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这种高端词汇的,还真不多见。
还有,孩子,你黑你朋友的身高黑得真委婉。
郑智雍黑得再委婉,朴宰范也能凭借他对郑智雍的了解猜出大概:“郑智雍,你是不是又在说我身高?”
“哥,不要这么敏感。”郑智雍非常镇定。
朴宰范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旁边已经快要笑死的、负责翻译的妹子。
额……好像露馅了。
为了不被朴宰范揍,郑智雍主动地给朴宰范介绍大概的故事背景:“这个人的特点很鲜明,武力max,专业杀干爹。”
朴宰范:“……你是不是还是想挨揍啊郑智雍。”
郑智雍开始转移话题,他扭过头问中国的工作人员:“他演的是不是凤仪亭?”
?这个你都知道?
郑智雍笑着继续说:“要是凤仪亭的话,我很好奇谁演董卓,一画戟扔过去,不知道宰范哥躲得躲不开,要是躲不开就好玩了。”
朴宰范突然拍了一下郑智雍的肩膀:“你又在说我坏话。”
郑智雍的小心脏不由得抖了一下——怎么又被看出来了?他脑子一转,正想说“哥你不能这样一看我笑就说我在说你坏话”,回头顺着朴宰范的目光一看:
依然是笑趴的翻译妹子。
郑智雍:……妹子你笑点太低把我给坑苦了!
郑智雍不打算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太多交道,他一般也不在朴宰范拍摄时过去添乱,练习这种关系不大的情况下他才玩“探班”这一套,因此想打交道也没多少时间。尽管如此,仗着高颜值、还可以的沟通能力和一口流利的汉语,没事的时候聊聊天也是没有问题的。
朴宰范把郑智雍捶了一顿,然后回去继续练去了。大晚上的郑智雍也不想出去,就坐旁边一边吃瓜子一边跟人说话,不知不觉间旁边的纸袋里已经装了一堆瓜子壳。按他的话说,瓜子这东西不大符合韩国人口味,韩国那边不怎么卖他也就不好买,好容易发现款正对自己胃口的,当然要吃个过瘾。
“我知道有一个牌子的也不错,你要不看看韩国那边有没有卖。”有人说。
“啊,谢谢了,是什么牌子的?”郑智雍笑着问。
话题也不都是这么没营养的,偶尔也会扯到“正事”上。比如说到大家基本都不唱只练动作这件事,郑智雍表示语言确实是个很坑的问题,要是语言相通,也许还可以体验一下传统戏剧的独特唱法。
“你语言相通,你会唱吗?”有人开玩笑。
“我啊……”郑智雍清了下嗓子,“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
朴宰范脚下一滑差点栽地上,他就算听不懂也预感不妙。刚才积攒了经验的他再次通过旁人的反应来看郑智雍是不是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嗯……一排人都笑趴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回原因应该不是郑智雍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注意到朴宰范的举动,对之前那“血与泪的教训”记忆犹新的郑智雍想了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哥,这次真的没说关于你的。”郑智雍改用韩语,一脸恳切地说。
朴宰范哭笑不得:“你换来换去的不累啊。”
“还好,就是同一时刻只能专心地听一种语言,对于其他的反应会慢一点。”
朴宰范还想说话,张赫却在这时过来了:“宰范,来一下。”
“什么事?”朴宰范扭过头,问。
郑智雍见状,又切回了中文模式,表示坚决不会继续唱你们怎么鼓动也没用:“这是旦角的唱段没错吧,我这个声音去唱你们不觉得奇怪?”
“呦,还知道旦角呢。”
“纠正一下,《新贵妃醉酒》是流行歌曲,不是戏剧唱段。”
“原唱平时声音还很阳刚呢,你就更没问题了。”
帅哥炸毛的场景不仅能将由脸带来的距离感消灭得一干二净,有时还能勾起调戏的欲望来。
另一边张赫和朴宰范面对镜头,各自摆了个戏里的造型,对面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叮咯咙咚呛》的开播还早得很,宣传倒是早早地启动了,拍些练习时的照片,实在再正常不过。
“咳”,被步步紧逼的郑智雍干咳了一声,“瓜子吃多了,我去接点水,哪里有饮水机?”他站起来问。
不远处,举着相机的工作人员轻声说:“一,二,三。”
☆、16.七年
“你已经睡了吗?”
“没有,只是在床上坐着”,已经换上了睡衣睡裤的郑智雍说,“有事吗?”
“只是看一下你习不习惯,很久没有住酒店了吧?”
“那倒是,不过还好。”郑智雍说。
郑智雍住的是单人间,他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没带多少行李,这会儿也乱不到哪里去,床上被子被掀开堆到一边,中间还放着一台屏幕亮着的平板电脑。郑智雍走回来,直接身子一歪手再一撑,就又重新背靠枕头坐在了床上,而朴宰范也将目光从那只遮住了脚后跟的裤脚上移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在这里还习惯?”
“还好,我的交际能力总比哥强一点吧,哥还不是江湖遍地是基友?”郑智雍把平板电脑拿起来放在大腿上,笑着说道,“这也是练出来的,我小的时候出去旅游,除了玩也要学着如何与不同地方的人打交道,不过那时候轻松啊,年纪小别人不会和你认真,我再刷刷脸,一直很顺利的,现在没了年龄优势,想刷脸都得讲究方式了,倒是另一种体验”。
“你做得够多了,我顶多在地下的时候更放开一些,你就完全是两个人了。”朴宰范感叹道。
“哪里有,我在地上地下第一眼看上去都很端正的好不,只是在地下的时候会更尖锐一点,还是那种绵里藏针型的。”
“好吧,是我描述的不准确”,朴宰范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头同时向前探,“你在干什么呢?”
“写歌词,我这回想尝试一首全部是rap、但是风格偏流行的,现在看来不是很顺利”,郑智雍说,“恐怕回去要找zico帮忙看看,就是不知道他时间够不够”。
“你如果对这类风格感兴趣了,他恐怕会很乐意带带你,那些走流行风格的歌,zico不是那么想写,只是没办法。”朴宰范说。
反正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郑智雍和他对音乐的想法差得太远,他们又谁都不想迁就谁。
郑智雍的脸却耷拉了下来,开玩笑道,“所以我这是拒绝了龙俊亨,又卖给了禹智皓?”他又叹了口气,“有感觉的时候干干活还行,要是成为工作了,感觉真是负担”。
朴宰范可不像龙俊亨那么好糊弄:“但你还是想往这方面走。”如果仅仅是当做业余爱好,郑智雍写写他擅长的曲风或者做地下hip-hop就行了,何必勉强地去尝试新东西?
