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行被仆从引着左拐右拐朝花厅而来,贾赦眼尖的发现周边景物越来越陌生,都从繁花似锦到落叶萧条了,阳春三月到腊月寒冬这骤然的变化。
感觉自己眼睛不瞎的贾赦忍不住开口:“这位小哥,是不是带错啦?去四房不是这条路啊?”他休沐日有时候来找小糖糖玩,亦或是跟着糖糖爹去掏古玩。只要不谈政务,风花雪月吃喝玩乐他赦大爷也是很有能耐的。所以他还是很受欢迎的。来唐家四房次数不少了!
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赦老爷,没有错。”引路的仆从笑了一声,走过垂花门,伸手往前一引:“我们家三公子在垂花厅迎客。”
“可……”贾赦刚想说唐玥的院子他也去过,便见自家儿子冷眼飕飕扫过来,顿时不敢开口了,默默跟着贾琏身后,同时眼睛瞪瞪贾珍。要不是这大侄子大白天喝酒,吓迷糊过去。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个错又犯下另外一个错,从故意犯罪到有意犯罪。
贾珍感觉自己冤死了。他刚听到王子腾以及王家的处罚消息,正领着小酒打算找琏弟喝一盅,庆祝一下贾家纨绔派的胜利。岂料一进院子,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大白天的院子里伫立的一个“人”,有鼻子有眼有头发,浑身还泛着小红点。
他正酒意朦胧,两眼看啥都带着重影呢,这人在他眼里可比鬼影可怕多了。也就是先前他被那胡涂扔水里差点呛死一回,胆子稍微大了点,否则他都要尿裤子了。
他都这么有胆量,酒都吓醒了,结果竟然还得跟着来赔罪!要不是辈分问题,他一耳光子保准抽着他赦叔打去了。这熊孩子还会恶人先告状!还有唐瑞也是个熊孩子,自家宝贝随便拿出来显摆。显摆就算了,这花花绿绿的扛回去正巧被外出办事回家的琏弟撞了个正着!
也就是琏弟明事理,罚了赦叔一通,让人做十本算术,又给他赔礼道歉,安抚他一番受惊的心。他这个当大哥的才给弟弟一个颜面,跟着来给唐家道个歉。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鬼标本还挺值钱的。这据传是唐家老太爷根据宋代沈括《梦溪笔谈》等对石膏的研究后,自己研究出了一个方子,用来专门制作人体尸骨标本,传授教学发扬仵作一门。唐家有一具全身人体骨骼的标本赠送给清北书院,现如今还被小心翼翼存放藏书阁三楼,得名列前茅的学子才能一观。
所以……大概他和赦叔还有唐瑞三个是毁了一个对刑律专业人士来说,非常重要的教学用具。
原本他还不太理解,但是琏弟一比喻“毁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就懂了这东西的价值了,老值钱了!王羲之他还是知道的!
可他一个老纨绔,除了钱,也就没啥好赔偿了的。
贾珍摸摸自己怀里揣着的银票,倒是有钱心不慌!宁府近几年贼有钱了。生意跟着琏弟投,欠款赦叔手气好,琏弟又大方,两府一起还了,宁府分文未支出。那原先抄豪奴得来的银两全归他小金库了。而且最近,那见过一面的盐商秦会长成了京城节度使,见到他也没抖威风,特豪爽的一个老哥,还送了他十个扬州瘦马,个个色艺绝佳,是上等货。他玩玩卖了还能白赚一笔钱。虽然有些舍不得,可非但赦叔在他耳边叨叨不停,他自己也是知道别人送的人不能留自家太久的道理。
反正他也是见一个爱一个主,玩过就丢,也没啥好伤感的,毕竟白得还白赚了一笔。
想了想白得的大笔银子,贾珍倒是心态平和了不少,回了贾赦一个“不跟你小孩子家家计较”的眼神,再一次拍了拍厚实的胸膛!
贾琏看着贾珍跟贾赦之间的眉眼官司,挑了挑眉。他原以为胡涂得了贾珍的武秀才名额,他也算可以抛掉一个小包袱了,但万万没想到贾珍这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的。
这胡涂竟也合了贾珍的眼缘,甚至被人摁水里揍一回,也没追究一二,反倒是隐隐主动积极了一分。不过也就坚持了十来天,靠着不争馒头争口气这股劲,跟着跑了几家贾家交好的勋贵人家(当然他们前提也知晓人家底丰厚的),倒是借着“分期还款”这便利,成功收缴了不少欠款。随后男爵袍穿身上美两天,也就故态重萌,关起门来猴子称大王。
所幸胡涂也不是个白眼狼,否则这武秀才名额一事,他都得胡涂算算账!拿了贾珍的名额,不管贾珍,找抽!
