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阵发动的刹那,淇钰就发觉了不对, 石台中镶嵌的六块石头里, 含有极其丰富的能量, 按照这个虚拟世界的定律,这种石头不是张仪这个等级的人类可以拥有的, 尽管如此,淇钰也没有丝毫惊慌,对于他来说,即便是现在这个虚拟世界被破坏掉, 他也可以从容地全身而退,只不过杨慎之和曹振轩的恩情还没有报答,总觉得心里不对劲。
至于张仪,淇钰除了有点好奇这个人类的真实目的之外, 还因此对人类的认知大大提升了一个度, 并且认真给他们打上了需要警惕的标签。
热情, 温暖, 善良, 这是人类, 虚伪,贪婪, 欲望,这也是人类,这个种族比之其他的生物不知复杂了多少倍,这让淇钰不由想到了星际中的地球人, 他们同时拥有美丽的外表和强大的力量,以及充满智慧的头脑,因此为其他的异族人类所警惕,排挤,最后他们选择离开法尔星,去了人迹罕至、位置偏僻的平海星,再也不踏入别的星球,从此在星际的漫漫历史长河中,只留下了关于他们的种种传闻,而地球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充满魅力的色彩。
这是谁记载的资料?怎么这么啰嗦?淇钰想着,顺便冷酷地关闭了中央存储库,真是浪费机器人的时间。
传送的过程比跃迁要慢,同时景物会在眼前旋转,看似慢,实则极快,让人产生一种极其难受的晕眩感,幸好淇钰已经非常习惯了这种情况,星际太空中的空间跃迁比这还要快上数百倍,更不要说超空间跃迁了,也就是如淇钰这样的机器人在跃迁的过程中飞快地调整自身的数值,以便适应这种极限的速度,如果是换了普通的人类,只怕一秒钟就趴地上了。
旋转停止,传送结束了,淇钰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伸手往肩上一摸,空的,他侧头看了看,那里只留下几枚小小的爪印,小灵貂不在了……
淇钰莫名有点手足无措,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会,最后轻轻拍了拍肩膀,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简陋的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随着风吹拂而过,发出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声音,门板来回轻晃,让人不由担心它是否在下一刻就要轰然倒地。
就在这时,淇钰的面前出现一只干瘦的手,指节粗大,青筋暴起,手心满是茧子,同一时间,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两块中品灵石。”
淇钰顿了顿,顺着那手往上看,是一名中年男人,一张脸略长,长得干干瘦瘦,跟他的手一样,他耷拉着眼皮子,从眼缝里面觑了淇钰一眼,呵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一丝灵气都没有,竟然是个凡人?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
中年男人说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把手又往淇钰面前伸了伸,粗声粗气地催促道:“凡是用了这个传送法阵的人皆需交纳两块中品灵石,快点,别磨蹭,老子没时间!”
淇钰看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脚下的传送法阵,他可以感觉到,这个法阵的灵气微弱得可怜,凹槽内也只镶嵌了三枚中品灵石,以保证法阵的正常运转,再多的就没有了。
中年男人见他没有动作,神色立刻难看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语气凶狠:“没有?”
他说着,一双三角眼吊了起来,面上露出蛮横之色,伸手便准备来抓淇钰,淇钰轻轻一晃,迅速后退了半步,从怀里摸出两块中品灵石来,递过去,中年男人一怔,似乎没想到淇钰区区一介凡人,竟真的能一下子拿出两块中品灵石来,又见淇钰穿着不错,便猜测他或许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公子,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中年男人接了灵石,往门口示意一下:“行了,走吧。”
就在这时,那传送法阵再次亮了起来,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片刻后,一个修长的人影出现在其中,是个年轻男子,身着云白色的衣裳,袖边襟口俱以菖蒲色滚边,腰间别着一枝苍翠的竹箫,打扮得像如同出门游玩的世家子弟一般。
中年男子看也不看,照例熟练地一伸手:“两块中品灵石。”
那人啊呀一声,似乎没料到这一出,呆了一下,正欲伸手往储物袋中摸去,却抬眼瞥见淇钰,略微怔了怔,下一刻眼睛中迸发出强烈的亮光和惊艳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他立刻收回伸向储物袋的手,微笑着对淇钰问道:“这位道友,冒昧问一句,能否借在下两块灵石?”
