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赶来的陈氏与赵诚恰好看到这一幕。陈氏当即一声惨叫, 看到赵明蕊如今生死不知的样子, 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勇气, 尖叫着扑向赵明曦,厉声吼道:“冤有头债有主, 这事跟蕊儿没关系!你要报仇, 就冲着我来吧!”
赵诚乍一听陈氏说的“冤有头债有主”, 脸色就有几分不自在。陈氏这话, 怎么听都是让赵明曦来找自己的节奏啊!赵诚心中已经对陈氏生出几分不满,却碍于眼前的情景不好发作,脸色煞白的看着一袭红衣的赵明曦, 赵诚顿时汗如雨下。
陈氏却是不管不顾的爆发了自己最大的潜力,一脸视死如归的扑向赵明曦的后背,口中大喊道:“是我对不住你!当初那个奸夫是我使计带进来的,你要报仇, 只管找我好了, 放了蕊儿!”
赵诚心中一惊, 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氏, 惊道:“你说什么?”
陈氏已经匍匐在赵明曦脚下,不住地磕头, 死死的拉着赵明曦的裙摆, 哑声哀求道:“明曦我求求你了!你放过蕊儿吧!她正直大好年华, 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要过,你就念在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的份儿上,饶了她吧!要偿命, 我给你偿命行不行啊?”
一声又一声,宛若杜鹃啼血。
陈氏已经豁出去了,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咚咚咚的将自己磕的一脸血,不住地央求赵明曦,希望能给赵明蕊磕出一条生路来。
墨宁高高立在空中,眉眼冷淡的看着下方的一切,望着陈氏的崩溃大喊,眼中毫无半分波澜。
“哼,还真是一片慈母心呐。”曦华的声音从墨宁袖中传来,莫名带了几分嘲讽。
换来墨宁一声嗤笑,抚了抚袖子,墨宁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来,眼中俱是冷淡之色,“慈母?如她所说,赵明蕊可怜,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要过。那么赵明曦就不可怜了?合该被她们算计至死,还是以那样不光彩的理由死去?赵明蕊的命是命,赵明曦的命就不是命了?”
望着地上一晕一崩溃的陈氏母女二人,墨宁的眼神更冷,掷地有声道:“当初她们既然敢起恶念,如今自然就要来尝恶果!”
“那当然!敢作,就得敢死!”曦华的观点与墨宁完全一致。不过,曦华另有所想,蹭了蹭墨宁的手腕,曦华接着道:“只是,现在让她们死了,未免太过便宜她们。发生了这等离奇之事,又牵扯到宫中皇后,只怕皇帝为了安定民心,将这件事压下去。到时候,赵明曦的冤屈还是未能昭雪,说不得还得看着陈氏与赵明蕊风光大葬。那可真是太憋屈了!”
墨宁的神情亦是一冷,眼眸一转,见赵明曦的躯体下意识的就想弄死陈氏与赵明蕊,陈氏则一声尖叫扑在赵明蕊身上,绝望的闭上了眼。墨宁忽而抬手,赵明曦抬起的右手就这么停滞在了半空中,呆呆的僵硬着转头看向墨宁的方向,眼中神采全无。
墨宁微微叹了一口气,右手轻挥,赵明曦的身影已经腾空而起。天边的朝霞变得更为耀眼,宛若被赵明曦身上的衣裙染红了一般,隐隐现出沉郁的血色。
此时正是众人起床之时,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这般异像,再一见半空中红衣猎猎的赵明曦,有那不知情的,当即便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然而认识赵明曦的人,当即都是一个寒颤,心中的恐惧不比安乐侯府的下人少多少。不……不是说这位香消玉殒了吗?丧事都办了,这位也在祖山入土为安了,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场惊天大逆转啊?
再一见赵明曦眼角下的血痕,自己那死白死白的脸色,众人心中顿时便有数了,连忙往佛堂跑,想着念念经冷静一下。
却见天边的红色愈发亮眼,满京城人几乎都能闻到天际隐隐传来的腥臭的血腥味,不由纷纷皱眉,望着空中那个大红色衣裙的女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墨宁见引出的动静足够大了,心中便是一笑,再次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赵明曦的身影就这么渐渐的消失在一片血色之中。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天边那滚滚红霞忽而缓缓的聚集在一起,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拼出几个字来。众人心下纳罕,再次凝神望去之时,便见天边三个血红色的“冤”字几乎要刺伤人的眼,字中似乎有红光流动,像极了含冤之人滚动的血泪。
这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大,占据着半边天际,除了瞎子,没有人会看不见。
皇帝当然不是瞎子,自然将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话说皇帝刚起床收拾妥当,正准备上朝呢,就见老天突然变红了。再一抬头,嗬,还是个熟人,已经死去的皇后家的侄女,就这么凌空而立,僵硬着一张脸,呆滞的看着下方。
赵明曦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的一袭红衣翩翩舞动,几乎要与身后血红的天际融为一体。偏生赵明曦的这张脸又格外白,一头秀发堪比玄色的绸缎,柔光顺滑。便是眼角下的血泪,都莫名让人挪不开眼。这般惊心动魄的场景下,竟然让人觉着赵明曦生出了勾魂夺魄的惊人姝色来。
只是皇帝却无心欣赏这世所罕见的美貌,望着赵明曦的身影,竟不知说什么是好。直至赵明曦的身影消失,皇帝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看向天边的那一双眼中,漆黑的不见底,仿若吞噬了无边的黑暗一般,让人不自觉心生无边寒意。
一旁的柳贵妃见此,眼珠转了转,却一言不发的仔细再整理了一番皇帝的衣袍。皇帝乍然回神,拍了拍柳贵妃的手,眼神复杂的望着天际。见那三个冤字一个比一个威势强悍,皇帝忽而沉声道:“贵妃,你看,方才那天边的,是不是当初安乐侯府的大小姐?”
