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学期开学时, 黑板上就挂上了倒计时。
——距离高考还有106天。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着这个倒计时还能嘻嘻哈哈，开玩笑说给我一百天，换你一个奇迹。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减少下去, 每个人身上的压力变得越来越重。
戏谑和笑谈少了。
换上的是抱怨和沉默。
高三四班算是年级里相对闹腾的班级了，在高考前也安静了许多。
每个人都怀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态，一天又一天地过下去。
夜深人静时，他们当中的部分人也会陷入迷茫中。
努力真的有用吗？
为什么我都努力到这个程度了, 我的排名还是这样, 我的成绩也还是这样, 似乎我的拼命一文不值, 无论我做再多都赶不上去。
每一个认真准备高考的人，在这个阶段都会陷入自我折磨的情绪压力中。
距离高考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 顾菁无意间了解到, 方然竟然已经开始吃褪黑素才能入睡。
“没办法啊。”
她小声叹气说, “只有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就连季如常扯皮开玩笑的时间也变少了。
数学依旧折磨着她, 而她在写文科作业的时候，也不得不放弃自己曾经创意思维，把自己往应试教育的格式里嵌套，来保证拿
“我觉得我好像一个机器人，只负责输入和输出，最好其他的一点儿都不要想。”
每个人都在煎熬。
而只有克服了情绪压力的才能往前走。
克服不了的, 自律性不高的, 对未来没有坚定想法的, 很可能在这个环节悄悄放松。
一旦放松下来, 就会立刻被大部队甩下, 再想跟上就变得更难了。
顾菁尽量让自己的心态一直保持平稳。
到她这个水平, 几乎已经没有提升空间, 却依旧不能懈怠。
为了抓紧时间，她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时拆成四十八小时花，每天一点睡六点起，压榨自己的所有空余时间，只为了到时候在考场上能多拼出那么一分两分。
有的高分学生会在这个时候承受不住。
他们已经将所有知识点都记得滚瓜烂熟，但你仍旧不知道下张试卷你的纰漏会出在哪儿，这个解题思路是不是你无法想到的，这个冷门的点是不是你随手一翻没记住的。
就像去年的地理高考，重要知识点一抓一大把，大题偏偏考了近十年来连选择题都没进去过的地震分析，顿时翻车了一大片人。
所有预测，所有准备都是为了最后那张试卷。
而它究竟是怎么样的，在那天之前无人知晓。
顾菁只能逼自己学得再努力一点、再全面一点。
在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时候，她在心中清楚地认识到。
她从来不是什么天才。
她只是个有天赋的普通人而已。
……
高三的黑板报换得不勤，两个月才换一次。
等五月的时候，顾菁负责最后一期黑板报的设计。
本来她想了很多关于毕业季的主题，然而最后，她提议说：“要不最后一期黑板报，就让大家一起参与吧？”
不搞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
高三四班四十二个人，把自己对未来的祝福，或是目标全部写在上面。
这个提议顺利通过。
季如常带头，豪气一挥写：【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f大新传系你听好，招收我是你们的幸运，不要不识抬举。】
章音则是平静的鸡汤语录：【天道酬勤。】
当然也有比较扯淡的，像郑徐之就写：【尽人事，听天命，拜托各路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耶稣基督保佑我……】
陆江离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狗爬似的字，忍不住道：“你这都不是一个宗教体系了，拜串了有用吗？”
郑徐之都打算把关二爷写上去了：“你管他有没有用呢，先拜了总没错，万一这当中有哪个真听到了呢？”
陆江离：“……”
他原本想了很多要写什么。
最后提起笔，只意义不明的一句话——期待完成和某人的约定。
大部分人都抢占最好的最显眼的位置，而他写的位置偏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而顾菁作为想法提供者，却是最后一个写的。
等所有人写完后，她特地找到陆江离的那行，在旁边郑重其事地画了两个拉勾的小人。
就像他们刚认识不久，在奶茶店，她让陆江离替自己保守秘密的那样。
从过去到现在，他们的约定都会实现的。
顾菁画完后，往后一退。
整个黑板被填得满满当当。
虽然每一个同学只写了一句，但四十二个人写的四十二句凝聚成一股力量，从龙飞凤舞的彩色粉笔印迹中表现出来——
高三四班，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二人。
未来我们能否实现愿望尚且不知，至少当下这一刻，我们都满怀梦想去期待着我们的未来。
—
等到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给高考生们最后的休息时间。
顾菁没有回家，和陆江离待在学校旁边的住处复习。
不过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可复习的了——对于他们来说，大部分知识点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调节好心态比再看两道题更重要。
顾菁的心态还不错。
三门等级考在正式高考前已经结束，成绩也出来了，她拿了三个a+。
这意味着210分已经到手，只看三科主课的成绩。
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一向比较稳定，高二时期曾经困扰过她的作文偏题问题在她经年累月的磨炼中也已经解决，现在她几乎能做到审题完就捏出一片像模像样的高考应试作文来。
只要数学不翻车，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反而是陆江离看起来比她更焦虑。
“这么紧张啊。”
顾菁看着自己男朋友，笑了声，“我记得去年考生物的时候，你不是还挺淡定的吗？”
陆江离看她说：“因为当时的我还没有想和女朋友考同一所学校。”
他比谁都清楚顾菁的水平，正因如此，他反而会因为自己而焦虑。
越往金字塔顶端走，他越感到竞争艰难激烈。
排名上下佼佼者众多，他靠着天赋横冲直撞上来，肯定存在不稳定的因素。
他曾经信誓旦旦放出话说不会让顾菁担心异地恋的问题，她想去哪座城市他都会陪着，为此甚至把t大p大同城市的其他学校也看了，思考过如果滑档的话有什么能供他选择的。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心底还是焦虑。
他当然还是想和她去同一所学校。
如果分开，将来顾菁进入更好的学院，遇见更好的人，会不会认为他也不过如此。
前十九年人生中，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陆江离，在这一刻被深深困扰着。
而顾菁定定看他一会儿，抽走他面前的英语作文万能模板，手撑在他膝盖上，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他。
陆江离眉心跳了下，往后靠了靠，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心。
