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会崩溃,乃至会精神失常……
全都没有!
卫星镇静得仿佛没事人一样,甚至连哭都没哭。刚才做了噩梦能大哭,如今噩梦成了真,她反倒不哭了。
何钧从后视镜中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星丫头,撑得住吗?”
卫星抿了抿唇,“撑得住。”说着转向旁边又慌又乱的白璐,极为平静道,“白璐你要是再这么慌就下车回去。你的情绪会影响到我,我现在不能慌。”
白璐一怔。
何钧笑了一下,将车在路边停下,招了招手,“星丫头,坐到前边来。”
卫星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子上。
雨夜,街道上特别空旷。
车灯照亮前方。
极目所及,全是密集的雨点。
小汽车一路疾驶,溅得水花四射。
卫星很冷静。
何钧刚起的那一丝乱也随之抚平,如往常般笑了一下,感慨道,“不愧是冉团的女儿,关键时刻有震慑三军的气魄。”
卫星注视着雨幕层层的前方,眼底浮出奇怪的笑,“冉……苏林?”
何钧道,“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卫星眼中笑意更浓,点了点头,“何董说得对,是不太好。”她仿若无事人一般搭讪,“何董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你和冉部长当时在同一个部队里?”
何钧点点头,“我那时是连长,他是我们的团长。你妈妈当时还是我送回家的呢。”
卫星笑道,“怪不得何董一见我妈妈的照片,就说要带我回六中读书。”
何钧叹道,“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他余光扫了她一眼,“你虽然长得像你妈妈,但这性情可是像极了冉团。平时和和气气跟个老好人似的,一旦真生气了可是能炸天,而且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都能镇静以对,是将帅之才。可惜你没当兵,不然说不定能混出个名堂。”
卫星撩了一下微散的额发,“我读书读得也不错呀。”
何钧笑,“这倒也是。”
本来该是极度慌乱的一个夜晚。
然而在两人一言一语的聊天中,一件大事仿佛化成了小事。
卫星撑开伞,顶着风雨和何钧一同走入军医院大楼。
白璐做不到镇静如常,为不影响卫星,主动要求留在车里。
五楼,急救室的红灯仍然亮着。
外面已围了一圈人。
陆季泽在,廖怀荣在,冉苏林也在,还有几位不太认得的领导。
不知有谁说了一声,“小陆女朋友过来了。”
大家转过身,全看向她。
卫星不慌不惧,向一众领导打了招呼,接着又同陆季泽和冉苏林解释道,“下午的问卷不是我填的。有位朋友正好来家里,她打开门顺手就填了,没有认真对待。”
陆季泽松一口气,慢慢在旁边的等候椅上坐了,抬眼,又下意识地望向她尚平坦的小腹。
卫星伸手按向小腹,如承诺一般道,“无论陆一宸怎样,孩子我一定为他保住。”
陆季泽放了心,沙哑着嗓子道,“辛苦儿媳了。”
卫星知他是叫错口,也没纠正。
冉苏林走过来,轻轻地叹,“小卫同志,之前没告诉你事情真相,是考虑到你怀着孩子,组织上担心你出意外。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卫星点了点头,“服从组织的决定。”
何钧在一旁看着,虽然觉得这两fù_nǚ说话方式奇怪,但没有多想,毕竟冉苏林身份在那里摆着,不好闹出绯闻,所以就算认了女儿,也不能在人前说破吧。
冉苏林又道,“小陆同志此次是因公负伤,协助海员成功抓获那位跨国走私的女毒枭,功绩卓著,有重大贡献,组织上决定给他记一等功。另外,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请尽管向组织提出,组织一定帮忙解决。”
卫星微怔,“女毒枭?”
冉苏林点点头,“这位女毒枭可不简单,是公安部门通缉的特大毒犯。今年43岁,本名叫谢海花,原是一位工厂女老板,后来厂子倒闭便跟着人一同贩毒,十年间她生产、运输和贩卖的毒品量将近两吨,凶狠狡猾,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公安部门通缉她已有十多年。八月中旬,她运输毒品时被警方查获,随后便一路出逃。此次正是要出n海到国外躲避追捕,幸好小陆当时认出了她,警方这才将她缉拿归案。”
卫星安静地听着。
冉苏林又道,“听海监75船船长的汇报,说船上藏有毒品是小陆第一个发现的。当时也是小陆指认出这位女毒枭。小陆主任对毒品也深有研究吗?”
卫星想了想,道,“我听他之前提起,说有一位亲戚染有毒瘾,好容易才戒下。他对毒品想必也了解一些。冉部长,我能见一见那位女毒贩吗?”
冉苏林自然没拒绝她的要求,“你想见的话我可以安排。只是一定要保重身子,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撑着。”他语有深意道,“违法犯罪者自然有法律制裁。你见到她不可争执,更不可……动手。”
卫星有点想笑,“冉部长说笑了,我从小到大很少跟人争执,从不跟人动手。”
冉苏林看了她一眼。
有冉苏林安排,事情很快便办妥了。
警察将人提出来,何钧陪着她一同到看守所。
眼前的女毒枭很普通,扔在人群中就是一位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只她偶尔抬眼看人时,眼中闪出森冷如毒蛇一样的光。
她戴着手铐。
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制住她。
卫星看了她片刻,慢慢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是船上指认你的那位海员的女朋友。就是因为他当时的指认,才让你出逃失败落入法网。”
对方眼神凶狠起来,眼睛里仿佛冒着火。
“你知道他为什么认得你吗?谢女士,我帮你回忆一下。十年前,b市夜店酒吧,你是不是曾带走过一个长得很阳光很帅气的男生?因为他不肯配合,你想折辱他报复他,于是给他注射了大剂量的冰/毒和海/洛因,随后将他扔在一家废弃的工厂中任他自生自灭。”
对方一怔,接着哈哈地笑起来,“是他?怪不得一眼看去有点眼熟。注射了那么大的剂量他竟然还能活下来,小伙子很不错啊。”
卫星点点头,“对,他的确很不错。不仅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还在关键时刻指认出你就此报了前仇。”
对方坦然着,“夜路走得太多,遇见鬼了。美女,你今天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说我这是因果报应?”
卫星不恼不怒,“这只是一方面。我来见你还有另一方面的想法。”
对方兴致颇浓,“什么想法?”
卫星抱歉地笑了一笑,“可能要向你讨点东西。”
“讨什么?”
“讨债!”
卫星冲上前,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chapter 92
卫星平生第一次打人, 冲上去两巴掌扇过去, 打得对方的两颊印出十指红肿。
女毒枭想要反抗,却又被左右两位警察制住, 大怒道, “你们这是虐待人犯,是动用私刑。我要告你们!”
