出一丝动摇的时候,那个人便动手让姚甜永远闭嘴。

那个人其实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纸人、符纸,都是他的标志、他一贯的手段,只是他们反应得太晚了。再结合赵枣儿在烂尾楼通过共情看到的画面,那些死去的流浪汉,也许是一个侧面印证。

“除了大凤山那一次的正面交锋,我们已经多多少少接触过这个人了,他行踪诡秘,力量强大,而他的目的,目前也不得而知。林茗额说过那人是利用了孙三井,但是那天之后孙三井便下落不明,金剪子也消失无踪......这个人在f市掀起这样的暗涌,费劲心思夺走金剪子,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赵枣儿一手托着下巴沉思,看着纸上的框架图,赵枣儿在“烂尾楼”下边写上“辜尔东”。

“这位辜尔东,”庄祁用ipad登录微信,给赵枣儿转发了几张照片:“我找人查了一下,可以大致还原当时的烂尾楼事故了。”

49.辜家(3)

1987年年底,辜家最小的儿子辜尔东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回归祖国,回到大陆南方故土的怀抱。但等着他的,并不是温馨殷切的家园。

辜家并不是人丁兴旺的家族,又在国家动荡中元气大伤,但这个家族相当富有,只是他们与其他富庶的家族相比,他们特殊在他们曾以“通灵”为主业。辜尔东是这个不平凡家族中普通人,但他却是那一辈中最为聪慧的一个。

胸怀远大抱负的辜尔东仅在家停留了一星期,便北上来到f市,以他敏锐的感觉在欣欣向荣的大陆上开拓了自己的一番天地。1989年底,小有名气的辜尔东把目光投向了房地产,果敢的他于1990年初便着手实施,但这一回他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麻烦。

从选址到买地,直到开始施工,一切都是顺利的,但施工开始后,工地上频频发生怪事。

第一件事是一位工人在半夜摔死了。工程初期,工地上还什么都没有,谁也说不清楚工人怎会在半夜摔死在平地上。第一件事还没琢磨透,第二件事便发生了——便是都市传闻中沸沸扬扬的从地里挖出血的事。挖掘机在定好的地方进行作业,挖了不到三米,地里便冒出来一股股的血,冷的、腥的、像凝胶一般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工人出事可以视为意外,辜尔东费了些钱便把事情压了下去,但地里淌血的事,是怎样都瞒不住的,工队人心惶惶,工程只能搁浅,但建材在风吹日晒中多放一天都是损失,辜尔东毫不犹豫换了新的施工队,这一回,没有挖出血也没有了意外,工程终于得以施展。

辜尔东来不及舒一口气,他的事业又遇到了阻碍。像是用尽了运气,辜尔东处处碰壁,不到半年便破产,海西花园小区成了一片烂尾楼,接手的人也接连不断遇到怪事,渐渐的,这块地便荒芜了。

从医院回公寓的路上,赵枣儿脑海里还转着辜尔东的事。与庄祁说起辜尔东的时候赵枣儿有所保留,不只是因为辜尔东那句意味不明的“你的耳朵”,还因为爱哭鬼。

爱哭鬼也姓辜,它与辜家,会有什么联系吗?

“我回来了。”

公寓里没有人答应,赵枣儿等了等,只有浴室里滴滴答答的水声。

走向浴室,赵枣儿先敲了敲门,再打开,问蹲在浴缸里的年轻女鬼:“爱哭鬼呢?”

女鬼缓缓把脸转向赵枣儿,用下巴指向镜子,镜子上浮现三个字:出去了。

“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好吧。”赵枣儿合上门,“打扰了。”

看了眼钟,赵枣儿把买回来的鸡简单收拾干净,放进高压锅里,窝进沙发里,拿出了赵可喜的笔记。前半本的学习笔记她已经看完了,后半本是赵可喜在学校里的干部工作记录。

赵可喜创办了一个名为“聚春”的文学社,每周定期集会,除了分享书籍、心得,举办书法比赛征文比赛等传统项目,还联合了其他社团、组织甚至是其他高校的文学社进行联谊,并在每个月的月末邀请一位专家教授参与活动,吸引了非常多学生参与。作为社长,赵可喜的工作记录里有着满满的经验总结,从中体现出她严谨和踏实的性格,如果没有遇害,赵可喜定能大有一番作为。

这本笔记赵枣儿已经看了两遍了,有一点困扰着她:笔记前后两部分毫无关联,可喜想让她看到的,只是前半部分,还是另意有所指?

一页一页翻过去,为了破解可喜的意图,赵枣儿把每一页、每一段文字都细细研读,却始终没有头绪。

两部分的笔记间是没有特殊间隔的,赵枣儿想了想,合上笔记,摸了摸书脊,随即拆开皮套,果不其然,书脊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痕迹,把笔记本一分为二。

这原先应该是两本笔记。赵可喜将它们都拆分成了两部分,而后合成了赵枣儿手头上的这一本,并在封皮上写下了“给枣儿姐”——这是可喜布置的障眼法。那剩下的那两部分笔记又在哪里呢?

拖出从f大拿回的放着可喜的遗物的箱子,赵枣儿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但一无所获。坐在一堆杂物中间,赵枣儿犹豫了十分钟,拿出手机拨通了三叔家的电话。

电话是三婶接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苍老,“喂?哪位啊。”

赵枣儿心紧紧地揪起,嗓子眼发紧,想开口:“三婶,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在赵枣儿担心三婶会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三婶终于开口了:“哦,你啊。有什么事?”

“可喜的葬礼……”

“没办。”三婶的语气很不自然,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可喜的身体还在公安呢。”

“这么久啊……”

“嗯。你要是没啥事就挂了吧。”

“等等!”赵枣儿急忙道:“婶儿!我想问问可喜有没有一本笔记,套皮的那种记事本?”

电话对面的人停顿了几秒,似乎真的在思索,但很快赵枣儿便失望了。

“没有。”

“婶儿……”

“行了!”三婶突然提高了音调:“那天三婶说的话过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喜儿的事有警察在,你别跟着瞎掺和!挂了!”

“等……”

三婶的性格依旧,说挂便挂了,听筒里只剩一阵忙音。

看着手机主界面,赵枣儿想了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枣儿?”

“妈——是我。”

“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了?”

“没事,就是问问家里的情况。”

“哦——”母亲习惯性地拖长语调,并压低了声音:“你爷爷那事……怎么样了?”

