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朝他走过去, “你究竟想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赫连丞听到这个又转过身,继续掀开木箱盖,“那些有一部分是药酒, 就算是烈酒他也能喝, 不用讲究太多忌讳,咱们北地冬天就靠着一壶烈酒暖身子御风寒。”
许延看了一眼木桌边正在翻看酒坛的谢临泽, “他身上的佛罗散到底怎么样了?”
“他以前习过武功底子还可以,不然撑不到现在, 叫巫医多炼几次mǔ_zǐ蛊把血脉里的余毒清出来就好, 不过那玩意儿难炼得很, 需要时间,所以我才没让你们走。”
许延淡淡说:“留在这里就意味着软禁吗?”
赫连丞烦躁地把碎卷发往头上一捋,“他娘的你们两个是老子的俘虏!俘虏懂吗?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若真是当做俘虏看待, 你抓到我们大可以杀了了事,可你不能,你不想挑起北娆和大昭的战争,对吧?”
赫连丞被这气定神闲的话给戳到了要害上, 噎了半晌才道:“是有如何?”
“那就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过得不舒坦,你也休想能安生。”
赫连丞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你在谁的地界上耀武扬威?”
许延嗤笑一声,看向对方一直在摆动的木箱,里面铺着厚厚的泥土,种着簇枝叶舒展的白花。刚浇过水, 素雅中透着星星晶莹,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幽郁香醇的酒味,和木桌上众多酒水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若不是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才分清楚味道的源头。
“这花香是酒味?”他问。
“你闻出来了?”赫连丞得意道,“这是我废尽心血才养出来的,名为沉袖,是一味珍稀药材,花里含酒香,天底下唯有北娆才能出一二。”
许延心里微微一动,“这花能食用吗?”
“当然,你知道这么个金贵玩意儿多难养吗……”赫连丞有点不好的预感,“等等,你想干嘛?”
许延不置可否,视线从沉袖花上挪开,落在另一头的谢临泽的身上,对方的注意力都在酒坛上,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在说什么。
谢临泽拔出木塞,低下头嗅了嗅,出乎他的意料,那酒香并不像一般的烈酒那么浓重,而是弥漫着如幽兰般的气息,隐隐有淡淡的药味。
他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便顺着抬头一看,见到许延便放下酒坛走过去,“商量的怎么样了?”
赫连丞关上木箱盖,站直了身板,抱臂出声道:“谢临泽,咱们多年不见,我好心好意帮你解佛罗散,你倒好,还装成傀儡来恩将仇报,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居心叵测?”谢临泽带了几分笑意,他站在石窗前,倾进来的阳光溶溶生辉,勾勒出他的轮廓,一侧面容沉浸在和煦的光线中如同暖玉。
“居心叵测?我和你们说得可真是够明白够坦率了。”赫连丞一摊手。
“真是如此?我想你留下我们,不单是好心为了帮我解佛罗散吧?还因为若是大昭没有了皇帝,朝堂便会乱成一团吧?”谢临泽慢条斯理地说着,狭长的眼眸盯着对方。
“大昭一乱,你是相当乐见其成吧?”
赫连丞咳了几声,非常生硬地转开话题,“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要出去对吧?可以啊,不过只能在北边这一块,其他地方都有巡逻的队伍看守,不要想着离开或者乱走动,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要是被费连氏的人手发现可就麻烦了。”
谢临泽偏过目光,和许延对视一眼。
“就今天不错,难得出了太阳我带你们上鹿岭转一圈,正好舒展舒展筋骨。”赫连丞对面前两人道,“还站着做什么?去穿厚实些准备走。”
两人离开石室,谢临泽本觉得一件棉袍子已经够了,又被许延披上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在侍卫的带领下向外走去,脚踩在结冰的雪地上,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几个侍卫骑在马上背负弓箭,远远便听见赫连丞的声音在喊:“美人快到这边来!”
