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看到熟悉的几位黑衣保镖。
保镖看到她立刻上前,“张小姐,向书记在隔壁,他让我们一见到你,就通知你进去。”
“好。”张倾情深深看了眼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就离开,推开隔壁的陪护门,走进。
向凛泽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满眼的红血丝,闻开门声抬头看向她时,痛和恨伴着狰狞的红让人心惊,目光触到她的肚子,他眼神又变得复杂,愤怒、鄙夷、隐藏的期待。
久久,向凛泽才开口说话:“坐下吧。”
张倾情坐在沙发上,她和向凛泽还没到她有资格随便开口说话的地步。
“我先给你讲一些事,讲完了再告诉你我找你来做什么。”向凛泽看了眼她的肚子,碾灭了烟,他眼中浮起追忆,“72年我爸被批斗...”他顿了一下冷笑,“张守箴可是隔岸观火好不快活啊。”
张倾情沉默,她从小享受这个姓带来的荣誉、庇护,也要接受它带来的损誉、祸端。
向凛泽终究不会与她这小辈计较,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娓娓道来:“75年下发我去坡禾村插队,我还记得那是冬天,毛乌素沙漠的风呼呼刮着跟刀子似的,站在黄土茆上我跳下去的心都有,我这十三年没见过这么穷、破的地方。”
“村上分配我们这些知青去放羊,我哪儿会放羊啊,放羊路上啊,我拿着个鞭子晃悠着,另一只手捧着书看。”
“还没到山顶,鞭子还在,羊丢了两只。”向凛泽轻声笑起来,低沉带着柔和的叹息,“我急疯了啊,满山跑着找羊。”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阿明。”说到这儿,向凛泽抬头看向她。
张倾情不躲避,也认真看着他。
向凛泽转开眼,接着说:“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小男孩走过来。”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高,瘦得很。”
“他问我:我帮你找羊,你书借我看行不行?”
“我说:我看的《资本论》,你才多大点,看得懂不?”
“他有意思的很,他回答我:还没看,不知道。”说到这儿,向凛泽又笑起来,一身睥睨之色褪去。
从小就不会撒谎么...张倾情眼神柔软,莞尔一笑,其色惊鸿。
向凛泽眼神一顿,半晌讽道:“你们张家人,倒都长了副好皮囊。”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和小辈这么说话跌身份,他住了口。
“后来那几年,我们俩天天待一块,吃不上饭了就一起去卖艺要饭,拿着块窝头泡着水胀大了填肚子。有次大早上去采连翘卖钱,下了雨山上路滑,我走路不长眼,一脚踏空滑下山,阿明就拉住我,他那么瘦,又比我小这么多,哪拉得住我,我说你赶紧松手,他真松手了,他松了抓着石头的手,跟我一起掉了下去。”向凛泽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岁月的无情和温柔都在他眼中、脸上,“他跟我说:哥,你不认识路,掉下去了万一晚上也走不回来,在山里给狼吃了咋办?”
“他到底年纪小,身子骨弱,摔崴了脚,我背着他,他给我指路,一路回村。”向凛泽眼中忽然闪烁了一滴晶莹。他眨了眨,又接着讲:“阿明八岁那年,他爷爷跟他爸不堪受辱,接连着自杀。再接着我走了没一年他妈就改嫁了,那时候我在北京上大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哪儿来的钱读书,哪儿来的钱吃饭。”向凛泽叹息一般,又有些忿忿道:“他高考报的f大,高录取分数线二十多分,家庭成分不好也落榜了。”他看着张倾情,从鼻子嗤笑一声:“你倒好,从f大想退学就退学,还得他托人给你办毕业证。”
张倾情不想招惹他,一句话也不回,由他训斥,原来秦子明也想考f大么,她第一次庆幸她上的f大。
“后来他打给我,跟我说:哥,你jūn_duì上没人吧,我去当兵,你等我提干了来北京帮你。”
“那时候当兵也得找关系啊,但阿明身体好,他往那儿一站,选拔的教官拍了拍他肩膀就进了侦察连。”向凛泽沉默了一下,才说:“他想进野战部队,但他太高了,高于175不利于野外作业,他连长就骂他:你小子长这么高是戳天啊,拆个地雷弯腰时间都比别人长。”
“他非得进,想赶紧立功提干。连长就说:那你各个训练都拿前三,我给你破格。”
“我借慰问去新疆看他的时候,他全身都脱了层皮,血尿都是常事。”向凛泽咧嘴想笑,却似哭一般,他张着嘴不知苦哭笑。
忽然,他沉默了。
向凛泽转头,眼神如山一般压制,“张倾情,你知道我说这些什么意思吗?”