贾琏听着从内室而来的脚步声,倒是止了思绪,抬眸看眼花厅上那笔走龙蛇刚劲有力的三省阁,再联系之前的三公子,身形不由得稍稍僵硬了一瞬。
他家赦大娃不会是祸害到大名鼎鼎的女仵作身上了?
曾几何时,忠义亲王见他挑挑拣拣不满意,怕到会试之后真被榜下抓婿强掳了去,还建议过他厚着脸皮走走唐家四房关系,然后娶了这仵作娘子。
扪心自问,这仵作娘子倒也是堪堪符合他贾琏挑选的门第和个人的品性。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唐家四房待他们以诚,他贾琏没有万分把握之前还是不愿累及唐家。
此时贾琏还没有想到在日后这唐家到底是跟贾家有了姻亲关系。如今贾琏只发觉一踏进屋内,身边两纨绔都乖巧得不得了,甚至不顾礼仪,一左一右躲在了他身后。
贾琏:“…………”
前来迎客的唐琂:“…………”
唐瑞忙不迭解释:“都是假的,假的,除了骷髅脑袋外,都是假的。”
瞬间,大堂诡异的静默无声。
贾琏一句话卡喉咙里,看看回神过来极力劝着贾赦贾珍不要怕的唐瑞,总觉得此人天然有份扮猪吃虎老虎之嫌。放眼望去,大堂内正中以及摆设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挂着一只怒目圆睁的神兽,但凡有些了接刑律的,倒也认得,此兽名曰獬豸。獬豸乃执法公正的化身。
左边的多宝阁,倒是不像其他人家一般放着奇宝,有些办案的用具,还有一个貌似唐瑞说是真货的骷髅脑袋,以及立着一副全身骨骼标本,右边倒是普通的很,也就是刀枪剑戟一类。
“这是我招待同僚会客的地方,倒是一时忘记了几位并非同道中人。也难怪我的标本会穿了花衣裳。”唐琂看眼姓贾一行三人中唯一还能说话的贾琏,请人上座后,道:“琏兄亦也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还请三公子谅解。”贾琏将自己知晓的情况不偏不倚公正无比的道来,毕恭毕敬给人弯腰道个歉:“此事说起来,错在我贾家,与唐瑞兄弟倒是关系不大。因而毁损之事,得由我贾家负责。”
“小瑞也是义气的,自己担下了此事。况且追究起来,小瑞的确有权处理自己的标本。”唐琂眼眸闪闪,嘴角硬是扬起一抹笑意,道:“论及因果关系,琏兄倒是不必道歉。”
她的宝贝标本还是被强制给夺走的,祖父硬是让她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才给她当压箱底嫁妆,还道唐家送她全套标本都成。
她哪里知晓自家堂弟看都不看,抄起一个标本就乐颠颠的自己扛着走了,自己扛!还对着仆从吹嘘了一下:“四少我再隔两月没准能飞起来了。”
这件事追究起来,其实也怪没意思的。
贾琏看着唐琂眼里掩饰不在的苦涩自嘲之色,哪怕自己巧舌如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压迫唐琂的并非唐家(看看这屋的摆设,也知唐家待其如何宠溺,顺着来),而是这几千来形成的规矩。
在宫里,女的能束发当个嬷嬷,终生不嫁,在外边也有削发为尼的。可是唐琂身在唐家,不说她下面还有妹妹,便是她这身份,也想必有不少人觊觎的。
唐家女,二房独女,光是其父母留下的资产便也令不少人心动,更何况,唐家门风正,有传承,唐阁老唐獬豸的大名还印刻在本朝《刑律》的第一页,另一主编钟刑也是唐家三房的姻亲。而且唐琂还是钟家的女徒弟。
略过事业心女人难为的感叹,贾琏话语带着凝重,看眼贾赦,道:“可错了便是错了。如今不纠正,待日后小错易造成大错,到时候恐怕追悔莫及。”
“是的。一开始本来珍大侄子是无心之失的。”贾赦倒是喘息着回过了神智,认认真真道歉:“我们解释清楚便没事了。是我撺掇着小糖糖给涂上颜料的。因为我手痒痒,想当年上书房我……”
贾赦说着说着老脸有些火辣辣的红起来了。这些日子他装三岁装着装着也就真忘记自己几岁了。一见唐瑞扛过的人体标本,瞬间想到自家师兄得意洋洋家里绝代的“面偶娃娃”,把他诓到唐家藏楼,吓个哇哇大哭的仇来了。
吞吞吐吐解释了过往的仇怨,贾赦垂头:“我真知道错了!”
