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早朝, 寅时而起的文武百官们顶着昏沉的脑袋陆陆续续晃晃悠悠走进了金銮殿, 往位置上一站, 抬首朝前直视,眼睛越瞪越大,个个瞬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精神起来。
杵在前头的人不是薛太傅是谁啊,薛太傅今日居然来上朝!
大吃一惊后的文武百官们很快释然了, 同时用充满同情的双眸看向已经站在另一边的宋丞相。
薛太傅上次来上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半年前为了弹劾丞相家的大狼狗吧?
金銮殿上的众官员们无人不晓:薛太傅只要一上朝准得弹劾宋丞相一笔,换句话说只有参宋丞相的时候薛太傅才会上朝, 就是这么傲娇。
不多时, 大臣们恭候多时的大宗皇帝移驾龙座。
百官们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早起来本有些头疼的大宗皇帝一不小心也看到了长时间未见上早朝的薛太傅, 顿时头就不疼了, 但他眼睛疼啊,谁让是自个儿当年三顾茅庐给请回来的疙瘩块儿呢。
不情不愿地开口:“众爱卿, 今日可有事启奏?”
大殿内一片安静祥和,百官们目光炯炯齐刷刷对准面无表情的薛太傅与老神在在的宋丞相。
薛一然视若无睹, 等皇帝往大殿上过眼了一遍, 才站出来拱手道:“臣有事启奏。”
皇帝轻咳了两声,“准奏。”
“臣启奏,宋丞相纵容女婿蒋洵在巡视各城期间拖家带口, 竟然为讨小妾欢心公报私仇污蔑当地良民隐匿税课。”薛一然义正言辞。
皇帝闻言不悦挑眉, “竟有此事,宋丞相,是何回事儿?”
宋言上前一步,朝薛一然道:“还请薛太傅说清楚原委。”
薛一然当然看都不看他一眼, 目光直视大殿之上,“陛下,蒋洵在巡视明城期间,携带小妾一名,此小妾与明城钱姓人家似有恩怨瓜葛,蒋洵为替此妾报私仇竟与当地知府通气徇私舞弊诬陷钱姓人家,致使钱姓人家平白担了牢狱之灾,而此户主还是上了年纪的妇孺,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啊,可耻!”
薛一然的话自然毋庸置疑,宋言一时脸色铁青,“启禀陛下,这件事情臣确实不知情,若非薛太傅臣也被蒙在鼓里,蒋洵乃臣的女婿,竟让臣的女儿受此等侮辱,简直岂有其理!还请陛下许臣一段时间去核实,若真有此事,臣定给那钱姓人家一个交代,人心难测,也算给在属的同僚们一个警示!”
“哼。”薛一然甩袖,“若没有丞相大人撑腰,蒋洵敢在陛下眼皮底下干出这等龌蹉之事。我大宗律法尚有敬老一条,他蒋洵非但污蔑妇孺还将人关进牢里,简直是枉视陛下如此器重于他,巡抚一职乃朝廷重要官职,若人人都借官位做丧天良之事,真真打陛下的脸面啊。”
皇帝牙齿一疼,只好出来打圆场,“薛爱卿,此事朕相信宋丞相定会给朕一个交代,爱卿不必如此急躁,怎么说明城离京城也要好多时日的功夫,宋丞相,你可听明白了?”
“谢陛下,臣下朝后立即处理此事。”
皇帝点头看了一眼掌印太监,掌印太监会意即刻扬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宋丞相黑着一张脸回了丞相府,丞相夫人冯氏迎面而来竟被擦肩而过,接着随丞相一道回来的下属们朝她行了礼数脚下不停,随从忙不迭小声告知:老爷又被薛太傅给参啦!
冯氏转过头去已经看不见自家夫婿的身影了,咬牙切齿,好你个薛一然又来我言面前找存在感!
冯氏真恨不得一掌拍飞薛一然,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害得她家丞相不开心!
冯氏跟上去在书房外等候许久,见宋言招在里面议事的下属们都走了,她方才进去。
“相公,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冯氏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是相当了解自家夫婿的,能感受到他这次特别愤怒。
宋言对上自家夫人勉强压制住怒气,但口气仍旧不善,“当年就不该听你的,把兮漫嫁给蒋洵,那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啊,怎么配得上咱们家兮漫!”
是了,当年宋言并不同意宝贝女儿嫁给蒋洵,断言蒋洵非良配!不曾想自家夫人却替女儿来劝他:尊重女儿的选择,女人一生就该有一次为爱冲动,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再说她看蒋洵一表人才、礼貌周到,人品不算上等也应该不差。加上宝贝女儿对蒋洵痴心一片,执意下嫁,受不得女儿伤心与夫人屡屡的劝说,宋言最终无奈同意这门亲事,并且一路提拔蒋洵,蒋家也因此在京城挣上了脸面。
按自家夫人所说,蒋洵简直就是凤凰男的典范。没想到这个受尽他宋家恩惠还是个吃里扒外的,居然敢在薛家地盘上如此打他的脸面!宝贝女儿兮漫还在蒋家规规矩矩守着,他蒋洵竟然公然找了个小妾伺候,忒不是个东西!
