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时,离杜可离开可可世界,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
江起云一刻不敢耽搁,带着自己的人和警察,还有人权委员会的调查员一起,赶往地下城那家快捷酒店。
在路上,他们又得到一个消息,酒店周围的监控显示,就在几分钟前,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了杜可所住的酒店房间,杜可和a01跳窗逃走,那伙人穷追不舍。
现场一片混乱,江起云从警方的联网监控中看到几辆车在半空中飞过,快得只剩虚影无法分辨,车子飞出画面,进入监控死角,但隐约仍有枪声传出来——
“我们能不能再快点!”江起云喊道。
“已经联系当地警员先赶过去了。”警察说。
轰隆一声巨响从屏幕里传出来,看不见的画面之外疑似发生了严重的撞击或是爆炸,紧接着,监控画面闪烁两下,彻底消失了。
“可可——”江起云惊叫一声,在那一刻所有思维和理智都沉入深海,被潮汐撕裂,生命仿佛被整个抽空了。
☆、回归
地下城这个街区的民众在这个普通冬日的上午目睹了不普通的一幕, 他们停在人行道上,站在遮挡物下,或者从自家窗口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观看半空中的飞车追逐大戏,一般这种场面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见,他们的视线被极速掠过的车辆拉扯,脖子上如同系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头向着飞车离去的方向偏过去,动作整齐划一。
就在几辆车先后经过视野,即将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 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人们收回的脖子低下的头又重新探了出来。
飞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是遇到了阻拦,警笛声随即响彻整个街区, 原来是警察来了。
童维不知道是谁报的警,但闹出这么大动静, 警察出动完全不值得奇怪,他看见警车出现在前方,第一反应就是靠过去,哪怕他现在是绑架嫌疑犯也顾不得了, 无论如何,先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这帮疯子再说。
小黑蛇那一伙人看见警车越来越近,两辆车在半空齐齐急刹,车身猛地颠簸起来。
没想到警察来得这么快。
小黑蛇不甘心, 自上次在赌场接触到段睿,又试探了江起云,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了解到可可世界和杜可的存在,奈何可可世界就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他们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杜可,现在好不容易通过段睿身边的眼线调查出杜可离开了那个保护罩,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只怕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再接触到杜可比登天还难。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带走杜可,交给老板,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放弃。
他当机立断,对另一辆车下了指令:“我们压制警察,袭击目标,你们去下面,等着捞人!”
二号车迅速响应,在车流之间灵活穿梭沉降,在接近地面的低空盘旋。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双方激烈交火,童维的车可怜巴巴挤在中间,像条不起眼的小鱼拼命左冲右突。
“你们都趴下!”童维喊道,车身已经千疮百孔,他甚至感觉到子弹贴着脸颊飞过带来的呼啸风声。
谢明乔早已将杜可按在座位上,用身体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杜可完全处于眩晕懵逼的状态,他是不是在做梦,先是穿了个科幻电影,又穿了个动作电影?为什么会有一群疑似黑-帮团伙追着他们跑啊喂!
“我艹!”就在小车即将进入警方保护范围的瞬息之间,一枚火箭弹呼啸而至,情急之下,童维猛打方向盘转向,一头撞在了旁边居民楼的阳台上。
车子瞬间起火燃烧,马上就要发生爆炸。
“快跳出去!”童维声嘶力竭地喊道。
谢明乔撞开扭曲变形的车门,环抱杜可一跃而下,童维也从破碎的车窗滚落出来。
车子在爆炸损毁前,释放出了自带的保护网——
然而就在三个人的身体下坠落入保护网的刹那,一直在下面等着他们的敌方二号车突然行动,快速上升,直接将保护网斩断,收拢,试图连人带网捞到车里去。
千钧一发之际,警方的车到了,江起云的车也到了。
“可可——”杜可听到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呐喊,撕心裂肺地叫着他的名字,穿过弥漫的硝烟和纷乱的巨响抵达他耳边。
紧接着,保护网被谢明乔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三个人乱七八糟地滚出来。
继续下坠。
“可可,对不起。”
“什么?”天旋地转当中,杜可似乎听到谢明乔在和他说话,紧接着,他感觉到谢明乔松开了那只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
“对不起。”在那个被无限拉长的瞬间,杜可似乎看到谢明乔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他说,“你还有他,他只有我。”
什么意思?杜可来不及思考,他仿佛被猛然切出了电影慢镜头,开始势不可挡地坠落下去——
“啊啊——”尖叫声不由自主挤出喉咙,杜可离地面越来越近,他闭上眼睛,心想自己死定了。
然而预想当中的猛烈撞击并没有出现,杜可感觉到自己掉落在一张柔软的巨网里,他的身体在巨网中向上弹了几次,心也跟着摇晃颤抖,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了,眼前是一张熟悉而又模糊的脸。
“江先生?”杜可喃喃道。
“是我,别怕,我找到你了。”江起云说,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杜可身上,用力攥紧杜可的手腕。
“他们……”杜可猛然想起童维和谢明乔,他抬眼望去,目光定格在半空。
谢明乔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急速转向,他放开杜可之后,抓住童维的衣角,将他扯进自己怀抱,两个人紧密贴合,不分彼此,在半空旋转下坠,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砰的一声巨响,杜可浑身一震,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摔碎了。
谢明乔像一堆破破烂烂的金属原件散落在地上,他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和脖子,于是他眨了一下眼睛,扭了扭脖子,对伏在他身上的童维说:“我对不起可可。”
“什么?”泪水和汗水交织,在童维满是尘土的脸上涂抹出一道道浅白的痕迹,他徒劳地爬来爬去,试图把那些散落的零件收集起来,拼凑回去,他把谢明乔的头摆正,然而那个头咔擦响了一声,又歪到一边去了,“小aa,你别害怕,没事的,我会给你做一个新的更好的身体,你会有更好的感应系统,会尝到味道,会感觉到冷暖,会……”
谢明乔打断了他颤抖的絮语,他很想拥抱一下童维,然而他做不到了,他只好将头偏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温柔地注视着童维:“我是为保护可可而生的,然而我刚才……小白兔爸爸,”他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含混不清,“你和我说过,‘你爱的那个人就是你觉得最重要的那个人,为了他你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比如有两个人同时遇到危险,你永远会先救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爱人’……我违背了程序指令,我放弃了可可,想要先救你,我不是一个好的机器人。”
“我对不起可可,但我别无选择,我爱你。”
那些语句如此含糊,却像尖锐的小石子一颗颗敲击在童维心里,刻下血肉模糊的印记,他每一个字都听清了,他想自己应该回应一些什么。
但来不及了,谢明乔闭上眼睛,彻底不动了。
警车、救护车、人权委员会的执法车闪烁着耀眼的灯光,拉响刺耳的警报,围拢上去,将他们的身影彻底淹没。
……
一小时后,云和总部总裁专属休息室。
这个休息室与办公室相连,设施完善,布置简洁温馨,细节处装点着花草和多肉植物,门一关就将外界所有声音隔绝,是让人舒适安心的环境。
但杜可拘谨地坐在沙发里,腰背笔直,身体僵硬,面前茶几上的水果和糕点也一动没动。
他洗了澡,换了干净宽松的衣服,紧绷的神经却没有因此放松丝毫。
江起云推门进来,他刚刚和警方还有人权委员会的人处理了一些后续事情,匆匆招呼了那些人,一刻没耽搁就回来了。
“可可,你感觉怎么样?”江起云坐在杜可身边,他伸出手,想把杜可揽在怀里。
但是杜可很谨慎地往后躲开了,于是江起云的手就突兀地僵在半空。
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僵硬成一块石头。
“我还好……”杜可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手,“他们呢?他们怎么样了?”
