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四姐妹……”
“情报错误……四个中的一个……凯萨琳的女儿……”
“身体愈合良好。精神创伤……”
……
莉齐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冷冻仓里。整个冷冻仓造型规矩, 像一口棺椁。她睡在里面, 所有的冷气就四面八方朝她乱喷, 让她的眉毛都结了冰。
脸变得很僵硬, 像罩了一个雪壳子；最难忍受的是心脏，全身是冷透的, 只有那里发着热，比泡在岩浆里更烫。她难受地想掉眼泪, 想嘶吼出声。
——然后她就醒来了。
眼睛反射性地闭了一闭。太阳太刺眼了, 从窗棂射进来，是个艳阳高照的下午。
她一有动静，站在窗边的人立马察觉。
那人把窗帘拉上，让她不被强光困扰，然后坐到了她的床边。
“娜塔莎……”
莉齐差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仿佛嗓子里住了一只乌鸦。
“你睡了一天了, 蜜糖。”
娜塔莎温和地把她扶起来, 给她递了一杯水。莉齐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 这才觉得自己比撒哈拉沙漠还干涸的喉咙稍稍润泽了一些。
“我怎么了？”
她迷惑地问。
脑子里记忆搅成一团，只记得和女巫们的混战, 以及偷袭她的小女孩……然后意识像被拔了插头的电源,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没什么事，你只是有点累了。”
娜塔莎眼里掩饰极深的担忧一闪而过。她帮莉齐把露在外面的手藏回去, 被角也妥善地掖合。
莉齐动了动被窝下的手指，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胸口。她感受着那份光洁如初的触感。
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被贯穿的胸膛已经长出新生皮肤, 透出温热的粉色。
仰仗超级战士基因，她的身体在睡梦中也能保持修复，使她看上去依旧完好无缺。
但胸口隐隐约约传来的抽搐一样的痛感，又是什么呢？
“托尼和史蒂夫他们在哪？”
莉齐有点笨拙地转了转脑袋。房间里只有她和娜塔莎两个人。
“他们都在外面，你哥哥也在。”娜塔莎好像不愿多谈，“嘘——现在到乖宝宝睡觉时间了。战斗是件精力活，你需要更多的休息。”
巴基本来在外头出任务，听到妹妹出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莉齐在被她轻柔地按到床褥里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一阵细小的说话动静，紧接着越来越响。
娜塔莎精致的眉毛间横生出一道褶皱。
……
“……我们这么多人，没一个能把她看住的？”
是托尼熟悉的声线。他的声音跟平时听着不同了，像突突连射的机关炮，咬字又快、又重，怒意从牙关里激烈地迸溅出来。
“托尼，别……”
“别？——别糊弄我，也别支开我，还搪塞给我那些有的没的。”
“她现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胸口开了个大洞！那个该死的装小女孩的神经病——”
……
“……还是你觉得我是傻瓜？你的言外之意——”
娜塔莎忍不住了，她冲挤出一个莉齐安抚性质的微笑，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门被风吹得关上，“嘭”地一声响。
不一会房门外面响起了更嘈杂的响动。娜塔莎的声音和他们交织在一处。
莉齐茫然四顾。
一团混乱里，她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却脸色煞白地咬紧了嘴唇。
风从外面逃进房间，在角落呼啸乱窜，追杀着每一点新鲜生气。
莉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火焰，白色、蓝色、红色……什么也没有。
她的能力失效了。
……
莉齐醒来的消息很快席卷了整栋复仇者大厦。
超级英雄们接二连三地来她房间探望。他们表情凝重，以巴基为最——他的嘴角下耸得像挂了几百个秤砣。
“嘿，伙计们。我又不是癌症末期。”莉齐的语气尽量轻松，她灵活自如地伸了伸胳膊，蹬蹬腿，“我还好着呢，一个零件都没少。”
——没人答话。他们还像自由女神像一样直挺挺地站着。
突如其来又一阵冷风。莉齐把手臂重新藏回被子里，有点尴尬地咳嗽。
打破这阵死寂的是她永远的好救星彼得——
他冲了进来，在她的床边刹车。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了一样。
“我真抱歉，liz——”
不不，谢天谢地。莉齐松了口气：“嘿，纽约英雄，真高兴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说的是蜥蜴人和他的生物剂。外头一片风平浪静，纽约居民们也没长出恶心吧啦的绿色皮肤。
蜘蛛侠拯救了一个城市。
“可是你很不好，莉齐。”自责感吞没了彼得，“你是不是，是不是……？”
莉齐宽和地道：“没什么，pete，我想我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她的能力消失了，她的胸口也还一刻不停地发热发痛。好像一个被烧坏的电路板。
她企图苦中作乐：“你看，它真的让我跌跟头了，幸好我的视力还很不错。”
要知道她以前能在几百米外区别他们——就靠心灵火焰的颜色。
然而蜘蛛侠并没有因为她的玩笑笑出来。灰蒙蒙的内疚完全遮蔽了他棕褐色的眼珠。
他变成了新一座大理石像。和其他英雄并排。
巴基倒是动了。他沉重得像含了露水的眼睛凝视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莉齐不用感受他的内心都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想“没保护好你”“是我的责任”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莉齐左看看右看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胸口的那阵创痛在傍晚全面爆发。
