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为什么叹气?”顾越柔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而已……”展云端含糊道。这时谢氏带了丫头,端了顾越的药进来,她便不再说话,让开一旁。
待顾越吃过了药,谢氏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顾越望了望展云端:“妹妹也来吗?”
展云端有些迟疑,可是面对那双满怀着期盼和柔情的眸子,她实在难以说出否定的话语来,略一沉吟便说道:“我会跟娘一起来,你别胡思乱想了,快些好起来,准备考试才是正经。”
顾越眼里柔情依旧,期盼化作欣喜:“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二月春闱之期,展栋、展梁和顾越三人都下场应试,三场考试下来,展栋信心满怀,展梁忐忑不安,顾越依旧还是那句话:“五五之间。”
到了二十八日会试放榜那天,展家的管事家仆早早地便等在贡院外,待榜单张贴出来,便飞马回府报信,阖家大小正等得心焦,忽见几个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进仪门来报喜:“恭喜老太太、太太,大少爷、二少爷都中了!大少爷第二十四名,二少爷第十八……”
展谦和展云端一齐急问道:“顾越呢?”
管事们笑得更加喜悦:“越少爷是第一名会元!”
谢氏一愣,欣喜至极,不自觉地眼泪也出来了。会试录取是真正的百里挑一,报名的士子有近五千人,能被录取的不过三百人左右而已,一旦通过便意味着功名官位已是囊中之物,而后面的殿试争的是排名,来决定官位的高低。
见她落泪,展云端忙过来软语安慰,谢氏一边拭泪一边笑道:“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一时送喜报的也来了,府中上下个个喜色满面,欢笑道贺,展谦也很是高兴,立即打发了胡祥去接顾越过府庆祝。
胡祥很快便回来了,顾越却没有跟着过来,胡祥一脸无奈:“越少爷闭门谢客了,小人没见着,守门的妈妈说,少爷吩咐了:从今天开始他要专心准备殿试,除了死生之事外,别的事都不用去找他。”
众人听了,都哭笑不得。展诚转头瞪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目光中颇有深意。展栋展梁苦笑:“父亲大人不用瞪我们俩了,明白了,我们这就回屋读书去。”
展老太太心疼孙子,拦下他们道:“别理你们老子,以为谁都跟顾越一样呢。听我的,今天好赖松快一天,摆两桌酒,咱们乐呵乐呵。云端,帮你哥哥们想点好玩的,先去玩一会儿。”
顾越中了会元,展云端十分高兴,可是这会儿听说他要闭门读书接下来一个月都见不着他了,不由得莫名有些失落起来,正在那里怅然出神,听到展老太太叫自己,只得收拾心情,笑应了。
见老娘发话,展诚只得点了头,“那今日就罢了,从明儿个开始你们也得一样继续用心。”又叹道,“阿越天资甚高,还如此勤奋上进,将来必成大器!”
又堪堪一个月过去,三月十五便是殿试之日,虽说只有一天且也不用考生们自备饭食,谢氏还是按照往常送考的惯例,十四日这天一早起来,做了状元糕和各色粽子,讨那糕(高)粽(中)的口彩,展栋展梁那里各送一份,又亲自拿了一份和展云端一起送来给顾越。
听说她们两人来了,顾越忙出来到门口相迎,一月未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风神俊朗犹如芝兰玉树。展云端从车上下来,仔细打量了几眼,见他气色不错,心中安定了许多,却忍不住打趣道:“顾会元总算肯赏脸见我们了,真是荣幸呢。”
顾越赧然一笑:“妹妹勿怪,实在是迫于无奈……”
一语未了,斜地里却冒出一个人来,冲到顾越面前。娇声道:“顾越,我等你开门很久啦,我就知道今天一定能见到你!”
这人竟是赵慧!
展云端吃了一惊:“你来做什么?”
赵慧神色自若地答道:“好久不见阿蜚了,我来看看他。”又满面笑容地转向谢氏行礼致意:“谢大娘,你好。我是赵慧,小时候跟阿蜚一起玩过的,您还记得我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热情有礼,又已经到了家门口来了,谢氏只好笑了笑,客气地说道:“赵姑娘是吧,谢谢你惦记着,要不……进去坐坐?”