“歹徒三个被抓,两个逃了。童维受了一点轻伤,现在在医院,警察会跟进调查,至于那个机器人……”江起云的语气冷下去,“被一个特别部门带走了。”
杜可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望进江起云眼底:“他们为什么要被调查?为什么要被带走?他们没有绑架我,是我自愿走的,是我求明乔带我走的。”
“你说什么?”江起云眉头绞紧,通红的眼睛里迸射出雪亮的光。他到现在依然认为杜可是被强制绑架的,童维和a01有可能是被那伙黑-帮分子利用了,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现在可可却告诉他,他是自愿走的?自愿离开他?
“不久前,我就知道了真相对不对?那次我们结了婚?”杜可望向江起云的左手,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带着戒指。
“对。”江起云哑声说。
“那次……你有没有告诉我全部的真相?”杜可紧紧盯着江起云的眼睛,他期待一个答案。
江起云沉默以对。
“a01……不,明乔他给我听了这些,这里面的录音是不是真的?他那些分析是不是真的?”杜可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耳机举到江起云面前,“你要不要听?”
江起云接过来,断断续续将录音听完。
他把耳机拔-出来,目光空白,良久没有言语,他默认了。
杜可苦笑道:“你可以哄我说这些都是假的,是别有用心的人伪造的,反正无论你说什么,我明天又忘记了,谁都可以哄我,出于善意,出于恶意,出于自己的目的,我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叶子,你们让我漂到哪儿我就漂到哪儿,我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人生就像笑话一样。”
“可可……”江起云失声道,“正是因为你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所以我才把你放在可可世界里,我可以保护你。”
“就像保护一只鸟?”杜可轻声说,“可我毕竟不是一只鸟。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但即便我是一个病人,也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你……不能替我选。”
“如果我的病确实治不好,那我无话可说,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我想试试,”杜可往江起云身边蹭了一点,微微仰头,恳切地、充满期待和温情地看着他,“我想找回过去的记忆,也想记住以后每一天的你,你带我去,好不好?”
江起云默默与杜可对视,这两天担惊受怕,他已经疲惫到极点,可可探知真相的决心如此坚决,不惜离开他到一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他一直说要保护可可,可这次险之又险,差点让他又一次遭遇不测。
这次的事件对他震动太大,他动摇了,他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那次可可意外落水,童维曾经对他说:“……昨晚可可受到刺激差点丢了性命,以后这样的意外很可能再次发生,而现在有一个靠谱的治疗方案摆在你面前,你因为某种原因弃之不用……以后,万一杜可病情恶化或是发生意外,我希望你对今天的选择,能够问心无愧。”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童维的话就应验了。
不是别人的错,这都怪他自己。
“好。”江起云几不可闻地吐出这个字,他把杜可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心中交织失而复得的喜悦,对过去的苦涩,和对未来的惶恐,“只要你别再离开我。”
☆、调查
童维在惊心动魄的追逃和车祸中受了些轻微外伤, 他在医院处理完伤口,警方和人权委员会都等着把他带走接受调查。
他不由得苦笑,小时候没少调皮捣蛋,长大了自认放荡不羁,不过遇到这么大的阵仗这还是头一回,这次的光辉事迹绝对算是人生当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警方和人权委员会一时僵持不下,都说自己这边的调查更为重要, 童维冷眼旁观双方负责人打着官腔你来我往。
“这个是绑架嫌疑犯,我们首先要为人民的生命安全负责,受害人还有家属都等着案情侦破进展。更何况今天地下城的涉-黑追车交火事件社会影响很不好, 民众和媒体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希望贵部能够理解。”警官如是说。
“个体的小案子重要还是整个人类的命运重要啊?人工智能产生意识和感情,这是整个国际社会都高度关注的问题……这个人我们必须立刻带走。”人权委员会的调查员寸步不让。
正在这时,一个小警员接到通知,过来跟他们老大汇报:“咱们在云和总部调查的人来电话, 说这位童先生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受害人和家属都说童先生是他们的朋友, ‘绑架’是个误会,案件的突破重点可以转移到那几个黑-帮分子身上。”
警官悻悻然看了童维和人权委员会调查员一眼,冷哼一声,最后只是简单给童维做了个笔录, 就带着人走了。
女调查员似乎获得了某种形式上的胜利,趾高气扬地把童维带出了医院。
人权委员会审讯室。
“……童维,对于编号云-a01的机器人产生自我意识,你是否知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女调查员正襟危坐, 不苟言笑,盘在脑后的发髻一丝不乱,连脸上的细纹都道道紧绷,透露出冰冷严肃的意味。
童维冷漠地注视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他在哪儿?”
调查员皱起眉,公事公办的语气中沾染了急躁和不耐烦:“我们知道你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顶级专家,我们对你已经很尊重了,希望你也能理解并且配合我们的工作。你是否知道a01产生自我意识的原因?你是否对它进行过违规改装?”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我要见见他。”
“童维!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你在这个行业浸yín多年,不用我提醒你相关法律和行业规范吧!你没有及时上报异常情况这已经是违规和犯罪行为了,现在还伙同a01一起做出危及人类生命安全的事,你这是反人类的行为,请你正视自己的问题,配合我们的调查!”女调查员愤怒了,他们这个部门一直以来最痛恨的就是技术至上狂妄自大的科学家,一群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疯子!