莉齐忍着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把头闷在被子里，咬着牙干熬。
痛意排山倒海，这会儿倒不是抽搐性的了，莉齐在感受过这种密集的疼痛之后才知道前面的都是“毛毛雨”。
仿佛有一百头大象从胸口轰隆隆踩过去，她眼前一片黑的金的乱闪。每头大象上面坐个扛猎|枪的人，子弹还在不间断地朝她扫射。
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她完全被钝痛打成了个筛子。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挨着挨着竟然睡了过去，带着满头大汗。
……
天色慢慢暗下来了。傍晚夕阳的余晖如同流动的金箔，把自己揉皱了沉进群山和高楼里。月亮跟踪而来，天幕变得黑沉。
纽约的夜晚一片阒静。月光冷冷地俯视大地。
莉齐房间的窗户突然一阵“吱嘎”的响动，像猫头鹰的爪子挠了一下玻璃。
——这让莉齐略显不安地翻了个身。她的小眉毛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
然而响动没有停止，一切在黑暗中进行。一只金属手扒上窗台，窗户被向上抬起一道缝隙，渗透凉意的夜风灌进了房间。
窗户越抬越高，缝隙越拉越大。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钢铁脑袋探了进来。
房间里一盏灯也没开。一片黑漆漆中，隐隐能见到床上绞成一团的被褥。
被褥里团着的人若有所觉地动了动。
小小的、还略带迷糊的柔软声音就从被窝里响起来了。
“今天我不想喝牛奶——”
她以为是史蒂夫。迷瞪瞪地把被子一掀，“毛毛虫”里的人就整个暴露在外。粉色的热意蒸腾了脸颊，她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她看见有个穿着钢铁盔甲的人影已经从窗台挤进了大半身体。
——现在正忙着把剩下的一只脚也搬进房间。
莉齐揉了揉眼睛，笑得软乎乎地：“嗨，罗密欧。”
钢铁侠轻巧地把窗户往下一推，冷风驱散，室内顿时恢复了温暖。
床头的小灯悄无声息地亮起来。
托尼的面盔脱开，露出了有点疲倦的面孔，仿佛风雪里夜归的旅人。
“罗密欧？我比那家伙大胆得多。”
他不甚满意地嘟囔。
下一秒钢铁盔甲的各个部分分开，在空中打了个旋，把门撞开了一道缝。顺着缝隙，它们接二连三排着队飞回了托尼的工作间。
最后一个腿部零件飞走的时候，还没忘回头把门一撞。门重新被带上了。
莉齐半靠在枕头上看他。眼睛发亮。
下午大家来探望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托尼的身影，本来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失落。但现在他以这种方式登场，她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嘿，你大可以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这是你的地盘。”
她轻声轻语。经历了一阵痛感的折磨，她现在声音还有点疲劳地发着软。
托尼弯了弯腰，嘴唇安慰般地磨蹭过她的脸蛋，一触即分。
打完这个亲密的招呼，他摸到床头边坐下。
“说得没错。但我想来点不一样的，你喜欢我的登场方式吗？”
他的神色明明倦怠，但一开口，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俏皮而干脆。
兴许是夜晚的缘故，嗓子泡透了夜风，也带着和莉齐相似的一点低柔。
莉齐笑了：“真是个惊喜——我还是想说，像极了罗密欧。不同的是，没人来阻止。”
“是啊，没人阻止我。”“罗密欧”的嘴角抿起冷硬的线条，“他们不断地告诉我你很好，告诉我完全不用担心，你恢复得不错——”
“然后把我支使成了一颗陀螺。”
莉齐：“……你下午干什么去啦？”
“没什么，垃圾回收。”有一层阴翳迅速流过托尼的双眼，“现在已经解决了。”
一个忙碌的下午。贾维斯利用3d投影帮他完成了战场复原，他差点没把美国魔法议会用斥力炮轰了个遍。碌碌无为的魔法部门这才急得团团乱转，紧急从欧洲各地调动力量，总算把逃窜在途的女巫四姐妹逮个正着。
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女巫团体里最后一个姐妹，其中一位女巫凯萨琳的女儿，葆丝——她被捕获的时候还在吃吃地笑。
“还有一分钟，你可以交代一下遗言。相信我，很快你会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托尼冷眼看她，像看一个死人——他已经诚恳建议魔法议会使用“火刑”。他知道她们最恐惧什么，也听闻美国的这群“魔力宝宝”们有一种痛感十足的火焰魔法：能让人饱受折磨又不至于立刻死去。
……
一时间房内的气氛有点凝滞。托尼伸过手，把她的手掌慢慢地包裹住了。
“你感觉怎么样，宝贝？”
莉齐很活泼地对他笑，被窝里只露出她一个脑袋：“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心脏的剧痛没能击垮她。她撑过来了。
所以挺好。
托尼不动声色地拭掉了她额头上残余的一滴汗珠。
她不知道她的脸色白得过分了，像生了大病的睡美人。
而这张床榻的床单暗得像一口棺，他要劝她赶紧换掉。
他头一回不喜欢看到这么衬肤的颜色，也不喜欢自己太能跳跃的思维。
“——你会健康的，我保证。”
他语气极轻地喃喃，像沉进了某种臆想。
而温热的嘴唇重新偎过去，骑士一般，在她的手背上盖下印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还有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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