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吟闻言只轻轻一笑。
在回来的路上,江晚吟从康平口中已经大致了解到这几日府里的事。
原来她被掳走之后,国公府并未对外说被掳走的是她,只默认是江华容,防止惊动红莲教,好让陆缙有时间去救她。
是以这几日,在外人眼里,当日坠崖的是陆缙和江华容。
于她的名声无损。
反倒是江华容一直颇受流言的非议。
但这点非议比起性命来说算什么?
这几日,江晚吟在瓦舍勾栏,荒山野岭九死一生。
长姐却在堆金砌玉,锦绣成堆里安然自在。
事到如今,她还在若无其事,想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甚至到现在,她还在用“帮”字。
刻意避开了“抱”字。
显然是在自欺欺人。
江晚吟却不给她含混过去的机会,轻声道:“对不住阿姐,我腿疼,站不住。”
话音刚落,江华容顿时脸色大变。
“你的腿……怎么伤的?”
江华容声音干涩,这回连脸上的笑也绷不住了,只若有似无的盯着她。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你猜,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江晚吟虽没明说。
但眼底写满了这个意思。
脸上虽在刻意激怒长姐,她聪慧的还记得注意名声,说话仍是格外克制。
“没什么。”江晚吟声音轻轻的,“山路颠簸,大约是行路时不小心撞到了巨石,被硌的淤青。”
江晚吟随口编了一句。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长姐已经起了疑心,无论她说什么都足够她想象的了。
果然,江华容面色虽还算镇定,眼神却像浸了寒冰:“是吗?”
“山上怪石嶙峋,这几日风大,时不时还有石块坠落,阿姐若是亲自去走一走便明白了。”江晚吟仍是平静地道。
陆缙闻言一笑,略一抬眼,去打量靠在他肩上的江晚吟。
她昨晚,当真醉了么?
江晚吟觉察到了那丝若有似无的打量,微微错开了头。
她的确是装醉。
可他又为什么这么看她,难不成他也没醉?
昨晚他们在狭小的竹床上,相比于从前,浅尝辄止,一触即离。
幅度并不大,完全不会留下痕迹,也不会被认出来。
即便如此克制,江晚吟浑身却涔涔,裙摆都透了。
陆缙周身亦是烫的惊人。
江晚吟忽然有些待不住了,贴在陆缙的颈侧低低地道:“姐|夫,我想下来。”
这毕竟还是侧门前,尽管无人,但被人看见难免传出流言。
“好。”
陆缙眉一凛,放了她下来。
然两人默契的动作,看的江华容愈发如鲠在喉。
那可是她的夫君啊。
连对她这个发妻,陆缙都一贯不假辞色,此刻却抱了江晚吟下马车。
不会的,他一定是出于教养。
且在外人眼里,此刻江晚吟扮的是他的发妻,他一定是为了周全才如此。
江华容不肯去怀疑陆缙。
却放心不下江晚吟。
江华容明知不该发作,终究还是耐不住母亲的嘱咐,冷笑一声:“什么山路,倒没听过坐在马车里还能伤着的,还是你太过娇气,隔着三层的虎皮褥子也能伤的了你?”
“阿姐说的也有理,那兴许不是山路的缘故。”
江晚吟也不气,缓缓走过去:“或许,这伤是在轿子里,被当成是你抓出去的时候撞到了轿厢上的。或许,是在瓦舍里逃命时不小心磕到了红木箱上。又或是坠崖后,被山洪卷走时拍在了岸上的时候伤的。”
“阿姐,你若是不信,要不要看看?我这身上,可不止这一处淤青。”
江晚吟说的的确是实话,虽无重伤,但她被水流卷走,撞到岸上,她身上青青紫紫,刚醒来的时候动一下都疼。
她声音平静。
但语气越是平静,说起这些险象环生,颠沛流离时,越是触目惊心。
江华容听出了她的怨气,心口一紧。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被逼到绝境中的人。
此番,她怕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当着陆缙的面,江华容更添几分心虚。
“竟是这么伤的吗?”江华容干笑了几声,伸手去拉她,“都是那群天杀的错,反连累了你!这几日三妹妹你属实是辛苦了。你现在如何了,眼睛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替你叫大夫瞧一瞧。”
江晚吟却捏着帕子,作势咳了咳,巧妙避开了她的手:“已经好了,不必劳烦阿姐了,听闻你这几日割了血肉,以血入药,给老太太做药引。如此孝心,实属难得,即便有事,也是我该问问你,你的手如今可好了?”