“没错”,更狼狈的样子朴宰范早都看到过了,这点小心思,郑智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要确定自己会一直做下去,还要确定自己能够做好,虽然做出一副很随意地活着的样子,我还是在惧怕失败”。
“你是不够相信自己”,朴宰范说,“我之前不喜欢多愁善感的人,但跟你熟悉以后,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同时可以很优秀,可是……”他苦笑,“我的认可好像对你没什么用”。
“这个东西要达到一定数量才有效果”,郑智雍笑道,他也不认为自己比谁差,奈何小时候接收了太多盆冷水,他又不是内心非常坚定的人,不免还是受到了影响,自信与自卑两种倾向,一直搞拉锯战,以至于现在他工作的时候温和谨慎,在地下做hip-hop却没少指点江山或者开嘲讽,活得越来越分裂,“我想我还是自己争取吧,歌曲的反响好了,自信感自然会来”。
“这倒是”,郑智雍这个人虽然经常犹豫不决,想法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多时候还挺有道理,就说他死活把音乐当业余工作这件事,龙俊亨他们找不到理由说服他,朴宰范也一样,加上朴宰范清楚郑智雍的具体情况,总会下意识地宽容一些,“你这次弄的歌,又是什么主题?”
再说了,郑智雍还是相当“勤快”的,出来玩都要抽空写写歌词,比simond强多了。
——怨念着simond这位近来非常低产的大牛的人,可不止郑智雍一个。
“my way or no way,也是歌名,不过词没打算写得很霸气,这句话也可以当‘道不同不相为谋’用,我也写不了很强硬的词。”。
“如果词不够强硬,用这个当歌名会不会引起误会?”作为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朴宰范不大清楚韩国人对英文的理解力。
“不知道,可是后面那个当歌名也太长了,又不好记”,从小语言天赋满点的郑智雍也不清楚其他人的理解力,“不过更大的问题是,我原本想把它划成几个部分,用不同音色的rap来表现,结果现在从头到尾写下来还是一个风格的”。
郑智雍面对的问题不只是对音乐的兴趣还不够那么简单,也并非只有“没个主题很难写出歌”这一个难关,面对龙俊亨,他的目的是拒绝对方的提议,不是展现自己麻烦有多么多——这有可能会带出“你要不要帮个忙”的潜台词,所以他只说了一部分,在安孝真找他的时候,郑智雍说出的则是他的另一个问题:
他不擅长将歌曲分为不同的part。
开始创作以来,郑智雍写的歌大多数是一个人唱的,比如最开始给led apple的《春天》——led apple是个乐队,只有一个主唱,剩下的也基本上是可以两个人搞定的歌,一主音,一rapper,比如《眼泪》。
和mq合作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一曲《you dont know》,他采取的手法是是把歌曲分成一段一段的,难度从上往下排,mq成员的唱功从高到低排,然后对应着分配,歌曲和成员们的个人特色,其实不算非常搭配,更别说他死活没法往歌里面加一段rap,以至于rappermir只好去唱歌的事了。
郑智雍后来回忆了一下,他以前和龙俊亨的合作。
“这里需要有一种将气氛向上提的效果,接下来就进入副歌”,龙俊亨用手做了一个“向上”的动作,“你觉得我这样分拍怎么样?”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进入副歌以后反而慢下来,会别扭吧”,郑智雍认真地思考着,“用这个节拍会不会好一点?”他直接用手指在桌上,将节奏敲出来。
龙俊亨摇摇头:“这是贤胜的部分,在high了快半首歌之后把节奏放得太慢的话,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又不是副歌,转折明显一点也可以。”
……
好吧,谁来唱、唱多少、应该怎么唱这些东西,都是龙俊亨确定的。
安孝真到aomg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郑智雍,如实地向安孝真解释了:我的存货里面好像没有特别适合你们的,根据你们的特色现编也有点困难……
所以朴宰范会在电话里,说“又发现问题了”这样的话。
虽然在朴宰范的眼里,郑智雍算是“勤奋”的那一种人,可是创作这个东西,在郑智雍看来是急不来的,基本功要学,剩下的更多是靠感觉,所以总体来讲,在中国度假的这段时间他过得还是比较悠闲的,晚上睡前拿平板搞搞创作,白天基本上是出去转悠,下午回来以后边磕瓜子边练他的中文口语,翻译有事的时候,他也临时顶个班,充当中韩之间的沟通桥梁。
他也因此与张赫熟悉了些。
“你不打算出道吗,我觉得条件挺好的。”
……所有与他熟悉了一点的人,好像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郑智雍的脑门上默默地垂下一排黑线:“我觉得条件还不成熟,我自己的问题。”
他这么说,张赫就不好继续刨根问底了,于是他换了个话题:“马上就要三组聚在一起拍了,你要不要认识一下其他人?”郑智雍一个混地下的rapper看上去对人脉没什么需求,但张赫觉得郑智雍对此应该不排斥,就提出来了。
其他人?郑智雍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要回国了,时间来不及,就算了。”
“好吧,其他组有唱歌的,做综艺的,我想你以后有需要的可能性比较大,我就是个演员……你想过演戏吗?”最后一句,就明显是在开玩笑了。
郑智雍的眼神闪烁了下:“哥,等我恢复到可以消化剧烈运动的程度,恐怕至少得是哥这个年纪了。”
于是张赫收回即将出口的“对不起忘记你以前受过伤行动有点不方便的事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这个年纪是什么意思?”
郑智雍挠头:“我用‘还没有地下rapper演过戏’这个做理由是不是好点?”
“现在想到了?”张赫演员本能发动,换上一张阴森的脸,“晚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朴宰范听说这件事以后,对郑智雍十分之无语:“你真够谨慎的,安七炫能记得你吗?”
“还有s.m.的工作人员呢”,郑智雍说,“虽然过了这么久了,我不冒险”。
“所以你在会和之前就溜掉,对吧?”
郑智雍狂点头。
朴宰范:……他完全拿郑智雍没办法,随他去吧。
在郑智雍决定继续做鸵鸟的时候,s.m.附近的一家艺人的“常驻据点”里,郑秀晶拿着手机,找到了正在吃饭的金钟铉和崔珉豪:“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认个人?”
