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桃极其厌恶被人摆布的感觉。
尤其是在得知, 傅寻止自顾自地以为她再也不想见他,独自安排好全部的事情,甚至还做好了回美国的准备。
池桃又开始有点儿怀疑了。
他真的喜欢她吗?
为什么, 别人家的追人都是轰轰烈烈, 巴不得每天都缠着对方, 比如高中的她。
她喜欢的人,就是无尽的套路,筹备, 在遭到拒绝后,像只蔫巴巴的狐狸, 灰溜溜收起自己的爪子, 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再靠近。
她这些话说完,傅寻止还是没什么反应。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池桃也开始有点儿烦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懒得再和他多说, 转身,往墓园的方向走。
她刚迈了一步。
身后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随着后方的响动, 池桃刻意放慢脚步,没过几秒,一只冰冷的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池桃唇角弯了弯。
上钩了。
她作势还要走,那只拽着她的手紧了紧, 男人指节分明, 看似没用多少力,却让她再迈不动半步,只能留在原地, 和他拉扯。
池桃装作迫不得已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语气有些不耐烦:“还有事?”
“池桃。”
男人喉结滚了滚,嗓音缓慢而低沉,干到发哑,仔细斟酌着每一个字,生怕说错话,又惹她不开心。
“我……没追过人。”傅寻止低着眼睫,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个字,“我不知道怎么追人,怕太热情你会跑。所以……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
经过几年和傅瑾的明争暗斗,他本就不白的心更是黑得彻底,他善于算计,习惯统领一切事情。
就连重逢的最开始,对池桃,他也是运筹帷幄的。
池桃心软,舍不得他,他慢慢对她好,侵入她的生活,她肯定不会拒绝他的和好请求。
他错算了。
池桃终究是池桃,她能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他的一个意外,和她特立独行的性格有很大关联。
她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所以,在池桃和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慌。
她发现了。
她发现,自己在被他牵着走了。
他并不认为池桃在开玩笑。
池桃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池桃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掩下神色里的慌张,唇瓣动了动,想解释,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确实是算计了她。
在高中的事情,还没有给她一个解释的情况下,又罪加一等。
是他太过自信,以为自己恰当好处的保持着距离,不会让池桃那么快察觉到。
又忘了,池桃本身,就是对感情很敏感的人。
他不敢见池桃,怕看到她的冷眼,怕她像那天一样,说很绝情的话。
“所以。”
小姑娘轻柔,又带了点儿恰到好处的冷硬的声音,使他回过神:“你是想追我吗。”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浅色瞳孔里倒映着他错愕的影子,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傅家小少爷。”
傅寻止一直不敢和池桃说自己的经历,怕她觉得他复杂又麻烦,觉得他报复傅瑾的那个目标太过缥缈,不切实际。
从而打破她心里对他的美好印象,会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个,不那么优秀的人。
会不再喜欢他。
要是早点知道,池桃知道这些以后,不仅不会讨厌他,还能激起她的同情心,让她心软。
他就应该早点告诉她的。
**
池桃也是今天才得知,傅寻止的父母,和林青竹,葬在同一个墓园。
也是种冥冥中的巧合吧。
她在附近花店买了一捧向日葵和两捧白菊,和傅寻止一起走过去。
池远已先行离开,走之前给她发了消息,说公司临时有事,没法再陪着她,和她道歉。
池桃捏着手机边缘的手指紧了紧,早料到会这样,没有回复。
对于答应好的事情无法守约,这一类的事情,池桃从一开始的会闹脾气,到后来,习惯到麻木。
他总是有事在忙,忙得没有空回家,没空管她。
池桃知道她爸爸是爱她的,他只是太忙了。
毕竟她没有接手他的大业,她现在的自由,都是她爸替她做完了全部的事情。
她没有怪他的资格。
池桃将向日葵放在林青竹的墓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女人笑容清丽,温温和和地看着她。
一如当年。
直到跟着傅寻止离开墓园,怀里还抱着两捧白菊,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拽了下他衣角。
“你不去看……”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言而喻。
“不去。”男人语调清冷,没什么温度,“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没脸见他们。”
“……”
池桃不再说话了。
她也有很多想为林青竹做的事没有做完。
池桃突然回想起那天。
林青竹走在一个安静的早晨,没有风,也没有雨,窗外寂静一片。
应该是很平常的一天。
可能人死前真的是有预兆的,离开前夜,林青竹瘦得只剩骨头,乌黑漂亮的头发也换成了黑色的帽子。即使如此,她还是撑起病弱的身子,坐起来,拥抱了她一下。
“我们兆兆啊。”她话里带着笑,“应该嫁给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子。”
那夜她说了很多话。
她说自己从来不后悔嫁给池远,他说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在身体还好的时候,没有多照顾,多陪伴她的兆兆一些。
“池桃。”
伴随着一声叹息,脸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微凉的手指抚上眼角,轻轻摩挲着,像是一种安抚。
池桃抬眼,和男人打了个照面。
手里的花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此时两人距离极近,是她再往前一步,就能贴上他的胸口的程度。
太近了!!