她眼神一瞥,落到江华容渗着血的左手上,若有所思。
江华容却对这一招颇为得意。
这还是她母亲教她的。
这些年,老太太和长公主虽客气,实则暗流涌动,并不大对付。
当初她的婚事,是老太太力主的,长公主并不喜她。
如今,因着捐官一事,婆母和公公都恼了她,她没办法,只得去求心软的老太太。
果然,不过舍了一点血,老太太对她又和蔼了许多。
还是想保住她的。
江华容微微蜷着手:“已经没什么了,郎君不在,我替他尽孝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不无期待地等着陆缙的反应。
陆缙却沉着脸:“有病便治病,巫医方士的话不足为信,公府一贯不信这些,祖母年事已高,你若是真有孝心,当劝着她才对。”
江华容在他面前没讨到好,顿时又噤了声:“郎君说的是,我也是关心则乱,我知道了。”
话毕,外面已经三三两两有了人。
陆缙便道:“有事回去再说。”
正好,新账旧账今日也该算一算了。
江晚吟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江华容知道,此刻若是回府,她便要完了。
她伸手扯住江晚吟:“等等,三妹妹。”
“阿姐又有何事?”江晚吟回头。
“你失踪的这几日,父亲和母亲急的坐立难安,母亲嘴角燎了泡,父亲更是犯了偏头痛,如今你既回来了,也该回府先瞧瞧他们才是。”江华容道。
她一开口,江晚吟方意识到她在上京还有个伯府的家。
也对,她虽一回来便住在了公府里,但说到底,是来进学的,伯府才是她的家。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确当回府。
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但她这父亲待她一贯冷漠,既能做出让她替长姐圆房的举动,又哪里会在意她的死活?
嫡母更是。
想来,他们恐是担心她因被推出去一事心生怨愤,怕她将事情都抖落出来吧。
江晚吟的确是这样想的。
如今她已没什么后顾之忧,虽有牵绊,但血海深仇岂是轻易能忘的?
昨晚的一时放-纵已经够了。
若是回府,她怕是不那么好回来了。
于是江晚吟并不应。
她神色淡淡,不紧不慢地要甩开长姐的手:“阿姐,不差这一会儿,老太太和长公主待我极好,我既已回来了,也当先去看看他们。”
“你先别急。”江华容却握住她的手不肯放,低低道了一句:“忘了同你说,你出事后,父亲也派了人去青州宽慰你舅舅,算算时间,此刻他们差不多已经到了,你当真不回伯府去?”
去青州?
偏偏这个时候?
江晚吟眼帘一掀。
明白了长姐的意思。
恐怕宽慰是假,威胁才是真。
他们分明是要拿她舅舅,来逼她封口。
江晚吟忽地停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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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下结尾,舅舅出场太早了,还是先解决姐姐爽一点。大家自己清一下脑中的存档(我有罪),然后因为存稿被推翻了,所以下章改成周六上午更,抱歉,多发一点红包,100个。感谢在2023-02-23 01:08:28~2023-02-24 00: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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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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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吟早该想到的。
她失踪这么多日, 长姐怎可能一点动作也没有。
便是她没有,顾氏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父亲说了, 你不要胡闹,万事大局为重,先回伯府去。”
江华容背着陆缙,压低声音。
江晚吟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原来她的一条命,在父亲眼里只不过是胡闹。
还是父亲亲自派去的人。
可真是好,好一个顾全大局的父亲。
偏偏舅舅,的确是她的死穴。
江晚吟攥着手中的帕子,深吸一口气, 还是答应了。
“好, 我回去。”
江华容见她答应, 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领着她上了马车。