认人?金钟铉与崔珉豪看了对方一眼
,对郑秀晶的请求都感到有些困惑。郑秀晶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把手机递过去,给他们看里面的照片。
“这是……朴宰范和张赫前辈?”金钟铉将画面中央的两个人认了出来。
“你看后面”,郑秀晶指了指后面入镜的工作人员们——这是排练现场的照片,有其他人入镜不算奇怪,“这个人”。
金钟铉与崔珉豪顺着郑秀晶的指向望去,没过多久,他们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照片是哪里的?”金钟铉问。
“kangta前辈参加了一个中国的节目,我家队长去客串,往上传照片的时候她去看了,结果就发现了这张”,郑秀晶压低了声音说,“她不确定,我也是,你们觉得呢,像吗?”
“像,但是不好说,这只是一个侧脸”,金钟铉叹了口气,脸却仍然绷紧着,“郑,智,雍,他都消失七年了啊”。
“有人肯定能确定。”郑秀晶说。
“还是先别让他知道了。”金钟铉苦笑道。
对七年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郑智雍当年在s.m.的时候算是风云人物之一,但他行事并不高调又是非公开练习生,风头出得不算太多。突然消失之后,被提及的次数反而上了一个台阶——并把留下来的人给坑苦了。
但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我想起一件事”,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崔珉豪面沉如水地开口了,“我好像见过这个人,不久之前”。
☆、18.观念
七年前的那场车祸,彻底地改变了郑智雍的生活。
它中断了他的梦想,郑智雍多年来的汗水如同一个笑话,再也没有丝毫价值。它摧毁了他的身体,“九级伤残”这一个名词背后,是郑智雍治疗中的种种痛苦、与生活中的种种不便。它更影响着他的精神,原本已经慢慢变得豁达乐观的心态一朝间被完全地颠覆,失落,逃避与自暴自弃过后,自卑感与愤世嫉俗的情绪又携手卷土重来,并变本加厉,直到现在,郑智雍仍然没有调整好自己。
更残酷的一点是,那个意外所带给郑智雍的一切,绝大部分是不可逆的。
即使郑智雍和他的亲人都努力地想让情况尽可能地好起来。
“好”即便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郑智雍仍习惯性地摆出了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的姿势,“我觉得我的发育应该已经停了——好像会省很多事情”。比如不用担心脊柱长着长着就弯得不成样子了。
“你的腰呢,怎么样了?”郑熙媛问。
“鞠躬这个动作还是做得到的,连续多次九十度的话,有点别扭。”
“在cube内部免鞠躬”的特权虽然曾为郑智雍带来过小小的麻烦,但不得不说,它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如果你将来要换工作,要不换一个我和你妈妈能管得到的,要不是你自己能搞定。”郑文宇说。郑智雍那身体第一眼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比起那些失明失聪截止瘫痪的是好多了,但日常生活与工作中仍然有很多麻烦。
“我呢?没我的事了?”郑熙媛举手。
“我好像和姐你的事业没有什么联系”,郑智雍笑道,“嗯,除了背景音乐”。
“还有画面呢?比如环境,再比如人物外观。”
“有合适的画手吗?我手残。”郑智雍十分淡定。
手残是个大悲剧没错,对于郑智雍而言,如果他是在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悲剧了,那他可能会大受打击不愿面对——就像他对那场车祸的态度,但手残从记事开始就在坑他,将近二十年都是这么过的,郑智雍也能够拿自己开涮了。
郑熙媛k.o。
四个人聊得还算其乐融融的时候,门那边传来了锁头扭动的声音。郑智雍的瞳孔微缩——想到那里的人是谁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随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我有份资料昨天忘在家里了,妈,今天有人来收拾房间吗?”西装革履的郑泰雍几秒钟的功夫就换上了拖鞋,一边往客厅走,一边问道,等走过门廊进了客厅,看到郑智雍后也是一怔,“都在?”
郑家一家五口人,性格、爱好、工作都各不相同。
郑文宇文质彬彬长袖善舞,年轻时留学国外,毕业后在工厂里从事技术工作,后来依托人脉与专业知识,转而当了代理商,将发达国家生产的实验仪器往亚洲卖,他和卖方关系深厚,很多设备都在独家代理,自己又有头脑,这些年卖得风生水起。现在郑文宇手底下有一堆人跑腿,他自己已经很少出动了,但当年锻炼的睿智慈和的气场还在,只不过多用来和下属打交道了。
苏静诗爽朗亲切外柔内刚,她和郑文宇一样留在国外工作,并因此与郑文宇相识后结为连理,郑文宇回来卖设备了,苏静诗则在丈夫的事业有起色、三个孩子也不用她时时看着之后,搞起了外语教学。当年她是“一代名师”,至于现在,她不禁管着一个颇有名气的学院,更在将事业的版图向辅导书出版的领域发展。
郑熙媛是三姐弟中的长女,生于1986年,2008年从首尔大学计算机系毕业以后,自主创业办了一家游戏制作公司。前两年的时候没少依赖家里的支援,后来智能机盛行,她的公司抓住机会开发了几款反响不错的手游,现在已经进入了盈利的阶段,并开始尝试开发在主机和电脑上运行的游戏。事业蒸蒸日上,人也是个颜正腿长的大美女,性格也不错,工作时认真,其他时候则很活泼,除了二十八年都没恋爱这点,再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到什么能挑毛病的地方了。而那所谓的“婚姻大事”,家里人和郑熙媛自己都不在意,钱够多的话,想干什么不行?