不等淇钰回答,他又诚恳保证道:“在下师门有人在这附近,稍后便取来灵石还给道友,定然不会食言。”
那一副纯良表情,眼神正直,神情真挚无比,就差指天发誓了,淇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又从怀里摸出两块中品灵石来,递了过去。
那年轻男子忙不迭道谢,将灵石放在手中掂了掂,似乎颇为不舍,直到中年男子不耐烦地催促了,这才不情愿地抛了过去,道:“你可收好了,别弄丢了。”
中年男子看他的眼神犹如在看傻子似的,粗声粗气地赶人:“快走快走,别挤在这了。”
淇钰转身迈过那摇摇欲坠的破旧门框,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友,请留步!”
正是方才那向他借灵石的年轻男子,他笑吟吟地朝淇钰拱了拱手,问道:“在下周楚,方才多谢道友了,敢问道友在何处落脚?待我取了灵石,便来还给道友。”
淇钰看了看他,道:“在下淇钰,初来乍到,还未曾有落脚之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那年轻男子在听了这一句话之后,笑容愈盛,目光灼灼,道:“原来如此,那淇钰道友不如与我一同过去?”
淇钰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年轻男子立刻喜笑颜开,做了一个手势:“道友请。”
淇钰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似乎是一个坊市,规模中等,店铺林立,店招迎风招展,间或有修士路过,行色匆匆,目不斜视,更有甚者,以斗篷遮面,神神秘秘的。
淇钰盯着那个披斗篷的人看了好几眼,那修士极其敏锐,立刻转过头,朝淇钰的方向看来,即便是看不清楚面容,那眼神也锐利得犹如刀锋,刮得人面颊生痛,他扫了淇钰一眼,似乎顿了顿,随即回过头去,脚下步伐加快,匆匆消失在街角。
周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便主动向淇钰解释道:“这种多是不愿意引起旁人注意的高阶修士,那斗篷可以掩饰容貌,隐藏修为,一般没有人去招惹他们的。”
淇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周楚又问道:“道友是初次来青台山吗?”
淇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那周楚又殷切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初来此地,相逢即是有缘,道友若是不嫌弃,你我可否同行?也算有个照看。”
淇钰转头看了他一眼,周楚的相貌长得很俊朗,周身的气质也十分出众,带着他人不及的洒脱,看得出是个很爱笑的年轻人,笑起来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让人见了便觉得心喜,对他生不出恶感来,淇钰忍不住对着这张脸扫描了几次,这才含蓄答道:“多谢道友盛情,但是我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会在此地久留。”
周楚一笑,道:“冒昧问一句,道友欲往何处去?”
淇钰一面跟着他走,一面答道:“听闻极北之地有一种灵草,名为七星,不知道友是否听说过。”
周楚哂然一笑,干脆地道:“道友来道友去的,太麻烦了,若是不嫌弃,你直接唤我的名字便可,”他说着,又踌躇片刻,略微带着赧然询问道:“不知,我能否称呼你为阿钰?”
“自然可以。”对于淇钰来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哪怕直接叫他zra009都没问题,就怕这里的古人类听不懂,想到这里,淇钰不免有些遗憾,老实说,他还是觉得zra009听起来更亲切一些。
周楚遂大喜,从善如流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着,又道:“见识浅薄,这七星草我确实是没听说过,不过我稍后可以为你打听一二,我师门有人在此地,他们或许知道。”
正说着,他伸手一指前方不远处的墨色房顶,笑着对淇钰道:“便是那里了。”
淇钰抬眼望去,只见那是一座三层小阁楼,看上去不算宏大,然而式样确实精巧,白墙黑瓦顶,檐牙高啄,每一层的青瓦下都悬挂着一排红色灯笼,热热闹闹地簇拥在一起,正中央端正挂着一块雕花牌匾,墨色为底,描金大字,龙飞凤舞,是为:鹿蜀楼。
周楚带着淇钰从拥挤的店铺巷间穿过,才走到一半,他突然一把拽住淇钰,闪身进了旁边的小巷,高大的墙壁将那些喧闹的声音都隔绝开来,淇钰能听到身后传来清楚而急促的脚步声,追着他们而来。
随即周楚伸手,迅速往后一抓,只听一声低呼,一个人便咕噜滚到淇钰的脚下,发出吃痛的呻吟。
周楚笑眯眯地半蹲下来,以竹箫抵住那人的胸膛,正是之前收取灵石的那名中年男人,周楚笑着道:“说吧,跟着我们想做什么?”