童维确实疯了,他失去了所有理智,满脑子都是谢明乔抱着他下坠的画面,那其实只是个非常短暂的瞬间,却在他的记忆里被无限拉长,他甚至能回想起那一刻谢明乔温柔而明亮的眼神,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和尘土的气味。
“……但我别无选择,我爱你。”
本来应该是最甜蜜的三个字,却在那样沉重的背景下,用最苦涩绝望的语气说出来,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呢。
童维突然站起来,身体猛地前倾,越过桌面逼视调查员,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握紧拳头狠狠捶向桌面,桌面上的水杯、电脑都被震得弹跳了起来。
“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失控般大喊起来,声音几乎要撕裂喉咙,“他没有犯罪!你们带我去见他!”
女调查员风度不再,她吓得面容扭曲,向后闪躲的动作太急促以至于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来人啊!抓住他!”
身后房门猛地弹开,两个警卫冲进来抓住童维的胳膊把他按回去坐下,又拿出一副手铐把他拷在了椅子上。
“童博士,你先冷静一下,想好了我们再谈!”调查员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气喘吁吁地说,她心有余悸地经过童维身边,摔上门出去了。
狭小的审讯室里很快安静下来,童维盯着对面的空白墙壁,视线渐渐模糊,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沾满脸颊,又变得冰凉。
白墙上出现了谢明乔的脸,他在童维的实验室里第一次睁开眼睛,那时候他还是个没有感情的普通的机器人,但是俊朗的外貌、完美的身材还有丰富细腻的神情和眼神,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艳。
童维测试他的各种情绪反应,兴致勃勃让他摆出痛哭、大笑、愤怒和委屈等等表情,他委屈的表情最可爱,扁着嘴像只小鸭子,童维玩得兴起,自己也做出同样的神情和他自拍,那段时间,光是他们两个搞怪自拍的合影就存了上千张。
童维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带着他在花园里散步,运动系统还不完善的时候,他总是走不稳,尤其当童维突然停下,他会刹不住脚步向前栽倒,童维就哈哈大笑着把他接进怀里。
童维测试他的防水性能和应急反应速度,带着他一起游泳,自己故意沉到水底,他的动作迅猛灵活,如同一把利剑劈开水流,转瞬就将童维带至岸边,严肃认真地扒开湿漉漉的衣服,给童维做心肺复苏。
“不用人工呼吸了,宝贝儿,把我抱回去。”就在他的嘴唇压下来的瞬间,一直装死的童维清醒过来,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嘴唇,眯着眼睛命令道。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童维就被毫不费力地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童维当时就在想,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也能交这么一个十项全能男友力max,你让往东他不往西,你要星星他把星星和月亮一起摘给你的就好了。
就可惜只是个机器人……
可当小aa真的有了意识和感情,童维惊喜好奇的同时,也有隐隐的恐惧和顾虑,他不是感觉不到他对他特殊的感情,只是不敢深想不敢回应罢了,毕竟就算爱情再怎么伟大,能超越性别、种族、阶级甚至时间和生死,那也只是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
童维后悔莫及,他现在只想再有一个机会,对着那双纯粹的眼睛回应一句:“aa小宝贝,我知道了,我会试着喜欢你,我们试试看。”
童维陷入回忆和遗憾不可自拔,头痛欲裂几乎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束缚住他的手铐也被打开,有人将他扶起来,冷硬地说:“有人来接你了。”
童维取了私人物品,走出人权委员会,天色灰蒙蒙的已近傍晚,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
江起云的私车停在路边,他打开车窗冲童维打了个手势。
童维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辛苦老板亲自来接我。”童维坐进副驾驶,揉了揉酸痛僵硬的手腕。
“我不亲自来,他们不放人。”江起云默默注视童维,他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神采飞扬的男人罕见地展现出晦暗颓败的一面,他脸上布满水迹冲刷过的沟壑,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里凝结着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愤懑。
“找了上层的朋友?花了不少钱吧?”童维苦笑道,“难为你放下身段为我做这些不屑于做的事。”
江起云默默无语,递给童维湿纸巾和水,随即发动了车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散,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开口又该先说什么,他们两个人之间突然就堆叠出一笔笔理不清的烂账。
最后还是江起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已经答应可可,带他去治病,肖恩教授是明天到吗?到时候还想请你帮忙牵线搭桥。”
童维讽刺道:“终于下定决心了?早干什么去了?非要出点事才能醒悟,你要是早安排可可治病,这些糟心事都不会发生。”
江起云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带不带可可治病,和那个机器人的遭遇没有任何关系,它是异类早晚会被发现,国有国法,司有司规,我作为它的所有者,发现真相肯定不会包庇。这是原则性问题,你我都知道不受控的人工智能意味着什么,这是潘多拉魔盒。”
童维抿了抿嘴唇,勾起一边唇角冷笑:“原则?反正人的原则和底线都模糊的很,连法律都可以朝令夕改,59分不及格,把及格线改到50分就行了。你欺骗可可就是为了可可好,a01揭露真相就是犯罪,他惹你不高兴了,你随便找两条原则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童维,你别混淆概念!”
江起云火了,这么长时间童维一直对a01的反常遮掩隐瞒,这已经是对公司的背叛,这次更是在他眼皮底下偷天换日把可可带走,他不再追究这已经是念及以往的情分,现在童维居然还在振振有词地辩驳,他是铁了心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保护那个机器人吗?