郑泰雍生于1990年,比郑熙媛小四岁,比郑智雍大两岁。他从小到大成绩都很优秀,却不幸在高考时马失前蹄,与首尔大失之交臂,去了延世大学读经济。不过牛人就是牛人,就算去的不是韩国第一而是韩国第三,郑泰雍照样成就辉煌,大学毕业后先考取了会计师的资格,不久前又拿到了精算师的证书。在足以令大多数人崩溃的数字之间,郑泰雍游刃有余。尽管虚岁只有二十五,高大英俊、精明强干的郑泰雍,已经充分地彰显了作为人生赢家的潜质。而他沉稳冷静的性格与旺盛的事业心,为早晚会被他握在手中的成功又加上了一层保险——也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他与郑智雍的矛盾。
最后一个,1992年出生的郑智雍,三姐弟中最小的孩子,也是一家子精英中最平庸的。
就算是沉寂,也有七年了。
因为性格差距有点大,除了郑文宇苏静诗夫妻二人,这家里其他人彼此之间的相处都不算腻歪——特别是郑泰雍与郑智雍,这两个人是从记事开始就八字不合。
“你要去哪里,cube那边,还是你现在住的地方?”郑泰雍是回来取东西的,郑智雍也不打算在家里住,一块吃了晚饭,就都打算离开了。郑熙媛不打算走,最近新出了一款和她们公司在研发的游戏题材相似的游戏,她买了一份打算今天晚上在家里玩一下。说起来郑智雍小时候也在游戏上花过不少时间,奈何不考操作的都是策略类,郑智雍逻辑过关,可一看数字就头痛,考操作的呢,手残,最后为了通关不得不从手柄转战电脑平台,以求得到修改器的帮助,说多了都是泪。
“公司。”郑智雍回答,他请的年假还有一天,不过早点过去做做准备了解了解情况,总归没有坏处。
“我也要去清潭洞那边,坐我的车过去?”郑泰雍说。
郑智雍看了他哥一眼:“行。”他和郑泰雍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不过到底是兄弟,没到宁可不搭便车也要回避对方的地步。
郑泰雍在前面昂首阔步,社会精英的气质非常强烈,等走到车停的位置了,俯身拉车门,顺便扭头看了郑智雍一眼,郑智雍走得虽然不快,但是身姿挺拔,仪态也挺好看,就是他那件随随便便的着装看着实在让人别扭,郑泰雍就不挑裤子和鞋的毛病了,那件夹克看着就像东大门批发的,实在配不上郑智雍那张父母给的男神脸。
“你就不能好好地穿穿衣服?”郑泰雍忍不住了。
“然后呢?”郑智雍走到车后面的门那里,停下来,伸手敲了敲窗玻璃,“打开”。
郑泰雍:就算是好久不见,我仍然想挑这小子的毛病。
其实他本来就想和郑智雍谈谈。
“我觉得有些话只有我能说的出来”,郑泰雍说,“爸、妈还有大姐,他们也许是觉得你这样就可以了,也许是想到你的情况就不好开口,但我不是这么认为的”。
郑智雍对此毫不意外,郑泰雍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不是一天两天了,郑智雍都怀疑过郑泰雍这个完美主义者是不是对家里的“人口素质”犯了强迫症,连郑泰雍自己在内四个牛人,看唯一一个碌碌无为的郑智雍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去哪里?”
“我在这里停一下怎么样?”江南区那种繁华地带,实在不适合谈事情,或者吵架。
郑泰雍将车停在一个坡上,两边都是小型的院落,来往的人并不多。他和郑智雍下来以后,就站在车边说话。
“你在现在的公司也待了一年了,怎么样?”
“很顺利。”郑智雍淡淡地说。
“所以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了?”
“不知道。”
郑泰雍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旁边又没有外人,只有一个二十年来都与他八字不合的臭小子,他不用刻意地维持精英范:“你遭遇的事情,我没有经历过,不做太多评论,可是郑智雍,你那时候再惨,现在也已经过了七年了。”
“嗯。”郑智雍眯起眼睛,算着距离往后退了一小步,郑泰雍比他高了半个头,仰视的感觉真的有点不爽。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对这个弟弟,郑泰雍在外人面前是要维护的,但私底下就不用在语言上给什么情面了。
郑智雍对此也已经习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平和,还有一点漫不经心:“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虽然年龄越大,他和郑泰雍的交集越少,好歹是兄弟,自己的先天加点情况,郑泰雍也是清楚的。
完蛋了,听大姐在饭桌上讲她们研发的游戏,用词也被带跑了……
郑泰雍不知道郑智雍在想着什么东西,他只是在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你在语言上的天赋,大富大贵也许达不到,但做一个娱乐经纪公司里教练习生的老师?”郑泰雍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同声传译你做的了,但是不去做,也不去学院,熟悉下那里的事情,攒攒经验,将来接手妈妈的工作,那样也算不错,结果你只把学院当成后路,去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外语老师,混日子混得很开心吗郑智雍?”
“噢”,郑智雍与郑泰雍吵过无数次,早已经过了因为几句话就气得改画风的阶段了,“我现在是在混日子,去做你认为有前途一点的工作,就有意义了?”
“有意义,你还在追求这个东西”,郑泰雍快被他给气乐了,“‘意义’算是什么,能换来什么,生存用的金钱,还是不弯腰的资格,都快半年没见了,你还优哉游哉地干着没多少工资对你也没什么帮助的工作,空闲的时间去搞什么hip-hop,如果没有家里的钱和面子,你能像现在这样逍遥吗?”
郑泰雍的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目光严肃凌厉。
“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直靠着家里,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只有更强大才能活得更好,你不会还不明白这一点吧,thinker。”
在最后一个“thinker”上,郑泰雍特意加重了读音。
☆、19.调节
郑泰雍觉得郑智雍那不求上进、“除非自己有兴趣否则就不肯去做”的劲头实在让人恨得牙痒。而郑智雍的想法,和他哥哥有点相似——我哥还是那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感觉真糟糕。
“哦,我知道”,郑智雍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并没有被郑泰雍的那句“thinker”所惊到,他们对彼此都不大关心,可是要想了解对方的情况,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郑智雍所在的圈子又没多少秘密,郑泰雍想知道的话,可以知道很多事,“现在我能借家里的势,就借用了,如果哪一天我得不到家里的支持,我也活得下去,只不过要换一种活法”,他的声音很轻,口气却很笃定。
“你就这点追求了?”
郑泰雍倒不能直接否认郑智雍的这番话。郑智雍读高中的那三年,相当一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治疗上,精神状态也非常糟糕,他先天又对于数字有关的东西不感冒,理科渣得一塌糊涂,最后考上在韩国排top3的高丽大学,郑智雍是下了不少苦功的。
可是被逼到绝境才肯下功夫的话……郑泰雍摇了摇头。
“我就算有追求,和你所想的也不一样。”郑家风气开明,兄弟两人的年龄差距也不大,加上从小到大没少发生矛盾,面对郑泰雍,郑智雍还真不讲什么长幼有序。
“你的追求,那什么hip-hop?还是想借机再去做歌手?”郑泰雍的目光尖利如针,直直地从郑智雍的眼里刺进去,“你已经浪费过四年了,郑智雍”。
郑智雍稍感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没办法,没有找到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你想在你的歌词里探索人心社会,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要是名气大了,得罪人是早晚的事,你敢吗?”郑泰雍嗤笑一声,“退一万步,你还想做艺人,想好怎么面对你那群老熟人了吗?你怎么解释你当初突然消失的事,因为残废了心情不好,所以谁都不想见?还是说你嫉妒最后出道了的人,所以就算后来知道有人因为你背了黑锅,也懒得去解释?”