难得听闻她向来肃穆的父亲还有此等戏谑顽童的举动,唐琂不自觉坐直了身子一分,眼里带着丝热切,“说来也是侄女的不是,未去拜见师叔。”
“对哦,你也算我侄女拉。”贾赦忍住不翘起尾巴嘚瑟。这本朝现唯一的女仵作是他师侄女,他之前还抱过小侄女呢,喝小侄女满月酒的时候还被尿了一声,听师兄惆怅过不知以后谁会把他家宝贝抢走呢。
可惜这些第一女仵作的糗事逸闻不能说!
能不能申请恢复些记忆啊?
从幼年期到青年期一下下?
哪怕不能说,但是一听人主动提及往日关系,贾赦向来拿手顺杆上爬,也不怕满屋的“标本”,跟着唐琂聊起了天,夸完唐琂,夸唐瑞,又夸自己,夸贾琏,最后看看坐在贾琏身旁跟个小媳妇一般还在战战兢兢的贾珍,略感觉这大侄子没啥能夸的。
不由哀叹口气,贾赦唏嘘:“想当年我敬哥和你爹也是师兄弟,如今你们两孩子倒是……倒是各有所长。”
唐琂:“…………”
贾珍闻言感觉自己胸口捂着的银票都在叫嚷了,当即贾珍也不忿道出了声:“赦叔,我还是你大侄子不?我再这么招?总比这名满……我……”
贾珍看眼直踩他脚的兄弟,感觉自己气得浑身脾肾都要炸开了。他……他好歹说得是实话啊。这唐琂乃京城有名的凶婆娘,全城媒婆没一个敢接她的媒。而他贾珍呢?哪怕文武不全,可就是没升爵之前,他也是有媒婆上门,替他说继室的。
一嫁给他有诰命,还是一宗的宗妇。诰命,宗妇,这对多少女人来说,没准半辈子媳妇熬成婆都难以得到呢。宗妇才是正儿八经在祠堂上有底气对着满屋子男丁开口说话的。
也多亏贾史氏仗着辈分还有诰命在祠堂说话坏了规矩,他这番才能噼里啪啦敲着宗印不经过族老的同意就把贾珠除族。
反正贾家规矩早就坏了。接下来的规矩该如何定制,就看他族长大爷的心情了。
所以,综上,他在京城媒人眼里绝对是比这女仵作要好的!
贾珍气个倒昂,啪得一声拿出银票,特意坤长了脖颈,扭头向上望了眼唐琂,展现自己的脸自己的钱:“这赔偿你拿着。有多的,呵呵,自己买个头面好好打扮打扮吧,这女人…………女大人饶命!”
一炷香后,贾琏和贾赦一人搀着贾珍一边,走出了唐家大门。
贾赦心有余悸,两股也还在瑟瑟发抖中:“大侄子,要不要去拜拜,就……就差一点,刀飞着你脑门过了。”
贾珍气绝:“要不是你夸完他们,就这么夸我一句,我能这么火气大,这……”
惊恐的往后看了一眼,贾珍恼怒,压低了声音:“本来就是母大虫,还不许人说。”
“珍大哥。”贾琏甩手,看着人趔趔趄趄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面色难得肃穆一分:“你何苦当面挖苦人家?这女子为仵作,本就压力破重。”
见贾琏冷脸,贾珍看眼着还扶着他的贾赦,眉头拧了拧,道:“不就是嘴快说了句?全京城都……好好好,就你怜香惜玉成了吧?走吧,你有空在这体谅女仵作,怎么不先考虑考虑你自己?”他也是知晓小温大夫真实身份的。
“那位据闻也是练武的,小心一鞭子抽你……”话语一顿,贾珍一脑补那场面,瞬间气消了。人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缓步饶到贾琏身旁,又哥两好的拍着贾琏肩膀,意味深长一笑:“要不哥先给你准备先辟火图?够辣够野够刺激的。”
“还真谢谢。”贾琏没好气的将贾珍胳膊拿开:“别压我右肩膀。”
“哎……对不住,一时没注意。”贾珍正道歉着,忽然听闻身后又脚步声响起。
“珍……”唐瑞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将贾珍先前落下的银票递回去,还结结巴巴满脸通红的开口:“我……三哥……不是,三姐说,说这钱你还是买……买些补肾的,小……小心精……精……”
“小糖糖不用说了。”贾赦一把熊抱住贾珍:“大侄子,咱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啊!”
