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心窍。◎
男人的气息带着冬日的清冽灌入耳膜, 裹上心房,盛筱一时不察,呆楞了半刻。
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那些漫画人物。
图书馆安静,两人突然站起身已经掀起了一点小波澜, 盛筱指尖攥著书页一角,她不想理会沈溪珩, 于是扭头坐回位置上,她看她的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
身旁的暗影笼着她, 戴着黑皮手套的指节轻敲了敲桌面, 而后, 从她身侧走开了。
盛筱心头有一瞬间让他牵着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既然打定了跟沈溪珩决裂, 话不投机半句多。
盛筱看了一会书,上午的时间过得匆匆,接近饭点,盛筱起身去还书和借书,刚刷上校园卡,身后就落来一句:“同学, 你落了东西。”
盛筱回头, 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 手里拿着一本书, 盛筱眉头微凝, 接了过来。
“谢……谢……”
她有些迟疑, 不确定这书是室友让她还的, 顺手翻开, 另一只手去摸手机,忽然,书页里夹着一张白色素描纸,盛筱眸光微怔,映着图书馆干净的灯光,看那副印象朦胧的水彩画——
潮湿淋漓的马路街头,两旁是古典欧式建筑,乌云遮蔽了天顶,一切变得如水墨暗沉,却又在这乌坠坠的世界里点了一抹亮光,那是马路上的汽车尾灯,有人打伞经过,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和皮手套。
盛筱恍惚觉得他就是沈溪珩。
右下角写了一行字,应是这副画的题名和作者——
【致未婚妻】
字迹挺拔出众,力道游龙。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盛筱记得这首诗的名字,叫《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指尖将画本阖上,盛筱走回刚才坐的位置,想将画册放回沈溪珩坐过的地方,然而一转身,手里的书就让人抽走了。
盛筱抬眸,对上一双浸笑的含情眼:“走吧,饿了。”
理所当然的语调,盛筱把画册塞回他手里,将自己的书拿了回来,径直往前走了。
沈溪珩双手揣兜跟在她身后,垂眸时就像那水彩画里的人,不得不说,他这个人当得起眉目如画四个字。
首都大学铺满了白雪,衬得他肤白似玉,平添了几分矜贵。
盛筱走在前头,刚要去掀隔着暖气的塑料帘子,头顶一道修长的手护了上来,轻轻一拨,给她挑了条道。
盛筱不想欠人情,终是开了口:“谢谢。”
沈溪珩轻笑了声:“谢什么,一会还得刷你的饭卡。”
盛筱以为他变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欠揍。
两人走到窗口前,盛筱回眸看他,意思是你快点,少爷眼皮子一撩,说了句:“跟你一样。”
盛筱蹙眉:“就你那挑剔的口味,别到时候出去说我们学校的食堂难吃。”
男人笑了声,“尝尝你平时都吃的什么。”
盛筱抿了抿唇,有一瞬间把他这句话当作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盛筱收回视线,只打了一份饭,出于对沈家的礼貌,盛筱没有饿着他肚子,算是对叔叔阿姨的交代,最后自己去找室友吃起饭。
沈溪珩追人也有姿态,她要走,他也不缠着,只要小猫在视线里,他倒是能气定神闲地品味。
隔了几张桌,室友汪敏瞟了眼沈溪珩,“啧”了声,问盛筱:“哪儿捞来的极品。”
盛筱冷淡地看了眼,“校外生,借个饭卡。”
“这招数,加微信了?”
盛筱摇头。
“诶!”
这时坐在盛筱隔壁的乔翘撞了下她胳膊,“真有女生过去跟他要微信了耶!”
盛筱眼角的余光能看见沈溪珩白冷的脸,这只蓝孔雀向来招摇,谁受得了。
“对了,难得放假,今晚出去玩玩呗,我听说堕落街开了一家会所~”
汪敏说到后面,声调开始起伏。
乔翘眨巴下眼睛:“会所,你有钱了?”
汪敏轻咳了声:“也有平价消费的嘛,再说我刚领了工资,人生总得见见风景。”
乔翘眉梢一挑,筷子指了指她:“男人的风景?”
盛筱心头微触,又听乔翘道:“能带男朋友去吗?”
汪敏这回又摆起了正经脸:“怎么不能带,那才有问题吧!”
两人的声音在盛筱的耳边忽高忽低,她埋头吃饭,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几个女生朝盛筱这儿看了过来,接着就脸色尴尬地从沈溪珩跟前走了。
盛筱眉心微凝,就听对面的汪敏说:“晚上六点出发。”
盛筱“啊”了声,没反应过来:“什么?”
汪敏“啧啧”,“还在看那个黑外套帅哥啊。”
盛筱怕她们追问,只说了句:“行。”
当作是听见她们说的话了。
吃过饭后,盛筱往门口走,刚转身,就看到那道黑色长影,姿态闲适地坐在树林边的长凳上,戴着黑皮手套的掌心微抬,在——
喂鸽子。
盛筱收了视线,就见一只鸽子朝她飞了过来,她往后缩了步子,鸽子就停在她的肩头了,汪敏和乔翘吓了一跳,刚要抬手替盛筱拨开,一道大掌悬在盛筱的耳侧,挡在了她与鸽子之间。
盛筱心头噗噗地跳,有道暗影落来,在她耳边道:“会驯兽吗?”