“我太了解他,我知道他从那破山沟沟里爬到这儿有多不容易!”向凛泽声色俱厉,“张倾情,你倒好,轻轻松松一脚就把他踢了下去!”
张倾情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她得来都太轻易,所以不懂他的沉重。此刻,一切的道歉都是苍白,她全身轻轻抖着,捏紧了衣服。
“现在,他又上来了,更高了,怎么?你想母凭子贵贴上来?”向凛泽站起身看着她,冷冷笑着,“你们张家人都这么不要脸!”
张倾情也轻轻站起来,她看着向凛泽点头,“我是不要脸,我是对不起他。”她停顿了一下,反而轻笑了,“是,我也是想贴着他。”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们张家人是都自私、冷血,我们的爱也都是害虫,只知道蚕食。但我没想利用孩子做工具。孩子,如果他想要,我生下来,他留给我或者带走,我都没有意见。”
原来,做巧巧桑也是幸福,至少她够幸运给他生下孩子,即使不属于她。
“如果他不想要,引产...也...可以。”张倾情静默一瞬,她淡淡看着向凛泽,“向书记,我什么都不怕了,就当我在赌博,输了怎么处罚我都认,送我回碧海金沙,我也认。”
张家人冷血、自私、不懂爱。
那她拿什么在爱他呢?
大抵就是以她这自私畸形的爱,以骄傲、以尊严,以生命。
向凛泽双手插兜,凝视她固执的眼睛半晌,蓦地开口:“他刚醒,进去看他吧。”
张倾情一瞬泪如雨落,从喉间发出轻轻的呜咽,她道谢后转身跑出门。
“慢点我侄子!”向凛泽喊。
张倾情换好一身隔离服,走进重症监护室。
幽静的灯光,停止的空气。
秦子明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罩,说实话,他看起来并不脆弱,除了有些苍白。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落在她肚子上,最后又回到她脸上,一直看着,幽暗的光中她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几分温柔。
他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神,她明白,他在叫她过去。
张倾情心乱跳,她小步走到他床边。
四目相对,她竟然脸红了。
秦子明眼中掠过笑意,张倾情低头没好意思看他。
张倾情又偷着抬眼,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久久地看着。
她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一把抓住了秦子明的手,动作小心温柔。
她的手隔着隔离服触摸到他的手,小手却在一瞬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张倾情眼眶红了,她抓着他的手轻轻抚在她凸起的肚子上。
秦子明的手意外一颤,她也隔着隔离服感受到了他的触摸,从未有过的震颤攻陷她全身,肚子里的重量此刻真的成了生命,在她体内心跳、呼吸、与她共存。
张倾情泪流满面。
霎那间、第一次,她懂得了亲情、家庭、和生命延续的伟大。
三千多字,久等了,终于写完了,我去吃烤肉,秦总的西北口味哈哈。
大家多多留言嘛,吃完我都会回。
思情 完结 感言
诚实说,番外的故事在我脑海里就到这儿了。我强求了一天想要接着写,但写出来的东西我都明白是狗尾续貂。
送君千里 终有一别,番外就到这儿吧。
本来写着正文跑偏到番外,挂羊头卖狗肉这么长时间,对不起那些想看正文肉的人了,浪费你们的时间和精力我在此表示抱歉。
留下我的感想和祝福吧。
在我心里任何文学作品都是文化传播的载体,九年义务教育也有学:文化的传播具有潜移默化性(大概如此)。
所以我希望我笔下老秦对信仰的坚守、对爱人朋友的宽容、对社会的感激、对责任的担当,都是示人以善。
还有小情,她不够分辨是非黑白,但她一心所爱老秦这样的人,她的本心也是向善。
肉文也是文化传播的一种载体,显而易见也会对人有潜移默化的影响,而性欲和吃饭睡觉一样,也是人最合理的需求之一,它也应该是在阳光下、在它自己的道德法律标尺内。
这可能就是我写这小破文的原则,也可能只是我以这冠冕堂皇自我安慰写肉文也是一件值得尊重的事业,哈哈哈。
可能写点肉文谈正能量是贻笑大方,像天桥底下贴膜的,但我权且一闹、君权且一笑,如是而已。
我记得每一个认真留过言的人,谢谢你们陪伴我到这里,感激、荣幸溢满我心怀,祝福你们、祝福我们,前程似锦、家庭美满。
