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出廊庑,傅瑶恨恨地瞪了眼微玉,又傲慢地瞥了眼小宫女,身后忽然走出个丫鬟摸样的小丫头上前要一手拦住微玉。微玉稍稍退后一步,将几人拉出距离,随即微微一笑:“傅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廊庑外,只得几盏幽幽萤火般的小灯点着,身后,镜池的雾气幽幽散来。傅瑶不说话,倒是逼视着微玉突然朝镜池边靠了靠,微玉看得眉头一蹙,随即却笑道:“我不知道傅小姐要做什么,但我得劝你一句,湖水寒凉,莫掉下去冻坏了傅小姐的身子骨,以后可有得好受。”
微玉的话听在傅瑶耳朵里却是讽刺,她忍不住却狠狠地看着微玉:“纵是苦肉计又如何,我就是要你身败名裂!”
这话听得微玉眉头一蹙,见傅瑶又朝湖边退了一步,她冷了声音,喝道:“愚蠢!”
傅瑶被她这般呵斥,激得一跺脚,却是朝微玉扑了过来:“你这贱人!都是你,都是你,二皇子不要我了!”
微玉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稍稍怔愣,随即又是一个闪身躲过傅瑶,仍是冷着声音道:“愚蠢!”
傅瑶被激得张牙舞爪,却见身边的小丫头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忽地就停下了自己的凶恶模样。
两人的举动微玉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疑惑,傅瑶可不是个受小丫头摆布的人,那么,到底是谁给她出的计谋?
也是这傅瑶冲动易怒,被她激将得反扑向她,否则方才她若真“失足落水”,单凭她们两人的纠葛,她便脱不了干系。
微玉突地睇了眼请她去飞镜轩的小宫女,难道是齐妃?不对,她和齐妃无冤无仇,她不会这样做,忽地,她跨出一步逼近傅瑶,恶狠狠道:“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傅瑶被她这模样吓得连连退了几步,又看了眼她身边的小丫头,呐呐道:“没,没谁……”
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小宫女却看了眼飞镜轩,轻声催了催道:“殿下,齐妃娘娘还等着您呢……”
微玉却陡然蹙了眉:“齐妃娘娘为什么叫我去飞镜轩?”
小宫女见微玉又如此问,这才道:“齐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听说殿下一连猜对七八个灯谜,觉得殿下甚是聪慧,齐妃娘娘没见过殿下,贵妃说不如请来一见,和聪明人说说话也是件美事。所以……”
微玉眯起眼,弯了嘴角笑道:“所以,其实是贵妃娘娘要见我呀……”
照理说,除去冰嬉那一次,她和贵妃并无恩怨,只是那一次,她便能察觉到贵妃对她心怀怨恨。如今她又不依不饶……想到此处,微玉忽地一震,原来贵妃的这一切压根就不是为了珞龄,而是她!
因为珞龄听了宫人的话于是有了灯会这一出,又因齐妃请她前去飞镜轩,也才有了傅瑶半路截她,再因两人“争执”,傅瑶被她推入水中,贵妃真是打得一盘好算盘,处处是她算计好,却又处处和她没关系。
听得微玉这样说,傅瑶却猛地摇头:“不是,不是!”
微玉见她如此,不由好笑,只是却贵妃选了这样一个人对付她,也实在是瞧不起她了,猛地,她沉了脸色:“难道你知道是谁要见我?这样就狗急跳墙,说你蠢实在没错!”
傅瑶指着微玉“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接着,微玉就听到一道冷冷地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道安宜公主冷宫四年换了性子,原来不过都是装出来示弱的?”
微玉听得一怔,回过头,纪廷正冷眼看着她,她不由蹙了眉:“是贵妃叫宁王来的?”
纪廷却疑惑地凝眉:“我去飞镜轩和你们南楚太子说说话。”
微玉见状暗叹一口气,不是就好,面上却轻轻笑了:“如此,不过倒真是巧,叫宁王见到我的真面目。”
纪廷拧眉看了眼微玉:“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说完,他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微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眸静静垂下,黑沉沉的夜色压在她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旁憋着怒火的傅瑶却再次发作,冷嘲热讽:“冰嬉那日,你的宁王未婚夫君就是这样丢下你走的,今天还是!”
微玉却陡然眯了眼,一把抓住傅瑶的手腕:“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日在我耳边尖叫的是谁?我不说是放你一马,你却毫不自知还敢跟我提冰嬉!”
傅瑶吓得一愣,旋即回神,她突然甩开微玉的手,眼里是一不做二不休的锋芒,就连在她一旁的小丫头都没能拦住。微玉被她看得一惊,心道不好,却不等她躲避,傅瑶已然使足了力,一把将微玉推得连退几步。
微玉方想稳好身子,却不料傅瑶跨步上前再次发力,微弱,虽已尽力应对,却仍是一个站立不稳。
但听湖水猛然噗通发出一声巨响,微玉只觉得浑身冰冷,体温被一丝丝剥离。隔着飞溅的水花,她看见月光冷冷洒在湖面,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当年宫变。也是冷冷的月光,她孤身立在慎行司外看着纪廷离去的方向,突地一把锋利的钢刀从她背上劈过,温热的血霎时浸透衣背。她无力地回转身,远处是匹高大的枣红马,一个穿银色盔甲的男人骑在马上静静看她,月光映在银色盔甲上泛着冷冷的光……
身体瞬间麻木起来,微玉无力地向湖面伸手,人却一寸寸向下沉。湖水漫过她的脸,她甚至感觉不到冷了,看着自己枯槁的头发飘荡在蓝色的湖水里,她突然僵硬地笑了笑,这就是死的感觉吗……又要体会一次了呀……
忽地,快要失去知觉的微玉听到又是一声水响,接着一双厚实的臂膀拥住了她,她意识恍惚地笑了笑,是谁……真暖和呀……
意识一片混沌,微玉恍惚之中听见有人惊呼,有人哭泣,朦朦胧胧的感觉里,只觉得那哭声痛彻心扉。当初宫变,她后背负伤,血流了一身,意识恍惚中,清溪也是这样哭着。
那时候她费劲了力气睁开眼,往日的荣华富贵却化作云烟,头顶是黑逡逡的青瓦,鼻尖还能闻到血腥味。清溪在一旁哭肿了眼,见她醒了满脸的惊喜,声音却是沙哑的,她知道,那是哭哑的,被清溪这样守护,她觉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