知道母亲是避着父亲,也知道父亲与爷爷决裂的是因为她幼时被鬼咬的那次经历,但多年来赵枣儿与父亲并不多亲密,只是敷衍道:“没结果。”

“嗯。有结果你就说一声,你爷爷哪,唉——早两年还劝过他,老头就是倔。”

“知道了。”

“你也别看你爸不闻不问,好歹是亲爸,怎么可能不闻不问!”大概是赵枣儿的语气变得冷淡,母亲有些急了。

“知道啦。”赵枣儿答应着,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高压锅正好发出蜂鸣,赵枣儿丢下手机奔向厨房,一回头,却看见爱哭鬼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何时回来的,赵枣儿一点儿没有察觉。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爱哭鬼跟着赵枣儿走近厨房,声音脆脆的,很是清亮,没有一点儿哭腔。

赵枣儿有些稀奇地打量了它一眼,难得爱哭鬼不是两眼通红的委屈模样。

“去哪了呀?”

“玩去了。”爱哭鬼眼神乱飞,“姐姐,你是天生能看见鬼的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是不是嘛?”

赵枣儿蹲下身,直视爱哭鬼,“你去见辜尔东了?”

“没、没没没……”

“那就是有。”赵枣儿断定了。爱哭鬼是不会撒谎的鬼,如果撒谎了,会表现得很明显。

“它不让你告诉我?”

“不是……”爱哭鬼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用力绞着指头,“阿东只是让我问你问题,但没说为什么。”

看着爱哭鬼,赵枣儿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那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这才公平。可以吗?”

爱哭鬼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先回答你:我是天生的。现在我问你:你的原名是什么?”

“辜幸海。幸运的‘幸’。第二个问题:姐姐和庄家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只认识庄祁。该我了:你跟辜尔东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爱哭鬼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都问关于我的事?”

“若问你辜尔东的事,你会知道么。”赵枣儿勾唇一笑:“又该轮到我了吧?”

“咦——?刚刚那个问题不算!”

“怎么不算?”赵枣儿一本正经:“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这是约好的。我问你哦:你知不知道辜家?”

爱哭鬼的神情有一瞬间慌乱了。

赵枣儿知道自己问对了。1990年海西花园工程失事,辜尔东变成流浪汉并逝世,爱哭鬼说过,它死在同一年。这之间,会没有联系吗?

“不要撒谎哦~骗人的小孩长不高的。”

“反正我已经长不高了。”爱哭鬼别扭地嘟嘟囔囔,“知道。阿东跟我说了。”

“你也是辜家人?”

爱哭鬼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好吧,还有什么问题?”赵枣儿直起身,没有逼爱哭鬼太紧,她看得出爱哭鬼有些不情愿。在套话、打听情报的时候,一定要循序渐进,见好就收,否则会适得其反。

高压锅里的鸡已经烂熟了,赵枣儿一边与爱哭鬼说话,一边戴上厨房手套,掀开了锅盖。香味飘满了屋子,爱哭鬼踮起脚,分神去看锅里的鸡。

“它说——今晚七点,烂尾楼不见不散。”

爱哭鬼舔了舔嘴唇,代替辜尔东发出了邀请。

“行。”没有犹豫,赵枣儿一口答应,爱哭鬼偷偷松了口气。

六点刚过,赵枣儿便出发去医院,八点的时候,准时到达烂尾楼。

风声簌簌,了无人声。

辜尔东站在烂尾楼的制高点,看着赵枣儿走进,像看着走进圈套的猎物。

50.棺木

赵枣儿不知该往哪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无信号。

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细究,现在想来,极有可能的是整片烂尾楼区都处在一个与外界隔绝开的屏障中。把手机充当手电筒,赵枣儿借着微薄的亮光往前走。

“辜先生——”

“辜尔东——?”

赵枣儿停下脚步,只身赴约本就是十分冒险的举动,若不是为了搞清楚辜尔东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她不至于以身涉险。但好奇心的满足远没有生命来得重要,现在才进入烂尾楼区不久,若想退出去,还来得及。

一旦起了退却的念头,赵枣儿的脚步便迟疑了。

——刷。

前头掠过一道身影,赵枣儿紧张地退了一步,屏住呼吸朝那个方向看去。夜色很暗,但月光清朗,相邻的街区似乎有什么热闹的活动,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吵闹的音乐声。赵枣儿极力屏除所有外界因素的干扰,集中注意点,调动她的感官,去寻找刚刚那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有几分熟悉。瘦高的身材,黑色的长袍,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脸,从头到脚都陷在长袍的暗影中,赵枣儿不论怎么追踪,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额头已经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她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第二次挑衅。对方果然去而复返,又一次“倏——”地闪过时,赵枣儿猛地睁开眼,拔腿追了上去。像是提前预知了对方的行动路线,每一个转弯,赵枣儿都没有犹豫,尽管她的速度不够,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在慢慢缩小。

眼看着要追上了,赵枣儿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的黑影似乎迟疑了,也缓缓停下。赵枣儿突然扭头看向身侧的烂尾楼的楼顶,准确无误地与辜尔东四目相对。

那道长袍身影消散了,辜尔东从楼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赵枣儿面前。

“你什么时候发现那是假的?”辜尔东指的是那道身影。

“追的时候。”赵枣儿话不多的时候也有一股儿酷劲儿。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凭感觉。”

“你知道那是谁。”辜尔东用了肯定句。

他的语气让赵枣儿皱起眉头,“不知道。”

“哦?”辜尔东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是吗?”

它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落到赵枣儿脸庞,让她打了个冷颤。但赵枣儿没有动,目光如炬,毫不动摇地与它对视。辜尔东的手顺着赵枣儿的下巴轻轻往上滑,饱含温情,含笑的目光好似透着爱意,但赵枣儿可不相信这假象,脑中的神经一直紧紧绷着。

辜尔东撩开了贴着赵枣儿右脸颊的头发,露出了她那只不同寻常的耳朵。

“你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尤其是这只耳朵。”辜尔东故意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为什么?”

打开辜尔东的手,赵枣儿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说我这是被咬的,你信吗?”

“呵。”

辜尔东从唇缝间蹦出一声冷笑,正打算开口,赵枣儿抢先道:“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怀疑我与幕后黑手有关,但也只是怀疑而已,不是吗?而且你应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你怎么会安心地把爱哭鬼放在我身边?”