“我知道作为创造者你舍不得a01,你对它有感情这我能理解,但是请你清醒一点,它不是人。人可以造物,但只有神才能造人,童维,你不是神!”江起云掷地有声地说。
“哈,你也不是,所以终究你还是主宰不了人心和命运,还是不得不妥协,很可悲是吧?”童维讥诮道。
“……”过了许久,江起云才不甘示弱地反驳,“那我也是为爱妥协,我爱可可。”
童维紧随其后:“那我还是为爱抗争呢,我也爱我的小aa。”
“你疯了。”江起云不可置信地看着童维,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
“没你疯得早,疯得彻底。”童维挥了挥手,似乎是想结束这充满火-药-味而又毫无实际意义的嘴炮争辩,“如果你答应帮我救小aa出来,我明天会准时出现在肖恩教授面前,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辞职,带走公司的核心研发团队。肖恩教授是我的好朋友,我的想法对他很重要,而可可世界没有我,是运转不了多久的,这你清楚。”
“你威胁我?”江起云眉心绞紧,眼中闪烁着难以描摹的光。
“我等你消息。”车子已经停在童维家小区的门口,童维拉开车门下去,又回头拍了拍车窗框,“谢谢你送我回来,跟可可问好。”
江起云目送童维清瘦的背影走远,他发现他在夜色中挺直了一向柔软无骨的腰身和肩背。
江起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将肺部那口堵了半天的浊气呼出来,调转车头,向公司方向驶去,可可还在休息室里等他。
……
江起云回到休息室,进门前特意深呼吸了几次调整情绪,唇边挂上温和的笑容。
他推门就看见杜可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巧克力还有花生红枣之类的坚果,他正在把那些东西掺在一起,装进一个个红色丝绸刺绣袋子里。
“你在干什么?可可。”江起云微蹙起眉,走到他身边去,低头看着堆成小山的糖果。
“我下午没事干,就找你那个助理秦若,跟她学会了这个年代的淘宝怎么用,然后我就买了这些东西……现在的淘宝物流好快啊,用无人机送货就是不一样……”杜可笑眯眯地说。
“你买这些干什么?吃吗?这三年我有给你吃过糖的。”江起云讶异道,这也太多了吧?难不成可可觉得自己这几年都没有吃过糖?
“不是我吃啊,”杜可笑了,他把江起云拉着坐下来,“我们不是结婚了吗?那你有没有给公司的同事们包喜糖?”
江起云:“……”
“你把童维接回来了是不是?”杜可笑出一个小梨涡,得意道,“我特别给他包了一份最大的,还有明乔呢?”他又问,“他们机器人不能吃糖吧?那你说我们送他一点什么?”
☆、撒娇
江起云愣了愣, 没回答,而是拿过一个织锦袋子,随手抓了一把糖往里面塞。
杜可拦住他,笑着提醒道:“我这都是分好类的,你别只放一种啊,”他在面前分门别类的糖堆里各抓了一小把,鼓鼓囊囊地塞了一袋子, “你看,就这样。”
江起云嗯了一声,显得心不在焉:“你很喜欢他们吗?”
“嗯?谁?”
“童维, 还有那个机器人。”
“嗯。”杜可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起云,认真道:“我看过资料了,童维不论对可可世界还是对公司都做了很大贡献, 而机器人谢明乔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我当然喜欢他们。……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 谁对我不好我就讨厌谁,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江起云严肃地说:“可是他们擅自把你带出去,差点让你遇到危险。”
“可那是个意外啊……对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杜可脑子里一下子塞进了太多东西, 一会儿关心童维和谢明乔的状况,一会儿看到公司里忙碌的同事们,又想起应该给他们包喜糖。事关自身的绑架案件反而忘了问了。
“还在调查。”江起云简短回答。他和警方讨论过案情之后,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警方描述一个逃走的嫌疑人的外貌特征,很像他曾经在赌场见过的小黑蛇,不过这些事现在没必要跟杜可说,一夜之后他又忘了,不过徒增烦恼。
杜可点点头,他显然也对今天注定不会知道结果的事情不感兴趣,而是接上刚才的话茬,继续道,“我知道,这次他们带我走,肯定让你不高兴了,但我现在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这就是个误会,你能不能……别怪他们?”杜可转身跪在沙发上,上身前倾贴近江起云,看着他的目光堪称小心翼翼,他犹豫了一下,伸出胳膊搂住江起云的脖子,软绵绵地说:“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江起云微微皱眉,看着正在向他撒娇讨好的杜可,对于只有这一天记忆的可可,这样主动亲近他实属难得,他应当珍惜,但转念一想,这样略显笨拙的试图取悦他的行为,貌似只是为了给别人求情?
江总心里有点小别扭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求求你,行不行?”杜可歪头看他,双手合十冲他调皮地拜了拜,又紧接着伸出两根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心,捏起来冲他吹了吹,“我再给你比个心,这总可以了吧?”
江起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杜可跟他撒娇,这相当于放了个霹雳雷霆大招,他招架不住,只有彻底沦陷的份儿。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江起云屈指刮了一下杜可的鼻子,温柔地说。
杜可高兴起来,咧嘴一笑:“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明天看医生的时候能吗?”
江起云轻咳一声,含糊地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去给童维打电话:“你不用辞职了,我会撤销报案,并且想办法把a01从人权委员会捞出来的。我们明天下午见吧。”
“谢谢老板。”童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语气平淡地道谢。
“谢谢可可吧。”江起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再回到沙发边,杜可又开始包他的喜糖了,江起云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温水在轻轻晃动,越涨越高,悄无声息地把他淹没。
他想,换做是他自己,一定做不到在经历过这样漫长而沉重的一天之后,还能在夜色降临时,宁静安稳地坐在沙发上包喜糖。
他慢慢坐回去,和杜可一起投入到这份琐碎而温馨的小事上。
还没包几袋,杜可就扭头看他,望着他通红的眼睛和扎眼的黑眼圈,心疼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装就行,很快就好了……”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真……不好意思,害得你这两天担惊受怕,一定没睡好吧?”
江起云呼了一口气,疲惫地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确实很累了,手自然地搭在杜可腰间,隔着衣服捏了捏他柔软的腰肉,然后又向下移动,停在了他大腿根上。
这个情侣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亲昵小动作却让杜可浑身一僵,直到确认江起云的手只是安分地放在他腿上,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他才重新放松下来。
“怎么?”江起云睁开眼睛,饶有深意地望着杜可,语气暧昧道,“躲什么?撩完就跑?谁刚才搂着我的脖子给我比心的?目的达到就翻脸不认了?”
