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吃下一粒解药后收起瓷瓶, 上前对准了睡穴正欲点下去,却见那双深邃的凤眸倏地睁开。
男人那双星眸几欲喷火,咬牙切齿, “蠢货,认清谁才是你主子!”
白鸦当即一惊,无措的收起手后退半步,“公... ...公子?!”
这是另一个公子罢?
安眠的香气缭绕在半空, 姚宣辞暗中等候许久等了这一瞬间的时机, 极力冲破牵制禁锢,只有这片刻的喘息。
他抵抗着侵袭而来的睡意,凌厉的目光狠狠刮过一旁惊呆的观长, 狠厉低喝,“滚开!”
他失了先机,又被这些外屋压制,只能暗中潜伏着,等待最好的机会来临。
意识再度浑浑噩噩起来,眼皮沉甸甸控制不住的要合上, 姚宣辞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命令, “收针……出去。”
白鸦有些犹豫, 他本是坚定不移信服自家公子的,可另一位公子冒出头来,却发现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他们自己的认知不同, 互视为敌罢了。
他该听哪一位公子的话?
观长则叹息一声收起银针, 将布包重新包好,“这场较量本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为了姚世子的身体, 还是莫要剑走偏锋而行了。”
白鸦思索了几番, 决定暂且隐下此事,第二日寻了个机会,便连书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去涑州方向。
书信才离开皇城,郑国公指意门下官员勾结匪寨,庇护其抢夺官银的罪证便被呈在了天子手中。
证据确凿,朝堂之上无人敢质疑,更有朝臣严肃禀言,这被掠夺的金银财宝大多用在了拉拢朝官之上,恐有太子刻意示意而为。
罪证整齐俱全,郑国公直接问罪入狱,大理寺少卿姚宣辞奉天子之命审查东宫。
姚宣辞接下这道旨意,出宫后便让人给邢昀京传话,“去昌运楼等着四殿下。”
暗中搜集那么久的私自贩盐之证,也该派上用场了。
夜色茫茫,莫城百姓早已陷入寂静沉睡之中,年过半百的打更夫手提灯笼,一手握着更鼓,不疾不徐走在黑暗的街道里。
夜空中月色朦胧,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石板路,墨崖一脸头疼至极从窄巷里出来,无语着往客栈赶去。
郑二姑娘如今有孕,知道自己肚里是皇家子嗣,便开始肆无忌惮的折腾。
今日本是要跟随夫人一起离开莫城的,偏生郑二姑娘把自己作到动了胎气,他只能拜托温公子先带着夫人前往鹤城,自己留在这里处理郑二姑娘的事。
墨崖终于看到了客栈门前的灯笼,狠狠吐了口气。
公子说了,等夫人前往鹤城便可以收走侍卫,把二姑娘留在莫城不必再管,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了,心道此时夫人肯定在鹤城落脚了,那他也抓紧走。
连夜就走!
墨崖回客栈就开始收拾行囊,背着简单的包袱骑上马,临到了城门口,忽然看见好几支夜里巡城的卫兵举着火把,神色匆忙小跑着往城中跑去。
“快快快,拿上水桶救火!再多喊上几个兄弟们,火势太大了!”
“他娘的,大半夜哪户人家这么不小心,腊月刚开始就冻得受不了,这下直接火烧屁股可够暖和了!”
“好像是烧到隔壁宅子了才有人报信,那户人家估计活不成。”
墨崖听着路过的几个卫兵边跑边后议论,心中微微好奇,不过看着马上要关闭的城门,狠狠一夹马腹,正欲驱马之时听道一句。
“这火烧得又凶又猛的,都跑快点,玉林巷前前后后那么多宅子,要是全遭殃可就坏了!”
墨崖当即勒住马,“吁——!”
他掉转马头,“是玉林巷着火了?”
“是啊。”
一个卫兵闻言缓了脚步,回头见是一个墨衣男子驾着马,火把往前递了递,便看清他眼中关切。
“兄弟,你该不会是有亲戚好友住在玉林巷吧?”
卫兵说着忍不住去瞥墨崖骑着的马,心道这马可是匹难得的上品骏马啊。
他有些眼馋,“兄弟,你要是过去,捎我一趟怎样?”
墨崖有些犹豫,按照公子来信所言,是将二姑娘里留在这儿,后面会自有人前来接手,他只要守好夫人就行。
不知公子派了谁前来,现在到没到……
他怕二姑娘趁乱跑了。
最终,墨崖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看,捎上卫兵驾马前往玉林巷,到了才知这火势是有多离谱。
他离开也就不会半个多时辰,汹涌火海几乎将整条巷子吞噬,狼狈不堪的城民百姓逃命奔出,空气中满是炽烫灼烤的热度,火光刺目如同白昼,烧红了半边夜幕。
墨崖转头,目光从逃窜而出的人群中一一划过,仔细的审视着不肯放过每一张面孔。
惊恐,害怕,疼惜气愤……没有,这些人里没有郑二姑娘。
墨崖再望向熊熊烈火,忽然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他有些不确定,这是煤油灯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不会闻错的,可是味道能强烈到飘到这里……这是有多少煤油被引着了?