竹箫看似虚虚抵住,中年男人却全然动弹不得,整个仿佛是被钉在地上了一般,痛呻不断,嘴里还不忘狡辩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还走不得了?”
“原来如此……”周楚微笑着松开竹箫。
那人能动了,立刻喘了一口气,翻身爬起来,一双狡诈的眼睛盯着两人打了个转,似乎又对周楚生出些许畏惧来,后退几步,猛地朝淇钰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一道锋利的光芒眨眼间便追至淇钰的面门,想来在他眼中,最好拿捏的不过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楚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中年男人就忽然横飞了出去,同时,那道光芒顺溜地打了一个转,完美地避开了淇钰,没入墙壁中,石砖的墙壁顿时寸寸碎裂开来。
周楚目带诧异地看了淇钰一眼,随后在那中年男人身旁蹲下,笑吟吟地伸出手去:“拿来。”
那人吃痛之余,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灵石。”
抢劫不成反被抢,估计那名中年男人也没想到,周楚掩饰了修为,又给不出灵石,他便以为这人只是哪个小门派的外门弟子罢了,而淇钰则压根一丝灵气也没有,还带着不少灵石,看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储物袋!万万没想到……
周楚笑眯眯扒了那人的储物袋,便让他滚了,他满意地从里面摸出之前淇钰借给他的两块中品灵石,想了想,对淇钰真诚道:“我如今身无分文,可否将这两块灵石再借我使一使?”
淇钰默然地看着他手中的储物袋,无所谓地点头:“你随意。”
周楚遂心满意足,将那储物袋直接塞给他,满面诚挚:“多谢阿钰。”
淇钰:“……”这个人类有点奇怪。
周楚带着淇钰进了鹿蜀楼,进门便是一个极高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麻衣小童,正在整理东西,见有人进来,便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道:“两位道友可有事情?”
周楚道:“我找你们娄管事。”
那小童道:“娄管事今日不在,”他说着,又再次打量周楚,道:“道友若是有事,可与我说来。”
闻言,周楚又问:“那荆先生在否?”
小童好奇看了他一眼,答道:“荆先生不见外客,道友是……”
周楚取出一样物事来,递过去,道:“烦请帮忙通告一声,就说周楚求见。”
那小童看了看那信物,顿时一惊,忙放下手中活计,从柜台后出来,向周楚告罪:“原来是周师兄,实在是失礼了。”
周楚笑着摆手:“荆先生在何处?我有事情要叨扰他。”
小童道:“他在后堂,周师兄请随我来。”他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淇钰,面色迟疑,周楚明了他的意思,遂道:“阿钰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必避着他,你且带我们去便是。”
小童点头应是,带着两人绕过雕花角门,往后堂去了 ,走过回廊,却停了步子,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面带几分尴尬地转过身来,对周楚道:“荆先生他……似乎喝醉了酒。”
周楚与淇钰抬眼一看,便见廊下的竹榻上躺了一个人,身着青蓝色的袍子,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垂在竹榻旁,拎着一只玉色的小酒壶,一头青丝随意地铺散开来,远远望去,看不清楚容貌,只觉得那只手白得很,在阳光下几乎有些晃眼睛。
小童走过去,无奈地小声将他唤醒:“荆先生,荆先生?”
那人半眯着眼,皱了皱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有人找你。”小童压低声音。
“不见。”
小童无奈地提醒道:“是仙宗内门弟子,周楚师兄,娄管事不是同你打过招呼的么?怎么不记得了?”
那荆先生微微阖着眼,听了这话,眼皮子动了一下,将手搭在眼上半遮住太阳,这才缓缓坐起,神色慵懒地看过来。
目光扫过周楚,在淇钰身上落定,他将白玉小酒壶随手搁在榻旁,慢悠悠地开口道:“有事问事,问了赶紧走,”他说着,又顿了顿,补充一句:“只能问一件,话太多我懒得说,自己看着办。”
周楚一怔,显然是有几分意外,但是他很快掩饰好,笑眯眯地对荆先生拱手道:“小子周楚,祁留仙门下冲阳弟子,见过荆先生,久仰荆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荆先生懒懒打了个呵欠,他容貌温润,原本不算多么俊美,却自有一股超然气质,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眼神幽静,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自惭形秽,这种失礼的动作由他做来也并不让人觉得受到冒犯,反而别有一种慵懒的韵味。
听得周楚说话,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呵地笑了一声,眼角微微挑起,直言道:“闲话我也懒得说,你要问什么,只管说来。”
周楚的一番恭维碰了一脸灰,倒也并不如何沮丧,仍旧是笑吟吟道:“既然如此,小子也不绕弯了,敢问荆先生可知道七星草?”
