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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元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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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秦杦歪靠在车栏边上,懒懒抬眼望月。岑炽悄悄进来,手里攥着根细长的红绳。

秦杦不知道王爷要干嘛,转头瞪他。岑炽笑了笑,举起红绳。

“怕你跑了,来,咱把绳儿系上。”

说着,他将一端从窗口扔出去,套在窗边的马脖子上,然后微笑看向秦杦。

“哼。”秦杦轻哼一声,白皙的小臂滑出长袖,转眼便被系上了艳丽的红绳。

“好看!”王爷大笑,坐在一边又好奇问道,“你前几个月上哪儿去了?找都找不着人。”

“蜀地。”秦杦扭头不想看见他。

岑炽失笑:“你莫气,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也是知道的,皇兄不好伺候。”

秦杦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才扭回去看他:“皇帝究竟找我干嘛?”

“仰慕你的诗才……”

秦杦翻了个大白眼,他不信皇帝的动机真有这么纯洁。

“有酒吗?”

jūn_duì停了下来,马车也停在一家豪华的客栈前。

“绿绮庾楼弄,

残蟾半窗明。

只知山简醉,

彻夜我独醒……”

秦杦借着酒劲吟诗,抱着酒壶不撒手,岑炽老半天也没能把秦杦弄下车。因为他发现,刚刚的红绳似乎系得不太正确。

“嘿嘿嘿,傻子!”秦杦脸色潮红,伸了根手指往王爷脑袋上摁,“大爷告诉你

,那昏君一定是窥觑老子美色!他一定两年前就……”

“嘘!”

岑炽被这话猛地吓到,连忙捂住秦杦的嘴。等等,两年前?

他怔愣片刻,想起秦杦是怎么出名的了。

嘉熙十五年,元宵之夜。

还是皇子的岑炽被兄长残忍地拎到父皇跟前。趁着兄长和父皇交谈的间隙,他默默抬头,只见兄长一脸猪肝色。

“父皇,您必须让人把宫中所有宫室的后窗封上。老二成天乱闯宫室,实在是……”

岑珩正提笔写着什么,听了大儿子这番话,淡淡瞟了一眼二儿子。

“东宫的事你自己处理,干朕何事?”

“可是老二他……”

“是啊皇兄,父皇身体不好,咱还是私了吧啊,私了。”岑炽凑到兄长耳边悄声道。

岑熠狠狠瞪向弟弟。

“还有事吗?”岑珩停笔,细细看了看红绫上的墨迹。候在一旁的粟青尚未成为丞相,而作为翰林院侍诏,接过了皇帝一时兴起亲自写的诏书。

“无事。”岑熠咬牙切齿,正欲拉弟弟告退,却被叫住了。

“无事正好,去,把这事处理了。”

岑炽默默避开皇兄吃人一般的目光,比自己还小的翰林院侍诏则面无表情地等着他们。

“你也得过来!”岑熠揪着弟弟,三人一同走出了紫宸宫。

岑熠和岑炽兄弟俩是同一母所出,也就是出自去世多年的云皇后,感情比其他兄弟要深厚得多。可对岑炽来说,和兄长感情好,不全是好事。

两人一个爱风雅诗词,一个爱刀枪剑戟。虽然岑炽是习武之人,可总不能对哥哥出手,每回都被欺负地很惨。他也不是光挨打的,习了那么多年武,翻窗肯定是会的。于是,岑炽常常神秘出没在东宫的宫室里,坐拥东宫众窗。

岑熠很无奈,安插再多的侍卫,也拦不住一个武功高强的弟弟翻窗进入自己的寝宫。这不,今日元宵,他正在寝宫中的大浴池沐浴着,一颗脑袋便从窗口探了进来,惹恼了他。

岑炽跟着兄长和臣子走到殿外,就有轿子来接。

“要去作甚?”

