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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睡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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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远的摊子虽不能同商铺相比,但因着糖点别出心裁,布置得敞亮,店家为人又和善,来往的人不少,更遑论今日祭秋佳节,游人屯街塞巷,掌事的忙不过来,谢知鸢就默默坐着磕了好久的瓜子儿,柔软莹白的耳朵没停止过抖动,

那些贵女瞎扯着街头小巷的传言,什么王家二娘李家四小姐都同个书生私奔了,又道二皇子近日颓废得狠,日日寻花问柳,不务朝政,连他亲家都有意要同他退亲,另寻下家。

谢知鸢嘴里的瓜子壳儿忽地绷断,她眼睛一亮,凑到唇边的手也跟着停住,

若此事为真,那赵真真岂不是能摆脱二皇子那个酒囊饭袋了?

谢知礼在等候的间隙同边上那桌的商贩聊了几句,得知这店家不久后便能攒够钱开摊子了,他圆眼一转,再回来时兀自支颐不知在思忖什么。

正巧端着甜汤的小二将两口木碗放到他们手边,哈腰道了声“二位慢用”,谢知鸢礼貌道谢,碗口软糯的绿豆霜都快满溢出来,在萧索的秋风中泛着热腾腾的白汽,

街上热热闹闹地流光溢彩,吆喝声、洒水声、喷火声并着欢呼糅杂,摊子上的围布被寒风掀起一角,里头却因糖水生起的热气而暖和不少,谢知鸢却因这几日畏寒,始终没把肩上的斗篷取下来。

她抬首扫了一眼谢知礼,见他还是一副呆愣模样,就也不管他,又支棱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

那边厢贵女们竟兜兜转转又聊到了陆明钦身上,大衍的女官制度其实并不算完善,但比起前朝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定又有所整饰,莅事要员并不吝于将朝堂之事说与自家娃娃们听。

即便谢老爷因着生意需探查官场动向,但到底未入仕途,谢知鸢自是比不得权贵子女自小耳濡目染下的根基,

此时此刻那些事迹传到她耳边,她才真真切切感悟到表哥是有多么厉害,而这其中她竟只知十之一二,

更别提贵女们分析得头头是道,换作她来,怕只会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谢知鸢心里头不是滋味,她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朝着大碗恶狠狠地就是一勺子,嗷呜一声送到嘴里,嚼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地咽下去,

“陆世子风姿卓绝,不过他家世显赫,镇国公必也出力不少。”

“你这就错了,”说话的是谢知鸢觉着眼熟的那位贵女,她不紧不慢抿了口热汤,润润嗓子,这才道,“你们不知陆夫人之事?”

陆夫人?

谢知鸢眼睫忽闪了一下,贝齿也不自觉咬上木勺,那边温婉的女声还在继续,

“我家有个婆子,原是陆府的老人,她于上月归家,但我娘总想看看陆府的规矩如何,便重金将人雇了过来,她私下同我讲,陆夫人规矩甚严,近些年在佛堂闭门不出,也对子女不管不问,听闻此事与陆世子有关。”

其他人也不是头一回听闻此事,纷纷笑话她,那贵女不甘落后,咬唇道,

“还有呢,说是陆世子儿时亲眼撞见了陆夫人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报到侯爷那去,才有了——”

于女人而言,不好的无非私德有亏那一档子事,

“孙悠!”另一位样貌娇俏的女子当机立断打断她,“这婆子怕是脑袋不清醒,嘴巴也开始不利索起来,偏只有你会信此等胡言乱语,这般乱嚼舌根的下人还不快打发了去?”

其他人怔愣过后,也恨不得自己没长这两只耳朵,旁的事还好,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心思,无人在意,可此事事关一品诰命夫人的清誉,就不是她们能讨论的了,更遑论此处鱼龙混杂,保不齐她们这些话被哪家的暗卫给听了去,届时便是本家也守不住她们的命。

“是呀是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快喝这汤,都要凉了”

孙悠方才只是气劲上头,回过神来也心虚地扯了扯嘴角,“是我着了道,那婆子确实神智不清,请诸位多多担待。”