荆先生唔了一声,答道:“知道,你要问的便是这个了?”
周楚轻咳一声,笑道:“不错,荆先生可否为我等解惑,说一说这七星草。”
荆先生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拎起那玉色小酒壶来,仰头喝了一口,清甜的酒香气顿时氤氲开来,令人心头不由一荡,淇钰没有闻过这个味道,事实上,他没开启仿真系统之前,什么味道也闻不到,检测仪检测到的不算,他觉得这气味奇特的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他相貌生得极好,这有些傻气的动作做来也显得可爱,荆先生见了,不由笑出声道:“没喝过酒?”
淇钰看了看他手上的酒瓶,略带迟疑地摇摇头,答道:“没有。”
“料想你也没喝过,这酒名为醉棠花,”荆先生半靠在竹榻旁,一手支着头,笑道:“可惜没有了,改日我请你喝。”
他闲话说得尽兴了,这才转回正题,信口道:“北方极寒之地有寒潭,其名为鱼泉,泉中有鱼,其名为鲆,身如锥形,长三尺三,色作赤红,口衔贝,可二十年不食,贝中有灵种,鱼死则灵种生,长三百年,开一次花,花开一刻钟,结果,其色如雪,上有七点朱红,世人谓之七星。”
荆先生说完,又笑吟吟问道:“你们要问的,可是这个?”
周楚看向淇钰,以眼神询问,淇钰点头,答是,又问:“这七星草的果子是否可以使人破碎的丹田恢复如初?”
“岂止?”荆先生懒懒道:“此物乃是天生灵种,非寻常灵草可比,区区丹田重塑,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道:“上一枚七星果被摘走,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算一算,如今新的七星草正在开枝散叶,离开花还为时尚早,除非你再等上一百多年,或许还有些许机会。”
听到这里,周楚忍不住开口道:“难道这世上只有一枚七星果?”
荆先生嗤笑一声,嘲道:“莫非你以为,天生灵种遍地都是?”
他说着,见淇钰面上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想了想,又道:“倘若你只是想重塑丹田,也未必一定要这七星果,这东西乃是聚集天地灵气之精华而生,寻常人若是吃了,怕也是消受不起的。”
淇钰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转机的,遂拱手道:“还请先生示下。”
荆先生看他绷着一张脸,态度认真,忍不住就想逗他,随手取过竹几上的冷茶,喝一口,似笑非笑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且叫一声好先生来听听。”
闻言,周楚立刻皱起眉来,正欲开口阻止,淇钰却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听了这话,便果然唤了一声:“好先生。”
淇钰的语气一向没什么情绪,平平淡淡地叫了这一声,颇有些暧昧的话在他嘴里说来,却有一种念书的味道,叫人实在是忍俊不禁。
荆先生一口茶喷了出来,笑容简直抑制不住,周楚慢了一步,唯有无可奈何,只得皱着眉不悦道:“他性子单纯,荆先生何必戏耍于他?”
荆先生笑了一阵,却见淇钰眼神略带不解地看过来,仿佛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发笑一般,遂觉不妥,轻咳一声,收起了调笑的神色,端正坐好,想教他几句,让他日后不要这样好哄,却不防撞进那一双清澈的眼底。
淇钰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些透明,瞳孔幽黑,如墨一般,仔细再看,却又觉得那幽黑中透着些许的银色来,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幽黑的眼瞳使得他宛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其中隐隐透出的银色,又露出些许冷漠来。
荆先生的目光被淇钰额间的一抹赤色吸引住,那是一枚火焰形状的印记,赤红如血的颜色,衬着白皙的肤色,显得愈发鲜艳夺目,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
“怎么多了这个?”荆先生指了指他的额头,又问:“这是什么?”