他疑惑地朝兄长望去。

岑熠显然也不知道要干嘛,方才只顾着生气,忘记问自家伴读了。刚要问出口,清冷的少年已经先行一步,上了轿子走远了。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岑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上了自己的轿子。某种角度上看,父皇和那位少年侍诏看起来不像是君臣,倒像父子。一模一样的清冷性子,一模一样的高雅举止,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怪不得父皇喜欢粟青,给他这么高的官位。

一路莫名其妙地出了宫门,又到了皇城门口,沿途灯火通明,花灯千百盏,辉罗耀烈。一年难得热闹一回,岑炽望着外边景象,瞪直了眼。

皇城门下铺着奢华的红绒毯,延伸到远处。少年侍诏持着诏书优雅地走下轿子,把红绫给了宣旨太监。

“皇帝诏曰:今国祚承平,山河一统,国固民安,为示万民同乐,特许今夜金吾不禁,各方举子,可谱新词新诗于大内,经朕御鉴之绝品,当度曲演唱,并许广为流传,另予嘉奖,钦此。”

围观的百姓一时议论纷纷,岑炽立时明白了,这是父皇在宫里无聊,要搞事情啊!还让皇兄过来监督!这节日活动不错,皇兄定然喜欢……

“喂你们几个,还不快帮忙扶着……”蒋成仁一面紧攥着钱袋子,一面拉扯着喝得不省人事的秦杦。陪同出去玩的几个京城少爷不敢得罪这位江南来的权贵,积极上前去扶他怀里的少年。

秦杦喝得双眼迷离,面泛桃红,见面前有人,便一头栽去,嗤嗤乱笑。

“够了!少发酒疯……”蒋成仁趁机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巨额银票,然后一把将他从那纨绔子弟的怀里拉回来。

“嘿嘿,前面有花……”

“灯来的。喂!别乱碰……”

“灯啊?”秦杦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脚步一偏,又倒在蒋成仁身上,“一只灯,两只灯,哥哥呀把你等三更……”

“唱的什么!”蒋成仁哭笑不得,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面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行人感到好奇,其中一个问了下周围人,方知皇城门底下,皇帝在搞活动,派了太子和二皇子来监督。

“新词新诗?”蒋成仁喃喃,扭头看了眼背上的大膏药。

“我!我,去……去那啥……”秦杦兴致勃勃地跳下地,晃悠着往前走。这里人头涌涌,蒋成仁生怕他摔了,急忙追上。

只见城门底下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豪华至极的桌案,案上放着价值连城的上品文房四宝,边上站着几个一看便知是有分量的老太监,不远处还设了三席桌案,中间那身着杏黄色袍服的是太子,暗黄色的是二皇子。而他俩侧面穿紫袍那位,就是皇帝身边势头最盛的人,十五岁的翰林院侍诏。

看四周的情形,应有不少人献过诗词了。蒋成仁见秦杦蹦跶了过去,不像是站不稳的样子,便在人群中放松地享受节日氛围。

秦杦晃悠悠地走前去,一名太监满脸堆笑迎接。唔……头有些许晕,眼也有点花……写什么呢……上好的文房四宝在眼前荡来荡去,秦杦嘿嘿一笑,抓起羊毫,蘸了蘸墨,挥袖下笔。

坐在十米外的太子殿下直盯着他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眸色晦暗不明。

“哥,这个有意思!”岑炽没一会儿便看出这是个喝醉了的少年,模样还真好看。

“嗯。”

兄长难得同意一回自己的话,岑炽偏头看了过去,感到很不可思议。

秦杦晕乎乎地作完诗词,也不知自己写的什么,起身就四处乱走。灯火阑珊处,一人身上的杏黄袍似在闪耀,他下意识地往那人的方向走,脚步虚浮。

岑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漂亮的少年带着醉意走来,眼看就要摔倒,他立刻起身前去把人抱住,完全是不由自主的。一触碰到对方纤瘦的腰身,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嘿嘿,嘿嘿嘿……”漂亮无比的少年比自己矮小半头,扬起下巴瞧他,笑个不停,“你谁啊,抱我要给钱的……”