“大侄子,咱大男人不跟小女子一般计较。”贾赦边说把贾珍往马车上扛。幸亏他这几年都耍着五禽戏和军体拳,身体倍儿棒。扛个大小伙子也不太吃力。
见贾赦都轻轻松松扛着贾珍,贾琏倒是对贾珍的弱鸡愈发有份忧愁。真得防着贾珍马上风的可能性了。要不然宁府的继承人,甚至族长都会是个五岁的贾蓉。
“唐瑞,还真对不住了。你堂姐……”贾琏说起来倒是无比汗颜:“我们原本只是来想给你澄清解释,然后让父亲长长记性,可没想到闹到最后会让令姐难堪。”
“我三姐还挺内疚的,说吓到你们了。她平时还是挺温柔的。至于贾珍的话,三姐并不会放在心上的。这世上道她凶残的人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唐瑞道:“还托我跟赦叔说一声,若是以后来唐家也可以找她一起玩。她如今身份倒是不好单独登门拜会师叔,怕让琏兄你陷入流言蜚语中。等琏兄你大喜,她会正式递上拜帖道贺的。”
贾琏闻言,笑笑:“多谢。”
听人这般为他们考虑,贾琏倒是多嘴问了一句,悄声:“小瑞,冒昧多嘴一句,你姐是因夫婿烦忧?何不榜下抓婿?”
“三年又三年,我们每科都在抓的,可我姐不是说没心情,就是在破案的路上,要不然就回一句太丑,看不上。”唐瑞也是深深无奈了:“其实我觉得我姐不成婚也没事。本来我祖父都放弃催了。反正唐家也养得起,我们唐家立身的根本也是律法这一行。但不知怎么的,这阵子忽然就逼紧了起来。”
唐瑞倒是觉得贾琏挺可信的,忍不住跟人吐苦水:“好像是跟我有关系。我一成为解元公,媒婆就踏破唐家门槛了。我爹娘说了两遍我有娃娃亲后,见媒人还是不断,就嫌烦,出去玩了,把这事交给我大哥应对。因为之前平家,就是个那个承恩公平家一上门问我的婚事,祖父和大哥就紧张起了三姐的婚事。”
“好像怕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唐瑞忧心忡忡:“琏兄,你说大哥他们都拒绝了,很明确的拒绝了,为什么还要怕啊?都催得我都知道了。”
“放心,当今不会让外戚与朝中重臣结亲的。”贾琏宽慰着唐瑞,心理倒是愈发警惕了平家一分。他记得好像承恩公的长子也是今科的举子,名次也还不错。
而且,他这话还没说完,若是皇后无子,便有些不可欲估。而且平家所谋划的还是位特立独行的女仵作,并不是唐家现今待字闺中的其他三位小姐。
毕竟从一个男人的心理来说,娶这么个名声在外的母老虎也是真爱了。因为哪怕算计,唐家有更合适的人选,适龄待嫁的有两位。
带着一丝忧愁,贾琏又宽慰了唐瑞几句,便带着满腹心事提前回了清北书院。先朝胡涂转达了一番李文的期待,满意的看着人一脸崩溃的模样,再去了医寮。
“平后?”忠义亲王眨眨眼,一脸茫然:“你觉得我会插手探听到弟媳妇身上?”