淇钰伸手摸了摸额间,触手只觉得有一点灼热,遂答道:“不知道,他说是火。”
他?荆先生笑了一下,对他道:“重塑丹田的灵药有好几种,无论哪一种都比七星草得来容易,也不知教你这个的人安的什么心思。”
他说着,便详细为淇钰道来:“据我所知,除了七星草以外,一共有六种,其中两种,在这玄武大陆上已然数百年没有踪迹了,一种只适合鬼修与魔修,别人用不了,最后三种,一样是青琼露,另一种叫碧蝉果,生于雪山之巅,却又不耐寒,因其气味独特,可驱百兽,有灵狐便日日将其藏于腹下,使其存活,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样奇物,最后一种,则名为琛□□,有玉名为琛,色泽乳白,万年琛玉中,会生出□□,便是此物了。”
荆先生说罢,笑吟吟地看向淇钰,道:“这三样,青琼露只有药王谷中才有,而药王谷的人么,又都是小气吧啦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挖个坑埋起来,至于碧蝉果,则是可遇而不可求,最后一样琛□□,我倒也知道一点下落,赤海楼半个月前发了一条悬赏令,报酬中有一样便是这琛□□。”
目送淇钰与周楚远去之后,荆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随口吩咐小童道:“我出去一趟,倘若娄管事回来,只告诉他荆秋然已经死了。”
“……”这样咒自己真的没问题?小童弱弱问道:“荆管事要去哪里?还回来么?”
荆秋然顿了顿,懒懒答道:“我要去做一件事,做成了便不回来了。”
小童略带不舍道:“那倘若是做不成呢?就回来么?”
闻言,荆秋然笑了一声:“做不成便死在外头了,还如何回来?”
他说着,转身走向通往堂前的游廊,往外去了,背影渐渐消失在掩映的花木后,形单影只,孑然一身,一如他初来鹿蜀楼时。
“是这里了。”周楚道,淇钰跟着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这座建筑,重檐歇山式屋顶,正脊与檐角俱镇有八方凶兽,面貌狰狞,栩栩如生,赤海楼从上往下数,足有九层之高,青瓦玄柱,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气势恢宏至极!
赤海楼在玄武大陆上是一个奇特的存在,非宗非派,但是实力极为强横,没有人敢招惹他们,据闻其幕后的主人乃是大乘期修士,只差一步就能渡劫飞升了!
虽然没有人见过其真实面目,但是大部分修真者对这个传闻有了七八分信,轻易不敢得罪他们。
赤海楼主要是为有所求的众修士发布悬赏令,倘若你与谁有仇,自身实力却不足,便可以出具足够吸引人的报酬,在赤海楼发布悬赏令,有人接了,便替你杀人,事成之后,接令的人收取报酬,双方可以不必碰面,也免得彼此落了把柄,而赤海楼则是向发布者收取一定数量的好处,说白了就是一个相当于掮客的存在。
两人进了赤海楼,进门便是一座巨大的石制屏风,上刻有精妙的浮雕,见人进来,那浮雕便游动起来,形成一张似虎似豹的兽面,它睁着眼,以石头雕刻的兽目中蓝光莹莹,扫过两人,片刻后方口吐人言,略带惊异:“竟然有个凡人?”顿了顿,又道:“往左转,顺着长廊走到底,有一间朱门屋子,推门进去便可。”
进了赤海楼,才发现其中空间之大,令人难以想象,屏风后是一块开阔的场地,正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呈弯月形,散发着白蒙蒙的光芒,直通屋顶,仰头可以看见其他八个楼层的护栏,密集有序,颇为壮观,甚至能看见有不少修士在护栏旁边走动,远远望去,那屋顶好似一个小小的茶碗一般,上有零星金色的光芒闪烁不定,宛如星子,不知究竟是什么。
左右各有两条回廊,两人依那石兽所言,顺着左边的长廊走到底,果然见到了一间朱门屋子。
周楚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响,应声而开,随即,一个如空谷天籁般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道友请进。”
进门便看见一张高大的书案,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几堆玉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蹲在书案上,水汪汪的圆眼睛睁得挺大,正盯着两人看,书案后坐着一名绛紫衣衫的女子,面容姣好,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看上去十分柔弱,然而平平一眼望来,便能让人感觉到其威压,这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女子一面不停往手中玉简打入法诀,一面头也不抬道:“是来办赤海令的?”
周楚笑着答道:“不错,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等着。”那女子扔下一句,蹲在书案上的小狐狸便轻轻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围着淇钰转了几圈,吱吱叫了两声,那女子听了,瞥了一眼,开口道:“不行,回来。”
淇钰与周楚两人俱是一头雾水,那小狐狸蹭了一下淇钰的袍角,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回了书案,然而又冲着那女修吱吱了两声,女修眼皮子都不抬,道:“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他是一个凡人,活不了几年就要死的,与其跟我讨价还价,你不如去问一问他,愿不愿意修炼,多活几年。”
那小狐狸哼唧几声,撒娇似的,那女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玉简,抬起头来,向淇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淇钰看了那狐狸几眼,停顿片刻,这才答道:“淇钰。”
女修又道:“你也是来办赤海令的?”