赵枣儿把头发撩到耳后,大大方方地露出她的耳朵,“爱哭鬼姓辜,你也姓辜,这会只是单纯地巧合吗?爱哭鬼是你的儿子?我找到了一张你与爱哭鬼的合影。”

赵枣儿逼视辜尔东,她在告诉它,她知道的可不少。

辜尔东不为所动,“所以呢?”

“所——以,”赵枣儿提高语调,“我们何必再彼此试探?作为一个不懂术法的辜家人,你求助的方式能不能再简单点?”

“啊哈哈哈,你真是有趣。”辜尔东笑了笑,这回它笑得爽朗,再没有之前的那种压迫感。“但是你还是说错了几个地方。”

辜尔东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边走边道:“首先,小海不是我的儿子,我喜欢的是男人,生不出儿子的。很吃惊?”

赵枣儿摇摇头,不假思索道:“时代很开放了,并不吃惊。”

“时代是开放了,但很多事情,尤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根深蒂固地长在人们骨子里。”辜尔东的眼神变得微冷,“作为辜家人,我并非因为看不见而什么都不懂,相反地,我具备的知识超越当初家族里的所有人,只是人各有所志罢了。我无所谓他们是否接受我的性向,就像我无所谓他们会不会一直守在大山里一样。”

辜尔东在前面领路,来到了最后一幢烂尾楼,但他并没有上楼,而是走到了角落里,示意赵枣儿掀开地上的地井盖子。

盖子足有一平方米大小,左右两边两道细细的把手,赵枣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起来一点点。

“......”

“......我拉不动。”

“你不会用术法吗?驱风、纸人?”

“我还没学。”

“......”

看着辜尔东无语的表情,赵枣儿提议搬救兵,在辜尔东点头同意后,赵枣儿掏出口袋里的小纸人,对着纸人呼唤庄祁的名字。这是临出发前庄祁交给她的通讯纸人,纸人有嘴和耳,庄祁与她各拿一只,这一对纸人便可以实现通讯的目的。

不到一分钟,庄祁便出现了,看见赵枣儿没有受伤,他暗暗松了口气。

一开始赵枣儿说起要单独赴约的时候,他是反对的,但是赵枣儿坚持辜尔东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两人只好都各退一步,庄祁同意赵枣儿只身前往,条件是庄祁会在烂尾楼外守着,为的是一旦有任何情况,赵枣儿只要大声呼救,他便可以及时赶到。

“受伤了吗?”

“没有。”赵枣儿摇头。

辜尔东面上没什么表情,显然对庄祁的出现并不吃惊,但他也有好奇的地方:“她是你徒弟?”

“不是。”庄祁是这样回答的。每一位天师到了年纪都会收徒弟,以传承学识,但选择徒弟是一件十分谨慎的大事,他一直没有收徒弟的想法,辜尔东倒是提醒了他......

看向赵枣儿,赵枣儿也正好看向他,显然没听明白辜尔东的意思,眼神有些无辜。“怎么?”

“无事。”庄祁弯下身,抓住地井盖上的扶手。

通过通讯纸人,赵枣儿与辜尔东的对话庄祁从头听到了尾。但他既没有使用纸人,也没有驱动风来帮助,只是一用力,便把地井盖子拔了出来。厚石板制作的地井盖子被庄祁推到一边,石头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重的声音,少说也有两百公斤重。

“这原本是一处防空洞,但并不大,我买下这块地之前,这里原先要建一个航空博物馆。”

赵枣儿配合地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可以看见一段楼梯,延伸到地井深处。

辜尔东率先走了下去,庄祁打开手电筒,紧随其后,最后才是赵枣儿。走下地井之前,赵枣儿看了眼烂尾楼,四壁空荡,寂静无声。

地井里更黑、也更静,里头弥漫着一股腥腐的臭气。这的黑暗很浓厚,辜尔东的身形几乎隐入了黑暗中,赵枣儿走了几步,对黑暗的地下环境有些无所适从。

这是要去哪里?这个臭味是什么发出来的?是尸体的臭味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突然有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拉住了赵枣儿。

——是庄祁。

大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显得她的小而细嫩,似乎习惯了独自坚强的她也变得较弱起来。心猛地跳快了一拍,赵枣儿看向庄祁,但庄祁没有回头,只是拉着赵枣儿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兜里,让她拉住自己。

“跟住了。”

“好。”赵枣儿小声答道。

曾经庄祁给她的安全感又一次回到了她心里。拉着庄祁的大衣,指端还能感受到口袋里的温度,仿佛依旧被庄祁拉着手。

“就是这。”

辜尔东停下脚步,顺着它的目光,庄祁和赵枣儿抬高手机,两道光束打向空地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方形的长条物体。

庄祁没有犹疑,慢慢走近。赵枣儿紧紧跟在他身边,走到了那漆黑的方形长物边。

那是一具棺木。走近了才能清楚感知棺木的巨大,足有半人高,一米多宽,两米长。石板的底座,漆黑的棺身,上头有着繁复的花纹。

庄祁试着动手推了推。

“诶,小心。”赵枣儿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那些盗墓小说、探险小说的片段不停在脑海中打转。

庄祁示意赵枣儿往后退,他绕着棺木走了一圈,看到了离棺木不远处躺着的两具尸体。

“盗墓的?”

“可能吧。”辜尔东耸耸肩,“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这里原本不是空地?”庄祁想到方才打开地井时便出现的楼梯。

“我说了,这里原本是防空洞。”

地上的两具尸体身体呈现一个奇怪的角度,脸确是焦黑的,看不出原先的面貌。两具尸体边放着开馆的工具,庄祁随手抓起一个,拿在手里掂了掂。

“他们的死相很奇怪。”赵枣儿担忧地拉住庄祁。

“放心。”庄祁示意不会有事,“一般这样的棺木的机关都是一次性的,一旦被开过了,机关便失灵了。”

棺盖与棺木之间确实有一道细细的缝隙,似乎已经被开过了。但庄祁没有冒进,先是小心地在棺木上摸了一圈,而后才举起起棺橇。

51.婴怨(1)

看着庄祁用起棺橇定好位,赵枣儿高高地举着两人的手机为他打光,心中一阵紧张,但预想中的开棺并没有立刻发生。

“咦?”庄祁疑惑了一声,拿下起棺橇,在他定位的地方细细摸索。

“怎么了?”