许是方才名为孙悠的女子语出惊人,其余贵女们纷纷改了口,扯回话题聊起近日京中时兴的口脂水粉来。

额角忽地被个硬东西戳了一下,谢知鸢回神,她缩着鼻抬眸,果然便见到谢知礼吊儿郎当的那张脸,手里还举着没用过的汤勺,勺柄正巧对着她。

“发什么愣呢?叫你这么多声不回。”他托腮,懒洋洋诘问。

谢知鸢下意识心虚地埋首扒碗里的霜膏,待反应过来时忙抬首,慢半拍摆了幅凶狠的表情回嘴,

“你方才也发愣呀,我都没敲你,你倒是先打我了,小心回家后我同娘讲。”

谢知礼嗤笑一声“小孩子家家的,”他看着谢知鸢不甘示弱的模样,慢悠悠开口,“你不服气又有何用,眼下你哥可是想到了赚钱的好法子。”

谢知鸢不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于她而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虽然她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还喜欢吃,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生起那些都是可轻易割舍的念头。

明明也知晓“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她又舀了勺糖水,不愿让自己深想。

思索这些不过是自找麻烦,想那史书上容易多想的文人墨客不都早早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二人仔仔细细吃完手头的糖水,才要起身离去,摊子另一端忽地传来几道熟悉的吆喝声,“小二,来二碗糖水——”

谢知鸢眼皮子一跳,两碗?

纤细的手指捏紧勺柄,她凝滞着缓缓扭头,果不其然,那个跟在陆明霏身后的不是她的姘头又是谁?

陆明霏先时并未瞧见谢府兄妹二人,她脸上扬着轻快的笑意,与她错开一步的男人身形高挺,剑眉下如鹰隼般的眸始终不错一眼地望着她。

谢知鸢暗道不好,她偏头看向自家兄长。

谢知礼天生一张笑脸,他样貌精致,唇角总是扬起,就算是插科打诨时也透着不着调的感觉,若不是谢知鸢也脸嫩,站在一块都要误以为他才是小的那一个。

漂亮的少年冷下向来带笑的脸时,竟有种犀利之感。

这还是谢知鸢头一回在他眉目间窥见此种神色,就算她年初时不当心打破他珍藏许久的装蛐蛐的瓷罐儿,也没得是日的冷酷。

“阿鸢?”陆明霏倒是毫无芥蒂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她一手拎着盏流光溢彩的灯,另一手揪在男人的广袖上,转眸望向谢知礼时,嘴角的笑意一凝,

她身后的男人也顺着她的目光追去。

不愧是当将军的,那气势瞬间便起来了,全然不是什么毛头小孩能比拟的。

此时此刻,三人都静了两瞬,周身好似萦绕着众人插不进去的凝滞感,

虽然明霏方才叫的是她,谢知鸢却惊觉自个儿不过是个过客。

她目光下意识在桌前扫了一眼,难免对着如小山般空落落的瓜子壳痛心疾首,早知晓就嗑慢些了,不带这样没劲的。

谢知鸢同谢知礼并不算什么盛京名人,陆明霏与她身边那男子却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谢知鸢才捏了个瓜子壳玩,余光便瞟见方才那桌的姑娘们瞬间支棱起来,纷纷互相掐着胳膊道要看好戏。

她也想看好戏,但随着明霏二人坐到他们边上,周遭那些亮晶晶的眼眸都同样对着她——

她瞬间没了那些个心思,到底谁把谁当猴看呀!

女孩默不作声鼓了鼓脸颊子,正寻思着怎么逃,一个纸团子忽地飞到她脸上,

方才谢府兄妹二人坐的恰好是临街一桌,倒是方便了有人偷袭,谢知鸢怒瞪双眼,嘟嘟往四面瞅,恰恰好与伴云的眯眯眼对了个正着。

是表哥找她了?

谢知鸢黑眸一亮,凑到陆明霏耳边匆匆说了句“表哥寻我了”便起身离席,麻溜地拎裙角跳将至小总管跟前。

伴云先不紧不慢行了个礼,才在女孩含着催促意味的明亮大眼里开口,“世子爷他——”

他直转而下,“他令小的送来这个。”

谢知鸢看向他抻开的掌心,一个圆溜溜的药盒在烛光中闪现,耳边是伴云慢悠悠却又文雅的腔调,“世子爷今夜被圣上留下用晚膳,便同皇后娘娘讨了这个,这是今日才到的香玉膏,统共才没几盒嘞。”

陆明钦每年在此时都忙得很,回府与陆老夫人一道祭完秋,还要同镇国公赶宫宴,原先该由陆夫人出面,可现下她如今闭门不出,又与皇后生了嫌隙,原先万佛礼的台阶都给拒了,一些事担子不免落到陆府父子二人身上。

谢知鸢接过药盒后只略略扫了几眼,又问他,“小总管在此,那表哥呢?”她垫着脚朝他身后望了几眼。

伴云朝着对面的楼指了指,“世子从宫里回来,免不得要与同僚喝些酒,如今尚在楼里走不开身,方才在窗前瞧见了您,便差小的前来送药。”

他末了又加了一句,“世子爷还说让您早些回去。”

女孩的眉尖一下便轻轻蹙起,她嘟囔道,“原来不是找我呀......”