有了这个认知,池桃耳尖一红,脑内警戒线拉满。她瞬间后退了一大步,胡乱用胳膊抹了把眼睛,很凶地瞪着他:“你怎么占我便宜?”
怀中温度溜走地太快,傅寻止垂下眼,忽然觉得,她还是喝醉了比较可爱。
会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紧紧贴着,不会说拒绝的话。
他没有说话,只低头,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衣料上,意思很明显。
池桃跟着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看着就价格不凡的西装被她扯得皱巴巴一片,像从来没熨过,上面还残留着一大团水渍。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刚才顺着傅寻止那句话,忍不住回想起林青竹,手里无意识地攥着傅寻止胸前那块西装布料,边攥边掉眼泪,哭得比林妹妹还惨。
池桃:“……”
傅寻止把那件可怜的西装外套脱了,留下里边的白衬衣,天气很热,上边的几颗扣子都松散着,露出利落的喉结和锁骨,以及……大半块胸膛。
可能是心理作用,池桃感觉,他锁骨边上那圈浅浅的牙印还没消掉,若隐若现的。
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曾做过那样的事情。
她耳尖红得能滴血,默默又后退了几步,双手死死捂着眼睛:“你先把扣子系好!”
等了十几秒,她原地蹦了蹦,不耐烦道:“系好没啊?”
“系好了。”
得到男人的回应,池桃才松开手,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瞥了眼。
很听话,只剩最顶端的扣子没系了。
池桃悄悄松了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那要不这样。”避免了被男色迷了心窍的可能,池桃振了振神,和他打商量,“你把你这件衣服给我,我给你洗了?”
“这是定制的。”男人难得笑了笑,尾音上扬,语气意味不明,“普通洗衣店没法洗。”
池桃:?
那不然我给您找个能配上这衣服的高级洗衣店?
她抿了抿唇,刚想反驳,瞧见他唇边的笑,一下反应过来。
这条狗!又在套路她!
不,不能说他是狗,是狐狸,阴险狡诈的狐狸。
“傅寻止。”她面无表情道,“你再套路我,我就拉黑你。”
“……”
商量出来的最终结果是,傅寻止自己把衣服拿到专门洗衣店去洗,池桃负责出钱。
池远开车去了公司,又恰好碰见傅寻止,池桃理所当然的,蹭上了傅寻止的车。
他把她买的两捧菊花放在后座,又拉开副驾驶的门,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这里。
这殷勤池桃非常满意,等她坐上副驾驶,男人准备给她关门,倏地被她喊住。
“傅寻止。”池桃眨了下眼睛,想起他刚才还没回答的问题,确认似得又问了遍,“你是不是想追我啊?”
男人没说话,低着眼睫看着她。
池桃仰起脑袋,也盯着他看,又问了遍:“是不是啊?”
他这次有了反应,微微低下头,脸上浮现几分,挣扎的表情。
池桃懂了。
池桃用力推了下他的小腹,别开脸,没好气道:“我要关门了,你快去开车,别在这傻站着。”
男人纹丝不动。
池桃又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抓住。
“池桃,你确定,想要我来追你吗?”
即使他做了那么多,对她,不太好的事情。
高中的不告而别,重逢后的千般套路。
她应该很讨厌他才对。
池桃顿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仔细想过了。”她说,“高中的事情,确实也有我的不对。但凡我试图了解过一点,你的家庭情况,你的过往,都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他的不告而别固然有错。
可她也确确实实,没有给他,足够信任的资本。
她的喜欢太过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只了解到他的浅层,从来不曾试图,深入了解他一点。
和其他说喜欢他的人,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这些,在看到资料的时候,她就有在后悔了。
他在这些年创办了公司,在国外风生水起,但凡池桃接触这个圈子,哪怕一点点,或许都能在某个人的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可她躲在自己专属的伊甸园里,不去涉及那些,反而,一味地在责怪他。
“当然。”提起这个,池桃有点小得意,“不一定你追我,就能追的上的。”
“我还是有很多其他男友预备役的。”
“……”
**
傅寻止没有把池桃送回家,把她带到了一个别墅区。
北原近几年经济发展的很迅速,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楼顶配有霓虹灯,入夜自动布置成好看的夜景。
和高楼大厦相比,这一片别墅区,便有些破落了。
有些建筑物白漆都掉了些许,外表看着坑坑洼洼的,房顶是老旧的瓦片结构,小区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喷水池,上边儿爬满了青苔,立着的人鱼雕塑也逐渐开始掉漆。
这周遭看起来很久没修缮了。
男人腿比她长,走得很快,池桃得小跑着才能亦步亦随地跟着他。
察觉到她的辛苦,男人滞了下,逐渐放慢脚步,让她能跟上。
直到傅寻止停在一栋别墅前。
这里看着很久没人来了,花园里疯长的野草遮盖住鹅卵石小路,走上去还有点儿刺,小池塘的水也发绿,不知名的植物爬满了整个围栏。
池桃隐约能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傅寻止神色不变,踩着无尽的杂草,在门口站定。
池桃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大门。
木板门年久不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昭告着。
这里是他幼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