郑智雍和缓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自己的黑历史对方全知道,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至于郑泰雍,他这个完美主义者,还没有过行差踏错的时候,至少郑智雍不知道。话说回来,郑智雍也懒得关注这些,就算他被郑泰雍翻旧账翻得很不爽。
“你打着兴趣的旗号,却解决不了问题”,郑泰雍并不打算放过他,“你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打算任性几年?”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郑智雍反问道,“就算我是在混日子,花的是你的钱吗?还是我将来落魄了会扒在你身上吸血?”
“你在借助爸妈的庇护。”郑泰雍说。
“那就跟他们说,说不要在用他们的面子来保护我。”
“你以为我不想”,郑泰雍气得咬牙,对于郑智雍的油盐不进,他感到颇为棘手,“爸妈是站在另一个角度!”
郑智雍伸出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阻止郑泰雍继续说下去,半年没见,他不想一见面就和郑泰雍吵得天翻地覆,“停停停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三个孩子中成材两个,概率已经很不错了,剩下一个勉勉强强也没什么,对吧?”他努力地让微笑重新回到自己的脸上,“你和大姐做的已经超出他们的期待了”。
“然后剩下你这个蠢货”,郑泰雍阴着脸,“不想着壮大自己,居然还抱着‘到时候再说’的念头,我感觉你比小时候那个迎风流泪的神经病更糟糕了”。
“神经病也是有人权的,哥”,郑智雍将手撑在车窗那里,表示不想再谈了,“我能活下去不给你们添麻烦不就行了,又不是能勾心斗角的料,为什么一定要走你们的路线啊”。
“没有天分,你多学一些啊。”
郑泰雍拉开驾驶座旁的门,仍没有忘记再刺郑智雍一下。
“还有,我只相信强权。”
被郑泰雍“恨铁不成钢”,是长大一点以后的事情,小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都偏向于简单粗暴,郑智雍得到的就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轻视与嫌弃了。
而长大以后,郑泰雍接受了郑智雍在天分方面与他的哥哥姐姐有一点不同的事实——对语言触觉灵敏,记忆力出色,但逻辑思维能力有限,理科渣,交际能力领导能力也不行。
这样的天分在郑泰雍看来本来就有些鸡肋,但还能够容忍。
他不能容忍的是郑智雍的不思进取。
郑智雍打开房间里的灯。郑智雍现在的住处室内陈设很简陋,没有多少东西,不过考虑到他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单身汉,这样的情况还可以接受。其实以他现在的工资水平,要付得起这个地段的房子的房租是有一点紧张的,幸好他偶尔接的那些同声传译的工作收益相当不错,够郑智雍支撑一段日子。地下公演当然也有收入,不过郑智雍上去的次数太少,那点收入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要是郑泰雍的话,肯定又会说我仰仗了父母的人脉才能接到那些活吧。
郑智雍烦躁地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刚才在公司的时候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现在周围没有人在看,负面情绪又涌上来了。
我这个样子了还能自食其力还不够吗,找工作的时候借用了父母的面子又不是在啃老,活是我自己在干的!又没有对不起那份工资……
但这些话郑智雍不能说出来,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年龄才比他大两岁就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而且未来只会更成功的家伙,更要命的是,他不像郑智雍那样有过做错事的黑历史,打拼的过程中也没得到过多少家庭的助力。
真讨厌。
郑智雍郁闷地翻了个身,结果动作大了一点,下一秒他就捂着腰,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摆正姿势,木乃伊一样地仰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地深呼吸了几次,肌肉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胸口却像是堵住了一样。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他与郑泰雍的对话。至于为什么是小的时候——他受伤之后,郑泰雍多少要让着点病人,已经不怎么和他吵了。
“强者才拥有话语权,没有本事的话,被欺负了就憋着”,郑泰雍说,“明明可以做狮子你不做,要去当兔子,被追着跑能怪谁?”
“人类社会不是丛林,没有必要存在捕食关系,我接受竞争、接受共生,并能保证自己在竞争中存活下来,只是对存活质量的要求不大一样”,郑智雍很认真地辩驳道,他那时年纪虽小,阅读量却很高,记忆力又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只是能跟他对话、也有心情和他对话的人有点少,“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我现在的情况更像是被一群吃完果子闲的没事干的猴子蹲树上用果核砸着玩,因为我喜欢吃草而不肯上树”。
“除了上树,你还有其他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吗?向树上的猴子抗议,说你们这样做不对?没有用的。”
“所以我就应该改变自己的食谱,或者费劲爬树?”
“你也可以带着树下的食草动物一起抗议,毕竟不会爬树的比较多,齐心协力地话,也许能折腾出比较大的动静来。不过你要知道,树上的,永远有主动权。”
……
类似的对话发生过无数次,然而他们谁都没有说服谁。到了现在,郑泰雍继续一门心思地往上爬,郑智雍这只“喜欢吃草而不想爬树的猴子”,处境相比之下就糟糕得多。因为他曾经在心里颇为自得的地面奔跑速度,已经没有了。
已经没有了……
郑智雍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外面街道上零星传来的汽车鸣笛的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外太空。
不知过了多久,郑智雍用手撑着床,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要走出来”,他对自己说,“你要走出来,总会有一条新的路的,比不上原来的,稍微差一点也能接受,是不是?”
“你害怕再一次失败”,郑智雍缓缓下床,站在穿衣镜前,“你不断地找理由犹豫不前,担心灵感不够,不会给团体写歌,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你清楚,你害怕再一次失败,害怕你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再一次,毫无价值”。
“但是就算你窝在原处安安静静地吃草,还是有人会砸你的,比如郑泰雍那个整天喊着弱肉强食的家伙。”镜中的人嘴唇发白甚至有点干裂,郑智雍不甚满意地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所以还是要试着找一片更好的草地。”
“你又不可能去跟着他爬树。”
“你和你的哥哥拥有截然不同的逻辑,你战胜不了他,一直都是,可是这不等同于你就要按照他的方式去做。”
“你们”,郑智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已经变得比刚才精神了一些,却仍有残留的感伤,“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智雍的胸膛起伏着,由最初的剧烈,到后来趋于平缓,最后,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情绪化算是郑智雍的诸多弱点之一,值得庆幸的是,郑智雍与此同时还是一个热爱思考、并且会尝试控制自己的不好的情绪的人。
“my way,or no way”,郑智雍重新坐回床上的时候,膝上已经多了他的那台平板电脑,“不行,说只要吃草太绝对了,要是我哪天觉得哪棵小树苗的叶子味道不错也许会垫垫脚,但我不会因为享受居高临下向上爬,这是一定的”,他尝试捋顺自己仍然有一点纷乱的思绪,“觉得站得高比较好的,想爬就爬,但不意味着站在上面就能高空抛物……说起来幸好我给自己起地下活动用的艺名的时候没有想起以前跟郑泰雍吵架的事,那会儿比较随便宰范哥提议用‘thinker’我也没有认真想,觉得还行就同意了,要让我自己来,又想到过去那点事,我会不会给自己起个名字叫‘herbivorous monkey啊……不对,英文里面的草食性好像包括了树叶……”
手机铃声打断了郑智雍的自言自语。
好在一番自我开解过后,郑智雍的心情还算平静,这会儿也不是什么灵感爆棚不能打断的阶段,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却愣了一下。
“喂,李准xi。”
李准会退出mq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他在之后不见得会继续使用这个他作为mq成员活动时所用的艺名,但现在郑智雍还是这么称呼他的,毕竟他打工的时候,“雇主”是mq——虽然没有工资。
“你现在在韩国吗?我听说你休年假去了。”
“已经回来了,这不是国际长途。”郑智雍笑道。
“那样啊……你二十九和三十这两天有时间吗?”