谢临泽还在一头雾水,一看发现赫连丞正半蹲在地,朝着三只高大凶猛的獒狗招手。
那藏獒通体红棕色,鬃毛厚密,飞奔起来时四肢健壮有力,如同小型的狮子,猛地冲进赫连丞怀里,冲劲让他一下倒在地上,放声大笑着坐起来,伸出手掌顺了顺獒狗的皮毛。
他一扭头看见谢临泽和许延,站起身道:“这就是我的美人,它们的嗅觉还算不错,你们最好不要乱跑。”
“话真多。”谢临泽不再看他,拍了拍身边的许延,向前继续走去。
鹿岭脚下的岩石嶙峋错落,石缝间延伸出寥寥几枝腊梅来,根茎如泼墨,淡黄色的花瓣还没有完全绽开,点缀在雪地中,幽香淡淡影疏疏。
万树松萝万朵银,一行人不急不缓地走着,留下一连串黑色的脚印,三只獒狗首先撒开蹄子冲了出去,鹿岭松林的景色极美,天地银装素裹,无暇而静谧,玉树琼枝,偶然有风经过,枝头上的积雪漫天卷地落下来,纷纷扬扬犹如白色的梨花。
谢临泽听见鸟啼声抬起头,只见树上蹲了几只银喉长尾山雀,小小的毛茸茸一团,见了人也不怕生,嘁嘁喳喳地叫着。
他看着山雀有飞下来的意思,想摸一摸,便把手从狐毛手笼抽出来,那山雀果然落了下来,还没有停在指尖,赫连丞忽然走过来,顿时惊飞了山雀。
“麻雀有什么好看的?我告诉你,鹿岭顶上有一处温泉,我还叫人修了木屋子,想不想去看看?”赫连丞带着得意之色道,“你们中原没有这样景色吧?”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地一声响,一团硕大的雪球在他脸上炸开!
赫连丞的声音卡在嗓子里,碎雪散落,他看见面前的谢临泽又从地上抓起一团雪,在手里掂了掂,当即往旁边一闪,大喝:“美人——”
林间又响起犬吠声,越来越近,谢临泽来不及回头去看,身后便被什么东西一扑,整个人顿时骨碌滚下山坡!
另一边的许延见了顾不上赫连丞的大笑声,连忙奔下去,看见男人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帽兜落下,黑发触目惊心的散在雪地上,像是晕过去了,便慌张地把他抱起来,“临泽,你——”
颈后突然被塞了一团雪,顺着落进了袍内,温热的衣袍里一下子浸入刺骨的寒冰,那种感觉简直悚骨,他当即整个都僵硬住。
许延抱在怀里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眼眸,勾住他的脖颈,促狭地笑出声,“延儿,别这么紧张啊。”
下一刻许延僵硬地动作起来,把他往地上一丢,谢临泽见他发脾气了,不再胡闹,起身去拉他的胳膊,“别生气啊,我帮你把雪掏出来还不行吗?”
许延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这反应谢临泽从来没有见识过,被甩了面子,跟在后面说:“有什么好气的?我也让你塞一回就是!”
许延缄默不言地继续向前走着。
“还不理我了?不就是玩笑吗?”说着说着,谢临泽见他就是不理人,脾气也上来了,抓了一团雪砸过去。
然而许延根本不会让他砸到,直接走到一边跟赫连丞说话了。
谢临泽这下子心里更不平衡,砸不到许延,他就直接去砸罪魁祸首赫连丞。
赫连丞一连挨了好几下,整个脑袋上都是雪渣子,气得大骂一声,冲过去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然而对方的攻势太过猛烈,噼里啪啦的雪球应接不暇,他只能躲到树后,愤怒地冲许延咆哮,“你也不管管!”
许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赫连丞只能喊救援:“美人快去咬他——!”
紧跟他的号令,两只棕红色的獒狗凶猛地一扑而上,许延神色一动,然而这时候再过去已经太晚了。
只见獒狗势若破竹地冲向谢临泽,露出森森利齿,口水在半空中横飞,接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谢临泽愣了愣,顺势蹲下来,摸了摸獒狗的脑袋,“乖。”
赫连丞简直如遭雷击,对着叛变的獒狗恨铁不成钢,“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