“唔,不是。我,我就是有点不习惯。”杜可继续去装糖了,糖纸摩擦出稀里哗啦的声音,缓解了刚才那一点尴尬,江起云不在的时候,他拼命给自己找事情做,就是不想任由思绪沉溺在那些时过境迁的伤心往事上,但与江起云相处时恍如隔世的疏离感不可能立即就消失。
杜可自嘲地笑了笑,轻叹道:“所以我一定要治病啊,否则,在你眼里,我是相识多年的糟糠之夫,而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高不可攀的初恋男神。我可太吃亏了。”
江起云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稍一用力将杜可拉过来圈在胸前,低头吻他的唇:“哪里糟糠了,比糖还甜,我就是吃不腻。”
杜可从最初抗拒到浑身发软,两个人接了一个深长甜美的吻。
可惜江总确实精力不济,要不然直接就把杜可压倒吃干抹净了。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江起云让杜可坐在自己腿上,用指肚摩挲他被吻得粉红湿润的唇,“我会带你去看医生,这个医生治不好,我们就换下一个。”
这天晚上,困倦到极点的江起云就带着杜可睡在了休息室里。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拥抱彼此,杜可躺在江起云肩窝里,一扭头就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高挺的鼻梁,他用目光描摹他英俊的面孔,依然舍不得闭上眼睛。
江起云伸手把杜可的眼睛挡上了:“闭上眼睛,睡觉。”
“明早我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对不对?”杜可不放心地问。
“是。我发誓,这次绝对不会把你送走了。”江起云低沉道。无数次他把熟睡的杜可送回宿舍,每一次他都是既不舍又无可奈何,今晚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相拥而眠,他的心情又被另一种矛盾占据。
“可可,如果你恢复了全部记忆,发现我并不符合你的期待,你会怎么样?”江起云吻了吻杜可的头发,轻声问。
他们一直心照不宣,对江起云隐瞒真相的原因有意无意地绕了过去,在杜可看来,如果他的病能治好,那这个原因他早晚会知道不急于这一时,如果治不好,那就更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但现在江起云问了,杜可不得不想一想。
“你其实是大毒枭,连环杀人犯,毁灭世界的大魔头吗?”杜可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问。
“当然不是。”
“那你是我的杀父仇人?”
“也不是。”
“那就没关系。人无完人,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符合另一个人的期待。”
“那如果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呢?”江起云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是有意的吗?你是明知道会伤害我,还坚持去做的吗?”杜可问。
“我……不是。”片刻沉默之后,江起云回答。
“那就无所谓,”杜可暗自松一口气,笑着说,“无论是什么事,我都原谅。”
……
第二天下午三点,江起云带着经历过又一番痛苦轮回的杜可来到中心医院,肖恩教授就是在这里做访问交流,童维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多时了。
杜可做了一些基础的检查,等拿到结果,一起坐进教授的临时办公室,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打进窗子里来。
“辛苦您晚上还要接待我们。”江起云与肖恩教授再次握手,寒暄了几句。
肖恩教授是一位中欧混血帅哥,中文说得很流利,身材高大,有一双夺人眼球的逆天大长腿,穿着白大褂的样子斯文禁欲,可一双眼睛充满灵动的光彩,似乎永远含着笑意,他上下打量江起云和杜可,又把目光掉转到墙角沙发处,童维正慵懒地坐在那里。
“……小维他已经把之前的一些基本情况跟我说了。”肖恩说。
杜可看了看肖恩,又看看童维,再琢磨一下肖恩看童维的眼神和这一声“小维”,瞬间忙里偷闲地脑补出了一段校园狗血剧,这两位学霸之间,很可能有过一番爱恨情仇……
“我跟小维是校友,不过他刚入学的时候,我已经在读博士了……”肖恩笑眯眯地说。
童维夸张地咳了两声。
肖恩干笑道:“时间有限,我们先说正事。检查结果我看了,杜可是之前受过脑外伤,导致海马体受损,所以才出现顺行性遗忘的,对吧?”
江起云接话道:“之前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八年前杜可从冬眠中醒来,接受过一系列手术,也包括脑部修复,但没有效果。最初我找过各种治疗方案,但都没用。后来……”
后来,他就建了可可世界,他发现可可在这个新世界里生活得很开心,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幸福。索性就让他都忘了吧,从那时起,江起云就放弃了继续给杜可治疗的想法,并且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直到现在。
“我的团队现阶段开发的药物确实可以治疗这种罕见的失忆症,也积累了部分成功的案例。但是杜可的情况更加罕见和特殊,对于治疗效果,我不敢保证,”肖恩随意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说不准还会有副作用。我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头绪
杜可急忙道:“您能说得详细点吗?”
肖恩:“很多失忆症的病例, 除了受到器质性病变的影响,还有心理因素的作用,比如人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选择性地忘记那些深受伤害的记忆……你的情况或许两种原因都有,但现在无法分辨,只能先用药试试看。所以我说效果不敢保证。”
杜可点点头,表示他明白。意思大概就是先用药治身体上的病, 要是治不好可能就是心理因素了。
肖恩继续说:“至于副作用。服用这种药‘a记忆素’本身会伴有头痛、眩晕等等症状,而你受过重伤,又经历了漫长的冬眠, 体质本身就比别人差,副作用很可能会更明显,服药期间不会很轻松,你要有心理准备哦。”他说到这里, 似乎是想缓解下沉重气氛,像哄小孩吃药似的, 语气轻柔,还冲杜可嘟了一下嘴。
“……”杜可不想让医生一番好意落空,顺着他乖巧道:“医生放心,我很勇敢的。”
“咳咳……”江起云不自在地说, “肖恩教授您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我的人。”
肖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下移,停驻在杜可的过往病历上:“还有一点很特殊, 杜可以前严重外伤做过截肢是吧?他用过一种从未在市场流通的药物?”
“对。”江起云沉吟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普罗米修斯?”肖恩目光一闪。
“你怎么知道?”江起云微微眯了下眼睛。
肖恩笑了:“都是一个行业的,当年贵司搞出这种神奇的药物,在业内小范围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啊,最后没能量产实在可惜……”
江起云没接话,肖恩自顾自道:“普罗米修斯,很有趣的名字……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被锁在高加索山,宙斯让一只鹫鹰每天去啄食他的肝脏,白天肝脏被吃完,夜晚又会长出来,这样他受的痛苦折磨就没有尽头……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器官、肢体再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话……”
“那种药有缺陷,”江起云不愿多说,很快打断了肖恩的自说自话,“这跟可可的病有什么关系?”
“为了安全起见,”肖恩的思绪被拽了回来,正色道,“我需要做这两种药的反应测试,避免杜可吃了我的药,有其他意外发生。杜可要留个血样在我这里,我会尽快组织实验,尽快给你们一个优化方案。”
江起云没有立即答应,深邃的目光望向童维。
童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肖恩这个人值得信任。
“好,”江起云拉着杜可的手站起身,“那就拜托您了,我们回去等消息。”
肖恩也站了起来,顽皮地冲杜可眨了眨眼睛:“我还要在花锦市呆一个月,我走之前肯定给你好消息,你回去之后要乖啊,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吃胖一点才经得起折腾。”
杜可:“哦,好的。”
江起云面色不虞,半搂半抱把杜可拽走了。
童维紧跟着他们想出门,肖恩长臂一伸,撑在了门框上,要笑不笑地说:“不一起吃个饭吗?多年没见,要我帮忙的时候才想起我,还是这种态度?你好意思吗?”
