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耀眼的阳光透过楼外的那棵桂花树投在阳台上摆着的几盆多肉上,刚浇过水的多肉上盛着饱满通透的水珠,在阳光的映衬下闪闪发着光。
让人抓狂的蝉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偶尔还和树梢上站着的麻雀来个大合奏,即便是关着阳台的门也阻挡不了它们。
宿舍里嗡嗡作响的土黄色老吊扇卖力地转着,却丝毫感受不到它带来的风。
清脆的闹铃声响起,随后便是不满的哼唧。
坐在桌边不断模拟着一会儿答辩情形的小鱼儿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电池盖都弹到一边的闹钟,默默弯腰捡了起来,习以为常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唔……寝室长,你没跟宿管说吗?咱们寝室的空调都坏了三天了……”还躺在凉席上的人被磨人的热意折腾的心浮气躁的。
小鱼儿端正的站着,手里还拿着打印好的毕业论文看都没看一眼平静地答道:“宿管说了,电工最近光负责大一大二大三那边的就抽不开身,让我们忍忍。”
“靠!我们大四的不配拥有姓名吗?”床上的人实在是忍不住的一骨碌做了起来,蓬松的头发凌乱的顶在头顶,她看了看宿舍,“锦书呢?”
“在打电话呢。”小鱼儿朝着阳台挑了挑下巴,看着被阳光笼罩轻俯着身子的安锦书还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你啥时候毕业工作?”
“今天就要论文答辩了。”
“不是奶奶说你,当初都说了别上什么大学了,高中毕业就去找份工作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为了供你上大学花了多少钱?这四年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你看看……”
安锦书清秀的柳眉微微一蹙,将耳边的电话拿远了些。她葱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紫红的多肉,琉璃般澄澈的眼眸平静淡然。
“死妮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嗯……”
她这种敷衍的态度让电话那头的人气的又忍不住的骂了几句,“你这个赔钱货赶紧找工作,我养你这么大图什么!”
“已经找到了,后天就开始上班。”安锦书话音冷漠,在那人还准备说下一句时她有些不耐烦道:“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按下红色键,安锦书渐渐松了口气,世界都瞬间变得安静了。她看着面前的多肉又忍不住的伸手“欺负”了一下,轻声道:“难为你们陪我听这些了。”
当她回到宿舍里,看着室友心疼的表情,她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
“又是你那恶毒奶奶?”
“嗯……”
“哎哟我这暴脾气,现在都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样把孩子当成工具的人。”室友四年,她自然是知道安锦书过的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小鱼儿看着龇牙恨不得冲到人面前一阵狂咬的人,微微扶了扶额。她走到安锦书面前拉起了她微微泛亮凉的手,明明已经到了盛夏,可她的手还是这么凉。“怎么样?你奶奶是不是又要找你麻烦?”
“我都习惯了,没事的。”安锦书眉眼微弯,像个没事儿一样展露着甜美的笑容。
小鱼儿伸手捏了捏她肉肉的腮帮子不再多说什么,她们看了看时间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安锦书回头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几盆多肉,想着刚才看的天气预报有些不放心道:“多肉……”
“啊?喊我干嘛?”
安锦书和小鱼儿看着突然凑到跟前眨着眼睛一脸呆萌模样的人,安静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宿舍原本住了四个人,有一个出国了便只剩下她们三个。眼前这个姓郝名多柔,原本恬静的名字却成了郝同学一辈子的痛,从小便被淘气的男生喊多肉,不认识她的还以为她是个赘肉横风的人。自从她学会了自卫术后喊她多肉的人就没几个了。
安锦书指了指阳台的方向,小脸笑的涨红,“我是说它们!”