郑智雍的眼前浮现了晚上刚刚和同事们一块排好的课表:“三十号晚上有。”他隐隐地猜到了李准说的是什么事,但他自己并不主动提出。
“我们的演唱会,你能不能过来?”李准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票我们出”。
前面郑智雍的表情还比较平静,等李准说到最后一句,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好。”郑智雍说。
☆、20.安可
2014年11月30日傍晚,首尔奥林匹克公园。
“vip的座位票”,郑智雍站在台下,看了看座位分布,发现自己被安排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这算是工资的另一种支付形式?”他开玩笑道。
刚刚结束彩排从台上下来的李准闻言,只是扯了一下嘴角:“贵不到哪里去。”五个人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就算公司想趁机捞一笔,mq的成员也无法容忍把吃相搞得这么难看。
“那也没必要”,郑智雍轻声说道,“这个位置之前是谁在用?”五人组mq的告别演唱会是分两天开的,前一天晚上郑智雍走不开,第二天才过来。
听到这话,李准终于明白郑智雍在想什么了,“你想多了”,他说,“这个位置前一天是空着的”。
“空着?”郑智雍再次估算了一下这个位置到舞台的距离与仰角,“出dvd的话不好看吧”。镜头一扫台下,前排vip那空着一个位置……郑智雍闭上眼睛,真惨。
“想那么远没必要,到时候总有办法的”,李准对此不是很在意,“后面视野差一点是小问题,那里走动比较多,你没关系吗?”
郑智雍一愣——他和mq合作的时候一直在工作室坐着,差一点都忘记李准他们是知道自己行动不便的了。“还好……”他想起以前去前辈的演唱会“观摩”时看到的景象,有些不确定地说,“你们的演唱会气氛怎么样?”
“平常我能回答你,现在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李准笑了笑,目光掠过眼前的一排排座椅,直至到达视野的尽头,“不用担心,我们跟坐在你边上的人打过招呼了”,能买到前面的座位的,要不比较有钱,要不是很活跃的铁粉,这些人与偶像有交集的概率,其实还是不错的。
郑智雍转过身,抬头看着舞台,没有说话。
这是郑智雍观看的第二次演唱会。
台上的劲歌热舞,华丽的音效与灯光,热情洋溢的粉丝,仿佛能把外人推开的声浪,还青春年少的郑智雍站在舞台的侧面,看着正当红的前辈们,默默地编织着自己的梦。
现在,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的郑智雍,在多年以后,又一次从台下仰望着舞台。那些因为再也无法实现,而被扔到了角落的画面,也又一次被他回忆了起来。
向往着大舞台的自己,正当红的东方神起;在起飞之前折翼、一边舔舐伤口一般艰难寻找新的方向的自己,即将分离各奔东西的mq……算是一一对应吗?
郑智雍前面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而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端正地坐着。歌声、伴奏声、欢呼声、尖叫声、应援声甚至哭声,混杂却又各自为政地钻入他的耳膜,又一并向下,郑智雍的灵魂此刻格外轻盈,在回忆与现实之间任意飘荡,胸口却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杨昇昊的微笑没有维持多久,就僵在了脸上,他偏过脸,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马上就是最后一首歌了”。
最后一首……郑智雍终于回过神,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使用而有点生锈的大脑努力地转动着,没过多久,他就想起来了——他还没听到《you dont know》,他全权完成的那首歌,他在听了mq成员的心声后完成的那首歌。
郑智雍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他坐了太久,腰和腿都有一点麻木,猛然站起导致他脚下一软,差点就栽倒在旁边的妹子身上。不过,经过这个小插曲,郑智雍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精神出走”状态,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不要哭”,g.o.在舞台上,半蹲下来,面对着台下泪流满面的一群人,这个场景对他而言不算陌生,可是过去那是激动的泪水,现在却变成了悲伤的眼泪,“你们把我们弄哭了的话,就没人唱最后的安可曲了”。
一点用都没有。前面粉丝们还能让自己全情投入到舞台之中,然而现在是最后一首歌,她们无法再投入下去了。
最后一首歌,杨昇昊、郑丙熙、李昌宣、朴尚玄、房哲镛一起带给她们的最后一首歌,这首歌之后,她们所爱着的、五个人的mq,再也不会出现了。
g.o.转过头:“看来我不是很擅长调动气氛。”他看着李准说。
李准也只能苦笑,“哥,你看着我也没有用,难度……”,说到这里,他察觉到自己的音调也已经变了,连忙停下来调节了一下,“难度有点太高了”。
g.o.点名李准这件事,倒不算意外。在传出李准不续约的事情后,g.o.曾经上传过“关怀最终将战胜自私”的留言,引发过不少猜测。媒体们喜欢往“队内关系”上想,至于粉丝,就算心理觉得真相应该是mq留下的成员们在挣扎过后接受并祝愿李准在离开组合后作为演员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还是会担心的。最后一场演唱会过后,决定要离队的李准和天动多半不会与留在原公司的三名成员再有什么公开场合的交集,无论他们关系到底是好是坏,这时候还是给粉丝们留下些安慰吧。
天动此时也趁机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举动放在平时也许还能起到些搞笑的作用,这时却没有半点效果。天动面不改色地左顾右盼,发现杨昇昊和mir都在看着他。
哦……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也太久没有做艺能了,不止是g.o.哥和准哥觉得不方便。”
唉,当年的mq也是有名的“艺能偶像”啊。
“对不起”,习惯走霸气路线的杨昇昊,此刻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柔和得令人心中发紧,“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大家感觉好一点”,他转过头,用眼神依次征求队友的意见,“唱歌行不行?”