卫星甩着抽疼的手,连连冷笑, “我不过打了两巴掌而已,你就这么生气?你几乎毁了他一辈子, 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女毒枭仍是目光恶狠狠,但已减了气焰。
何钧怕她再动手, 忙将卫星拦下,“星丫头,她做下的坏事自有法律惩罚。我相信, 到时法庭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卫星道,“贩卖了将近两吨的毒品, 不知害过多少人。她偿还得起吗?”
看守所内打人毕竟违反规定,何钧向两位警察示意。
警察领会, 将人带了出去。
何钧和卫星一同回医院,笑叹道, “你们fù_nǚ性情真是同个模子里倒出来一般。想当年冉团第一次生气,将那位违反纪律的班长一脚踹得差点进急救室, 吓得全部队三天没人敢吱声。”
卫星抿着唇笑,“原来我脾气像他, 还以为像我妈妈呢。”
何钧笑道,“你妈妈可没这么大的胆量,敢到看守所抽女毒枭耳光。”
“不过狐假虎威罢了。要不是何董你跟着,我才不动手呢。”
“我有什么威风?”
“万一她还手,你难道不护着我?我和陆一宸以后结了婚,还得叫你一声舅舅呢。”
“小丫头学会贫嘴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医院,仿佛已笃定陆一宸能醒过来,仿佛这声“舅舅”叫定了。
经过大半夜的紧急抢救,陆一宸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虽然生命特征暂时稳住,但尚未脱离危险,需要进一步观察。
卫星推开病房门,来到床边,端详昏迷中的他。
他瘦了一些,面部轮廓愈发显得棱角分明,脸颊苍白不见血色。
卫星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脸,又凑上去亲了一下,“陆一宸,等你醒了我们就领证结婚。”她拉着他的手贴上小腹,“能感觉得到吗?我有孩子了,你要当爸爸了。”
卫星趴在他床头,双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捂在自己面颊上,笑着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你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有时候从梦中醒来,觉得好像还在高二那年,你一脸高冷对人爱答不理,还常取笑我穷。”
卫星吸了吸鼻子,又道,“陆一宸,你别老让我等你。以前我们还小,等得起。现在已经等不起了,女人青春就这几年,我可不要白白耗掉,想把最漂亮的一面留给你看呢。你这样躺着,可看不到漂亮的我。”
卫星又去亲他,亲他的唇,亲他的面颊,“老公,我们给孩子起个名字好不好?你姓陆,我名字里有星,我们家就缺一汪海了。如果是女孩就叫陆小海,如果是男孩就叫陆大海,如果是双胞胎,老大叫大海,老二叫小海,你觉得这样起如何?”
卫星伸手抱他,正色道,“陆一宸,你放心。当年害你的人也好,当年踩我的人也罢,这些年积下的账够多了,也该总起来算一算。等你醒过来时,我会把这些账清干净。这样你无论回b市做霸道总裁,还是留在a市当一天忙到晚的科学研究员,全都随你。”
卫星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句道,“你能等我七年,我就能等你七年;你若是王子,我就做配得上你的公主;你为我撑起一片天,那么我就要为你照亮一方星空。陆一宸,这是我许给你的爱情……”
冉苏林处理完事情,又转回医院,借着关心陆一宸的名头来到病房外,轻轻推门进入,见卫星抓着陆一宸的手,伏在床畔睡了过去。
他静静地打量面前的年轻女子。
肖似卫宁的相貌,肖似他的性情。
这是他的女儿,
却自小养在穷山僻壤,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那么坚强,那么耀眼,她已完全不需要他。
卫星,真是一个好名字。
冉苏林忍不住又想,如果她像冉玫一样养在自己身边,又将成长为何等优秀模样?
如果她能像冉玫一样叫自己一声“爸”,又当是何等悦耳与动听?
冉苏林眼眶微微湿润,因为他知道这一声或许永远等不到了。
她有一副肖似他的性情。
他大致能猜出她的心思。
一朝断了,便是永远断了。
就像他对卫宁,努力争取了,却没能与她长相厮守。于是就不再想这件事,将过往的一切全部抛下,走自己该走的路。
这种性情表面上看起来和气,实则内心刚硬。
当年他负卫宁的,如今要完完整整地还在自己身上。
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外面的雨已经停下,夜仍是颇凉。
冉苏林脱下外套,轻轻为她盖上,拎了把椅子靠墙坐下,一边看着她,一边微阖眼打着盹。这一夜,他也不曾睡。
刚合上眼,恍惚间,他仿佛又见到卫宁。
卫宁怯怯的,仿佛坠入人间的不谙世事的精灵,一双眼睛很纯粹黑白分明。她望着他轻轻地喊,“苏林……”
只一声。
冉苏林从梦境中清醒,手按上眼睛,将流出的泪掩住。
他竟然真就那样忘了她,二十多年,一次也没想过打听她的消息。
天快亮时,冉苏林醒了。
他是被惊醒的。
戎马大半生,纵使现在已不在部队中,但昔日警觉的习惯仍保留着。
他睁开眼,便见卫星站在他面前,正要将叠好的外套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见他醒了,卫星将外套递给他,含着得体的笑,“冉部长,谢谢了。”
他是身在高位的人,无论看人还是做事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眼光和智慧。
只对视这一眼。
他已猜到她知道了真相。
廖怀荣虽然性子毛糙,但不是多嘴的人,不会告诉卫星。
那就是何钧说的了。
上次打电话给何钧,何钧大约认为他已认下卫星这个女儿,于是无意中将此事说破。
冉苏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迅速猜测一遍,将衣服接过来,如往常般笑了一笑,“不用客气。”
卫星还了衣服,又坐回陆一宸身边,静静地守着他。
冉苏林是大领导,有很多事情要忙,又略坐了一坐,见卫星压根不看他,心知不必再待下去,便到楼下餐厅打包一份早餐送上来,“星丫头,吃早饭吧。小陆主任要照顾,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卫星起身接了,含着笑道谢。
冉苏林又嘱咐两句,离开病房将回办公室。沿着走廊一路过去要转弯,这时听得背后一声轻响,他扭头。
门口,卫星正把那份早餐丢在垃圾桶中。
冉苏林怔住,心上如同被捅了一刀。
早上六点,冉家。
冉玫一向不爱早起,在楼上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徐颖却天未亮便坐在客厅中,几分心神不宁。
电话铃响了,她拿起来。
“夫人,冉部长刚从医院回了办公室。”是冉苏林的秘书小刘。
徐颖露出和气的笑,“他又一夜未睡吧。对了,小陆主任的情况如何?听说他女朋友卫星怀孕了,你们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卫?”
“告诉了。卫星昨晚过来了,情绪还算稳定,正在医院守着陆主任。”
徐颖试探着又道,“苏林可有代表组织对家属表示慰问?”
“有。冉部长还和卫星说了好一会儿话。”
徐颖心底骤凉,又简单说了两句便挂掉电话。
fù_nǚ相见了,但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卫星情绪稳定,冉苏林一大早回去上班。
这说明了什么?