“光,照这里。”

赵枣儿配合地凑上去,庄祁指的地方是棺盖与棺材之间的缝隙,缝隙底下有一道不规则的裂缝,裂缝受到沉重的棺盖的积压,已经变形了,形成了一道足有半指宽的裂缝。赵枣儿小心地把一把手机的光打进去,又打开另一把手机的照相机,放大画面,试图看清里头的内容,但一凑近,她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什么都看不见。”赵枣儿有些郁闷。

“是空棺。”庄祁突然道,且十分笃定。他看向辜尔东:“这是一具双层棺,棺身上除了镇邪符咒,没有一句文字记载所下葬人的生平,一时不能推断是谁把这座棺木放在这里也不能得知棺木中的是谁。”

庄祁从赵枣儿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绕着棺木又走了一圈,步速不急不缓,语速也不急不缓,他起初是说给辜尔东听,以博取辜尔东对他的信任、卸下辜尔东的防备,然而辜尔东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庄祁便招呼赵枣儿,讲解给她听:

“在石板底下还有一层,这样的棺木向来是做封印用,或许是工程的原因,让棺木裂开了。那两个人应该不是盗墓贼,而是受命进行勘测的人吧,你看他们随身的装备,除了这只起棺橇,还有兵工铲、手电、绳子,但却没有盗墓贼常备着的犀牛角、黑驴蹄子,连糯米都没有,也没有应急干粮,说明他们的行程很短,知道自己可以很快离开......”

受命勘测......赵枣儿瞥了一眼辜尔东,知道庄祁指的人很可能是他,但辜尔东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神情淡漠地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刚刚有注意到那两人的死法吗?”

赵枣儿摇摇头,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匆匆扫了一眼,自然没有注意。

“你认为他们是怎么死的?”庄祁问她,眼神中有鼓励,像是课堂上怀着期许的老师。

赵枣儿也是一位好学生,瞥一眼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有些迟疑:“不是烧死的吗?”两具尸体身形扭曲不自然,面上焦黑,看起来与她在大凤山看见的被烧毁的纸人很像。

“哼。”辜尔东从鼻端里哼了一声,“如果是烧死的,衣服怎么会完好无损?”

辜尔东说得不错,不仅是死者的衣服,他们随身的包袋也没有一丝烧毁的地方。

“他们衣服下的皮肤也溃烂了,但在他们脖子上,却各有一道刀伤。”

“割喉?!”赵枣儿连忙摸摸自己的脖子,不好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

庄祁点头,“这两人受命来此勘测,确遇到了攻击,致命不是这具棺木,这攻击是来自于人的,”庄祁沉吟:“某位清楚知道这具棺木的人。”

赵枣儿想起一开始辜尔东用来引诱她的那道身影,沉默了一秒,道:“这个人,应该是我们在冬河边看到的那个人。”

“你确实?”庄祁一愣,这具棺材少说也有近百年,至少与这防空洞的时间差不多长,而这烂尾楼工程也有二十多年了,若真是那个长袍黑衣人,那此人的年龄至少过了半百。

赵枣儿不能确定,她看向辜尔东,等着他解释。

辜尔东终于正视两人,它看着庄祁,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你几乎都说对了。”

工程出了问题后,辜尔东焦头烂额。买下这块地后,他没有推灭地面上的所有建筑,依着工程师的规划,保留了几个原有的基底,发现这个防空洞的时候,前头的第一幢楼已经盖了一大半了。工人们当即打开了地井盖,发现里头有一具棺木后又争先恐后地鱼贯而出,这回,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工程了。

辜尔东用“这是文物,不是不吉利”的话安抚施工队,并给工队放了两天假,趁着这个时机,他又找了两个胆大的人,下到防空洞里去勘测。

“我当然没有亲自去,当时公司的资金链已经断了,紧接着就是破产,我身无分文后,被讨债的人追着打,在这地方躲了两天,夜里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辜尔东淡淡地说起自己的死亡,仿佛说着不相干的事。

“死后也是很神奇。”辜尔东微微一笑,“人活着时生命是有限的,死后反而变得无限了。我发现我一直不能往生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想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当即便想起了这个防空洞,但是以鬼的躯体,是掀不开实体的井盖的,于是我引诱来此的流浪汉打开井盖,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那——那个人是凶手吗?”

“十之八九吧。”辜尔东耸耸肩,“我没有看到脸,那人像永远只有背影一样。”那人在这些年间数次出现在烂尾楼,辜尔东坚信这具棺木定内有乾坤,但凭借它一鬼之力,一直没能打开这具棺木。

“为什么不向辜家求助呢?”赵枣儿不解。

辜尔东森然一笑,“为什么呢?因为太远了。辜家在大陆的那一端,一只鬼,坐不了飞机火车,没有交通工具也无法使用任何查路设备,中国这么大,我要走多久才能回去?”

但如果是找位类似庄祁这样的天师,总能把辜尔东带回去的吧?赵枣儿没有提出她的异议,她听出来了,是辜尔东不愿意回去面对辜家人,但这其中的原因,便是辜尔东的私事了。彼时的赵枣儿并不能切身感受变成鬼后,除了生命的区别,一只鬼到底还会受到多少限制。

“那人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庄祁问,只要确定了这件事,结合吴浩霆在烂尾楼的发现,便可以断定这具棺木与“镇”字符是否有关。

“冬至那天。”辜尔东道。

——一切都对应上了。那天正好是赵枣儿的生日,她在暗巷中遇到了抢劫犯。

“那人来此有规律吗?”

辜尔东摇头,“没有,甚至有一段时间,将近五年没有出现。”

“......”——五年,庄祁皱眉。

如果这之后此人又隐没五年,那该如何是好?他们不能守株待兔,必须积极调查,主动出击。

“那现在——”在阴暗的环境里待久了,赵枣儿想要离开,走到喧闹有人声的大街上去呼吸新鲜空气,“我们是直接开棺,还是出去?”

看出赵枣儿的不适,庄祁打算先出去,回头找人过来打开这具空棺,话到嘴边还未出口,赵枣儿又道:“我们出去吧,这里真的好臭。”

空气中的腐臭味夹带着酸气,一直在赵枣儿鼻尖浮涌,晚饭已经在胃里翻腾了。辜尔东闻不到味道,一脸无所谓,但庄祁闻言却看向棺木。他方才一直没留意这股气味的源头,被赵枣儿一提醒,突然意识到这股臭味并非那两具尸体发出的,而是从棺木中,从那条裂缝中散发出来。

赵枣儿撑着额头,“而且我一直听到奇怪的声音,很难受。”

不知何时起,赵枣儿脸色煞白,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头发贴着她的脸颊,修饰着她的面部线条。

“什么样的声音?”庄祁有些担忧,他清楚赵枣儿共情能力的敏感,她这般模样,莫非又是共情?