童维一低头,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道:“改天。今天真的没心情。”
他一路跑着,在医院门口追上江起云和杜可。
杜可正懵懵懂懂地跟在江起云身后,有点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了:“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江起云猛地停步回头,杜可一头撞进他怀里,碰得鼻尖都疼了:“唔,干嘛?”
江起云环着他的腰,低头,面无表情道:“可可,那个医生帅吗?”
杜可诚实回答:“帅啊,宽肩细腰大长腿。”
江起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放开杜可继续往前走,脚步如风。
啊哦,杜可慢半拍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追上去拉住江起云的手,软软地说:“你再问我一遍。”
江起云扭头看他,眼含笑意:“那个医生帅吗?”
杜可摇头如拨浪鼓:“我没看他,我不知道,我眼里只有你,你最帅。”
童维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对苦命鸳鸯正在苦中作乐狂撒狗粮,江起云环着杜可的腰,压弯了他的身体,两个人旁若无人地接吻,朦胧的月光将他们不分彼此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童维刹住脚步,站在一边,触景生情,有点难过。
直播虐狗终于结束,江起云扶着杜可站直身体,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头,让他先上车。
然后转向童维:“怎么了?”
“江总别介意,肖恩学长就那个德行,他没个正经,但绝不是有意的。”童维说这话的语气神色倒是分外正经。
“怎么会介意?感谢他还来不及。”江起云淡淡道,态度是客气而疏离的。
两个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过半米,彼此呼吸交错,但都没再说话,视线各自望向别处。
昨晚的龃龉所残留的难堪和尴尬在沉默之中转着圈子。
“江总,昨晚……是我太冲动,口不择言,我跟你道歉,请你原谅。”过了半晌,童维终于率先开口,他垂下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
江起云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童维会在他面前这样低眉顺眼地认错道歉,尤其还是认这种“嘴上说有,心里不认”的错,江起云知道昨晚那些话每一句都是童维发自内心的,他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难为他为了那个机器人能做到这个地步,低下高贵的头,连骄傲都不要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和我就不必来这些虚的了。”江起云说。
“小aa有消息了吗?”童维狠狠咬了下嘴唇,手指不自觉绞紧了衣角,“对于出问题的机器人,一般的处理步骤是回收-分析-清理,他们分析到哪一步了?如果不快点把他接出来,我怕就来不及了。”
“你关注这两天的新闻和网络舆论了吗?”江起云面沉如水,问道。
“没……”昨天从人权委员会出来到现在,童维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又忙着联络自己在行业内的人脉,又忙着联络肖恩,根本没时间关注其他。可惜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搞科研的,所认识的人也大多是些自命清高不善交际的科学家,比不得江起云在商界能翻云覆雨,在政界也人脉遍布如鱼得水。
“一个人工智能,在地下城闹市区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早引起了媒体的兴趣,民众的好奇,还有上层的关注甚至是恐慌,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办的。人权委员会为了避免消息扩散,严令各个媒体不能详细报道那天的事,但还是有很多小道消息传出来,各种猜测甚至阴谋论满天飞,a01最后对你说的那段疑似告白的话,被编辑成各种版本秘密传播,被断章取义,被扭曲解读……人们的普遍反应还是恐惧。”
童维苦笑道:“有那么可怕吗?”
江起云反问:“不可怕吗?爱与恨从来都是相伴而生,人工智能会爱人类,就会恨人类。”
要说起理论,没人比童维更懂,但他现在完全不想理会那些,他像个被夺走了心爱之物的任性小孩,执拗道:“去他妈的人类,我只要他回来。”
江起云闭了下眼睛,暗自叹气:“人权委员会内部已经将a01事件列为最高等级的安全事件,并且要求云和全力配合。我联系了几位朋友,包括把你捞出来的那位高层,目前能做的,就是拖延他们研究分析的进程,最起码保证a01不会那么快被销毁清理……最后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把它的核心部分偷换出来。”
江起云回头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望着他们的杜可,隔着车窗,杜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能感受到他们谈论的是严肃而沉重的话题,眼神也变得格外肃穆,在昏暗的背景中闪着清亮的纯净的微光。
江起云拍了拍童维的肩膀:“我既然答应了可可,答应了你,我就会尽力。这件事……算我欠你的。”
童维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不住颤抖:“有没有办法……让我先见见他?最起码让我看见他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江起云点点头:“我尽力,等我消息。”
江起云送走童维,上车坐进驾驶位,杜可问他:“怎么了?”
江起云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衬着他的五官更加深邃立体,而神情更加晦暗不明,他揉了揉眉心,说:“千头万绪。”
杜可探身过来,伏在他胸口上,脑内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他隔着衬衣,轻轻在江起云胸前那片敏感区域啃咬。
江起云轻哼了一声,低头对上杜可绵柔如水的目光:“可可,你干什么?”
“你……你需不需要缓解一下压力?”杜可从副驾驶爬过来,跨坐在他腿上,目光闪烁,喉结上下动了动。
“在这里?”江起云眯眼,锋利的瞳孔压成一线,“你确定?”
杜可紧张地吞了一记口水,目光飘向车厢顶,他漫无目的地想,如果真在这里做,一会儿会不会碰到他的头啊。
“我,我现在病还没有治好,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也记不住,你不想利用好这段时间,努力对我做一些什么吗?”杜可的语速很快,吐字不清,好像生怕留下什么把柄似的,“你明天可千万别告诉我,我在车里勾引过你啊。”
江起云一把将杜可压进自己怀里,动手撕扯他的衣服。
☆、影片
事实证明, 杜可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头并没有碰到车厢顶,因为江起云和他调换了一个位置,放倒座椅,把他压在身下。
车厢里的空间毕竟有限,杜可被分开双腿,牢牢卡住, 不能动,无处可逃,只能承受。
没一会儿他就后悔了, 哭着喊江起云的名字,嘶嘶喘气乱七八糟地喊疼。
江起云放慢了动作,抓住他的指尖放到唇边亲吻,然后再用热吻堵住他断断续续的呻-吟, 声音低沉沙哑:“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山崩地裂,火山喷发, 杜可觉得自己在世界末日中被毁灭了无数遍,直到意识消失,一切才终归平静。
结束之后,杜可缩回了副驾驶, 双臂抱膝窝成一团,江起云俯身过来亲了亲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
衣服上的气息温暖熟悉让人安心,杜可攥着衣角, 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车子发动,杜可在轻微的摇晃颠簸中觉得很舒服,仿佛回到摇篮中的婴儿,迷蒙中那句话不知怎么就滑到了嘴边,杜可懒洋洋地问:“哥哥,我最喜欢什么姿势啊?”