徐颖坐在沙发中琢磨这件事。
她想起李院长办公室初次见见面,对卫星的试探。
她问:“这些年,没有想过找你爸爸吗?”
卫星答:“我没有爸爸,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为什么?”
“我恨他。”
“他毕竟是你爸。”
“我可没有爸爸。”
徐颖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捅破了,但还可以补救。因为卫星态度明确,对于这位父亲她并不愿意认。
只要卫星坚决不认亲,那么她依旧是冉夫人,冉玫依旧是冉苏林唯一的女儿。
这真是一件好事情。
不过仍需再探一探卫星的口风,最好让她和陆一宸早日滚出a市。
冉苏林见不到女儿,自然也就慢慢放下,正如当年对卫宁一般。
徐颖盘算一番,拨通了卫星的手机,“小卫吗?小陆主任的事情我听说了,深表遗憾。你不必太担心,小陆主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醒过来的。”
“今天上午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当面谈一谈。”
a市军区总医院,512病房。
卫星收了手机,俯下身亲了亲他,“陆一宸,听到了吗?人家约我过去见面,看来又有一笔账可以算清了。”
“那些曾经把我们踩在脚下的,那些欺负过妈妈欺负过你的,我今天一一为你们讨回来。”
☆、chapter 93
卫星有事临时出去。
陆季泽到病房中照顾儿子。
对于这位准儿媳, 陆季泽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c市警局门外。
卫星跟在何修远身边, 他误以为卫星是何修远的女朋友,后来才知道卫星是去看陆一宸的。那时的她畏畏怯怯, 低着头, 看人都不敢直视。
第二次是在六中门外。
他送陆一宸将出国,卫星慌里慌张地来见他们,追着汽车一边跑一边喊, “陆一宸,陆一宸……”
颇为勇敢。
第三次是昨晚, 在这医院里。
巨变面前,她极度冷静, 甚至比他这个当父亲的都要冷静,抚着小腹郑重道,“无论陆一宸怎样, 孩子我一定为他保住。”
十分坚强,像风雨交加夜里的一盏明灯。
陆季泽想一会儿卫星, 想一会儿陆一宸,愈发觉得儿子优秀得无可挑剔, 连找女朋友都这么有眼光。
陆季泽按上儿子的手,“一宸, 星丫头这么好,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见面地点定在冉家。
卫星走出医院大楼, 正要招手叫出租车。她刚抬起手,一辆白色汽车驶过来。
车窗降下, 白璐握着方向盘,转头看向她,“要出门吗?我送你过去。”
一夜时间。
白总裁已从整件事情中冷静下来,言笑如常。
卫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子,只说了两个字,“冉家。”连地点也没有给。
白璐却似早已知晓,开车直往冉部长府上。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
卫星尚未理清头绪。昨夜她从噩梦中惊醒,因担心陆一宸而哭起来。白璐为此出去打了个电话,接着便知道了陆一宸出事的来龙去脉。
如今徐颖刚打了个电话约她,白璐便等在医院外,是巧合吗?
她只说了冉家,白璐立刻明白是去冉苏林家里。
白璐是什么人,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白家又是什么样的背景,真如外界所传,军政商三方面都涉及极深吗?
隔着一条街,再往前就是便装jūn_rén守卫着的冉家。
白璐停下车,“小星,我就送到这里,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过去。”向下了车将过马路的卫星挥了挥手,“我到旁边逛一逛,半小时之后回这里接你。”
卫星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白璐,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白璐又降下车窗,“什么事?”
卫星挨过去,以手掩口小声道,“你帮我查一查……”
白璐听完,笑道,“没问题。今天上午给你答复?”
“不用这么急,下午给我就行。查得仔细一点,别漏下了。”
“我办事,你放心。”
卫星给徐颖通了电话,这才得到门前守卫的放行,进了冉家。
这是她第一进冉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她不知道徐颖为什么约到冉家来谈,是不放心外面的环境怕被人监听,还是在向她宣示冉夫人的地位呢?
无论哪种原因都已无关紧要。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算账。
冉家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也是宽敞明亮简约大方,跟她从小住的破败房屋有天壤之别。这就是她爸爸许给她妈妈的城里的大房子吗?
如今她终于踏入了这里,以客人的身份。
客厅中,徐颖和她相对坐下。
徐颖仍然和气着,“卫小姐,小陆主任因公出事,我深感抱歉。a市什么都好就是太嘈杂了,恐怕对小陆主任身体康复不利。卫小姐有什么打算,准备何时回b市?”
这就是要撵人早点走了?
卫星笑了笑道,“陆一宸的辞职申请一月前就已提交上去,只是后面去n海支援军演,接着又出了这样的事才耽搁了。”
徐颖看着她,等她给一个时间。
“前几天冉部长和廖所长一起找我谈过话,说十四研究所刚成立,需要陆一宸扛大梁,希望我们能留下来。”卫星顿了一顿,又笑着道,“a市或许有大大小小的缺点,不过陆一宸喜欢的科研事业在这里,他醒了之后还要继续搞研究,所以,我想着定居a市也挺好。”
对方变了卦,徐颖有点没想到,“不走了?”
卫星笑着点头,“不走了。”
徐颖觉得有必要再提醒对方一下,“小卫和小陆主任高二就彼此喜欢了吧。后来好像因为一封莫须有的帖子,小陆主任这才出国留学。”
又要摊牌了?
上次她手里没什么好牌,比不过对方。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卫星仍笑着,“前两天我在新闻上看到l市一位副市长被人举报有私生女,且拒不承担抚养义务,后来被查事情属实。因违反了党纪和有关规定,这位副市长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罚挺严厉的。”
徐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褪下,她没想到卫星会拿冉苏林做文章。
卫星笑着又道,“听说举报这位副市长的便是他不肯抚养的女儿。fù_nǚ纵然血浓,但党纪国法面前,也当有大义灭亲的精神不是?”
徐颖端着茶杯的手有点抖,“这样做就过了吧。毕竟是fù_nǚ,血脉相连,怎好陷自己的父亲于如此处境?”
卫星笑容如花,“我倒觉得这小姑娘勇气可嘉。这位父亲抛弃她们母女不仁在先,又拒绝抚养不义在后,如此不仁不义之人难道还要包庇?难道还要让他留在那个位子上,欺骗组织欺负国家?”
徐颖端不住杯子,只得放下,抖着嗓子道,“他是你爸。”
卫星又是一笑,“我可没有爸爸。”
楼梯口,一声轻响。
卫星和徐颖同时循声望去。
冉玫穿着一身睡裙怔在那里,脚下跌着最喜欢的洋娃娃,半晌方望向徐颖道,“她真的是我姐?”又慢慢转向卫星,“星姐姐,你要去举报我们的父亲吗?”