“最后一首歌。”李准闭上眼睛。
“you dont know。”没有倒计时,也没有谁给出指示,mq的五个人,一同说出了最后一首歌的名字。
伴随着天动的那一声“oh yeah——”,熟悉的前奏响了起来。
然而,正当郑智雍准备调整心情进入听歌状态的时候,杨昇昊用视死如归的表情,接着天动压低声音念了一句“smoky girl”。
闹半天你们是这么把《smoky girl》给带上的……郑智雍低下头,表情扭曲,周围人都不知道他就是写《you dont know》这首歌的人,他还是觉得有点羞耻。郑智雍开始写歌以来,前奏走的一直是简洁明快的路线,偏抒情的用一小段旋律带听众进入状态,曲风强烈一点的经常就直接开唱了,这回要不是为了达成“歌词中包含mq所有主打歌歌名”的成就,他才不会往前奏里面塞东西。
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也不能怪为了带《smoky girl》玩继续往前奏里塞,《you dont know》是首风格轻柔的中板抒情曲,郑智雍想给mir弄段rap最后都因为听着太别扭而放弃了,他们想把一句与歌词不在一个画风的“smoky girl”给加进去又谈何容易,相比之下放前奏里违和感还小一点,就是有种写歌的人叫“smoky girl”的感觉,毕竟韩国有不少制作人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加到前面做标签……
“告诉我我们是不是真的那么相爱,告诉我我们的爱会不会一直存在,why why why why why,为什么结果仍然是分开。”
郑智雍飘远的心志一瞬间全数回归,重新将目光投向舞台,李准站在话筒前面,垂下眼帘,通常都是在组合中承担“表演”职责的他,此时展现的却是少有的、安安静静地唱歌的样子。
杨昇昊则是另外一种姿态,直面观众,身体也挺得笔直,即使是看大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诚恳认真的态度:“please dont cry,不要被泪水覆盖。please dont stay,展翅高飞。离别是为了更多的幸福,这是我该有的领会。”
在他唱到“展翅高飞”的时候,郑智雍又一次听到了啜泣声。而这一次,郑智雍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是他写《you dont know》时都没有的感觉。
果然,歌手对歌曲唱出来的效果是有加成的,郑智雍想。
“you dont know,我并非不愿你走,一起挣扎成怨偶,不如和平分手。像个男人一样告别,痛再强烈也要坚决。”
郑智雍闭上眼睛。
他本来是想写一首治愈的歌的。不管感情究竟有多深厚,好歹共事一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理解对方的心情然后好聚好散,这是郑智雍对mq的期望。
至于他那时为什么会这么想……郑智雍那时一门心思琢磨着创作,并没有深究。但前两天刚刚被郑泰雍翻了旧账,所以现在他明白了。
郑智雍感情用事,不喜争斗,然而这不等同于天真或者愚蠢,他在那个不断地做着美梦的年纪,也曾为可能出现的失败做过一些心理准备:
如果运气不是非常差,像天上智喜、ck beat和trax那样的话,至少能混到一个二线吧,在舞台上活动几年,退下来后我总是能够生存的,好聚好散很容易……
结果并没有。事实比他小时候所想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他的梦想没有实现,而他与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几年里认识的人们,也没有好聚好散。
“未来如同monalisa,给你神秘的笑容,轻易感动轻易冲动那都太懵懂。花朵都凋谢这是寒冬,不到新的一年不会解冻。”
“忘记惆怅吧,生活是战争啊,我们面对各自的凶险,各自出发。这些你都明白吗,无法逃避我只能接受它。”
……
“you dont know,我并非不愿你走,一起挣扎成怨偶,不如和平分手。像个男人一样告别,痛再强烈也要坚决。”
……
“you dont know,我并非不愿你走,一起挣扎成怨偶,不如和平分手。像个男人一样告别,痛再强烈也要坚决。”
……
不知何时,《you dont know》的旋律已经变成了全场大合唱,歌声中仍然夹杂着哭声,还有零星的、声嘶力竭的“安可”。
“看来大家都明白了啊”,郑智雍的是声音在这样的声浪中,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这是一个多好的结尾啊,多好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一场演唱会,在一次次的“安可”过后,还是迎来了尾声,台下的粉丝们恋恋不舍、徘徊着不想离去的时候,工作人员们已经开始收拾了。
艺人倒不用着急,人手准备得足,时间也够,不需要他们跑前跑后。换身衣服休息一下,调节调节心情也是可以的。
郑智雍去后台找他们,第一个看到的是在休息室角落里背对着外面整理演出服装的李准。
“m、b、l、a、q,mq”,李准默默地念着,他几乎用的是气声,动静极其微弱,要不是郑智雍耳力好,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又对“mq”比较敏感,恐怕就听不到了,“ck……i am ck……”
郑智雍低下头,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金属挂件撞在桌面上的声音打断了郑智雍先前听到的低语,李准转过身:“你过来了……唉?”郑智雍头一抬,他被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了?”
郑智雍和李准到底不算多熟,他泛红的眼睛给李准带来了不小的惊吓,李准自己的眼睛也红红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起来就像两只小白兔在对望一样。
郑智雍说出这个比喻后,李准“扑哧”一声笑了:“我通常被叫做狐狸。”
郑智雍上下打量了一遍:“不太像。”
他本来要说李准睁着个兔子眼睛自称狐狸不合适,李准却会错意了:“我在渐渐远离这个形象,年轻的时候是小狐狸,看着聪明灵光,老狐狸就不受欢迎了。”
“聪明灵光?”郑智雍疑惑地复述了一遍,你比较像狐狸那会儿定位是“二”吧?
李准反应不快,但被踩到痛脚的时候非常敏感,立刻就炸毛了:“还没说呢,你眼睛怎么回事?我……我开演唱会,情绪多一些是正常的。”
“我……”郑智雍看了李准一眼,“我来看演唱会,情绪多一些是正常的”。
李准:?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
☆、21.规划
mq邀请郑智雍来看他们以完整体召开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并将郑智雍写的《you dont know》安排为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的安可曲。其中的认可意味,不言而喻。不过,认可归认可,郑智雍那双红通通的眼睛,还是让每个看到的mq成员露出了类似“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个词能这么用吧?郑智雍想。
“别这么看我”,无论用词合适与否,这样的眼神让郑智雍觉得有点紧张是肯定的,“我触景生情了不行?”