“哭声,小孩子的。”赵枣儿像是支撑不在了一样,身形晃了晃,“很多小孩子。”尖锐的呜呜嘤嘤,一声叠着一声,在她耳边回转。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庄祁脸色一变。他重新拿起起棺橇,这回很是果断地撬开了棺盖,露出里头空荡荡的棺室。

“什么都没有啊。”赵枣儿壮着胆子往里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庄祁没有说话,翻身跃入棺材中,俯下身敲了敲棺室的底板,确定底下是空的后,他没有直接打开双层棺的第二层,而是翻出棺材,和辜尔东一起先把赵枣儿送回地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赵枣儿渐渐缓了过来。

“没事了?”辜尔东问,眼神却一直瞟向地井下,庄祁把赵枣儿送上来后又下去了,它心里很是好奇,却不能丢下赵枣儿不管。

“好多了。”赵枣儿也不矫情。

“爱哭鬼会过来陪你。”辜尔东丢下这一句后,便重新返回地下。

不一会儿爱哭鬼果然来了,爱哭鬼很是担心地抱抱赵枣儿,赵枣儿回抱它以示安慰,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地井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嚎声——婴孩的、孩童的,凄惨不已,连续不断。一道身影从地井里飞了出来,狠狠地落到地上,赵枣儿凝神一看,正是辜尔东。

辜尔东半撑起身体,又倒了下去。

——庄祁呢?

心里闪过一阵强烈的不安,赵枣儿放开爱哭鬼,向地井奔去。

“别去!危险!”辜尔东挣扎间看见这一幕,连忙大喊。

赵枣儿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一闭眼,直接跳了下去。

52.婴怨(2)

“庄祁——!”

庄祁的声音从防空洞中央传来:“我没事。”

连接地面与防空洞的楼梯并不长,赵枣儿虽在情急之中一跃而下,身子一歪在地上滚了一圈,倒也没有受伤。但这一滚,把手机滚没了,陷在一片漆黑中,赵枣儿知道自己冲动了。

且不说庄祁有多强大,辜尔东至少比她强好几倍,连辜尔东都以那样的方式被震了出去,她还妄想进来帮助庄祁?实则是添乱吧!有些怂地伸手去摸索台阶,赵枣儿打算趁还没有拖任何人后腿的时候赶紧回到地面上去。

“哦,那就好,我先上去呗。”

庄祁回应的声音很轻,赵枣儿没有在意,伸直了手臂,却没有摸到预想中的台阶。“嗯?”赵枣儿直起身,试探着往前挪了两步,像盲人一般挥舞着胳膊,但原先应该有楼梯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不会吧......赵枣儿咕噜一声吞下口水,她抬头一看,原先的地井不知何时消失了,头顶一片漆黑,看不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出口。

“庄、庄先生,那什么,我上不去了......”赵枣儿尴尬地干笑,声音渐低:“你还在吗?如果在就答应我一声吧。”

果然,没有人应答她,仿佛赵枣儿在自言自语一般。防空洞极大,她的声音飘出去又飘回来,变得细细柔柔的,像是别人声音。

赵枣儿试着向前迈了一步,脚尖踢到一个小铃铛,叮叮当当的铃声在寂静之中尤其突兀,忽的,她还听见了小孩子愉悦的笑声。赵枣儿身形一僵,她感到有一双冰凉的小手抱住了她的大腿,寒气径直穿过厚厚的秋裤渗透进皮肤里,强忍着恐惧,赵枣儿目视前方,哆嗦着声音:“爱哭鬼你别吓我啊......”

“爱哭鬼......”赵枣儿身后转来一个细细柔柔的小女孩的声音:“......是谁?”

“是......你猜!”赵枣儿深吸一口气,猛地掏出口袋中的符咒,反手就是一拍,也不知道拍在了哪里,只听小女孩尖锐地叫了起来,松开了她的大腿,赵枣儿当即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感觉跑了有一两百米,赵枣儿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刚才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并没有追上来,但四周的安静依旧让她不安,加之一通乱跑,她现在彻底迷失了方向感。

再拿出一张符咒,捏在两指间,心里默念庄祁教她的静心咒,赵枣儿慢慢冷静下来,等着暗处蛰伏的责难。但这袭击来得很是“温柔”,离赵枣儿不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对双胞胎,“姐姐,你为什么打她?”

这对双胞胎看起来不过四岁,手拉手站在一起,眼睛里都是眼白,直勾勾地“看着”赵枣儿,两股声音叠在一起,赵枣儿突然意识到这些孩子应该就是方才在她耳边回转不停的童声。而这个“她”,应该是刚刚那个......

庄祁曾对她说过,她的体质异常敏感,共情时创造出的情景过于真实,所以她如果分不清现实、幻境和共情的区别,迟早有一天会迷失自己。赵枣儿此刻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又产生共情了,还是在这些孩子鬼的幻境中呢?

“姐姐,你为什么打她?”双胞胎又重复了一遍,而这个“她”,显然是指刚刚那个......

“没有,不是打她。”赵枣儿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些,“我不是打她,我是在跟她玩,玩拍手游戏。”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呀,你打的是她的脑袋。”

“我拍错地方了,吓到她了是不是?”赵枣儿看着眼前的双胞胎,又拿出口袋里的最后一张符纸,一手持着一张,哄骗这对双胞胎鬼道:“我这还有两张纸,我们也玩拍手游戏好不好?”