他思索几番,正欲上前去边缘查看,便被人拦住,“你这小子傻啊,赤手空拳往大火里走什么,让开让开!”
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将墨崖拉着胳膊推到一边,墨崖见自己的马还在原地,便想牵过来,却似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对面寂静的屋檐上。
四五道快要融入黑夜里的影子蹲守在屋脊,几束冰冷嗜杀的目光无声锁定在他身上。
墨崖浑身紧绷起,是太子的暗卫。
他不该回来的。
皇城,刑部牢狱。
牢狱里光线昏暗,外面夜色浓浓,唯靠着几盏油灯照明。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沾染人命或是因朝政之罪被关押,不算宽敞的通道里每隔一段便有狱卒提刀把守,低浅不断的痛吟声从两边的木牢里传来。
每间木牢有一扇窄窗通风,可此时冷风呼啸着,寒意侵袭而来,牢中囚犯身着单薄的囚衣,盖着唯一的麻草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他们面前走过,有些囚犯抬头看去,一袭鸦青色衣袍的俊美男子面无表情往牢狱深处走去,狱卒拿着钥匙跟在身后。
“姚大人,温侍郎与郑国公在不同的牢房,您看您是先去……”
男人嗓音低沉,“温侍郎在何处?”
狱卒快走两步到了他前面,指引着恭顺道,“温侍郎已经认罪,如今是被关在西南角待开春后流放,姚大人随属下走便是。”
“不必,本官此行来见郑国公。”
狱卒连忙换了个方向,“国公爷在东侧。”
东侧深处的牢房与外面那些不一样,此地只关押了郑国公一人,此地空间大些,干净整洁,最起码床褥不是秸秆麻布,甚至还有个长窄木桌。
只是沦落至此,再好一些的地方,始终是牢房罢了。
郑国公身穿着玄色中衣靠坐在角落里,听到有动静,耳朵动了下,依旧闭着眼睛,直到开锁的声音响起,他睁开眼。
“怎么,姚世子要亲自审讯老夫?”
狱卒聪明的走开了,姚宣辞迈进牢房里,居高临下望着他,神色淡淡,“一切罪名全都堆在国公府头上,郑国公独自承受,不觉得沉重么?”
郑国公微微眯起眼睛,身在朝堂多年,他不慌不忙,仅有的一丝颓衰之色顷刻褪去。
“证据确凿,这些恶事的确是老夫犯下的错,一人做事一人当,姚世子不必亲自跑一趟,让老夫拉无辜之人下水。”
事情败露是他不慎,将太子供出来,国公府一样逃不过被满门抄斩的下场。
往前往后都是死路,郑国公惦念着东宫里那两个外孙,心思坚定。
而姚宣辞漫不经心的屈膝半蹲下,同一水平与郑国公对视着,不疾不徐低声道,“天子允诺,若仔细交代,可留下国公儿孙一命。”
郑国公目光微动了下,无声审视着眼前俊美冷漠的男人,似是要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真假。
而姚宣辞见他沉默,就知这一趟目的已经达到,随即起身,“郑国公好好考虑,事情还未彻底落定,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轻轻禅了下衣袍,“等另一案的罪证交上去,郑国公那时再投诚,可就来不及了。”
郑国公心一动,唤住离去的男人,“什么案子?”
姚宣辞微微侧目,平静道,“国公爷想想,我七八月里来回奔波甚至中箭受伤,是因何事。”
他出了牢房,似是想起来什么,回过身,“对了,还未恭喜国公爷。”
“听说二姑娘有孕,国公爷又要做外公了。”
郑国公当即浑身一震,“毓儿在你手上?!”
他扶着牢墙急切起身,失态冲过去,“孩子是谁的,她在哪儿?!”
在郑国公扑过来前,姚宣辞抬手将牢房关上,隔着牢房木柱漠然道,“父亲是谁的,郑国公心里该清楚。”
“你怎么找到她的?”郑国公伸出长臂抓住他的衣袖,又急又怒,“将她送走!”
郑国公府满门被关押,毓儿不能回来。
“我已经通知太子殿下派人找她了。”姚宣辞将自己的衣袖扯出,那双漂亮修长的双手轻轻一推,锁链牢牢扣上。
“我给国公爷三日时间考虑,希望三日后,国公爷与我交谈的时间能长一些。”
其实,他手中证据很多,又有几位殿下相助,有没有郑国公这道证词无甚大用,只是姚宣辞想让太子知道——他最坚固的一张盾牌最后也离他而去。
说罢,那抹鸦青色衣袍很快离去,消失在牢房之中。
这三日便格外煎熬,郑国公度日如年的熬过这漫长的三天三夜,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姚宣辞如约而来。
却见是四五个狱卒过来守在他的牢房外,手握着大刀严阵以待。
“你们这是做甚,姚宣辞呢?”
其中一个狱卒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皇城被围,东宫逼宫,姚大人救驾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