柳贵妃面有难色,皱着眉道:“臣妾方才打眼一看,那人确实有几分像安乐侯府的大小姐。毕竟,那般的美貌,当真是世所少有。只是,这赵大姑娘都入土为安了,怎么还能弄出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皇帝目光沉沉,“那就该问一问安乐侯夫人了!”
话中已经带了几分杀气。
柳贵妃不敢多言,只抿唇笑了笑,伸手为皇帝顺了顺气,柔声道:“这些都是朝政大事,臣妾不懂。只是陛下切莫气得太过,伤了身子。”
皇帝脸色微缓,握紧了柳贵妃的手细细摩挲,眼中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来。忽而伸手将柳贵妃揽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轻声道:“贵妃甚得朕心。午膳不用为朕准备了,朕下朝后要去凤仪宫,与皇后有事商议。”
柳贵妃的嘴角不自觉的一挑,心下既是得意又是甜蜜。怕是皇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已经下意识的将柳贵妃摆在了一个特别的位置上,不然,堂堂一国之君,何需向贵妃交代自己的行踪呢?
念及至此,柳贵妃脸上明艳的光彩愈发夺目,轻轻地环住了皇帝的腰,极为自然的道:“那臣妾吩咐小厨房备好晚膳?”
皇帝想了想,自己今日恐怕与皇后会不欢而散,来贵妃这儿,甚合心意,也就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只管吩咐下人们做便是,可千万莫要再伤了手了。朕可不想再吃到一些味道奇奇怪怪的吃食了。”
说到最后,皇帝的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笑意。
柳贵妃嗔道:“陛下惯会拿臣妾打趣!”
目中的光彩仿若天际星辰,熠熠生辉。
皇帝只是一笑,轻轻地松开了柳贵妃,转身朝着正德殿而去。
一转身,皇帝的脸色就变得冷厉起来,阴沉着脸上了朝。望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们,眼神落在了安乐侯那个空缺的位置上,皇帝的眼眸深深,唇角的弧度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平白露出几分冷酷来,心中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有数了。
果不其然,皇帝刚一叫起,左都御史便上前一步,肃容道:“禀圣上,今早天生异像,整个京城都看到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天边那三个血红色的冤字,字字惊心。还请陛下下旨,彻查安乐侯府大小姐身亡一事,以平赵大小姐的怨气。更为重要的是,安抚京中百姓的慌乱之心,以彰显天子圣德。”
皇帝自是点头,冷声道:“唐平轩何在?给朕查!安乐侯,安乐侯夫人,还有那个二小姐,该问都要问清楚!朕要听到原原本本的真相!”
唐平轩一听被皇帝点了名,连忙出列跪下,恭恭敬敬地道:“臣领旨!”
又想了想,迟疑地开口道:“昨天,高丞相的夫人办了个赏花宴,京中有头有脸的命妇都去了。便是淑惠公主,也去赏花宴上坐了一坐。安乐侯夫人亦是带着她府上的二姑娘的去了。”
高丞相冷不丁被唐平轩这么一点名,已经猜到了唐平轩接下来的话了,立即肃容出列,躬身道:“正是。”
唐平轩略微感激的对着高丞相一点头,接着将昨日的情形仔细的禀报给了皇帝,并淡定地从袖中掏出了昨日赵明蕊所作之画。这幅画,在唐平轩看到今日的种种怪像时,便已清楚,这事定然会闹至御前,圣上的怒火,总得要有人来承担。恰好,这幅画便是个出口。
想想吧,什么时候国家才会生出妖孽?并且,今日这妖孽出场还这么霸道,以至于整个京城的人都看了个分明。便是前朝因祸水妖孽亡国,那妖孽在事发之前还是缩着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的待在皇宫不敢动弹呢!今日这妖孽行事如此明目张胆,也真的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还偏生就发生在天子脚下,乾坤朗朗。对于龙椅上那位帝王来讲,无异于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天子之怒,已然就在眼前。
皇帝瞟了这画卷一眼,目中微冷。他即位多年,若是连这点后宅手段都看不明白,那这龙椅也轮不到他坐。
想到今日那声势浩大的血海,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狠狠地一拍龙椅,“把安乐侯府那一家子给朕带过来!”
见皇帝如此震怒,御林军自是不敢怠慢,亲自去了安乐侯府,将赵诚一家三口给“请”进了宫中。便是还在昏迷中的赵明蕊,御林军也未曾有半分手软,径直抬到了皇宫之中。
皇后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心中暗恨赵明曦死都不让人安生,又恨陈氏那个蠢货做出这等恶毒之事,以至于牵连安乐侯府一家。便是皇后自己,娘家出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还有何面目做天下女子的典范呢?
这一招,何其毒辣也!
另一边,皇帝听闻了自己的大女儿也插手了此事,目中便是一闪,语气比之方才柔和了些许,“传淑惠公主进宫。”
墨宁早就做好了进宫的准备了,她今天使唤着赵明曦的身躯干了这么一件大事,结合昨天自己说的赵明曦托梦自己一事,皇帝现在要宣召自己进宫问个清楚,多么正常的事儿啊!
是时候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怼上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