她如今自是不敢一人回家,可要她等谢知礼又是不愿的,是以眼睛紧巴巴地看向伴云,

“表哥他那边还要多久呀?”

说后头那句时她磕磕巴巴地红了脸,“我,我听说此处可有好些姑娘伺候着......”

其实等陆明钦还不如等谢知礼来的快,这些不过是她想见表哥的随意扯的由头。

伴云虽不是过来人,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他笑眯了眼,轻声道,“不然——姑娘先去马车上暂等一会儿,我上去问过世子爷的意思再做打算。”

谢知鸢这下连耳朵也红了,但她忸怩了半晌,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别别扭扭地想,反正表哥都快是她的了,那就算想他又怎么了,才不丢人呢!

这边伴云领着谢知鸢踏上陆府的马车,将人好生安顿了,这才欢欣地前去同世子爷禀报。

今日世子爷明知道表姑娘不在府内,却依旧大张旗鼓派人往谢府送早已点当齐全的聘礼,跑了个空,又大喇喇拉回来,不就为的让暗中那些消了心思吗,他原先以为小姐心不甘情不愿的,此事未必能成,可看如今这模样,倒有点两情相悦的苗头。

谢知鸢饱得快,饿得也快,不一会儿那圆鼓鼓的肚皮便瘪了下去。

她原先坐在惯常的窗侧位置,可四下并无他人,除却好似隔了几层雾般的喧闹声便只剩马儿踢踏着腿的响鼻声,

谢知鸢往四面瞅了瞅,裙摆下的锻布鞋挪了挪位置,她迅速起身,与慌乱怕被抓包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是干脆利落的一屁股,

她落座在了表哥专属的主位上。

也不知为何,即便心里头犯虚,可就是觉着这位置比先前的舒服多了,

她又挪了挪臀尖,好让自个儿坐的更舒适些,心中默念待伴云回来便赶忙挪位,可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也只有马儿喘息的动静。

眼见着无人来此,原本攥着衣摆坐立难安的女孩逐渐大胆了些,她掏出原先放在背后的靠枕,放至怀里蹭了蹭,又弯腰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竟从桌子洞里掏出个香囊来。

那香囊破破烂烂的,瞧着便是有年头了,上面绣着瞧不清的纹路,一些露在外面的线头也早被磨烂。

细嫩的指尖轻轻在上头摩挲过,谢知鸢蹙眉,这是谁的香囊?

没道理有姑娘大胆到给表哥送香囊她会不知晓的呀......

谢知鸢靠着软垫思忖良久,可到底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习性,她一不留神便让睡虫沾了身,头才同身子一道沾上软垫,竟连脑袋也开始发困。

陆明钦掀起帘子时,眉目下意识低垂,

车厢里的冠玉铜纹灯盏跳动着豆大的亮光,将一隅微微照亮。

女孩香甜的睡脸隐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睡相很不老实,松软的身子斜着跨了一整个主座。

陆明钦轻轻放下帘布,兀自在原地瞧了半晌。

空中浮动着轻微的呼吸声,与马车兴起时车轱辘转过的声响杂糅。

男人幽暗的目光慢悠悠从女孩微张的唇上调转,最终于摇摇欲坠的锻布鞋上顿住。

上面的明珠随着主人清浅的呼吸轻晃,后被一只大掌盖住,锻布鞋坠落的那一瞬,粉嫩的足尖遇冷轻轻缩了缩,又被掌心拢进男人宽大的披风里。

带着粗粝的指腹只在细白柔嫩的脚上稍停片刻,便转向他处。

谢知鸢身上的斗篷被她歪歪扭扭卷至身下,因衣襟散乱,细白的锁骨要露不露。

陆明钦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才俯身要替她盖好从自己身上脱下的披风,鼻尖却忽地再次嗅到那股佛偈香。

幽幽然然,缠缠绵绵。

作者有话说: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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