“郎君, 三妹妹腿脚不便, 我陪着她走一趟。”
这种事天经地义, 孝道伦理约束着, 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陆缙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猜测必定是为了遮掩。
江晚吟刚回来,这个时候她若是出事, 江华容便彻底洗不清嫌疑。
伯府不会这么蠢。
想来,伯府应当是拿捏了她的把柄,想要让她闭口。
陆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便派了康平去护着:“也好, 只是红莲教的人还作乱,让康平陪着你们去。”
他凛着眉吩咐了一声, 康平立马带了一队卫士出来。
乌泱泱的一队人跟着,江华容心里一惊。
江晚吟心底稍稍安定了些。
一行人声势浩荡地朝伯府去。
此时,老太太和长公主也转醒了,陆缙便先回府拜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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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快到了忠勇伯府。
忠勇伯并顾氏皆在花厅候着,当瞧见江晚吟被江华容带回来的时候,他们着实松了口气。
自从江晚吟失踪后,这些日子顾氏一直提心吊胆,巴不得江晚吟自此没了才好。
她看的很清楚,此次已经撕破脸了,江晚吟只要活着回来,必然不会再帮她们隐瞒。
于是顾氏立即派人去了青州,即便江晚吟回来了,也好用作威胁江晚吟的筹码。
幸好,在江晚吟回府前的一刻,拦住了她。
忠勇伯虽不大愿使此种手段,但为了伯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行人见面的时候,江晚吟才总算明白什么叫假仁假义。
在座的皆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母亲,长姐,是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却也是能将她毫不犹豫推入火坑的人。
至亲至疏,大抵便是如此。
顾氏一见到她,便亲热的过来拉她的手。
江晚吟却直接抽手:“母亲不必兜圈子了,我舅舅现在如何了?”
康平还守在外头,一群卫士,皆是七尺男儿,雄赳赳的,气势迫人。
顾氏抿着唇笑:“有话屋里说,你父亲听闻你回来,特意让厨房备了宴,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哦?”这不过是客套的话,江晚吟却当真看向忠勇伯,“我爱吃的?那我该谢谢父亲了,只是不知父亲都叫人准备了哪些?”
这个孩子一直养在外头,忠勇伯哪里知道她的喜好。
闻言脸色一变,怨怒地看向顾氏。
顾氏哪里料到江晚吟这么不给面子,竟是连客套也不肯,连忙打圆场:“菜色太多了,一时倒记不清了,鸡鸭鹅,牛羊鲜,应有尽有,咱们进去再说。”
忠勇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抵着拳咳了咳:“你母亲说的对,若是不合心意,只管叫小厨房再做便是。”
“父亲费心了。”
江晚吟淡笑一声,不再做这些无谓之争 ,随他进去。
进了门,忠勇伯大约也是觉得愧疚她,亲自替江晚吟布了菜,夹了一大块肥美的鲈鱼递到她碗里。
“来,尝尝这个,鲈鱼配上莼菜,最是鲜美。”
江晚吟却只将手搭在膝上,并不动。
“怎么不动?”忠勇伯问。
“吃惯了粗茶淡饭,有些不习惯如此精细的食脍。”江晚吟淡声道。
忠勇伯脸色一僵。
江华容面色亦是难看。
“从前是我对你们母女照顾不足,可你也当理解我的难处,你母亲自从毁了容之后,脑子也不好了,她得的是疯病,发病时伤我也就罢了,还伤了你弟弟。再将她留在府里,恐会惹出事端来。无奈之下,我才将你母亲送到了庄子上,也是想叫她养好病,谁知……她就那么去了。”
忠勇伯搁了筷子,不无叹息。
“母亲有疾,那我呢?”江晚吟反问。
“大夫说了,这个病恐会传子女,你父亲也是为了府里人考量,才将你一并送了出去。”一旁的顾氏忽然道。
“再说。”她忽然笑了下,“这些你一直养在你舅舅家里,想来过的也不差吧,怎会连鲈鱼也不识?”
江晚吟倏然抬起了眼。
他们知道了!
难怪,他们直接用舅舅来威胁她。
“你莫要这么看我。”顾氏冷冷一笑,这也是她偶然发现的,她之前派去青州的人虽没找到裴时序是谁,但回了庄子上时,却从看管庄子的仆妇口中打听到了一桩秘闻。
“敢拐带伯府之女,你舅舅胆子倒是大!此番我们派人过去乃是名正言顺,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