盛筱眼睫颤颤,难得现出蝴蝶般的脆弱惊慌,对上沈溪珩的视线,咬了两个字:“禽兽。”
沈溪珩低笑了声,将鸽子从她肩上抓了下来,按着它的脑袋,对盛筱说:“你摸摸它的翅膀。”
盛筱瞪他,生气了。
沈溪珩眼底浮起笑意,“胆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小,没变。”
盛筱鬼使神差地脱口道:“变了!”
然后真的伸手去摸鸽子的翅膀,触手细腻,然后仰头朝他道:“我很忙,这位外校先生请自便。”
鸽子抓着沈溪珩前臂,男人眸光扫向盛筱身后的两个女生,模样温文儒雅:“你们就是盛筱的室友吧。”
汪敏和乔翘都看傻了,这个男人太绝色,见他看向自己,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男人唇边漾开一道笑:“承蒙照顾筱筱,你们好,我叫沈溪珩,盛筱的未婚夫。”
男人的腔调温和迷人心窍,却在众人脑膜上炸开了花——
未、婚、夫?!
在汪敏和乔翘的眼神攻势下,盛筱淡定:“已退婚,勿cue。”
沈溪珩淡笑了声,道:“现在是我在倒追。”
众人:??!!!
汪敏几乎用了刚才所有吃饭的力气抑制住自己想要疯狂尖叫的声音!
回宿舍的路上对盛筱穷追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
然后逋进宿舍,盛筱就打了个喷嚏,然后是第二个。
两个人刚要调侃她被人想念,宿舍里一道披着大波浪卷发的身影就漾了开来。
施佳回来了。
她身上喷了香水味,盛筱闻不习惯。
当然,不习惯的还有很多,例如——
“难得是中午一点回来,而不是凌晨一点。”
汪敏拖开椅子打趣了句。
施佳在桌子前补妆,见盛筱回来,说了句:“昨晚谢了。”
盛筱听她这句真是谢了,昨晚一点多都睡了,女生宿舍的门夜夜反锁,施佳虽然在宿舍有床铺,但在外面租了房子很少回来,谁知道半夜突然敲门,还打了盛筱的手机。
“这个送你。”
她给盛筱递了支口红。
盛筱说不用,一旁的乔翘直接给盛筱拿了过去,“今晚去会所,给我好好化个妆,我们要靓绝紫金山。”
施佳一听,眉梢挑起:“堕落街后面新开的那家?”
乔翘好奇道:“去过?”
施佳耸肩:“今晚有个局,一起吧,给我撑场子。”
盛筱换了衣服爬上床,手机窝在枕头边,想了想,忽然给纪凌峰发了条微信:
【沈溪珩怎么回来了?】
结果那头半天没回复,盛筱烦了,手机飞行模式就睡了过去。
下午醒来,不知道是不是怕又碰到沈溪珩,于是在宿舍做课题,乔翘约了男朋友出去了,说了六点在校门口见,汪敏则在床上看书,这时坐在盛筱后面的施佳转身朝盛筱道:“来,给你化个妆。”
盛筱:???
“不用。”
施佳:“二百,给我试试颜色。”
盛筱凝眉,下意识问她:“你今晚什么局?”
施佳化了美甲的指尖轻敲了敲桌面,笑时斜倚着桌子,“一富二代的局。”
冬季的夜来得早,盛筱以为要坐出租车,正准备头晕,没想到托施佳的福,坐了豪华商务车。
所谓堕落街会所,其实是学生传的绰号,这地段闹中取静,前面一排路灯如暗夜守卫,灯影绰绰地迎着每一位来宾。
盛筱她们跟着施佳进了半开放的包厢,迷球灯光和音乐滑过,盛筱觉得这里就是高级夜店。
她想点一份薯条。
因为有汪敏她们在,施佳就像女主人,也放得开,跟他们介绍了男朋友,看着是个在京城有好多房子收租的有钱人,品味不甚讲究,言谈有些粗俗。
盛筱在旁边啃薯条,直到这几个男人开起黄段子,她眉头不适应地蹙起。
朝施佳道:“这儿人多,我们去旁边包厢坐吧。”
坐在施佳旁边的男朋友斜倚着沙发,手搭在她肩膀上,笑了:“怎么,你朋友好像对我们有意见。”
施佳拍了拍他的手,朝盛筱道:“想喝点什么,这顿我男朋友请。”
男人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反驳。
盛筱站起身,朝经过的服务员招了下手,“到旁边给我们再开个卡座。”
她话音一落,坐在对面的几个男人就冷脸了,“哟,女大学生清高啊。”
盛筱沉了沉气,刚要迈出座位,手腕忽然让一道油腻的手抓住,盛筱心头猛地一跳,用力扯回来!