他跟他兄弟们哪怕斗成乌鸡眼了,也很少会从后院着手。都是司徒家男人,欺负妻儿算什么能耐。
“哪怕前朝余孽一事给我们挺惨重的教育。”忠义亲王话语凝重了一分:“但我司徒家老祖宗规矩还在的。”
“那先前珍大哥可朝我吐了不少苦水,这京城难得的俊杰都收罗起来了。”贾琏闻言倒是明白了,这司徒一家的天真了。不过也是,刚传承两代,这第三傻不愣登也是应该的。像贾家,他爹,第三代可不就是傻乎乎一个。
这一问,实在犀利。
忠义亲王闻言,面色顿时一扭,道:“所以我假装自己姓温。”
贾琏:“…………”
“平后,是个比你还会哄老六的人。”忠义亲王想了想,概括道:“你自己细细体会吧。据查,平后曾经流产过一个孩子,男的。就在半年前,刘妃一脉也算惨败退出后宫之际。”
“这个孩子流产的没任何风波?自己主动流产?”贾琏不可置信过后,眼里透着股惊骇。这女人对自己狠心至此,恐怕图谋不小。
“是的。”忠义亲王淡然无比:“要不是我家幺幺是因为“亲戚”一事漏了陷,给我上了一课,手下人也牢牢恶补了一番。否则不会发现此事,皇后月事带接连造假了四个月。”
“这理由真是无懈可击。”贾琏面不改色的感叹了一句,道:“看来是位女中枭雄。”
“我查过平家的来历,倒也是清清白白,与前朝毫无瓜葛。”忠义亲王开口,“我是不太建议你此刻因贾元春一事对上平家。因为你还太弱。”
“师父,我都好歹快成你女婿了。不求打击,来句鼓励总行吧?”贾琏闻言,倒是顾不得思忖平家种种,道。
“鼓励你很棒,成功灭了王薛两家?”忠义亲王长叹息一口气:“琏儿,天道好轮回,有些时候莫要太赶尽杀绝了,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贾琏面色骤然暗了一分。
“我不拦着你的野心,可是我得还趁我活着,让你尽量日后掌权能成明主,而非暴君。”忠义亲王语重心长:“就像你先前带着赦儿他们去道歉一般,没有娇宠着赦儿。现在这话哪怕让你不舒服,我也得说这话。不然,到那时候谁敢说你一句?有多大的权势就要担多大的责任,你的一举一动将会牵动着万民生计。”
“师……师父。”贾琏右手稍稍握紧成拳,忍者猛地用力的疼痛,声音低沉道:“我贾琏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罢了。其他时候……”
缓缓松了松手,贾琏道:“我也懂这个道理的。不懂这理,我爹都没准不会活着。”他家赦大娃还真是他道德的底线。
忠义亲王眼眸一迷,脑中晃过初见贾琏那时的场景,嘴角弯了弯,道:“的确。”
“好了,不说那么长远的事情。你缺课缺勤到快要补考了,还是先好好学习,拿到你想要的状元郎吧。”忠义亲王飞快的转移了话题:“你也不要好高骛远了。就剩下个二房,哪怕贾元春母凭子贵了,你也能收拾得了。男人,到底还得靠事业。”
“会的,师父。”贾琏跟着一笑,也掠过了那突然而来的沉重话题。
“这届会试恐怕难了,老爷子横插一手,谁也预料不到会如何。”忠义亲王忧愁了一分:“况且与你不相上下的,现今青北书院里的就有三个。哪怕那个小光头不考试,但他还能给他契兄弟爱的鼓励。你嘛……”
忠义亲王嫌弃的扫眼贾琏:“还没一只野猫能讨我家幺幺欢心呢。”
贾琏对这师父和父亲身份来回变化的忠义亲王颇感无语:“你怎么那么狭隘?除了爱情,我还有亲情呢。告诉你,我打一参加科举就开始喝大红袍了,懂吗?”
忠义亲王:“有爹了不起了。”
“没错,就是了不起。”
“不想跟你聊了,找你爹玩去吧!”忠义亲王叹口气:“顺带把外边撸猫的给我叫进来。”
“好。”贾琏走出室外,待关门的时候,笑了一句:“当然,我还有师徒情,哪里不会教哪里,可比他们强多了。”
忠义亲王想了想,没忍住,还是得意得翘翘嘴!他徒弟还是不错的。
另一边,贾琏透着未合拢的门缝,走了几步,悄悄掏出怀里的小镜子看眼忠义亲王傻乐的模样,跟着嘴角弯了弯。他其实不知不觉中也是听进去了忠义亲王的不少道理。
收了小镜子,绕到后院,贾琏看着眯着眼惬意抱着一纯白野猫躺在太师椅上看星星的司徒乐,笑道:“小温,师父寻你。还有这镜子,是我爹翻箱倒柜寻出来的,倒也说适合你,送你把玩。”
“镜子?赦叔送我镜子?”司徒乐闻言倒是豁然一个翻身,立在地面上,感觉自己两腿都还有软,瞧都不敢瞧一眼贾琏,以及手中的镜子。镜子有心如明镜,心心相应之意,可是时下流行的男女定亲之物。
“你想哪里去了?”贾琏正色道:“我爹是臭美呢。他说我们一家人都是要美美的。”
“真的?”