“好啊。”双胞胎鬼笑了,眼白里多了些眼黑,裂开嘴笑得很是开心,只是它们惨白的小脸、稀疏的眉毛,凹陷的脸颊,看起来很是渗人。

赵枣儿壮着胆子向前迈了一小步,她设想的很美好,这个计划似乎马上就能成功,但紧接着从双胞胎的身后冒出一个又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它们都是一副瘦弱的、只有皮包骨的模样,歪扭着身子,翻着眼白看着赵枣儿,神情“兴奋”,嘴里都喊着:“好啊——”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这群鬼孩子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继而连三地冒出来,很快变成了一大群,他们都开心地答应着,一层层的声浪堆积着,像要掀起一场巨大的海啸。赵枣儿站在这海啸的面前,感受到将要被覆灭的巨大压力,手中的两张符咒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连方才让她自信满满的方法都变成了可笑的小伎俩。

由双胞胎牵头,这群孩子像巨大的连结体,成堆地向赵枣儿涌近,赵枣儿把符纸塞进兜里,转身就跑。

让人头疼的小孩子的哭喊声又出现了,刺激着她的鼓膜,想要穿透她的耳朵钻到她的脑子里去。赵枣儿奋力跑着,鬼孩子渐渐追了上来,甚至从两侧包围了她,逼得她无路可逃。前进的路越来越窄,突然间那具棺木闯入她的视线。

赵枣儿没有意识到是这群鬼孩子逼着她向棺木跑去的,三两步便跑到了棺木前。被移开的棺木盖与棺材之间有一道不大的空隙,赵枣儿也不知“钻进去”这个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脑子里这么想了,身体便行动了,她双手一撑棺沿,就要翻进去,突然有只手从后头揪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拽了下来。

“啊啊啊——”赵枣儿害怕地挥舞双臂,用力挣扎、转身,试图甩开身后的人,但那人的手臂从后头环住了她,赵枣儿吓得闭紧了眼睛,她咬破了嘴唇,舌尖尝到了一股血味。

“是我。”庄祁的声音传来,语气有几分凝重。赵枣儿一愣,挥舞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她正打算睁开眼睛,庄祁又道:“别睁眼。”

庄祁的指令是不容置疑的,但还是迟了,赵枣儿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些鬼孩子的哭喊在庄祁出声后都消失不见,而出现在赵枣儿眼前的,确是那具棺木。棺盖早先已经被庄祁移开,此时敞露着的一口于棺材一般大小的坑洞,洞里窝着一群腐烂的孩子,他们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尸团,他们惊恐万状地张大了嘴,害怕地表情凝固在死去的那一刻。赵枣儿扫了一眼,看到了最上面躺着一对身着一样衣服的双胞胎。

“呕——”赵枣儿胃里一阵反酸,刺激的气味、刺激的画面在鼻尖眼前挥之不去,赵枣儿也顾不上庄祁在场,当即吐了出来。

庄祁却也没有嫌弃,只是皱着眉,搂着赵枣儿的腰,把近乎瘫软的赵枣儿抱回地面上。

清场之后庄祁独自留在防空洞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二层棺木。出乎意料地,第二层棺室里依旧空空如也。庄祁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不只是因为赵枣儿的话,他在进入防空洞以后,便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属于小孩子的声音。

在这样的防空洞里说不定曾有过化学实验室,存在小孩子的冤魂很是正常,庄祁本打算考验完棺木后再找出这些小鬼便是,但此刻,他发觉他想得太简单了。敲了敲第二层棺室的底板,庄祁听到了闷钝的空响。

一般而言的双层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合葬棺,双层的“层”在于“沉”,为的是“镇压”棺木里的人,但只有生前十分凶煞、死后容易变异的人才可能被封进双层棺里。实际上双层棺的第一层很浅,都是一些陪葬品,第二层才是棺木的主人。然而这具棺木的第二层已经空空荡荡,棺壁上也没有一点文字,干净得如同新产的条石,庄祁也不曾见过有第三层的“三层棺”。

如果不只三层呢?庄祁表情异常凝重。此时棺木已经被破开了一、二层,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强烈的、要冲破这棺木的怨气。这里头封着的,究竟会是什么?

辜尔东就在这时折回防空洞,庄祁无暇顾及他,掏出一串铜钱,在棺木边均匀地用铜钱围出一个圆,又掏出五张符纸,定在棺材四周,这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小心地撬开了第三层棺室。

在最后一刻庄祁把辜尔东踹了出去,紧接着迎面扑来的强大煞气几乎把庄祁掀倒在地。

在那具棺木底下,困着许多孩子的怨灵,一双层棺为阵眼,整个防空洞都布置了阵局,形成了一个极凶的养鬼大阵。

赵枣儿险些把隔夜的饭也吐出来,庄祁轻缓地抚拍她的后背,赵枣儿稍缓过来后,眼泪都来不及擦,泪眼汪汪得看着庄祁,“那是什么呀?”

“婴怨。”庄祁正色道:“极凶的养尸阵。”

“养尸?”

“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庄祁拍拍赵枣儿的肩膀,说完便站起身。

“等等!你还要下去?”赵枣儿拉住庄祁。

“放心。”庄祁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想了想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血轻轻点在赵枣儿额心,像他先前在医院里曾做过的那样。“我去去就回。”

53.母亲(1)

跃下防空洞后,庄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地井的出入口处结下一个结界。

——防止里头的东西出去、也防止外头的人进来。

这是没有亮光的、黑暗的世界,空气中除了难以言喻的臭味,还能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快的压迫感。庄祁拿出一颗纯白的珠子,比珍珠大,与玻璃弹珠差不多,他用力往上一抛,珠子被抛到半空中,而后停住了,缓缓旋转着,渐渐发出明亮的白光。

棺材附近的地方都被珠子照亮,可以看见那一团乌泱泱的尸团已经从棺材中半撑起它庞大的身躯,并在持续缓慢蠕动中。

这一团少说也有近百个孩子的尸体,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枯瘦的,它们的躯体交缠在一起,程序扭曲的样子,面目已经不同于先前的灰白,而是变得青紫了。有的甚至从口中爆出长长的獠牙。

这是在异变。庄祁没有慌乱,尽管这是十分少见的大规模养鬼阵,但庄祁一眼看出了,这个阵还没有成型。双层棺不过是个障眼法,在双层棺底下的尸池更像是一个蛊,而这些孩子就是其中的蛊虫,就像培养蛊王那样,养鬼阵最终成型的时候只会留下一只鬼——不同的是:养蛊是一只打败一只,留下最强大的一只,而这个养鬼阵,确是一只吞噬一只,留下一个百鬼的合成体。

这意味着即使是未成型的养鬼阵,依旧不容小觑。

庄祁没有掉以轻心,小心地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尸池中的鬼孩们还没有把意识都凝在一起,甚至只有表面的孩子们有了意识,指挥着尸团行动,尸团深处的鬼或许还在安眠。鬼孩们面朝着各个方向,于是这个尸团也摇摆不定地晃动着,顶上的白珠让它们痛苦,挣扎着躲避光亮。