也许在这个番外,在老秦在小情身上,我所慕求的、表达的也就是一句:
“不求一身正气,但求一心向善。”
与诸君共勉。
倾情 1 玉汝于成
临近预产期,张倾情穿了件雪色丝质孕妇装坐在躺椅里,一周前秦子明就没再去公司,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照例每天午休后他会和她谈谈公司的项目管理。
他在培养她。
秦子明刚开完视频会议,还打着领带,不同于他往日低调的深色系,张倾情给他挑了银灰色领带,斜着银色的暗纹。
有点性感。
张倾情抿唇笑,眼前的男人逻辑严密地给她分析南湾项目的风险、城区扩建后首要竞标的工程,他不过寥寥几语就能勾画出公司扩展蓝图在她眼前,清晰周密、五脏俱全。
秦子明将他的经验、智慧,都对她倾囊相授。
他以常人没有的成就和耐心,支撑着她,指引着她在一片土地上让她自己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她就能自立强大地生活。
张倾情痴痴望着他,她何其有幸。
“辉腾直接管理的病不治,它成本降不下来,南湾竞购周郢玉拿不出...”秦子明忽然停住了话,他眼底有了笑意。
她在看着他走神。
张倾情小脸一红,低下头抱歉道:“对不起,我...”
碧海金沙的摧残,她面对他还是会有些胆怯和卑微。
秦子明眸光一黯,他俯身打横抱起她走进卧室,轻放她在床上,“是我太着急了,你还怀着孕就让你忙这些。”他在床边坐下,手轻抚着她的肚子,“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倾情整个人热情温暖起来,笑道:“早上你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没动静这么大过,吓我一跳,做了b超林医生说他是在shǔn xī自己的拇指,找不到拇指了,他在肚子里翻来覆去找自己拇指。”说着,她笑起来。
她和秦子明都那么聪明,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儿子。
秦子明盯着她的笑失神了几秒,他道:“这几天我全天都在家,有什么事让人过来告诉我,做b超我得陪着你,我在开会也一样。”
那时候她经常在调教中受伤会被送去碧海金沙的私家医院,张倾情不喜欢医院,所以请了市里的妇产专家带大型机器来家里保证她的安全,到预产期了再去医院准备生产。
做b超就在二楼,两步路他也要陪着,张倾情唇角泛起暖洋洋的笑,她点头:“好。”
“子明。”她忽然开口。
“嗯?”秦子明抚着她的鬓发。
“我...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张倾情试探着说。
她了解这个强权阶层,给孩子起名是男性的权力。
“叫什么?”秦子明问,他当然早早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字。
“秦成。”张倾情看着他。
玉汝于成,这世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像雕琢美玉一样爱惜她、帮助她,成就她的举世无双。
她想纪念他给她的爱情,一段玉汝于成的珍贵爱情。
“哪个成?”名字很简单不像是她耀眼的作风,秦子明问。
“成功的成。”
秦子明有些愕然,他笑问:“为什么选这个字?”
“有志者事竟成,马到成功,我想他能功成名就。”张倾情不看他,言不由衷,她不告诉他她真正的意义,藏着她的小秘密。
秦子明哭笑不得,她还真是望子成龙啊。
他点头,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好,就叫秦成。”
如这一周来的每一天一样,中午的音乐胎教,按胎教专家的建议,父母给孩子唱歌是启智、和孩子建立感情的好方法,秦子明坐在她床边抚着她的肚子,每天不重样唱歌给秦成听。
从俄语到中文,今天他唱的喀秋莎:“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他嗓音低柔,像春日里风过白桦林。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进来,窗外清风送起合欢花如火蝶飞舞,热情、灿烂。
张倾情握着他的手,温暖地笑,她忍不住想,天天听这些歌,儿子出生一定很爱国。
预产期的三天前夜里。
怀孕身体会肿,张倾情刚做完疏通经络按摩,她起身系好睡袍,“先生在书房?”