赵慧正等着这话呢,忙笑道:“好啊。”然后便随着谢氏往里走。顾越无奈地看了看展云端,表示自己很无辜。
赵慧的祖父赵东楼是现在的内阁首辅,实权在握,赵家在朝中风头正盛,既便是展诚和展谦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的,展云端心里纵然有些不爽,却很能理解顾越的难处,于是轻轻拉了他一下,温声说道:“好了,没事,进去吧。”
三个人在厅上坐下,赵慧叫随行丫环将自己带来的鲜果细点奉上,向顾越道:“那天我说你会中会元,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你家的下人跟你说过没有,我后来来过的,可是你说要专心准备殿试,什么人都不见,所以我就没敢再来打扰你了。我想着今天算是送考,总该有人来的,所以就来了,正好见到你在门口,可见是心有灵犀了。”
这也能叫心有灵犀?自我感觉太好了吧!展云端在心里大翻白眼,转念间又想到,听起来赵慧往顾越这边跑得还挺勤的,只不过并不怎么受欢迎,这段时间顾越闭门谢客说不定就就是为了拦她的……
只听顾越对赵慧说道:“你跟我说的时候,都还未到填榜之日,我自然以为你是在跟我玩笑。”
谢氏奇道:“那赵姑娘又是怎么那时就知道我家顾越会中会元呢?”
赵慧得意地一笑:“自然是我管祖父去求来的。”
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展云端暗暗冷笑,这个赵慧!果然跟前世一样高傲嚣张,这样的话居然也说得出来,而且还是当着顾越的面,只怕此时顾越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果然,听到这话,顾越骤然变色,冷声道:“赵姑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赵慧笑道:“没事,我并没有说你作弊的意思。你的文章确实作得好,当得起会元之名。可是,你想想,录取的举子也有三百多号人了,好文章也有不少,不说一百篇,十来篇总是有的,而且也未见得谁一定比谁差多少,可是会元却只有一个,那谁排在前头谁排在后头,总归还是要有人说了算的嘛。”
她言里言外的意思就是,是她跟祖父赵东楼打了招呼,在赵东楼的关照下,顾越才有了这个会元,否则,这个会元还不一定是顾越的。
谢氏听得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干笑道:“这么说,还得谢谢姑娘关照了。”
“好说,”赵慧更加得意,“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跟阿蜚哥哥说,明日只管大胆去考,以他的水准,有我祖父关照,不敢说状元,一甲前三是没问题的。”
若是换作寻常人,此时必定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满口道谢了,可是顾越却神色尴尬地僵在那里,双拳紧握,一言不发。赵慧只当他是喜得呆了,正要说话,谢氏却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姑娘这样有心示好,不知有何所求?”
这话才问到点子上了!展云端心中暗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人的恩惠哪有那么好收受的。现在不问个清楚,天知道以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听了谢氏的问话,赵慧的脸上罕见地飞起两朵红云来,低了头扯着手里的帕子,羞羞答答地道:“我所求的……阿蜚哥哥都知道。”
顾越显得甚是无奈:“赵姑娘,上次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并不合适,我不敢高攀姑娘,请你另寻良配,你为何还是不肯放下?”
“我就是放不下嘛——”赵慧蓦地抬起脸来,眼睛里闪着偏执的光。
她站了起来,走到谢氏身前:“谢大娘,正好您今天在,我也不怕丢人,直说了罢。我就是喜欢阿蜚,不管他什么身份家世,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计较的。我祖父是首辅,只要他娶了我,我祖父一定会好好栽培他的,保证他以后一路官运亨通,入阁拜相那是一定的……”
展云端心中再次冷笑:这哪里是谈婚事呢,这是在明明白白地谈生意呢。不过仔细想想,眼下娶赵慧好像确实比娶自己合适。
首先,赵慧喜欢顾越喜欢得要命,一心想要得到他,而展云端呢,含含糊糊地没个明确态度。展云端扪心自问,换她自己是赵慧,肯定做不到这样被拒绝了还不屈不挠地想办法不放弃。
其次,赵慧的家人没有这个条件那个条件地对顾越提要求,只要顾越同意立马就能给两个人把婚事给办了。哪里像展家,顾越除了要考中进士,还要能被顾氏家族接纳,难度大多了。
第三,展谦和展诚都不是善钻营爱攀附的,在官场上的影响力也不如当权的内阁首辅,虽说,前世里赵家因为和钟家是姻亲也受了昭王谋反的影响,但是赵东楼这个强人愣是最后把赵家给摘出来了,单就这一点来说,就比展家强。如果做了赵东楼的孙女婿的话,想都不用想,那必定前程似锦。
最后,世事皆有两面,由爱生恨也是人生常态。赵慧这样执着,若真的求而不得,展云端很难相信,她会心平气和地一笑而过,多半会生出事端来对顾越打压报复。
把上面这几条一想,展云端几乎都要替顾越作决定:直接点头同意算了。谢氏似乎也被赵慧的话打动,向顾越望了过去,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