卫星站了起来,“冉小姐说错了,他是你的父亲,不是我们的。”
冉玫怔怔的,“你怨他?”
“不,我恨他。”
冉玫踢开脚边的洋娃娃,转身跑到书房,翻箱倒柜将那张照片找出来,又跑下客厅递给卫星,“星姐姐,这张照片爸爸留了二十多年,他一直都记得宁阿姨,没有忘了她。爸爸不知道宁阿姨怀了身孕,不然绝对不会撒手不管你们的。”
卫星接过照片,细细打量许久。
这时房门开了,冉苏林出现在门口。
他接到一个电话,得知卫星到冉家来见徐颖,便放下手中工作回家一趟。这件事情终究要说清楚的。
隔着宽敞的大厅。
fù_nǚ二人对视着。
卫星将那张照片举起来,不急不缓道,“冉部长,这是要怀念,还是想减少良心上的不安?”
冉苏林没说话。
“呲”的一声,卫星当着他的面将那张照片撕了个碎,随手一扔洒了一地,“人早就死了,留张照片是要早晚一炷香供着吗?”
冉苏林闭上了眼睛。
冉玫因为是自己拿出的照片,不由忐忑起来,轻喊了一声,“星姐姐——”
卫星没理她,又转向徐颖,“当初你拿六中那封帖子说事让我和陆一宸离开,为的就是不想我认这门亲吧。”
徐颖一张脸白惨惨的。
卫星笑了笑,“你如愿了。我姓卫,自然跟姓冉的没什么关系。”
徐颖眼底不由亮起一丝光。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也不好一直积攒让天看着,我们今天就来算一算。当年我妈妈怀着一个月的身孕孤身回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卫星看了看冉苏林,又看向徐颖,“是你背后做了手脚,还是他玩了之后觉得厌烦,随手抛弃了?”
没有人回答。
卫星眼底冒出怒气,冷声道,“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下午就到最高人民检察院举报国家j委总zb部部长冉苏林违反党纪国法,在外有私生女,且遗弃家庭成员不承担抚养义务,由党组织查处他,最好将他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让堂堂部长在三军面前,在全面人民面前丢尽脸面!”
冉苏林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脸色也一点点白了,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徐颖只得站出来,“是我。”
卫星冷道,“说得大声一点。”
徐颖提高声音,颤着道,“是我用不正当手段挤走了你母亲,且匿下了存折的密码,不许她过好日子。”
卫星走到她面前,慢慢扬起手,接着一耳光重重抽了过去,“这一下是为我妈妈。”
徐颖被打得脚下一个趔趄。
冉玫吓哭了,伸手拦她,“星姐姐,你不要这样。”
卫星推开她,又慢慢扬起手,“这一下是为陆一宸。”
冉玫挡在了徐颖前面,大哭,“姐姐,你要打就打我。她是我妈妈,她做下的事我来偿还。”
卫星眼底一狠,便要将第二下抽过去,然而落在冉玫脸上时却变成轻轻一碰。
到底是不够狠心。
卫星甩开手,大踏步走向门口,经过冉苏林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冉苏林睁开眼,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冉玫在后面哭着喊了一声,“姐——”
卫星不再理会冉家人,径直拉开房门,离开了。
白璐已逛完回来,等在对面街上。
卫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白璐发动车子,带着她回军区医院,一边开车一边道,“打了几下?”
“两下。”
“靠,这么没出息?”
卫星按上小腹,“我这不是怀着孩子吗?得注意良性胎教。”
白璐一阵笑,“对了小星,你让我查的那件事刚才有了回复,要不要先听一下?”
☆、chapter 94
卫星回到医院, 换下陆季泽, 重新陪在陆一宸身边。
怀着孩子,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今天一大早上又出门了清一笔账, 她只觉身心俱疲。伏在床头,挨在他耳畔轻轻道,“陆一宸, 跟冉家的事算是彻底了断。我没有认这门亲,你不责怪我吧。毕竟如果我认了亲, 你就是直属领导的女婿,再向上走会轻松许多。”
卫星伸出手, 触了触他的眉眼,“不过你也好,我也罢, 我们都是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不需要走任何捷径。”
她慢慢闭上眼睛, 唇畔染着一抹笑道,“陆一宸, 说起来真是奇怪,你看起来明明那么不易亲近, 然而一旦接近了就会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柔软的人,有事情喜欢自己全扛着, 对亲人对朋友都格外照顾,对我更是无限度的包容着。想起来特别好笑, 你一个大男人却老是担心我占你便宜,我占你便宜你不会再占过来吗?我让你停你就停,让你不碰你就不碰,你是不是傻?”
“我呢,大概真的像冉苏林,凡事总喜欢和和气气,如果退一步能解决事情那就退一步,实在不行还可以退两步三步,不想与人争,可能是心里不太在乎吧。
就像今天打了冉家一耳光,其实不怎么高兴,也不怎么难过,没有太多感觉。父亲,多么陌生的字眼。妈妈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时他在哪里,妈妈性命垂危时他在哪里,我寄人篱下、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下时他在哪里?
这位父亲,我一心等过他,等他出现,等他带我回家。然而没有等来,后来便不等了,将他从心里彻底地抹除,对自己说‘卫星,你没有爸爸,从来没有’。任何事情都有期限,期限已过,如今再见他,感觉就是一位不相干的人,也就不再因他或悲或喜。”
她拉着他的手按向心口,“陆一宸,凡事都有期限,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不然我怕我会忘掉你。”
“我现在还是很依赖你的。如果有一天,你让我等得绝望,等得再也不想依赖你,那么我就会将你从心里彻底地抹除,对自己说,‘陆一宸是谁,我从来不认识’。我说到做到,我可是冉苏林的女儿,你想一想当年冉苏林忘掉卫宁时,忘的是多么干净。”
“陆一宸,已经过去一天了,你还有两天时间。”卫星趴在他身边倦怠地阖眼入睡,“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卫星没能歇多久。
因为又有人前来看望。
陆一宸出事的消息昨天才通知家属,所以朋友们也是刚知道。
赵慕先到,卓小利随后到。
接着陈、单两位主任放下手头的研究工作,代表十四研究所全体成员前来慰问,也一同到了。
大家似乎想安慰她,然而她表现得很镇静,情绪稳定。
倒是来看望的人有些慌,担心陆一宸的情况,担心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于是,她竟然反过来要安慰他们,说陆一宸会醒过来的,孩子也会没事,要相信军医院的治疗水平,要相信陆一宸。
如此安慰一通。
双方才察觉到角色反了。
陈主任和单主任见卫星撑得住,也就不留下来添乱,把所里慰问的话带到,接着便离开医院回去工作。
赵慕听说她还没吃早饭,匆匆下去带早点。
卓小利在病房里陪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卓小利还异想天开地主动凑到陆一宸身边,嘻嘻哈哈开着玩笑,“陆宸天,你要睡尽管睡。如果你醒不过来,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照顾老婆和孩子的。”
卓小利又道,“前两天我在桥头遇上一位算命大师,据说算得很灵。大师卜了一挂,说我要走桃花运,得大大恭喜。我想着我一年到头都在走桃花运,这有什么好恭喜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你倒下之后卫大美女要看上我。”
卫星在旁边削苹果,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卓教授俨然以成功者自居了,深深感慨,“我们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没争过我。天虽高而广,但地更踏实,孟子有言,天时不如地利。所以你陆宸天注定比不过我卓小利,就算一时超过了我,也终究长久不了……”
卫星拿起还没削的半个苹果,一把堵上他的嘴,“你,滚到一边去。”
卓教授咬着半个苹果含含糊糊道,“小星,何必这么无情呢?万一他好不了,我们以后很可能就搭伙过日子了。”
卫星将白亮亮的水果刀对向他,恶狠狠道,“你再胡扯,信不信我先一刀捅了你?”