浓郁的酒香丝丝散发在空气里,岑熠可以很清晰地闻到,一时竟也有了几分醉意。一旁的老太监连忙上前要扶少年,岑熠刚想说他自己抱就行,让老太监上一边待着,话未出口,少年扭头眯眼瞧了瞧老太监道:

“你,你走开,大爷我……唔……只有好看的人能抱,嘿嘿嘿……”

老太监默默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见太子殿下用眼神示意他走开,便退下了。

岑熠心一动,垂眼认真往少年的白皙的脸庞上看,顿时被那双迷离的桃花目吸引了。因为醉酒,漂亮的眼睛也带着酒韵,有些红红的,十分魅人。不止那双眼,秀气挺翘的鼻子,红润莹亮的唇瓣,白若美玉的两排小齿,都一刻不停地吸引着岑熠去靠近它们。

远处人群的喧闹似与他们隔绝开了,千里月下,万家灯火,仿佛只有他和怀里的少年,存在这天地间。

突然。

“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怀里人嗤嗤笑唱,“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岑熠:“……”

刚刚的错觉是怎么来的?

“十八摸,摸到呀,大姐的沟里边,好似洪泽湖水波连天,还有一座小金山,哎哎哟,还有一座小金山……”

蒋成仁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杦写完诗了。当他急急忙忙前去要拉秦杦回来时,看到秦杦赖在太子怀里发酒疯唱歌,听到的已经是最后一摸了。太子的表情僵硬,生生盯着蒋成仁看。

宫灯垂在头顶燃着,窗外的月光也洒进了殿。当今皇上坐在桌案前,思绪万千。

“皇上。”少年丞相轻声提醒,拿了本奏折扔到他面前。

岑熠抬眼瞪去,粟青毫不畏惧地反瞪回来。

“哼。”皇上坐直了身子,避开臣子的瞪视,继续提起朱笔批奏折。

粟青从他手边捡起几本奏折,复查有无不妥之处。连翻几本,上边无一例外,写的都是“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岑熠几分心虚,开口掩饰:“先帝在世时教导于朕,帝王者,臣子应揣其心思……”

“皇上累了的话,今日便到此为止,臣先行告退。”粟青才不信他的话,皇上就是想偷懒而已,自己还待这儿作甚。

“还不能走!”皇上叫住了丞相,“你可记得两年前先帝御鉴的诗词?现在放哪儿了?”

“臣不知。”

“当年你是翰林院侍诏,怎会不知?”

粟青回头,静静看了他几秒后,不紧不慢道:“手迹被先帝所藏,不过臣记得其内容。皇上若是忘了,臣可告知。”

“你倒是明白朕想的什么。”岑熠勾起笑来。

“三雅香醪惊晓枕,千金一刻晨兴。良宵灯月动师京。玉骢游绮陌,闲作鬼神惊。

一弄哦成泣笔落,夜中寒映天星。朱门人悄复追情。九光灯下语,愁满御风亭。”

清越动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窗外掠过几只鸟的黑影。

“秦瑶卿,他——”粟青似是还要说什么,但适时住了口。

岑熠脸色微变。

“皇上也知,二王爷与他交好。”

“是。”岑熠盯着粟青,试图看出他的表情变化,可惜,这人和父皇一样,叫人什么也看不出。

粟青不再说话,起身告退,留皇上独自一人在殿内思考。

半晌,皇上丢开手里的奏折轻笑。

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元夜的情节参考了柳永在宋真宗时期于元夜作词的事件,柳永写的《玉楼春》(昭华夜醮连清曙那首)有人考证是首谀词。本文中秦杦写的《临江仙》是纯抒发他个人情感的,与政治无关,且本文虚拟的朝代政治较清明,词作并无讽刺意味。因此两件事的性质是不同的~

还有,前面那首秦杦随便说的五言短诗和他写的词,都是我自己写的……写的不好还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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