“触景生情?”李准复述了一遍。
“嗯,和以前的朋友留下的一些遗憾”,郑智雍这时候不好表现得太拿对方当外人,稍稍透了一点口风,又把皮球踢回去,“你们不会重蹈覆辙吧?”
“经常见面恐怕难,到时候都会各自忙各自的事,其它的问题应该没有。”舞台上可以感情丰富,下台以后开始正常的人际交往,就要控制一下情绪了,杨昇昊长袖善舞算不上,好歹做了五年队长,交际能力迅速地恢复,就是声音还有点发颤,外加上眼睛和郑智雍相比半斤八两,都红得和兔子一样。
“我倒想到一个”,李准坐在一边,手撑着头,笑着说道,“你们记得《是战争啊》的mv吗?”
他的四个队友在思考之后全部了然,看李准的眼神里都带上了笑意,郑智雍也忍俊不禁,李准所说的mv,他之前也看过,那剧情……
“被这小子挖了墙角不说,开枪以后结果还是子弹飞回来把自己打死了”,李准瞪着天动,时隔将近三年,他眼里仍然有着满满的怨念,“后来一直没有把场子找回来”。《是战争啊》之后,mq再也没有拍过这种小电影式的剧情向mv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准演员?”g.o.笑道,潜台词:我等歌手,爱莫能助。
曾经试过演技路线,离开mq后也有继续试试演技的打算的天动则很淡定的表示:“我虽然演过,和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要在准哥你演的戏里当个作死的龙套恐怕还有点难度。”
李准:……“你们以后不拍mv了吗?”他问杨昇昊。
“有可能拍,就是到时候和公司扯皮恐怕有点麻烦。”
……
郑智雍走出后台的时候,mq的成员也陆续出去,和还留着不肯走的粉丝说话。郑智雍没有继续做观众,告辞之后,一个人向出口走。
这时已过半夜,有不少人因为不舍而不忍离去,已离开的人还是占了大部分。没有了人山人海所散发的热量,冬日夜晚的寒冷扑面而来,顺着袖口、领口往衣服里钻。
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郑智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舞台那边大部分的灯都已经关上了,只留下几盏做照明用。郑智雍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望着空旷的场馆,和空旷的舞台。不久之前在这里肆意流淌的悲伤、感动与恋恋不舍,如今回想起来竟恍若隔世,仿佛不曾存在过。
郑智雍明白,这是必然会有的结束。
但是……
有人曾努力让结束变得更好,尽管很多东西都无法避免。
伴随着郑智雍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阵轻柔的雾气。随后,郑智雍转身离去,那阵水雾也迅速地散开在夜空里,没有任何痕迹。
“你在写什么,歌词吗?”
“不是,规划。”
原本正在往郑智雍的方向走的朴宰范硬生生地刹住了车:“你转性了?”
郑智雍对此的反应只是暂时停笔:“怎么转?”
朴宰范干笑了两声,自己无心中起头的话被郑智雍一加工,反过来倒把他冷得够呛。“我刚才听loco说你又写完了一首,成品呢?”
“编曲的音频在桌面上,直接打开就行,旁边的文档里面是歌词”,郑智雍指了指边上的电脑,“现在只是个半成品,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做些‘精加工’,这个东西最终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谁演唱”。
“不自己写词的rapper可不多,你要不要考虑自己来?”朴宰范一边点开歌词,一边说。
“我想想。”郑智雍没有第一时间做决定。
朴宰范没有第一时间去听郑智雍的编曲,而是看起了歌词,他看到了文档的名字,《my way or no way》,郑智雍头疼了不短的时间的那首以rap为主干的歌曲,既然rap多,歌词就是主体,再说了,在曲风方面朴宰范和郑智雍一直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朴宰范也不期待会有什么意外了。
“‘你整天说味道又好营养又高为什么我不多喝牛奶,小子我告诉过你多少遍我有乳糖不耐’,你这一次走的是幽默路线吗?”朴宰范看到中间,就停下来,问道。
“是,这个问题,我想用轻松一点的态度”,郑智雍有些苦恼地低下头,没有拿笔的左手撑在额头上,右手却没有停,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情绪不稳定……又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朴宰范觉得他都要对这个词免疫了。
“我前几天回家了一趟,主要是后续复健的事”,郑智雍扭头面对朴宰范,说,“然后见到我哥了”。
“啊?”朴宰范不看歌词了,转身认真听郑智雍讲。
“他的观念我无法认同,可是他的一些话的确提醒了我,我要承认这个”,郑智雍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凝重,“我有更多的问题么有解决,比如,我要如何看待我自己,我的缺点,我犯过的错误——如果那是个错误的话”。
“你不打算坦白这些。”朴宰范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我不认为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国家和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圈子直接说我是个抛开外表只看内心的话根本分不出男女的家伙是个好主意”,郑智雍的语速很快,语调平静而近乎于冷淡,“太坦诚会带来麻烦,我没到不介意别人怎么看的程度,藏得太多有些虚伪,同样不舒服”。
“想出解决方法了吗?”
“写hip-hop的时候只思考,人生、社会、哲学,都可以,要感性,用抒情曲,说什么爱得要死都没有问题。暂时这么想,决心不够强烈,有可能会动摇,可能不大。”
郑智雍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想过承认一些缺点,能力上不擅长决断,品格方面——嫉妒心,防备心……方案设计未完成,需要更多时间。”
“之前的问题呢?”朴宰范问。
“我打算再加快一些速度,但是创作这东西,缺乏感觉的话,好像很难用努力解决”,郑智雍说,右手夹着笔,一下一下地在桌子的边缘敲着,“另外还有盈利模式问题,‘友情合作’这种模式可以有,不宜太多,虽然我不介意用吃点亏来交换其他便利,但不等同于我愿意别人把我吃亏当成常态……”
“我记不住这么多。”朴宰范提醒道。
“我也觉得很麻烦,所以现在还是多写一点歌,钱也要多挣点,虽然努力很多时候不一定有用……但要想改变的话,前提还是先去做”,郑智雍放下笔,深深地吸了口气,“gray哥和loco哥呢,今天怎么都不在公司?”同样搞创作,gray和郑智雍的共同语言就比朴宰范和郑智雍之间的多多了——虽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们vv:d的人聚会去了。”朴宰范说。
vv:d,地下hip-hop五人组。在韩国的地下hip-hop世界,“人以群分”的时候,通常用“crew”和bel”两个概念,“crew”意为家族,一群人志趣相投聚在一起写歌出歌,自己想干什么与其他哪个人合作甚至签哪个公司都不受影响,bel”意为厂牌,厂牌再分主流厂牌与独立厂牌,人与厂牌之间由合约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