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骤然而停。
在此范围之内的所有修行者,猛的都气血上涌。
越是强大者反应越大,甚至有甚者忍不住都吐了数口鲜血,震伤了肺腑。
却都一个个胆寒若襟,大气不敢出一声。
而那道君投影,却似一无所觉,或是说毫不在意。
只是模糊的身影,越发透明。
缘…来…缘…起!
那道君投影看了看自己那渐渐透明的双手,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反手向下一按。
无声无息,那张府所有的一切,具都被无形的力按入土中。
片刻之后,哪里还能看到半点张府的影子,只留下一块稍显平整的平地。
那道君似乎还是不甚满意,双手虚划,周边几棵大树飞起,零零散散的植入入那平整的土地中。
待到完成,一眼看过去,似乎此处原本就是这样,自然无暇。
道君投影,稍稍有些沉默的看着此处。
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就当道君投影消失的时候,倒霉的李淳高又遇上了让他为之惶恐的上/位者。
龙湖州都统。
夏侯无渊。
李淳高战战兢兢,他觉得他今年肯定有点点背——他甚至想,过一会儿是不是需要到庙里去求一下神,去去晦气。
道教的人与朝廷的人先后而至。
李淳高他不是笨蛋,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这大概是大夏皇室与天地道教之间……
纵然有所猜测,他也万万不敢与夏侯都统主动提起说,刚刚一名道君投影来过。
他要真要敢说,他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手中的茶盏被放下,夏侯无渊冷冷的扫了边上李淳高一眼,直惊得李淳高又是一身冷汗。
这夏侯都统气势太盛,给李淳高的感觉犹如猛兽,似乎稍不留神就会夺其性命。
但在李淳高心中,那道尊的投影显然更胜一筹——于无声处夺人心魄,这显然是两个层次。
“这么说来,那厨子许凡倒是一名君子了?”夏侯无渊声音冰凉,却又隐隐带着某种磁性,显然是功法的缘故。
李淳高低着头,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外界对这一位可有诸多传言,其中最为公认的一条便是喜怒无常。
他李淳高还没活够,万事还是小心得好。
夏侯无渊摸/摸下巴,剑眉轻挑,心中越发疑惑。
不对!
这与玄师所说完全不一样!
怎会如此?!
那日玄师只说了一句话,“浮屠现世,缘起缘灭;一剑光寒,无法无天!”
还给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名字便就是许凡!
为了这一句话,这一个名字,玄师付出了一道百年玄身。
说是付出了一条性命也不为过。
如此大的代价,却只得一句话,一个名字。
纵然玄师没有说再多,但能让玄师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终究不可能是一位普通人。
厨子?君子?
这些都不可信!
夏侯无渊面色一冷,再次看向边上的李淳高。
李淳高低着头,哭丧着脸,感受着夏侯大人那刀子般的眼神,越发觉得自己有够倒霉。
“那个许凡现在何处?”夏侯无渊淡淡的说了一句。
李淳高脸色一僵,怎么又是这个许凡??!
天色已深。
月圆星稀。
当李淳高举着火把来到张府所在地的时候,张着的嘴就没合上过。
张府呢??!!
这不对啊!
怎么会这样!!!
李淳高的人生观受到了重创。
但他到底没有笨到无可救药,恍惚之中一个答案跃入脑中。
李淳高倒吸一口冷气,咽了咽口水,强制使自己冷静下来,装作与边上所有人一样惊讶。
心里不停的祷告,只求那夏侯都督没看见一点异常。
他到底高看了自己。
他刚刚所有的一举一动,莫不在夏侯无渊的感应监测之下。
但夏侯无渊却未曾上前逼问。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来一颗白玉珠子。
松开手,虚空放置。
那珠子奇妙的悬停在半空之中,渐渐的散发出淡淡的紫光。
夏侯无渊一直冷静的心境,到底出现了一道裂痕。
紫光……怎么会是紫光!?
竟然有道君出手?
面无表情的收了珠子,夏侯无渊再次环顾了下四周。
细长的凤目中,闪烁着莹莹蓝光。
当看到正中的那颗树时,夏侯无渊皱了皱眉头。
那树的树干之上,用道力刻着一句话,或是说一个词!
速离!
紫光爆/射!
夏侯无渊闭上双目,当他张开双眼,眼角似有泪渗出。
他脸色极为难看。
这分明是警告。
一名道君的警告!