郝同学没有说话,缓缓上前一步冲着安锦书微微一笑,还没等安锦书反应过来便受到了她的猛烈攻击。当她们三个一路狂奔冲到教室的时候,导师们刚刚落座。
“法学一班毕业论文答辩正式开始,接下来按照学号顺序进行答辩。”
安锦书的气都没有喘匀,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忍不住的会心间一颤。她接连喝了好几口水才鼓起勇气走上讲台,整个教室蓦然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她。藏在讲台下的手紧紧的搓着,急促的心跳更是让她有些腿脚发软。她下意识的看向教室左侧的最后一排,虽然坐在那里的人并没有抬头看她,但不知为何只要能看见他的衣角,她躁动紊乱的心都能渐渐平静下来。这么多年,屡试不爽。
“各位学院领导、老师们好,我是法学一班的安锦书,今天答辩的论文题目是‘公众人物的隐私权保护’……”
轰鸣的掌声响起,安锦书朝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彻彻底底松了口气,当她走回到位置上时恨不得瘫在椅子上。
“锦书恭喜你呀,你的大学生活彻底结束了!”郝多柔满眼流露着羡慕,垂首看着自己手上的毕业论文暗自忧伤。
安锦书轻声应着,微微抬眸看着紧随着她的脚步上到讲台上的同学有些恍惚。四年的光阴稍纵即逝,仿佛入学就在昨日。庆阳大学法学院向来没有为难毕业生的惯例,只要不犯大错,答辩一定会过。她的答辩结束了,那就证明她的大学生活也真的和她挥手告别了。
小鱼儿全名于晓,学号在班里倒数第三。
按照习惯,凡事答辩结束就可以离开,不过能顶着等室友的名号偷偷看着暗恋许久的男生答辩,安锦书还是很满足的。
“陆子凌同学准备。”班长的声音雄厚沙哑,不过此刻念着陆子凌的名字,安锦书都觉得格外的好听。
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是西装出场,一码色的深黑中只有陆子凌与众不同。
他缓缓起身,微微颔着下颚,墨色般深邃的眸子不含任何情感,淡然的看了一眼讲台的方向便挪开了视线。天蓝色衬衫配上卡其色休闲裤,让人瞬间从肃穆中得到了一丝解放,却又不叫人觉得轻浮。他走起路来身形笔挺,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他习惯性的快步走着。
陆子凌经过安锦书那排时,坐在外侧的郝多柔忍不住的眼角抽搐,嘀咕了一句:“我去……他走路带风的?还挺凉快……”
他应该很喜欢这件衣服,常常能看到他穿,安锦书默默又在心里记了下来。
陆子凌站在讲台上的气场非常人能够媲美的,安锦书单手撑着脸颊安静的看着陆子凌从容不迫的进行着论文答辩的流程,听着他滔滔不绝而又逻辑严密的讲述。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论文,还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学霸和学渣之间隔的永远不是水沟,是浩瀚无垠的银河……
陆子凌是同学眼中的学霸,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从她开始就态度敷衍的老师们蓦然蹦出了几个让一众学渣头皮发麻的问题,也只有陆子凌可以对答如流,甚至答出的内容还让老师们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如若不是每个人有时间限定,那些老师怕是不愿意这么早放过陆子凌。
陆子凌回到位置上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书包,长腿一跨朝着教室的后门走。
“锦书,加油!”郝多柔向着安锦书握了握拳,一旁的于晓虽然还在紧张自己一会儿的答辩但也给她鼓气加油。
安锦书点了点头,一直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看着陆子凌的她紧张的眸光闪烁,揪起自己的背包福着身子也跟着溜了出去。
迈出教室,安锦书便垫着脚尖搜寻着陆子凌的身影。
“陆……陆同学!”她一路小跑的跟在陆子凌的身后,憋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喊住他。
陆子凌右肩背著书包,虽然不确定是否有人喊自己,但还是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这里是庆阳大学很是有名的悠然小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在郁郁葱葱的花丛中,只要静下心来还能听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陆子凌看着小口喘着气跑到自己身后还没来得及刹住车的人,他下意识的侧过身子躲开了她。一双细长的瑞风眼透着一丝凌厉,眼尾优雅的微微上翘却又添了几分高冷。他静静地看着安锦书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她先开口。
安锦书心虚的对上陆子凌的目光却下意识低下头紧张的揪着衣角下摆,每一次鼓起勇气,草稿了许久的告白说辞却总堵在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句秒的过去,耳边响起熟悉的下课铃声,陆子凌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眸光微微颤动着。
“安锦书?”他薄唇微启喊出了安锦书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清冷的话音似是被此刻柔和的阳光感染,没了往日的“生人勿近”。
“啊?嗯……”安锦书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更加紧张的揪着衣角,回应的声音也是小小糯糯的。
“找我有事?”
“嗯……”
“什么事?”
简单的一问一答到了此刻却是戛然而止,安锦书没了下文,只是把头低的更狠了些。
陆子凌又摁下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这副一语不发的模样才缓缓开口道:“我还有事,我先……”
“陆子凌,我……我喜欢你……”安锦书的声音小得很,若不是陆子凌听力不错怕也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他身子一僵,握著书包肩带的手倏而一紧。
“你……”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他看了一眼眉头紧蹙。“对不起,我还有事。”
安锦书的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抬头看着陆子凌,刚才还跳动非常的“小鹿”,现在死的透透的,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
陆子凌想离开,可偏偏这条悠然小径的宽度只够一人通过,他顿下脚步低沉道:“能麻烦让一下吗?”