“……”
卓教授望一眼闪闪发光的刀刃,到旁边默默地啃苹果了。
赵慕拎着早点上来,在桌子上一顺儿摆开,催着卫星去吃饭。他在床边站定,轻轻道,“宸哥,我是赵慕。八年没见了,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
“这些年,我经历了一些事情,跌倒又重新爬起来。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年的教诲,如果不是你曾经逼过我一把,今天我可能就站不到这里了。”
赵慕俯身下,又道,“宸哥,嫂子这些年等你等得很辛苦。如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可不能倒在这道坎上……”
卓小利跟着插嘴,“如果你倒在这里,我们这些兄弟朋友不仅会帮你照顾老婆孩子,还会帮你照看偌大的陆家家产。”
赵慕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你别说你没有这种想法。”
“……”
这时护士前来换药,开门便听得里面吵嚷着,生气道,“病房中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卓教授驳道,“不是说要跟他说话,不断刺激才有可能唤他醒吗?”
护士愤道,“那是亲人爱人的呼唤,不是随便什么人说话都可以。你们这么吵,病人听得厌烦说不定就此不愿醒了呢。”
卫星一听当即站起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向两人道,“你俩都出去。”
“……”
下午时,白璐将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呈给她,连连咂舌,“小星,你这次要赚大发了。我以为白家已经够低调,谁知道陆家更低调。”
卫星接过厚厚一叠的文件,翻了一遍。
白璐凑过去一起看,笑道,“五五分。就算陆纪委不醒,你完全可以带着孩子包养小白脸,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卫星翻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白总裁,你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白璐笑,“我就喜欢看你们装清高。”
下午三点时,卫星约了陆季泽在会面室相见,讨论……分家产的事情。
儿子正处于危险期,不知醒不醒得过来,未来的儿媳妇拿着一叠陆家名下财产的调查文件同他讨论分割陆家家产一事。
陆季泽的心情十分复杂。
“陆先生,陆一宸的情况你也清楚,今明两天如果再没有进展,那么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家的事情我已做了了解,趁着你对他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父子情谊,我要为他,为我们孤儿寡母早作好打算。”卫星极为冷静,将文件推过去,“这是我调查到的陆家全部财产,您核对一遍。如果正确的话,那么我们就来讨论您名下的财产分割一事。”
陆季泽一页页地看过来,微微地叹,“卫小姐,有必要这样吗?”
卫星抽了其中两张,指尖点着道,“陆先生,这两项海外房产购置,全是在戚惠名下。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陆一宸的这位小妈有转移资产的意图和行为。”
陆季泽默了一下,道,“这两套海外别墅是我送给她的,不是她要的。”
卫星冷笑,“陆先生如果把整个陆家都送给她,世人是不是还要赞一句你们夫妻情深?”
陆季泽不说话了,下意识地摸了一支烟,点燃要抽。
卫星敲了敲桌面,“你面前坐着的是个孕妇,怀的是你陆家的孩子。”
陆季泽忙尴尬地将烟按熄。
“过去十年里,陆一宸吃过的苦,遭过的罪,乃至现在可能永远醒不来的处境,我想陆先生恐怕得负主要责任。”卫星顿了顿,“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走茶凉。如果陆一宸真的醒不过来,如果真等到您老了您那位小儿子成长起来,那么到时陆一宸能在陆家占多少地位,我不持乐观态度。”
卫星又道,“所以趁着人还没走,茶还未凉,我们把这件事情分割清楚,免得将来我们一家三口困顿潦倒流落街头。”
陆季泽默了半晌,“你想怎么分?”
“二八。戚惠和陆家小儿子占二,陆一宸占八。”
陆季泽按在文件上的手微用力,“这样分,不太合理吧。”
“两成,是我对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是我对曾伤害过陆一宸的人的最大容忍限度。我有理由认为戚惠跟陆一宸当年的出事有撇不清的关系。如果陆先生对这种分法存有异议,那么我们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一遍十年前的事情。到时,我希望陆先生能一碗水端平,不要试图包庇任何人,也不要想着掩盖事实。”
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陆季泽看了她一眼,“卫小姐,虽然我不愿这么去想,但你此时的行为很像是利用一宸和腹中的孩子做筹码……”
卫星打断他的话,“我和陆一宸还没有结婚。根据我国《婚姻法》规定,他如果醒不过来,就是无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不能表达结婚意愿,我和他就办理不了结婚登记。同居关系,双方财产分别自有,无论他有多少资产,我都分不到一分一厘。
如果您不能相信我,那么陆一宸分到的家产继续由您和相关团队打理,不过财产所有权全都要写在陆一宸名下。”
对方有备而来,陆季泽无可反驳,微哑声音道,“两个全是我的儿子,三七行不行?”
“不行!”
“……依你。”
两人谈妥之后,卫星打开门。
专业律师已拿着事先立好的财产分割协议,等在外面。
从谈判开始,到陆季泽最终在各项文件上签字,一共花了两个小时不到。
白璐得知最终谈下来的是二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小星,我以为会是四六,最多三七开。”
卫星淡淡道,“那你以为错了。”
撵开其他人。
卫星把那份财产分割协议书放在他床边,拿起他的手,让他轻轻碰了一下,“陆一宸,这笔账我也为你了了。拿到了八成,你别嫌多,更别嫌少,我的能力就这么些。”
☆、chapter 95
三天时间。
算清了上下两辈的恩恩怨怨。
卫星的孕期反应原本格外强烈, 动不动就吐得不行。
然而这两三天里,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不知是否忙得太厉害一时顾不得身体, 孕吐次数竟大大减少。头脑也格外清醒, 不像先前稍微劳累一点就身心俱疲。
卫星抚了抚小腹,“宝宝真乖,知道妈妈这两天事情多, 不来添乱。”
陆一宸的生命特征还算稳定,只是迟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到明天早上六点就三天了。
主治医生告知, 如果病人仍不能醒过来,那么家属就要有最坏的心理打算, 病人死亡或者从此沉睡不醒。
亲戚朋友们还有同事领导等都来了,候在病房外。
卫星一个人在病房里陪着他,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跟他说话。
在外人面前,卫星表现得格外冷静, 一滴眼泪都没掉,冷静得让人几乎都产生这种想法——两人分开七八年, 又刚见面一个多月,感情早就淡了吧。
午夜的钟声敲响, 一声声回荡。
在这座城市,在这片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还有六个小时。
陆家人等不下去, 闯入病房挨个向前唤陆一宸的名字,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试图将他叫醒。
卫星觉得吵得慌, 便离开了病房。
夏季。
凌晨的夜。
微微凉。
白璐拿了件外套替她披上,轻声道,“打算好了?”