“是的太太。”女侍扶着她。
刚到楼梯口,一股水流从下体涌出,接着腹部剧痛,张倾情双腿一软差点跪倒,还好身旁两个女侍扶住了她。
“快来人啊!医生!医生在哪?”女侍素养极好,立刻按了紧急铃,两个人抬着张倾情走向二楼医生休息房间。
秦子明从四楼下来,比医生和保镖更快一步,他从女侍手里接过张倾情,横抱起她。
“去开救护车,让医生都上车等着,快!”秦子明快语吩咐保镖,大步走下楼梯。
将张倾情放上折叠平车,平车被抬进加宽加长的救护车里。
“秦总,车开过来了。”林曾已经打开了防弹宝马的车门。
秦子明摆手,跟着上了救护车。
“心率190,血压19/12kpa。”医生拿出导线仪器测量。
心率、血压均在危险线。
“怎么会这样?”秦子明拧眉,握紧了张倾情的手。
女医生转头看向秦子明,眼底有冷光,“张小姐过去经受过性爱训练?”她没有称秦太太。
“嗯。”秦子明嘴唇紧闭,是碧海金沙那一年。
女医生回过头,以免眼底的愤怒被看到,她给张倾情注射降低心率和血压的药物,“高强度残酷训练伤了宫颈肌肉,b超也看不出来,宫颈乏力造成难产,伴随血压心率升高。”
他明明四年前就回国了,如果他愿意去查,怎么会发现不了她进了那个地方。
他怎么能让她在那里面待一年...
秦子明面色惨白,他低头看着张倾情,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声一声她的惨叫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扎进他心里,扎得他全身都疼痛。
秦子明握紧了她的手,冷汗布满在他额角,他低头,有千句万句祈求和抱歉想要说,最后他嘴唇颤抖着,只能不断地亲吻着她的手,喃喃着她的名字。
可能是疼得意识模糊,恍惚间,张倾情从他眼底看到一点晶莹,也许是错觉。
医院高级独立产房门口,院长和数位保镖站着不敢说话也不敢坐,毕竟那位已经站了几个小时了。
“为什么还不做剖腹产?”秦子明侧首,厉声质问,他难得情绪失控到迁怒于人。
院长苦着脸,“太太不同意,顺产孩子的心肺功能、神经系统都能得到锻炼,有益于以后孩子的成长。”
母亲对孩子爱的伟大和牺牲,在这世上比什么都要坚固。
“再去问她。”秦子明紧抿着唇。
得到的答案还是拒绝,秦子明坐下,肩膀微垂,他低头目光空芒,痛苦深沉的就像他此刻的沉默。
廊道压抑,无人敢出一声。
而产房内,张倾情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理智,她按着医生的要求调整姿势和力气。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医生大喊,松了一大口气又鼓了更大的劲,她推着张倾情的肚子,“再使劲啊!”
张倾情闭上了眼睛,咬着嘴唇,疼痛和疲惫让她的意识无比的模糊,却又无比的清晰。
脑海里是新府邸路旁,她让人种下的合欢树,大片大片的扇形花朵,火云一样绵延到路天相接的地方,像一场童话。
一场玉汝于成的无双童话。
成,小成,他们的孩子,她想给他一切都是最好。
“出来了出来了!!”医生提起一团血色斑驳的小东西,拍拍他的屁股,小孩“哇”地一声大哭。
“哎哟!我接生见过哭得最大声的!”医生如释重负哈哈笑,拿过来孩子先给她看,“秦太太,你看看,多好看的宝宝。”
张倾情浅浅地笑,她没有力气抬手,目光柔软看着小孩,小孩闭着眼睛哭,此刻,她发誓,她愿意为这哭声承受世间一切苦难。
“长得真好”有医生说。
“像秦太太。”
“眼睛像秦总。”
“这你都能看出来?”
突然,大家都住嘴了,产房安静下来,张倾情顺着她们目光,看到秦子明站在门口,他正驻足看着她。
医生们知趣退出去,“我们去给宝宝洗澡。”
张倾情点头,她又看向秦子明,她没力气说话,对他笑了下。
秦子明一直紧紧抿着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他走到她身边,将她额前汗湿黏在脸上的碎发轻柔拨开。
张倾情眼角余光看到他一手的冷汗。
秦子明凝望着她,深深地凝望着她,摩挲着她的脸颊,他喉结滚动,声线低哑:“你受苦了。”
张倾情眼眶一热,他已经俯身吻在她的唇上。
剖腹产这个是我舅妈的经历,她第一个孩子刨的,支气管脏物没有顺产的挤压排出,容易感冒之类的病,后来二孩,她不顾家人建议顺产,我当时被她对孩子的爱震撼了。
虽然我觉得,那种生产方式都正确,全看产妇的选择和当时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