“废话,看见了没,我也有一柄。”贾琏示意司徒乐结果自己手中这把,又掏出另外一把,展示了一番,便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今天翻腾着,结果找出了半箱镜子,所以就人人发了一把。我估摸这这镜子就是他当年没事撩人专用的。”家里孩子也是够浪的。
“半箱?”司徒乐看着自己手中小巧玲珑,点缀着宝石的手柄镜,忍不住咋舌一声,同样悄声回了一句:“多亏五叔收了赦叔。否则这当年大家闺秀们还不得打起来?”居然成箱买镜子?!
“哎……不提当年了。你这两天记得在他面前显摆一下。等他这兴头过去就好了。”贾琏感觉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宠贾赦一二的。而且今天罚得也有些狠。十本算术,没准眼泪都做出来了。
接着,贾琏倒是说了一番贾赦被罚的前因后果,“也算拜托了,顺着一二。”
“行。”司徒乐应了一声,豪爽无比道:“没事,我找我爹去了。”
“嗯,你也记得帮我在师父面前说好话。”贾琏说了一句,见司徒乐比划一个收到的手势,便也笑了笑,自顾去寻唐玥。
他不去思忖如何对付皇后,可眼下的历年考点大汇编他却是要留心一二的。这个汇编计划,便是唐玥合计之后,拿出应对“借阅台”之策。何苦这般小家子气藏着掖着,他们直接刊印成册贩卖。
这三年又三年的科举考试,说起来这考来考去其实也就这些考点。与其与市场上学院里一群猜测会试主考官喜好的,还不如抓住最根本的核心思想。
“琏兄,这会试只剩三个月了。你现在……”唐玥倒是至今想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他虽然想到出书这主意,可是编撰整理考点这主意还是贾琏提议的。这无疑会给他的状元竞争增加不少的压力。
有贾赦在,他们都知道贾琏是朝着状元努力的。
当然,他也是佩服的,感觉贾琏有这个实力当状元。哪怕他这回不参考。
看眼最近一个多月都在整理编纂的唐玥,贾琏看着人眼底发青的眼圈,道:“玥兄,你这也太实诚了吧?别为个汇编累坏了自己。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这不要投入刊印,眼见我们都还没想出个好名字呢。”唐玥愁得揪头发:“没有心思睡觉啊。”
考点内容他们整理过后可是请温大夫阅览过,帮忙指点过一二。这含金量,可比那些杂七杂八的肯定高多了。
但无奈主笔的是他们这群没什么名声的参考举子。
万一没人买,这心血虽然不算白费,经过对历年考卷以及答卷要点进行统计整理归纳总结,他自己倒是隐隐有种开窍了的感觉。为了实验一番,他还特意做了篇文章,回家请教了一番祖父外祖父。两人都说他大有长进。
“名字有什么难的。你们都不用我的。”贾赦两手提着食盒,闻言一个箭步冲过来,叫:“《内部资料,严禁外传》,保准有好奇心的会购买!”话本里都是这样的,但凡写着禁地两字,就跟写着“我有秘密一样”,瞬间会引起好多人好奇心的。
唐玥实诚:“可我们不是内部人员啊。这欺瞒不好吧?”
“怎么就不内部了?”贾赦骄傲挺胸:“要不是怕吓着人,合着我的意思就改叫《我的后台是皇帝叔叔》要不然就是《出题人是我亲戚》。”
“爹,拿着你的趣味题一边玩去。”贾琏揉头。参与这场汇编的除了唐玥,还有不少青北书院甚至莲花书院,他交好看中的学子。虽然诸举子的性子尚可,但人心难测,万一这话传出去,到时候被人嫉妒,发生唐伯虎事件事小,他就怕自家爹被人利用,成为向上通道。
之前文敏忽然被起复,众人都或多或少猜的一二当今的身份。背后各种言语皆有。
眼见唐瑞安慰着贾赦,两人还嘀嘀咕咕互相奉承各自书题想得好,贾琏失笑了一声,转回正事:“想个题目倒是不难吧?大家集思广益一番。”
“琏兄,这个太难了。”有人笑道:“我们自己亲身经历过一番,倒也归纳整理出了不少知识,感觉眼界倒也开阔了不少,一件事情背后政治文化,甚至我们之前难以重视的商贾,或者说经济都联成串了。可是别人不会这般认为啊。自会觉得我们书生狂傲,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必须得想个响当当的名字,没准会试过后,我们这书就会成为经典了!”