卫星笑了笑,“我从小就知道,世上所有的圆满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所以我努力读书努力学习,不敢有一刻懈怠。然而今天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换来最终的圆满。我用八年等到他回国,以为我们越过艰难险阻终于能在一起,但现实给了我当头棒喝。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生活,本来就充满各种戏剧性与不确定性,就像赵慕当年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白璐试图安慰她,“还有六个小时呢。”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却先不信了。医生说过,越到后面病人沉睡程度越深,也就越难醒。
赵慕从夜幕中走出来,也轻轻道,“嫂子,你别灰心,要相信宸哥。我既然能重新站起来,宸哥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这句话说出来他却也先心虚了。陆一宸和他的情况不一样,他面临的是现实困境,咬牙坚持住或许就能好起来,而陆一宸面对的是生死界线,很难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卫星抬起头,遥望浩渺的星辰夜空,许久,转过身郑重道,“白璐,你去帮我准备一下吧。”
早上五点左右。
陆一宸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再次响起刺耳的警报,心电图几乎拉成一条直线。床上的病人正在以大家能看得见的速度坠入死亡深渊。
医生和护士一同冲进来,推着病人送入急救室。
所有人都聚在了门外。
甚至有人已开始低低地哭泣。
卫星拉着简单收拾过的行李箱,踩着清脆的高跟鞋声,沿着走廊一步步过来,与这些昔日的亲朋好友,与急救室中的陆一宸道别。她向何钧点点头,接着转向陆季泽道,“陆先生,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会让人送还你们陆家。”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
她沿着这条路,停在急救室外,将手贴上室门,向里面的人道,“陆一宸,我不等了,我要走了。所有的事情都有期限,我的耐心也有期限。我不会像妈妈那样守着一个他可能会回来的梦了此一生。”
“我用尽所有力气爱过你,用了所有耐心等过你,拼上所有努力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付出不一定能换来回报。我要走了,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卫星将手机卡退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折成两半,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中,向白璐、赵慕、卓小利、廖怀荣还有研究所与中翻院的同事挥了挥手,“大家,再见了。”再也不见了。
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外离开。
走廊拐角处,遇见了冉苏林。
两日不见,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冉部长已有几分苍然之态,他轻轻叫她,“星丫头……”
卫星停下脚步,恭敬地鞠了一躬,“冉部长好。”
冉苏林的脸一瞬苍白。
卫星将手提箱放入出租车后备箱,拉开车门坐进去,“师傅,去a东机场。”
出租车师傅见她从军区医院出来,便道,“来看病人的吗?”
她点点头,带着笑,“有个朋友动手术,我过来探望一下。”
师傅笑道,“坐飞机来的?那隔得还挺远。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卫星摸上小腹,“怀着他的孩子,关系应该算不错。”
“……”
半小时后,到达a东机场。
五点半,时间尚早。
机场的人不太多。
卫星取了机票,早六点飞往柏林。
为什么选择德国呢?
她毕业于a大外语系,精通英法俄日德五国外语,只是英国太绅士,法国太浪漫,日本略鬼畜,俄国不习惯,相较而言德国最严谨脚踏实地。
对未来的憧憬全消失了,所有的激情与爱情也全部消耗殆尽,她只想到一方安静的国度,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陆一宸是谁?
她不知道,今后也将再不关注。
卫星又想起冉苏林,这位父亲对她虽然不曾尽过一日的责任,但却将性情完完全全地遗传给了她。当年,冉苏林在心中与卫宁道别时,可也是这般的决绝?
六点才会出最终结果。
可是她不能等到六点了。她怕自己听到消息的一刹那会发疯,会整个人崩溃,会在情绪失控中将他唯一的血脉给落掉。
她已经支撑到了极点,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卫星登上旁边的商业高楼,凭栏俯瞰a市的繁华景象。她想起陆一宸前往n海之前,两人简单的告别。
她在他怀中坐起来,与他面对面,“一个月之后,等你回来了我们就见双方家长,然后领证结婚。”
他笑了,“好。”
两两相望片晌。
她直起身子,主动亲了他一下,“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他仍是笑,“好。”
好你妹啊!
忍了三天的泪如雨般落下来,卫星一边抬手擦泪,一边轻轻安抚隐隐疼起来的小腹,“宝宝不要闹。妈妈不哭了,你也不许哭。其实没什么大事,不就是生下来没爸爸吗?妈妈从小也没爸爸,也一样活得很好。”
五点四十五分,机场广播提示音一遍遍响起。
“去往柏林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33x5次航班即将起飞,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03号登机口上飞机。祝您旅途愉快!”
卫星擦净眼中的泪,拖着行李箱向安检口走去。
将入机舱的那一刻,她回过头,最后一次张望这片土地,最后一次怀念他。
从此之后,陆一宸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去,又将有何种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与她再无瓜葛。
一朝断了,便是永远断了。
纵使不经意间听人提起,亦如陌路。
五点五十,飞机将关舱门。
卫星正要转身入舱。
这时广播声倏地变了。
“紧急播报。卫星女士请注意,卫星女士请注意,陆一宸先生有话对你说。”
卫星怔住。
广播喇叭中,一道熟悉的沙哑声轻轻传来,“小星,我们,结婚吧。”
九月十五日。
早上五点五十分。
全国机场、火车站、汽车站的广播中。
全国各广场显示屏上。
全国电视台、广播电台中。
全国各飞机、火车、汽车、轮船等的播报中。
各大国内外网站自动跳转。
这一刻,同时响起一句轻而哑的话。
“小星,我们,结婚吧。”
☆、chapter 96
“叮铃铃, 叮铃铃”一阵手机响。
卫星将端着的碗放下, 按了外音键,“你好, 请问是哪位?”