冯氏见自家丞相大人怒火攻心,走过去轻拍他的胸膛安抚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要学着控制点情绪,才能长命百岁啊。蒋洵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能让你如此生气?”莫不是薛一然又在大殿上胡说八道?当然怀疑薛一然的话她是不会对宋言说的,这么一想冯氏就觉得牙根疼。
宋言被夫人安抚后气顺了些才将事情简短一说:“蒋洵在明城找小妾被薛家知道了,还为了讨那女人欢心陷害无辜百姓。”
冯氏手中一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蒋洵背着老娘的女儿找小三儿!”
拔高了话语的冯氏当下冲了出去,宋言在后头边追边喊:“夫人息怒,你这是要上哪儿去,蒋洵还没回京——”
“我要去找亲家说道说道!”
“先等等,先等等啊——兮漫还不知道此事呢。”
冯氏跑得快停得也快,面上由怒转忧,“是我冲动了,这是得先和兮漫说,那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兮漫就没遗传到她半点,柔柔弱弱可如何是好?
宋言赶紧上前搂住她:“方才是谁说的一大把年纪要控制情绪来着,你这急性子也真是的,咱俩好好商量一下,定不能叫兮漫委屈了。”
冯氏又怒又愁,“蒋洵这种坏胚子是不能要了,我们好好劝劝兮漫,和离,一定要和离!”
“夫人说得极是!”宋言此时哪敢再责怪妻子当年识人不清啊。
对于主母风风火火的性子下人们见怪不怪,无视一对恩爱的主人该干嘛干嘛去。
如此过了十四天一封快马加鞭的密函送到已经在其他城市巡视的蒋洵手里,蒋洵一看是老岳父的亲笔信一刻也不敢耽误摊开了信纸,一目一行,脸色霎时难看不已,惊惧使他感受到了心脏的抖动。
回到驿站看到昨晚还小心肝似的女人,此时打扮得玲珑有致、婀娜多姿,一脸媚态,如水的双眸幽幽地望着他,要是在昨日蒋洵定然迫不及待抱住不放了。但现在,他走上前去一巴掌把女人甩飞在地,面前的人儿犹如臭虫,吐了口水骂道:“贱人!”
而此女姣好的面容不然看出正是曾经与钱老大有过苟合,并且为他打过骨血的女人,何燕芝。
“官人……”何燕芝趴在地难以置信,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脸颊已然肿高,嘴角流血。脑子里却迅速转动着,要如何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才能让他消气。
“都是为了你这个贱人才让老子丢了官位,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钱家!”
何燕芝闻言知事态严重,再也不敢吭一声,埋首瑟瑟发抖起来,想要引人怜惜的哭泣声也止住了。
谁知蒋洵不并因此善罢甘休,而是准备将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俯身几下撕碎了她的衣服丢在一旁,手里不止何时多了一根藤条,她仰首看向她跟了半年一向文质彬彬的男人,此时如同恶鬼般将藤条往她身上狠狠一抽,并且发出了yín.荡的笑声。
几经生不如死,她才似破布般被丢在混乱不堪的床上,浑身被藤条抽得没一块好肉。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燕芝死也想不到在她心里犹如神将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人竟是如此邪恶之人。
泻火一通的蒋洵还不得不亲自赶去明城,好解决遭他毒手的钱家走税一事儿,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砸把前途都给砸没了。他怎么会蠢到被那贱人的美色蒙蔽了双眼在薛家的地盘上动手脚!可恨可气!还好想到宋兮漫对自己的满腔爱意,蒋洵才稍稍镇定下来,却又忐忑不安,他必须尽快动身回京!
蒋洵被罢免了官职,明城知府当然也没好到哪儿去,得了降职通知就摇摇坠坠瘫在了椅子上动也不动一下,通知上说新的知府很快会来和他交接工作,而念在他往日的功绩上会把他发配去偏远地区做知县。此时悔恨已不能来形容他的心情。
而此次事件的核心人物——钱家。
收到薛靖文第一次回信的钱书应兴奋得无语言表,挥着信纸朝唐晓乐的房间方向边跑边喊:“奶奶——奶奶——薛靖文给我来信啦——”
唐晓乐看着孙子欢快的样儿,不忍打击他,就问道:“写了什么?”
“你看,你看!”
瞅着孙子分外期待的笑脸,唐晓乐将信纸接了过来,看着信中唯有的两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顿了顿,才评价道:“字是比你写得好看。”
“奶奶!”钱书应好气噢,着急道:“你看清楚啦,无忧,薛靖文说无忧,意思是爹有救啦!”
唐晓乐这才将那两个字又重新看了一遍,“他回你的是咱们家发生的事儿?”
“对呀,奶奶,我写信给薛靖文帮忙了,三叔说他家里在京城有大官,肯定能帮得了咱们家,爹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听着大孙子如是说,想来小面瘫也不会多此一举写个信儿来忽悠他,定然是薛家出手帮他们钱家把事情给解决了。想到这里,唐晓乐多日来的心情总算轻松不少。若是将消息传给牢里的钱老大,心病仍需心病医,他的病肯定也能好掉一大半儿!
话又说回来,小面瘫脸是良心发现,怕她大孙子太过于担心难过才勉为其难回信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