当这个尸团都从池中“站起”后,庄祁终于看清了这些尸团的全貌。巨大到能塞满一间小教室的体型,其中的尸体数远远超过预想的一百,或许是两百、或者更多。

平缓地深吸一口气,庄祁拆开左手掌的绷带,以指为刀,在左手掌心划开一个十字。那里还躺着先前未愈的伤口,但庄祁毫不犹豫,血涌出来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微微弯起的嘴角像是一个温柔的笑,实际上,庄祁是面相温柔罢了,眉目间看似藏着无限柔情,实际上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他常常是冷淡的、无感的,但总被误会是温柔的、慈悲的。

头顶传来轻微的震动,是赵枣儿趴在玻璃一样的结界外,紧张地说着什么。

赵枣儿发现庄祁设下结界后,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也忍不住担忧,她看见了庄祁淌着血的左手。结界阻隔了声音,赵枣儿看到庄祁从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担心。

彼时庄祁眼里的温柔是真的,不过也稍纵即逝,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他向着防空洞的中心走去,在距离尸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尸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两手掌心相抵,口中默念长诀,两手再缓缓分开——随着庄祁的动作,掌心间出现了一柄长剑。

——龙渊。全名七星龙渊,中国春秋战国时代之传世名剑。相传龙渊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了茨山,把山中的溪水引至铸剑炉旁的七星池中,是名“七星”;而俯视剑身,如同盘卧深渊之下的巨龙,正气浩浩,故名曰“龙渊”。

庄祁极少用这柄剑。七星龙渊,象征着高洁、刚正,剑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有惊人的净化效果——再脏的邪物,也会在龙渊剑下化为灰烬。

如果没有遇上极为难缠的邪物,庄祁一般不会惊动龙渊。但眼前他面临的是数百个孩子的怨念。

婴孩的怨气相比之成人的鬼程度更轻,但更为直接真实,这与孩童还未成型的感情观有关。在养鬼阵中,布阵的人多会在死前折磨它们,以加深它们的怨恨,怨气越重,最后的婴怨则越强。

距离尸团清醒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鬼孩们的意识慢慢统一,身形稳定,脑袋都扭向了庄祁,确定了它们的目标。而后,鬼孩们率先发起了进攻。

锋利的獠牙,尖锐的指甲,庞大的身躯和与之不相符的快速,巨大的尸团向庄祁撞去,庄祁灵巧地躲开。

他没有急于进攻或者反击,他在寻找养尸阵的阵眼。只要是阵,必定有阵眼,破了阵,才算是真正打倒这个怪物。若不破阵,这个尸团只会在被打倒、击散后一次次地站起来,它们本就是不死的东西,所以庄祁并不想浪费体力。

但是他的时间并不多。尸团会再一次次的攻击中飞快进步,准确性、速度、甚至是变异出不同的力量,这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事情。庄祁躲闪着接二连三的攻击,扩大闪躲的范围,在整个防空洞里来回奔跑着,看起来像被尸团撵着跑一样狼狈。

防空洞很大,但空空荡荡,庄祁仔细感受着四周的波动,并不认为这个阵会与防空洞有同等的规模。尸池不大,却是尸团活动的圆心,不论庄祁跑到哪里,尸团都会在攻击之后迅速回到尸池边上。

阵眼在池子里——这是一个合理又靠谱的猜测。庄祁当即翻出一个纸人,在纸人的心口处滴上一滴自己的血,纸人飘飘摇摇向另一端飞去,落地后变成了一个与庄祁一模一样的人。就在尸团冲向“纸人庄祁”的时候,庄祁则飞速来到尸池边上,正打算把龙渊剑扎进池子的中心时,池中的黑水像是有生命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上翻涌,试图拖住龙渊剑和庄祁。

黑水碰到龙渊剑时发出“噗滋——”的声响,像是烤肉板上滚烫动人声音。那边的尸团一把撕破纸人,听到动静后飞快地转身,并发出尖锐的悲鸣。那是数百个孩童的声音,层层叠叠,又尖又细,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哭声。

尸团像绑在皮筋另一端的弹球,一下子弹了回来,庄祁反手抽回龙渊剑,闪躲到一边。

庄祁想着池中黑水的动静,那水像是有生命的动物,袭向庄祁的时候给他像手一样的错觉。

尸团又一次回到了尸池边上,庄祁突然回过味来,尸团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一样。如果他没有猜错,池子里应该还有的别的孩子的尸体。养尸阵中的东西会被融在一起,池中并非他预想的阵眼。

阵眼作为一个阵的关键所在,并非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件物品,在养鬼阵中,阵眼提供给尸团最原始的动力。

目光锁定尸团,庄祁已经知道阵眼所在了。

故意挑衅尸团,在鬼孩子们叫嚣着靠近时,庄祁猛地后退一步,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扎了个结实的弓步,龙渊剑横在胸前,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在尸团夹裹着巨大的冲击力迎上剑尖的时候,庄祁大喝一声:“去!”

龙渊剑突然身形变得巨大,剑身加长,不过须臾,便贯穿了尸团。庄祁听到了一声及其细微的“咔嚓”,紧接着这个庞然大物便轰然倒下。张牙舞爪的时候威风凛凛,倒下时却轻易到让人不可思议。

数百具孩子的尸体塌成一座小山,蕴藏在其中的数百怨鬼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防空洞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哭声。踩在尸堆上,庄祁用龙渊剑武了一套“正情令”,随着四十八式的剑法变化,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龙渊剑所过之处,鬼孩们都如同云烟一般消散无踪。

直到一套剑法结束,龙渊剑还像不够尽兴一样发出高亢的龙吟声。

感受到掌中剑的兴奋,庄祁心里也回荡着一股豪气,他也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畅快淋漓地使用龙渊。

拍拍剑身,像在跟他的老朋友交流,庄祁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龙渊剑也像是能明白主人的意思,蜂鸣和震颤慢慢平息了下来。

眼前是尸骨如山的残局,庄祁没有急于返回地面上,而是在那堆尸骨中寻找养尸阵的阵眼。龙渊剑击碎阵眼时候,那声咔嚓庄祁听得分明,像是什么小木板、小木块碎裂的声音。他在尸堆里翻找,很快找着了掩藏其中的两个黑色木板。