“卫星吗?我是周扬。”一道陌生中又带点熟悉的男子声音传过来, “c市六中,高二一班的班长周扬。”
卫星一愣,继而笑道, “周班长好,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问何董拿到的, 何董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刚才他跟我说为了不让大家打扰到你们,只把联系方式给了我一人。这就是班长的优先权啊。”听筒中一阵意气风发的笑, “陆公子那一声求婚全国人民都听见了。这么多年。女神终于嫁给了男神,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心中甚慰。”
卫星两颊羞红,轻轻瞪一下旁边半躺着笑的那人, “他胡闹呢。”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李老师刚才也打了电话,嘱咐我组织高二一班的同学聚会, 就在你们结婚那天,大家一同到男神女神婚礼上蹭一蹭喜气。”
卫星看一眼陆一宸, 陆一宸冲她笑了一笑。卫星脸上又是一红,轻轻道, “看他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得快,那就十一假期。如果恢复得慢, 就安排在年底。”
“那好,我去联系班里的同学。随时保持联络。”
挂断电话, 卫星又照顾着陆一宸用早饭。他已度过观察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陆一宸却不肯老实吃饭,一会儿碰她的手,一会儿摸她的小腹,还煞有其事拍着道,“小宝贝,叫爸爸。”
卫星打开他的手,“才一颗小豆芽,要是能叫你一声爸,那就是拍灵异片了。”她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唇畔,“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就不伺候了。”
陆一宸笑道,“吃吃,老婆大人亲手煮的我一定吃完。”
照顾着他用了一碗粥,自己又吃了半碗,卫星将碗勺收起来,放在一边。
陆一宸拍了拍床沿,“小星,过来说说话。”
忙活了一早上,卫星也觉得累了,坐到床边,轻轻靠在他臂弯里,抬头质问他,“陆一宸,为什么要全国广播?我坐上出租车才走了一小时不到,连a市都出不去。”她轻轻嘟囔,“那得花多少钱,你是不是傻。”
陆一宸笑道,“万一你提前上了飞机呢,万一你没坐飞机选了火车、汽车或者轮船呢。我不想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漏洞而错过你。当时真的特别害怕,怕你就此走了将我忘个干净。”
卫星想笑,又绷住脸,“你爸有没有骂你?”
“他怎么会骂我?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你别忘了,我现在才是陆家真正的大股东。”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啧啧道,“拿到八成,厉害了我的老婆。我爸现在变成给我打工的了。”
“……”
“不过,这件事还真没花多少钱。那么短时间内调动全国的资源,不是用钱就能做到,是各部的领导、同事还有朋友们帮忙。”陆一宸笑着叹,“这次欠了国家和组织好大一个人情。”
卫星有些不信,撇了撇嘴,“陆主任好大的面子。”
廖怀荣正来探望,闻此边走入病房,边笑道,“小陆主任为国效力,组织上总要为他解决个人问题。要是让他就此打了光棍,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也不好交代。”
卫星忙站起身招呼。
廖怀荣代表研究所表示慰问,又询问了陆一宸的恢复情况,嘱咐了数句,见他们小两口在他面前拘束,也就不再打扰,辞别离开。
卫星和陆一宸又偎在一起亲亲密密地说着话,这时手机又响了。
是白璐。
在医院外安排了耳目的白总裁慌慌张张道,“小星,你和陆一宸快准备一下,你舅舅杀过来了。”
卫星吓得忙下床,迅速跟陆一宸隔开距离。
陆公子的求婚是全国直播,不论城里和乡下皆有覆盖。
卫亮自然而然得知消息,但并未直接问卫星,而是辗转打听出事情情由和陆一宸养伤的地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c市乡下一路赶到a市军区总医院,风风火火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一脚将病房门踹开,卫亮见到病床上养着的陆一宸和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卫星,气得手直哆嗦,“你们,怎么一回事?”
因为高二那件事,陆一宸也有点怕这位舅舅,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并表示之前自身存在的问题已全部改正,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有能力娶卫星。
自己跟卫星是两情相悦,彼此心许,希望能得到这位舅舅的认可与同意,还保证将来结了婚一定掏心掏肺地对卫星好。
一番话说得十分动情与诚恳。
卫亮神色稍解。
眼见事情要挡过去,这时卫星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没能忍住,趴在垃圾桶上吐了个天翻地覆。
卫亮瞧出异样,神色戒备起来,眼睛瞪着两人,“小星,你……”
护士定时来检查陆一宸的情况,笑着解释,“别担心,卫小姐是孕吐,怀孕初期的正常反应。”
卫亮:“怀孕了?”
护士小姐:“是啊。”
趁着护士小姐还在,卫星一点点挪向陆一宸,四目相视,同时在彼此眼里望见惊恐。这位舅舅会不会抽死他俩?
卫亮是否要抽死他俩已经无从考证了。
因为护士小姐走出去时,一个人随之进来。
是冉苏林。
卫亮转头,与冉苏林看了个正着。
两人都停下,都没说话,都认出了彼此。
病房内的气氛沉闷而诡异着。
卫星紧看着房门处的两人,下意识地又往陆一宸身边凑了凑。
冉苏林见过大风大浪,更镇静,更有气度。
两人对视片刻。
冉苏林先开了口,和和气气的样子,“卫先生……”
卫亮没等他说下去,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打得十分响亮,甚至在走廊里还激起一圈回音。卫亮将手指向外,愤怒道,“你给我滚!”
冉苏林慢慢转身,滚了。
冉部长是这里的领导,自然可以不滚,只是自觉理亏无颜面对对方,更无法开口争执,只得滚了。就像刚才那一巴掌,他是jūn_rén出身,身手不错,完全可以躲开,但还是硬生生挨了。
这一巴掌打得很响,惊动了旁边休息室中等着的陆季泽。
陆季泽生怕是儿子出事,忙冲过来察看,却见一个乡下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病房门口,瞪着眼,愤怒得几乎喷出火来。
陆季泽微皱眉,“这位先生您是……”
卫星忙帮着答,“我舅舅。”
陆季泽神色立刻转为敬重,“卫先生你好,我是陆一宸的爸爸。”
冉苏林挡了第一下,陆季泽挡了第二下。
古人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等质问完陆季泽时,卫亮冲到头顶的怒气已降下许多,又得了陆季泽的种种有分量的保证,对这门婚事也不再如何反对,仍冷着脸道,“卫家很穷,可能配不上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劝你们再慎重考虑一下。不然如果卫星嫁过去,被刁难或者因其他原因过得不好,我卫亮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跟你们干休!”
陆季泽也被对方强硬的气势惊到,一连声道,“不会不会,家境绝对不是问题,也没有人刁难卫星。如果他们小两口乐意搬回来,那就一起住;如果他们不乐意,也可以另买房子单独过日子,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他们。”
卫亮冷着脸,又往卫星肚子上瞧,“还没结婚怎么就怀孕了?”
“这个……”
“结婚的事如何定的?”