江起云充满爱怜地看他一眼,见杜可像只困倦的小猫,小爪子一搭,挡住了眼前的光线。
“你啊,就刚才那种,躺平不用费力,你最喜欢了。”江起云笑着说。
“……”杜可的脸烧红了,他把头更深地埋进衣服里,到底是那根脑筋没搭对,要问这种问题。
“你还喜欢在那个时候喊‘来了’或者‘我死了’,然后就咬我……”江起云完全没有察言观色的自觉,自顾自说得好开心。
“别说了……”杜可羞得满脸通红,小声求道,“你编排我我也不知道,你欺负人呢?”
“不是你要问?”江起云挑挑眉毛,坏笑着说,“还有一次,可能是太high了,你没控制住,就……”
“求别说了!”杜可预感到接下来肯定没好事,悲痛欲绝地大喊一声,“我不想知道,我不要治病了,就让我都忘了吧!”
江起云闭了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到靠近海边那处大房子时,杜可迷糊着睡着了,江起云直接将他抱了出来,托着他的臀,让他挂在自己身上。
杜可被这一折腾,打个哈欠睁开了眼睛,他迷茫四顾,看见庭院里灯火通明,这处宅子有不少帮工佣人,他们一回来,纷纷出来迎接。
杜可被各种热烈的、好奇的或是含蓄的、温存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在江起云怀里挣了一下:“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没事,他们都认得你,我们结了婚,你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江起云吻了吻杜可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杜可不再拒绝,任由江起云把他一路抱回房间,又像摆弄一个大布娃娃似的给他洗了澡,吹干头发,放在床上,用润肤露涂抹全身。
杜可一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他有手有脚,就算在车上被折腾得狠了,这些事还是有力气自己做的,但江起云温柔地坚持,杜可几次想去抢沐浴露、毛巾、吹风机,都被江起云拨开了。
杜可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江起云无微不至,而且动作十分娴熟,摆弄他就像摆弄自家的小孩,而且知道这个小孩的一切喜好和习惯,知道他适应什么样的水温,知道他喜欢薄荷味的沐浴露,还知道他习惯在洗完澡以后掏耳朵。
江起云坐在床上,把杜可的头侧放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捏着他的耳朵,一手捏着棉签。
“你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杜可忍不住问道。他感觉到棉签轻柔地在耳朵里动来动去,又痒又舒服。他实在想不出江起云这样被别人从小照顾到大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神奇的技能。
棉签在他耳朵里停止了移动,哗哗的摩擦声也随之消失不见,片刻之后,江起云才淡淡地说:“只是会照顾你而已……你受伤的那段日子,一直需要人照顾啊。”
杜可猛然想起他看过的照片,冬眠之前他完全是个废人,别说洗澡掏耳朵了,恐怕走路吃饭这些事,自己也办不到。
他感觉到有一张滚烫的网包裹住了心脏,那张网一点点收紧,把他的心一点点绞碎。
过去的事他都忘记了,落得轻松自在。却不知道在往昔幽暗的岁月里,江起云是怎么过来的。
“只不过现在的你,抱起来比那时候重多了。”江起云漫不经心地说。
杜可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他用力抓住江起云的手,指甲陷入他手背肉里,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他很想开口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但他又隐约害怕知道答案,而且江起云应该是不会直接告诉他的。
江起云低头看着杜可,突然有点后悔,今晚他做的事还有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把杜可吓着了?
其实他只是想起了可可的那句话“你不想利用好这段时间,努力对我做些什么吗?”
那就利用这段时间亲密无间地与杜可相处,照顾他也好,陪伴他也好……毕竟,万一,杜可的病好了,不想要他陪伴照顾了呢?
“可可,现在别想以前的事了,”江起云把他死死抠着自己的手指掰开了,随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另外一件事要听你的意见……按照肖恩教授今天的说法,正式开始疗程恐怕还要一段时间,这些天,你是想住在家里还是回可可世界去?”
住在家里就需要每天重复知道真相这个痛苦的过程,回可可世界的话……也不太好办,现在a01不在,a02还没做好,少不得要江起云每天去宿舍把杜可接出来,继续角色-扮演,和他约会。
“你还是回去吧,好不好?”江起云说。这样他虽说辛苦一点,但最起码杜可每天都过得开心。
杜可垂眸思索片刻,最终摇了摇头:“可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再回去,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我想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和你相处,哪怕每天几个小时也够了。”
“好。”江起云最终答应下来,“我想个办法,尽量让你每天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切都搞明白。”
三天后,杜可在明媚的阳光中醒来,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陌生房间,这里宽敞明亮,装修精致,家具摆设无一不充满质感,落地窗边纱帘飘动,透过忽隐忽现的缝隙,似乎能看见不远处细腻的沙滩和蔚蓝的海岸线。
杜可以为自己在做梦,但随即手指上的异物感清清楚楚传来,他低头,先看见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素圈戒指,戒指上拉着一根细细的线,他不由自主,顺着那根线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张纸。
拿过纸页,上面是江起云的字迹——
可可,早安。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别急,我请你看一个电影,这是一场冒险,如果你觉得害怕,可以随时喊停,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那两行字下面,还画了一幅彩铅画,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一道木门隔开花园和一个男孩儿,男孩儿踏上台阶,正要伸手推开那扇门。
杜可茫然四顾,想要喊人,可这时,厚重的窗帘自动拉上,房间的光线徐徐暗下,对面的白墙上出现了电影投影画面。
一段轻快的音乐随即响起,画面上蹦蹦跳跳出两只卡通猫狗,它们合力拉出了一块木牌,那上面是这段影片的名字——
可可的秘密花园
杜可目瞪口呆,眼看着画面变换,浮现出一张他与江起云的合影,那是他去给江起云当家教大约半年时,两个人在书房里拍的。
一道浑厚清晰的男声响起,画外解说开始:2017年的春天,你在学校的布告栏,看见一张招聘启事……
……
同一时间,人权委员会。