而且若是夏侯无渊没有看错,这名道君已经无限接近【神台】。
不可力敌。
夏侯无渊咬了咬牙根,冷俊的面容也变得格外/阴沉。
李淳高壮着胆子走到夏侯无渊的边上,“大人,这里……”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侯无渊扬手打断。
撇了李淳高一眼,夏侯无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衣玦翻飞,走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倒是李淳高被那冰凉不含一丝感情的眼色,给冻在了原地,半天都动弹不得。
跟随李淳高一起来的手下,也都傻傻的站在那里,压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寒风起,李淳高打了个寒颤,虽然他并不清楚夏侯都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直觉的觉得这事八成是闹大了。
但这与他这个小人物又有什么关系,天塌下来自有那高个子顶着。
与他无碍。
当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许凡走到了千丈崖的入口。
冷风长啸。
一道又一道的风,在此处被切割、回旋,发出凄厉的嘶吼。
胆小的人别说进去了,便是听见这声音也会吓得半死。
许凡回首来时路,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歹是走过来了。
但许凡清楚,这不是他跑得够快,纯粹是莲子的庇护。
没有犹豫,许凡迎着狂风,走进了千丈崖。
千丈崖之所以难走,便是因为这里的风,太诡太突然,而涯路又太窄。
人要是稍不留神,下盘不稳,就会被大风扫落。
这一落可就真就是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
数百年来,这千丈崖低,也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遗骸。
才往前走了十来米的距离,拐过一个弯角,许凡眼前顿时一亮。
视野开阔是开阔了,但这路……
许凡低头看去,却发现这千丈崖的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千丈崖根本无路。
这路本就天生,一座崖头连着一座崖头,断断续续,勉勉强强的连向远方。
中间有不少路,都是断的,人要么直接跳过去,要么爬下去,找到崖与崖间空隙最小的地方,再跳过去。
这当空一跃,生死不知。
若是突然有狂风刮过,空中无法受力,十有十是个摔死的下场。
即使准备好了抓钩绳索也无大用,这些山崖石质长期受到大风的侵蚀,都过于松软,浅浅的抓/住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运气不好,遇到狂风,抓钩脱落,一样得摔。
胆子再大的人,见到这样的路,这样的环境,也会心有怯怯。
这简直就是一条找死路。
没有大毅力、大胆魄、又有哪个凡人愿意走上这一条路。
许凡嘴角微微有些苦涩,他终究是小瞧了这千丈崖的危险。
可惜此时,他已回头无路。
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按下心中杂念,许凡伸手捏了捏怀中莲子,心中顿时一定。
这莲子也不知是不是他许凡的机缘,在他附于这具肉/身之时,就挂在这肉/身的项上。
种种玄秘,妙不可言。
若非这莲子能力玄奇,他许凡也不可能算计得到那张家三口,报得了这肉/身大半因果。
只是……
这莲子本身……恐怕又牵扯到了一桩更大的因果……
此中奥妙,却不是此时的许凡能看透得一星半点的。
这因果再大又如何,他许凡一一接下就是。
外力可助不可求!
踏上窄窄只容一脚的涯道,许凡的心,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纵然边上就是万丈深渊,纵然狂风正在迎面呼啸,纵然前途未卜生死未知,许凡此刻的心境却安静得犹如天山镜湖,倒映世间不染红尘。
这条细细窄窄长长的涯道,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在意,也没有那么让人心慌。
路,就只是路而已。
许凡修行了二十多载的外功寒螭罩,于无声无息之间破了那最后一道关卡。
由外入内。
外至先天。
内入先天天下惊,外入先天无人知。
内功入先天,内外交感,龙腾虎跃,气势磅礴,可以说是想隐藏都藏不住。
外入先天,却是血肉交融,无声无息,几乎没有任何异相。
说到底,这外入先天入的是自身血肉,而非内入先天那般与外界元气交融,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声势。
二者相遇交手,能胜的却大都是外先天。
这不仅仅是因为外先天过于稀少,常人难以得知其中玄妙,更是因为内外之别。
就算资质再差,能入内先天,修行的大门也勉强开了一丝。
入先天,塑灵引,这倒也不是一句空话
可惜大都落于下乘,根基不够,这后天而来的灵引资质也都惨不忍睹。
能操纵的天地元气也少得可怜,极为不稳定,哪怕内力无始无终,却终究敌不过外先天无尽气血之力。
这还真不是内不如外,而是大多数人都走错了路。
一步错,步步错。
只有极少数人方才知道,以武入道,武是根基,入是先天,道是灵引道果。
根基有多强,那么最终的灵引道果便有多强。
只一心想着入先天,各种灵药灌溉拔苗,武道根基孱弱,最终的结果自然不忍直视。
而外先天与内先天完全不同,所走之路没有丝毫的捷径,除了吃苦也只剩下吃苦。
哪怕再好的外功灵药,不经过一番痛苦的打磨,也揉不进血肉之中。
外功无捷径。
内外之别相差甚远。
何况,外入先天,距离道门还有一道门坎,灵引道果还差上那么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