“卫先生,这件事我正要和你商量,请到这边来坐。”
见卫亮随着陆季泽出去,卫星和陆一宸同时松一口气,算是躲过了这一回。
陆一宸回想刚才卫亮抽冉苏林的那一巴掌,心有余悸,“几年不见你舅舅更厉害了。”若不是冉苏林来得倒霉,这一巴掌说不定就是给他的。
卫星亦有同感,“幸亏没认亲,不然舅舅就要抽我了。”
陆一宸道,“真的断了?”
卫星道,“断了。你不怪我吧。”
陆一宸将她拉到身边,笑道,“我和老婆同一条战线,你喜欢的我一定喜欢,你不喜欢的我坚决不喜欢。”
卫星作势扯他的嘴,“跟谁学得油腔滑调。”
陆一宸顺手将她按在怀中,挨近了要亲她。
卫星挣着要起来,却又顾忌到他胸口有伤不敢太用力,轻轻捶他肩膀,“不要,舅舅在外面,等会儿他撞见了不好。”
陆一宸轻轻地哄,“不会来的,跟我爸谈结婚的事呢。”
“那就只一下?”
陆一宸一脸委屈地看她。
“两下?”
陆一宸继续看她。
“三下,不能再多了。”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
两人许久没见,又经历生离死别之事,愈发觉得此刻的团聚弥足珍贵。
唇齿缠绵,呼吸相抵。
卫星怕伤到他胸前的伤,虚压着他,一只手按在他肩头,一只手按在他身后的半折起的病床上。
陆一宸则一手环着她的腰,护着腹中孩子,一手揽在她背后,推着她不断加深这个吻。
多日来的担心与挂念,全都融在这一吻中,全都通过唇齿的相依来传达。两人吻得情动,吻得如痴如醉。
亲热得太投入,一时没注意到外面的响动。
陆季泽和卫亮因为婚期一事敲定不下,转过来与两个当事人商量,谁知推开门正撞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陆季泽看到的是儿子被儿媳压在身下。
卫亮看到的是对方搂着他家外甥女“欺负”。
卫星和陆一宸亲着亲着觉察到气氛不对,余光扫去,便见两位家长眉目沉郁地站在门口。
“……”
☆、chapter 97
陆一宸伤得虽重, 但身体素质好, 又得军医院的全力医治,恢复得很是乐观。一周之后便从医院转到家里养着。
冉苏林给他批了个小长假, 要他专心养身体, 伤势痊愈之后再来上班。
卫星怀着孩子,陆一宸本来放心不下,如今能在家陪着她, 自然十二分乐意。毕竟国家国与家并列,报效祖国的同时也得兼顾家庭不是?
冉部长以关心下属为借口, 到他们家又来了一趟,然而卫星全程没怎么理他, 甚至连杯水也没有倒。冉部长见状,心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便再也不来了。
不过, 冉玫倒是时不时就凑上来,说什么姐姐有孕, 姐夫有伤,她过来搭把手帮帮忙。
卫星自然也是拒绝的, 但这小姑娘远比冉苏林难缠,而且脸皮又厚, 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继冉玫之后,卓小利也常来探望, 究其原因无怪乎卓教授正在放暑假,学校里根本没什么事情, 所以得知陆宸天的新家地址之后,有空没空就过来凑一凑,顺便还能蹭顿饭。
陆一宸态度明确地撵了几次,然而卓教授的脸皮也很厚,根本撵不走,完全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一开始卫星还忍着油烟气,为四个人做饭。后来转念一想,她一个怀着娃的孕妇为什么要养着两个闲人吃饭,索性端起架子,将这两人当成保姆使唤。
想白吃饭,门都没有。
冉玫很自觉,拎了菜下厨房,先捡会的炒,不会的还很勤学好问地咨询卫星。
卓小利很不自觉,认为自己是客人,哪有客人下厨给主人做饭的道理?
不等卫星说话,冉玫率先出了声,“卓老师,怪不得我姐看不上你,你这种连饭都不做的男人还想找老婆?也不看一看现在的男女比例。”
卓小利不接这种于己不利的话题,转而问其他方面,“冉玫同学,你姓冉,她姓卫,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你为什么叫她姐?”
冉玫一边催着他洗菜,一边道,“她长得美,我是她的小迷妹不行吗?”
卓小利摇头叹息,“全国人民的平均智商就是被你这种脑残粉拉低的。”
冉玫气得抬脚踩他,“你才脑残,上课连点水准都没有,两三节全在扯东扯西扯不到正经知识点上。”
“那你还要挤破头皮来选?”
“我就喜欢跟风,你管得着!”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卫星走过来督工,敲了敲门框,“别逼逼,快做饭。”
陆一宸已勉强能下床,此刻正坐在沙发中看书,瞧见厨房里的两人相处情景,向卫星招了招手,低声道,“小星,你觉得他们俩是不是有点搭?”
卫星不认同,“别扯了,他俩要是凑在一起,还不得天天吵翻天?”
陆一宸笑,“小吵怡情,有什么关系。”
卫星佯板起脸,“那我们要不要怡情一下?”
陆一宸忙端正态度,“老婆大人在上,我可不敢。”
陆一宸看的是经济管理方面的书籍,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翻完一本便扔给卫星,“前三章是理论需要认真看。后面是案例分析,大多数案例你之前都看过了,只要把七八两章的仔细琢磨一遍就行。”
卫星抱着厚厚一摞书,“要看这么多呀。”
陆一宸也心疼媳妇,“重点我都帮你挑出来了,你翻着看就行。要是不乐意,不看也行。”
卫星老老实实地翻开书,“不乐意也得看。那么大的一家公司交到我手上,到时如果经营不好,我可没脸见你爸。”
之前,陆季泽在家庭财产分割协议书上签了字,待陆一宸醒来之后,他便按照协议上的约定将名下资产一一转到陆一宸名下。
关于分家产一事,陆一宸没有认真想过。他对经商兴趣不大,花钱也不铺张浪费,只研究所的那份工资已经够支持家庭开销。陆家的家产到时陆季泽是给一半,或者给大头小头,他并不关心。
他有自己的事业,有独属于自己的光芒,从没想过跟陆家家产绑在一起。
然而家里的老婆大人给力,一口气为他签下八成的陆家资产。
想到这里,陆一宸忍不住要笑,真是不知者无畏。她知道八成的陆家财产有多少吗?这傻妞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关于这事,卫星也是很懵的。
当时陆一宸危在旦夕,她满心满眼里全是对他的忧对陆季泽和戚惠等人的怨,所以坚决要二八分。虽然让白璐调查了陆家所有资产,但那厚厚一叠根本没时间细看,只寻了几处异常的作为证据,其他的一略而过。
她翻完之后也没搞清陆家到底有多少财产。不过管它呢,无论多少都要二八开,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