“给我坐下,别拂了老子的兴!”
说话的是施佳口中的那圈富二代,盛筱生理性犯呕,她今天来也不过是抵不住好奇,因为施佳的那点求和以及信任,还有她那句:“给你介绍几个男生,脱脱单。”
如果是往日这些话她不会听的,可偏偏沈溪珩来了,那股子劲儿把她推了过来。
“放手。”
盛筱挣扎得用力,这时汪敏吓了跳,说道:“筱筱,你坐这儿,你刚才点的汉堡还没上呢!”
言语暗示她软下来,盛筱骨头硬,她做不来对男人卑躬屈膝,眼神强势地说:“放手——”
结果下一秒,她人就被拉着往座位里拖,盛筱一个踉跄,另一只手下意识撑在玻璃桌上,威士忌倾了一半,她感觉头发丝沁入冰凉,沿着太阳穴往下滴落。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就是钱么,像你这种清高的女大学生,没穿衣服的老子都见过多少,不听话,就是欠收拾了——”
“砰!”
突然,盛筱捞起桌上的玻璃杯朝那油腻的男人砸了过去!
包厢一时间惊叫出声——
“盛筱!”
男人的手掐上盛筱脖子的瞬间,一道长腿径直朝他浑圆的肚子踢了过去,那人就像一只皮球被砸向了沙发一角,顷刻泄气。
下一秒,包厢里的男人都站了起来,盛筱腰间让人一揽,没等她缓过神,那人呵笑了声,冷得盛筱后怕地颤了颤——
“有事要忙,原来是去夜店喝酒。”
冷然的声线是冬季的威士忌,舌腔发辣。
沈溪珩说的是她下午打发他的话……
揽在腰间的温热力道松开,对面的男人骂着粗鄙的话朝沈溪珩砸了过来,挺拔清臞的长影上前就是一拳,“砰”的一声响,对面的男人五官被那道黑色皮手套一拳塌到变形。
“不听话。”
沈溪珩的黑色皮鞋踩在那人的手腕上,面无表情,眉眼森冷地重复他刚才对盛筱说过的话:“就是欠收拾了。”
这时,施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而她旁边的男人额头青筋凸起:“敢动老子的朋友,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道门!”
沈溪珩眉梢轻提,眼风都没扫他,手里的皮手套因为拢紧而发出紧绷声,“好好的一只手,碰什么不好呢。”
“啊!”
那人杀猪般的声音响起,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抓的盛筱。
这时,夜店里的安保听闻争执都冲了过来,经理看见坐在沙发中间的男人,赔笑道:“程少爷,和气生财啊!”
此时坐在施佳身边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往天上一撒,说了句:“谁把这个男人揍一顿,钱都归你们,这才是和气生财。”
盛筱站在一旁,眼神凝在施佳身上,然而她却一直抿着唇不说话,这时旁边的汪敏和乔翘都吓傻了,忽然,手腕让一道大掌覆了上来,微微一牵,把她带到身后,此刻两人被一群人包围,沈溪珩低笑了声,从兜里拿出了一盒烟,轻敲了敲,抽出一支,“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一声少爷。”
“操!你说什么!”
就在那几个人朝沈溪珩动手时,外面忽然一阵纷乱声,嘈杂的音乐声瞬间停止,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了过来,冷眼看了会所经理一眼,而后朝沈溪珩看去,很有眼力劲地掏出打火机,“沈少爷,怠慢了怠慢了!”
众人愣愣,盛筱紧绷的指尖让一道微凉的黑皮手套穿入,下一秒,将她扣紧,淡淡地朝后进来的会所负责人丢了一句话,“有人撒钱了,赏你们的。”
盛筱视线摇摇晃晃地被他牵了出去,头顶斑斓的光线坠落,她几乎忘了呼吸,忘了该怎么开口说话,急剧的情绪之后,是不断发颤的心跳。
盛筱被他带进了一间包厢,独立卫生间里,男人靠在墙上,仰了仰头,唇边叼着一根香烟,盛筱忽然觉得他这一刻又是陌生的,因为,从前的沈溪珩不抽烟。
男人一寸寸地褪下黑皮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而后扔到盥洗台上,转瞬,盛筱唇边覆上了一道温热。
她下意识往后缩,脖颈就让他的大掌握着,男人的视线沉甸甸地压来,唇畔上是他的指腹在碾磨,盛筱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个午后,她在画室的走廊边看到他也是用这道手指碾磨那画上的花蕊。
“太红。”
他对颜色的挑剔,是任何落在盛筱身上的不合宜都会被他剔除掉。
红唇张了张,男人的气息落在她脸上,灼热,近在咫尺,酒精迷乱间,她忽然咬了下他的手指。
本是反抗,可因为紧张,又多了几分战栗。
男人的指腹顿了顿,就在她松开齿间时,他声线沉了个调,“喜欢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