那是一块木牌的两半,木板不小,庄祁拿在手里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黑色木板的尺寸他十分熟悉,是常见的灵牌的尺寸。把两块木板拼凑在一起,翻过来,上头用楷书写着几个小字:

挚爱康釉蓉之位。

——康釉蓉?庄祁握着灵牌,双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康釉蓉,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可是这个人他却是陌生的,因为这个人在庄祁尚且年幼的时候便远去了。在庄祁的房子里,他也供着一个灵位,但上面写的却是:母亲康釉蓉之灵位。

康釉蓉,正是庄祁的母亲。

54.母亲(2)

庄祁对母亲康釉蓉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岁之前。细算下来,在庄祁至今为止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的父母亲不过占据了模糊的五分之一。

父亲庄冼是严肃的,并不寡言少语,在庄祁的印象中,父亲像是一座坚实又温和的山,是庄祁和母亲的依靠;而母亲康釉蓉,于庄祁而言,则是一道秀丽的背影、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双素白的手,还有与庄祁一模一样的含笑的眼睛。

实力卓绝的父亲、美艳一方的母亲,还有一个聪慧灵敏的儿子——在人生的前五分之一里,庄祁有一个人人羡慕的美满幸福的家庭。

二十三年前,一场由邪灵引发的浩劫席卷了八大家。这邪灵来历蹊跷,力量强大,依靠吞噬鬼魂壮大自己,在八大家不得不倾巢出动时,邪灵已经吞噬了近千只鬼,打破了阴阳常伦的平衡,离幻化人身,只有一步之遥。

邪灵是阴暗、恐怖、痛苦、邪欲的化身,但它也融合了千百鬼魂的智慧,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狡猾和谨慎。那是一场浩劫,却也是一段荡气回肠的时光;那是八大家族的一道疤,却也是一枚倜傥风流的勋章。

那样一个时期的风云涌动,让后来的人为之神往,庄祁也是从一个个似真非真的故事里认识了自己的父母亲。

彼时的庄家尚且不是最强盛的,张家有辈出的人才,但庄父——庄冼,却是公认的天才,他擅长除灵,有极强的灵力,因为心思纯正,个性正直,庄冼的灵力十分纯净,传言中,庄冼渡灵的时候,身上会发出耀眼的金光。让人津津乐道的不只是庄冼的背景和实力,还有他与康釉蓉至深的爱情。

两人是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当时盛大的婚礼至今都有人满怀艳羡地提起,但更多的,是对两人早逝的惋惜。

为了消除邪灵,林家以自损八百的方式布阵,计划很顺利,邪灵被困在阵中,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消除邪灵。林家的阵太巨大,若想铲除邪灵,必须进入锁灵阵中,而凡人之躯,一旦入阵,非死即残。当时组建了——支由八大家最精锐的代表构成的八人小队,由他们进入阵中,以人身肉体形成除灵阵——这是当时最好、最有把握的方法。

锁灵阵的凶险无需赘述,庄冼在出发前,与妻子道了永别。邪灵被困在锁灵阵中,遍体鳞伤却一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猖狂模样,原来是众人终究棋差一招,亦或者说是邪灵更胜一筹了,它在一开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剥离体外,单独存放,为的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成为反败为胜的杀手锏。

出现在锁灵阵外的另一个邪灵让阵外的众人乱了阵脚,一个疏忽,锁灵阵破来了一个口子。

锁灵阵中还有布置除灵阵的八人,突如其来的缺口使得阵中的能量失衡,形成了一个逆流的漩涡,巨大的灵力冲突让天地在顷刻间变色,锁灵阵甚至开始反噬。

没有犹豫地,几位豪杰以肉身填补锁灵阵的缺口,阻止了锁灵阵的持续失控。康釉蓉便是其中一位。

大概是知道与丈夫不能再相见,大概是不愿意度过余生寂寞的日子,康釉蓉留下一句“照顾好小祁”,便奋不顾身地扑向危险,像一块女娲缝补天裂的五彩灵石,追逐着那一抹天光。

死得英烈,死得其所——祖父一直是这样告诉庄祁的。但年幼的庄祁偶尔会埋怨,丢下自己的父母亲,天下大道、苍生疾苦,一度也成为庄祁痛恨的东西。曾经的所有幸福,都反衬了后来的伤痛,若说父mǔ_zǐ女不过缘分一场,庄祁与父母的缘分则太浅,尽管多年后模糊了父母的模样,但父母的死,一直是庄祁心中的遗憾。

这份遗憾,让天赋异禀、灵力强盛的庄祁,无心继承庄家,但世家大族里的生存并不简单,更何况庄家并不普通。庄祁像是承接着父亲的份量,又像是父亲庄冼的替代品,被倍加严苛地要求着,在十八岁出道前,庄祁不曾有过一点自由。

毫不客气地说,这位优秀的大天师心中,对天下大道与苍生疾苦有着近乎冷酷的淡漠。他时常温和地笑着,消除一个又一个危险,但他的心中,有一个暗角,蛰伏着虎视眈眈的野兽。

——挚爱康釉蓉之位。

看着手中的灵牌,庄祁心中的震惊多于一切。这会是与母亲同名的人吗?庄祁否定,康釉蓉的名字并不多见,而且在“釉蓉”两个字的旁边刻有两个更小的字:岫筠。那是康釉蓉的小字,只有亲密的人会知道。还有“挚爱”两个字……会是父亲吗?这是父亲立下的灵牌?这是父亲制作的养尸阵?

这个猜测在庄祁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眉头聚拢,一向温和淡定的神情因为震惊而出现了裂痕。

不,不会是父亲。庄祁一边用龙渊剑在尸骨堆里翻找着,试图找到其他的线索,一边不停止地思考。他保持着冷静,把猜测一条一条列出来,他也思路清晰,一条一条地反驳自己的猜测。如果是父亲,为何用“挚爱”两个字,而不用“爱妻”这个呼语呢?

细细翻找了一圈,庄祁没有新的收获。他拿起灵牌,更加仔细地观察。灵牌的写法是有讲究的,手中这个灵牌的写法,似乎是未亡人写给亡者的,但在二十三年前,庄祁亲眼看着父母下葬,淹没在黑色潮湿的土壤中。

那又会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身份,用“挚爱”这样的字眼称呼自己的母亲?庄祁脸色一沉,是少见的严峻,但更让他不安费解的是:养尸阵以母亲的灵牌为阵眼,其目的是什么?

庄祁心中有了个大胆的预测,但他不敢深想,只是一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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