淇钰答是,女修略带惊异地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旁边的小狐狸立刻站了起来,从书案下叼出一个青玉的小牌子来,眼巴巴地递过去,那女修见了,好笑道:“你今日竟舍得这个了?”
小狐狸颇具灵性地点点头,叼着玉简一溜小跑,在淇钰面前停下,伸长了脖子看他,淇钰犹豫着蹲了下来,伸手接了玉简,又道了声谢。
那小狐狸一双黑黝黝的圆眼睛眨了眨,瞅准机会蹭了一下淇钰的手指,淇钰立刻僵住了,他还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柔软的东西,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那女修看着,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见着漂亮人儿便挪不开脚,魂都飞了,改日我定要磨一磨你这性子才好。”
她说着,拿起一块白玉小牌,又问了周楚名姓,往玉制小牌中打入几道法诀,递给周楚,随即指了指那小狐狸,道:“可以了,你们随它去吧,自然会有人教你们怎么做。”
那小狐狸听了,果然十分兴奋地站直了,带着两人小步往门外走去,穿过长廊,上了二楼,来到一间茶室,里面坐在零星三五名修士,正在低声交谈,小狐狸昂着头,吱吱了两声,便自后堂有一个中年修士迎出来,见着淇钰两人,面上带笑道:“两位道友是生面孔,可是第一次来赤海楼?”
淇钰点点头,周楚笑道:“不错,在下周楚,这是舍弟。”
中年修士客气道:“原来是周道友,在下金柯桓,乃是赤海楼的管事,”他说着,又笑着道:“两位道友可是来发布悬赏的?”
周楚摇头道:“不,我们是来接取悬赏令的。”
“接?”金柯桓愣了愣,迟疑地看了淇钰一眼。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周楚问道,小狐狸也跟着吱吱两声,像是颇为不满,它蹦起来,一口叼走了淇钰手中的赤海令,十分霸气地往金柯桓面前一伸,眼珠子圆圆的,瞪他。
金柯桓一看那青蓝的玉制小牌,脸色霎时一变,立刻反应过来,换上笑脸,对淇钰讨好一笑,恭敬道:“是在下眼拙,实在是失礼了,不知二位想接取什么样的悬赏令?在下也好为二位找一找。”
见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周楚也不以为意,神色如常道:“据说曾经有人以琛□□为报酬,发布了一个悬赏令,我们便是为此而来的,不知金管事可知道此事?”
听了这话,金柯桓连忙道:“确实有的,两位道友请随我来。”
周楚满意地招呼淇钰:“阿钰,我们走罢?阿钰?”
叫了半天没听到回应,周楚不由好奇地转过头去,顿时无语,却见那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爬到淇钰的怀中了,一人一狐正在深情对视,狐狸雪白的皮毛衬着淇钰的肤色,白皙如玉,眉目如水墨画就一般,格外惊艳,连周楚都愣住了。
片刻回过神来,他不由好笑道:“阿钰,你在做什么?”
淇钰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小狐狸的耳朵,眼睛仍旧专注地盯着它看,语气中有一点难得的迷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似乎见过它。”
周楚张了张嘴,还是没太忍心告诉他,所有的狐狸,除了毛发颜色不一样以外,其实都长得差不多的,如何就能看出不同来。
但是他还是打住了,即便是相处不久,他也很清楚淇钰是个认真的性子,他会这么说,自然是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旁人轻易不能动摇他,是以他索性将那话咽下去,玩笑道:“说不定上一世它是个人,你们曾经见过的,也未可知。”
“这样?”淇钰疑惑地看向他,嘴里这么问,但是他心知肚明,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他作为一个机器人,拥有出厂以来所有的记忆,绝不可能有任何缺失,更不可能出现眼下这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觉来,而这狐狸,包括面前的周楚,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前世可言,他们自睁开眼睛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代码记录了下来。
所以,他们绝不可能见过面。
淇钰将狐狸拥在怀中,然后站起身来,对周楚道:“我们过去吧。”
等候在门口的金柯桓笑着道:“请二位随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