“况且我们这书针对的是普通的学子,自然要让他们一眼关注到。可临近考期,众人都是眼尖耳聪的打探各方出题人,各方书院的资料。”
“琏兄,要不你拿捏一个?”唐玥道:“我愁得都想采用赦叔和小瑞的建议了。”
“唐瑞出了什么题?”
“《我舅衍圣公》、《孔家教学宝典》。”
贾琏:“…………你有没有发现很严重的问题?你弟已经被带歪了?”
唐玥:“还好吧。我感觉我们也被你带得精明了不少。”
“继续保持精明。”贾琏说了几句,又对众人道了句自己先看看先前拟定的题目。
正阅览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琴音,悦耳音调过后,他爹和唐玥两人竟然还一起哼哼歌唱。唱的词倒也通俗易懂,应该是唐瑞自己创作而成的,他爹没准也有建议的份。这歌简单粗暴明了回旋了三遍我爱学习,我要考状元!
这最高潮的一句,场内还有不少跟着唱的。
“这歌名叫什么?”贾琏环顾了一圈,见众人皆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并没不尊之意,倒也眉头松了松,问唐瑞前因后果。
“琏兄,你放心,这是我们自发的加油鼓劲歌曲。这首叫《殿书》,倒是我们自己一人一句畅想殿试之后的场景,小瑞编曲做的。”唐玥解释道。
“那这汇编大全便也不妨叫了这吧。”贾琏看着笑容灿烂的贾赦,跟着笑了笑:“看了这书保准能到殿试,还不够吸引人?”
“啊?”唐玥又是一惊:“这太绝对了吧?”
“放心,不会太绝对。今科相信什么所谓出题人喜好的消息定会惨败。”贾琏声音压低了一分:“那位老人家非常不喜。”
唐玥垂眸捧着自己与同窗好友的心血,觉得《我的后台是皇帝叔叔》这名字真是万分无比的贴切。
等忙碌过后,便是过年。但对于考生来说,过年也是用来爱学习的。
转眼过了年,唐玥不见自家祖父,甚至外祖父的身影,一时又觉得这书得叫《出题人是我亲戚》,一时又觉得自己得同情一下今科的考生。
这两一起能撩着胳膊打架的老爷子都凑一起出题了,那绝对是超纲了!而且按着上皇的能耐,没准其他题目也是老爷子们出马。
好惨哦!
贾琏也从自家消息最灵通的师父口中得到了本届堪称妖孽级别的出题人,倒也是内心毫无波澜:“大家都一起难。”
贾赦闻言却是急的跳脚,拉着贾琏,道:“多去庙里拜拜!拜拜!求菩萨,嗯……”
贾赦眼里闪出两抹诡异的亮光,偷偷捂嘴跟贾琏悄悄说了说,“怎么样?我这主意棒不棒?”
“棒,多谢爹。”贾琏弯腰道谢。不过会试而已,他爹有着心意,便让他去试一试玩一玩,也好让人心安。
“不客气。我去拜大神了!”
贾赦回家拿着香烛,开开心心进宫。
还在年里,当今到没闲情跟贾赦找茬,瞥眼爵袍在身的贾赦,扫眼篮子一眼便可窥视的香烛等,示意内监退下,待人行礼后问:“何事?你不是用功在读书?”
“用功的。不过听说这届出题人好厉害了,今日休沐,我见他们都去拜菩萨求保佑拉。我也准备跟着去。”贾赦还指指自己的香烛,道:“可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庙里那么多菩萨神仙的该拜谁啊,而且求保佑的有那多多学子,菩萨那该保佑谁啊!所以我灵光一闪就想到您啦!”
贾赦认认真真磕了个响头,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边道:“拜皇帝拜天子,求天子保佑我儿高中状元!”
当今:“………………”
“天子天子,我知道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来的。可神仙下凡,那话背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贾赦摇头晃脑,一脸虔诚地背书,仗着自己傻,光明正大给“六连元”上眼药。
没办法,谁叫他家琏儿不是解元呢!
可换个角度来说,也说明他历经劫难多,才是文曲星!就看不惯不历劫的神仙。不管话本还是神话传说,神仙都是要经过各种磨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