顾菁却往前凑了凑，很轻地亲了一下他。
不带暧昧温存，只像是鼓励。
随后，她伸手环抱住陆江离，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兑现承诺，但如果你因此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也会跟着紧张的。”
她想了想，觉得在这会儿说你已经很棒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出色的对陆江离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于是她说：“放心吧，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一个小小的高考而已，难道你陆江离还解决不了吗？”
顾菁有一种理想主义的坚定。
就像她只身从一中离开时，背脊挺直，觉得没有什么能阻拦她做想做的事情。
一中不行。
高考也不行。
她的笑意明亮柔软，安抚了陆江离最后一点焦躁。
他回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
只剩最后几天了。
只要跑过去，就能拥抱最终的胜利。
……
高考那天，天气很好。
顾菁坐在考场内，听着广播里播出的考试守则，以及监考老师拆分密封袋的声音。
她这次依旧抽到了第一排的座位。
只是不同于一年前考生物的那天，这次陆江离不在她的身边，而在另一幢楼的其他考场。
顾菁朝着那个教室的方向望过去，唇角微微弯起。
即便看不到，她也知道。
他们在不同的地方，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着。
……
全身心投入卷子的那一刻，几乎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参加高考的。
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张模拟卷——况且还是一张比他们平时做得要简单一点的模拟卷。
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的考生在这一刻面对着同一张考卷，在答题纸上写下不同字迹的答案，像是填着属于不同方向人生的问答题。
而等考完试的那一刻，其实也没什么实感。
老师常常会说考完一科丢一科，但等两天所有考试结束后，所有的科目就都被丢光了，茫然感顿起。
最后一科铃声拉响。
顾菁默默收拾完东西，走出考场。
同层的季如常背着书包快步过来，边刷手机边大声道：“终！于！结！束！了。”
“菩萨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今天通宵也得玩个够，把我欠着没看的都补回来！”
季如常在高考前堆了一大堆想看的小说和电视剧，那些天她每吃一个安利就兴冲冲地把它放进自己的考完收藏夹里，就等着高考结束后一口气酣畅淋漓地看完。
然而此刻，她却拧起了眉。
“完蛋了。”
她边划拉手机边说，“我怎么一个都不想看了。”
顾菁闻言笑了一声：“考试前连根头发都觉得有意思，考完试连最新的连载都觉得没劲，是这样吧？”
“没错，我的快乐感知能力好像被剥夺走了。”
季如常痛心疾首地说，“这种感觉好像阳痿，高考你欠我的用什么还。”
顾菁：“……”
花季少女在高考结束的人流走廊中大喊自己阳痿，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在季如常不断哀嚎的时候，顾菁则开始整理自己书包里卷子。
一叠叠的卷子，写完的没完过的，订正的没订正的，贴了无数便利贴注脚，在这一刻仿佛忽然失去了它们的所有价值。
顾菁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她也以为能像影视剧里拍那样，等高考结束后，哗啦啦地把所有书本和卷子从学校最高层往下扔。
但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按照规定，考生必须快速离校，不能逗留。
顾菁走下楼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所待了两年的校园，就在这一刻和她无声地说了告别。
—
感慨归感慨，高考结束还是很顺心的。
顾菁被爸妈接回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接着就开始隔三差五地往外跑。
顾蓬全都看在眼里，但因为想到高考都结束了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六月底的某天。
顾蓬看着在门口穿鞋的顾菁：“今天不是查成绩吗？你还出去？”
顾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啊，所以我得出门做个法上个香，才能祈祷我拿个高分啊。”
顾蓬：“……”
顾菁高高兴兴地提着包，出了门。
查成绩这么有仪式感的事情，当然要和自己男朋友一块儿啦。
至于在等成绩的时候谈谈恋爱什么的，不过是附带的嘛。
结果因为光等实在太无聊，顾菁和陆江离干脆打起联机游戏。
陆江离前几天刚买了一个游戏，顾菁在他家玩了两次后就相当上瘾，每次一打就是三四个小时不肯抽离。
等吃完晚饭后，她又打开新的一关，半晌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我们几点出成绩来着？”
“——前面有怪。”
陆江离说。
顾菁操纵着游戏人物灵活一跳，顿时把查成绩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算了，等打完这关再说。”
反正成绩在那儿又不会跑。
等打完游戏后她好好虔诚祷告一下再查也不迟。
陆江离当然相当惯着她，笑了一声就说：“好。”
结果没打多久，顾菁手机突然响了。
她拧了下眉，操纵着人物躲了下，接起来喂了一声。
“你好，是顾菁同学吗？”
“我这里是t大招生办的。”
顾菁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陆江离问：“谁？”
“骗子。”
顾菁边打游戏边说，“没想到现在诈骗电话都这么高级了，他竟然说他是t大招生办的，针对受众精准投放骗局是吧——”
缓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
游戏人物直愣愣地撞上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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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菁看向陆江离，脸上表情变化多次，终于抖着声音说：“那什么，不会是……真的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个灵感来源于我的朋友，她大二那会儿去招生办当苦力，按地区划分负责给高分学生打电话确认意向，然后十个里面有五个觉得她是骗子ovo
就是说我们中国人防电信诈骗意识真的很强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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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四 34瓶；只想学习的咸鱼 5瓶；
感谢各位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