“不好意思。”安锦书声线颤抖的说着,身子也很快侧了过去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安锦书看着陆子凌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只觉得鼻尖酸的厉害,她缓缓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上面。
等于晓和郝多柔出来寻她时见到的便是她落魄的蹲在路边,水灵灵的眼睛哭得红红的,手心里更是握了一团又一团用过的纸巾。
她们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目光中既诧异又心疼。锦书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为意外去世了,认识她那么久,无论是在面对她那恶毒奶奶的谩骂,还是兼职累到脚趾磨破,她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这样坚强的人,竟然还是过不了感情这一关。
为了安抚安锦书脆弱的小心灵,拉着她去了学校后巷的烧烤摊。白天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到了晚上却是电闪雷鸣。店外霹雳的雨声狠狠的砸着烧烤摊的塑料雨棚上,从不喝酒的安锦书却难得抱着酒瓶借酒消愁。
“我从高中就喜欢他了……”
“他学习那么好,我从来都不敢奢求能和他考上一所大学……”
她喝酒很上脸,这才一瓶,脸红就和猴屁股似的。郝多柔坐在她左手边,看着她抱着酒瓶,小小的嘟囔着,娇小精致的五官挤在了一起满满都是委屈。
“他一定不记得高中那会儿竞赛他还帮过我的事儿了……”
“锦书,别喝了。”
安锦书躲过于晓抢酒瓶的手,又将酒瓶抱得更紧了些。澄澈水灵的眼眸微微闪烁着失落,她缓缓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她眨了眨眼睛试图将即将倾泻而出的眼泪憋回去,继续道:“像我这样又胖成绩又不突出的人,很难让他注意吧。把我扔到人堆里,找也找不到。”她捏了捏自己肉肉的胳膊,眸底的失落更深了些。
安锦书的体重虽然不是很过分,但在她身高的衬托下却是显得结实了些。郝多柔也曾拉着她减肥,试了无数的法子不瘦反胖。能够维持体重不增加,安锦书就有够费劲儿的了。
她很小的时候也是瘦瘦的,自从生了一场大病,体重就跟吹气球一样,一路狂飙。
雷声轰鸣不断,淅沥的雨声密密麻麻萦绕在耳边。之后发生了什么安锦书没有过多的印象,当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宿舍,于晓她们也睡得正香。
酒精的后劲儿磨得安锦书头疼的要命,揉了揉好几下还是动作轻轻的去洗了把脸。从厕所出来,她看到放在阳台地上的多肉顿了顿脚步,她还是走了过去。
“幸好出门前把你们收回来了。”她戳着多肉的肉瓣小声说道。缓缓起身准备回床睡觉,一抬眸便到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微微有些失神。
有多久没见到过这样静谧的星空了?她不记得了。忍不住的双手扶在铁窗栅栏上静静地看着,宝石般绚丽的星星布满深邃的天空,时而左边的那群星星亮的厉害,时而右边的那群锋芒毕露。
蓦然间,几颗细长的星星从天际滑落,托着璀璨的尾巴。安锦书身子一愣,怔怔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是流星吗?
在她满是怀疑的目光下,天上的流星似是要证明自己又飞速的落了几颗。
真的是流星!
安锦书有些手足无措,想喊醒于晓她们,却也是来不及了。她动作迅速的双手合十开始许愿,都说在流星消失前许愿能够实现,虽然她不是很相信却也想试试。
脑海里过了一遍从小到大的经历,紧紧的咬着下唇,诚恳坚定道:“我希望能将自己的人生重启……”说到这里不只想到了什么,她开始哽咽起来。
能够亲眼见到流星雨已经很玄幻,可安锦书怎么也没想到,神奇的事情紧随其后的发生了。当她许完愿回到床上,再次睁眼醒来后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她全身都在颤抖。
这是……她小时候的家……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家……
她蓦然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想下床看看,却遇到了第一个磨难——她的腿太短,下不了床……
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幸好扶着床边没有摔得太惨。她就这么光着脚丫子在棕红的地板上一路狂奔,路过一旁的梳妆台时,见到镜中的自己还是忍不住的拧着双眉。
她凭着自己脑海里鲜有的印象跑到了一旁关着的屋里,当推开门的瞬间,见到背对着窗户沐浴在细腻阳光下的男人时,她呆愣的站着,一动不动。
坐在书桌前的男人鼻梁上顶着一架金框眼镜,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微微动着,目光紧紧随着手中厚重的书籍,似是在念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抬头看了过来,见到光着脚丫子呆站在门口的安锦书,他眉眼微弯笑了笑。
“我的宝贝锦书今个儿怎么这么乖的自己起来了?”男人起身快步走到安锦书身侧,动作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声音细腻轻柔。
安锦书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的双唇微微抖动着,眼眶也在瞬间被泪水侵占。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环住男人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颤抖道:“爸爸……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