上班时间到了,员工通道附近,一个小警卫正在通过安检。
“小张,这是谁呀?”安检员拦住童维,皱着眉问小警卫。
“吴哥,这是我表哥,”叫小张的警卫点头微笑分外客气,“咱们部门不是在招聘新人吗?我带他来见组长面试的。”
安检员上下打量童维,脸色冷冰冰的,冲他伸出手:“证件。”
童维把事先准备好的假-证件递了上去,不情愿地冲安检员挤出一个虚与委蛇的笑容。
安检员看都没看,在刷卡机上随意刷了下,然后又潦草地用金属探测器把童维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跟小张嘱咐:“人带进去,别乱跑啊。”
小张满口答应,拉着童维的胳膊,匆匆忙忙进入建筑内部。
人权委员会内部还分多个隔离区,不过即便安全措施做得再周到,内鬼依然难防,小张虽只是个基层警卫,却拥有高级别的巡逻权限,基本在人权委员会迷宫般的内部畅通无阻。
童维换上小张的制服,带上头盔还有防护面具,又拿了小张的名牌和指纹复制膜,走出更衣室。
小张要藏在更衣室等他回来,他很不放心,在童维出门时一把拉住了他:“大佬,按照说好的,你看看就走,一个小时必须回来,千万别惹出事来。我就是想赚点小钱,可不想背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去坐牢。”
“我知道了。”童维抽出手,不耐烦地说。
这个小张是江起云托了关系找的内线,他愿意把童维带进来,趁机捞一笔外快。
童维轻手轻脚上楼,他已经研究过人权委内部的建筑图,知道待研究的机器人都被关在三楼的中央区域。
透过楼道旁的窗玻璃,童维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一身黑色警卫制服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因为人权委员会把失控的机器人定义为高度危险,而且确实出现过体能惊人的机器人攻击警卫致死的情况,所以现在的警卫制服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高强度防护服,犹如钢盔铁甲,正好便于童维隐藏自己。
用证件和指纹刷开“实验品存放室”,童维进入一个巨大、安静、完全封闭的正方形房间。
这个房间的层高不同寻常,可能是打通了三到四层楼建成的,童维置身其中,有一种陷落在高不见顶、静谧幽深的大教堂里的感觉。
房间中安置着一排排高达数米的长方体玻璃柜,四面透明的镜面反射着荧光灯幽暗的白光,使周围一切仿佛飘浮在一层诡异的淡淡光晕中。
童维屏息凝神,视线在一排排玻璃牢笼中搜寻,大概有一半玻璃柜是空着的,另一半里面困着形态各异的人工智能。
这些机器都被地面上的强磁场牢牢吸附住,一动不能动。
童维发现了谢明乔,他全身赤-裸,蜷缩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玻璃柜的角落里。
童维跑了过去,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们怎么可以不给小aa穿衣服?
“aa宝贝……”他跪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指,隔着玻璃抚摸谢明乔的面容。
那张脸近在咫尺,却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我来看你了。”童维轻声说,同时念出他的专属口令,想要激活他们之间的通讯网。
然而无济于事。
他的小aa就那样沉默冰冷地紧贴着玻璃墙面,好像从不曾活过来似的。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严肃的男声突然从身后响起——
“那个警卫,对,就是你……把编号云-可-a01的机器人带到我的地下实验室来。”
☆、实验
童维猛地回头, 见一个身材高瘦、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出现在靠墙一面的操控台旁。
男人在操控台上拨弄两下,只听寂静室内出现一声轻微的咔吧声,童维循声向头顶望去,原本平滑的天花板出现裂缝,一只机械手探出,沿着轨道滑动到他头顶。
机械手灵活向下,玻璃柜顶部一面应声向两边分开, 区域磁场自动消失,机械手探入玻璃柜内部,准确地抓住谢明乔的身体, 就像在抓娃娃机里抓住了一个大娃娃,将他稳稳吊起,移出,扔在了童维脚边上, 咚的一声闷响。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送到我实验室,地下一号实验室, 知道吧?”那男人见机器人已经被转移出来,便再次冲童维下命令。
随后他就匆匆走了,嘴里还嘀嘀咕咕抱怨了两句什么,好像是在说忙得喘不过气之类的。
童维这才明白, 这些玻璃柜为什么要做得比楼还高了,它们四面封闭、唯一出口在顶部,只有少数有权限的工作人员能操纵机械手将机器人取出,这样一来, 不管是里面的想出来,还是外面的想进去,都比登天还难了。
这让童维想起小时候他抓了小螃蟹,放在四壁光滑的坛子里,任那些螃蟹再怎么拼命挣扎,也休想爬出来重见天日。
不得不承认,这招够狠的。
童维一眼望见靠墙整齐排列的电动小车,他取了一辆过来,把谢明乔从地上捞起来固定在车上,推着他出了门。
童维很想找件衣服遮挡住他赤-裸的身体,但左右不见寸缕,脱了自己那身制服又容易引人怀疑,最后只好作罢,他勉强调整谢明乔的姿势,最起码让他私密处不至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童维心头火气乱撞,愤怒与屈辱交织,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宝贝带出去,给他穿好衣服,带他回家,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害怕。
这想法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指引他环顾四周。走廊里空无一人,其实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既然他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又及其幸运地撞破了玻璃牢笼的机关,现在他就和小aa在一起,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救他出去?
带身体出去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带心。
童维走到隐蔽的拐角处,腹部贴近小推车,以衣袖遮掩,伸手探向谢明乔胸口处。
这里的人对谢明乔的身体进行过基本清理和修复,现在他身上仍然能看到大片破损皮肤,里面露出机械以及电子结构,像只被撕咬得遍体鳞伤的小兽,但是好歹不像那天从空中摔下来时,撞得破碎一团了。
童维的手小心触到他胸口上的开关,他的核心部件集中在一块芯片上,就放置在心脏位置,童维对这些结构再熟悉不过,看都不用看,就能一步到位……
但是原该插着芯片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童维心里一凉,手开始发抖,在那冰冷的胸腔里胡乱摸索,依然一无所获。
“小张吗?你干什么呢?”突然走廊尽头另一个巡逻警卫走了过来,狐疑地看向他。
童维强自镇定,挥手与那同事打招呼,然后转身推着谢明乔进了升降梯。
电梯直达地下,叮一声门打开,对面就是一号实验室。
刚见过的年轻男人正在门口等着,只不过他的衣服由白大褂换成了防护服,与警卫们的款式相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