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离出手太快, 连顾菁都始料未及。
更别提反应慢半拍的郭啸，连句脏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陆江离撂在了地上。
“第二次了。”
陆江离拽着他的衣领，神色冷如冰霜, “我警告过你的，离她远点。”
郭啸吃痛地骂出声来：“他妈的又有你什么事啊！”
话没说完，又挨了一拳。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陆江离声音很沉，带着压不住的戾气,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把东西还回来, 或者亲自试一下, 你能有多耐打。”
郭啸的真实打架水平，实在很菜。
毕竟他以前都不需要怎么出手, 仅仅依靠自己父亲的身份就能把人吓得服服帖帖。
然而狐假虎威惯了, 遇见真的狠人, 只能沦落到被压着打的地步, 饶是挣扎了好几次却连反手打回去的力气都没有，反而蹭了一身灰和伤。
顾菁怔在了原地。
适才的怒气渐渐消散，变得又惊又懵。
当然惊讶并不是因为这么近距离地观看了打架现场，而是骤然间意识到，陆江离竟然真的揍人这么狠。
这些天她和陆江离待在一起的时间很久，见过他太多温柔的一面。
他会给她点外卖, 会陪她点蜡烛, 在打赌输了后也会心甘情愿给她买零食, 哪怕自己再在他雷点蹦迪, 最多只会收获一个半点不疼的弹脑门。
所以顾菁总觉得他的狠是活在传说中的——毕竟他是个掰手腕还没有掰过自己的人。
而在这一刻, 顾菁才亲眼见证到, 原来他生气起来是这样的。
顾菁作为旁观者, 都被陆江离周身的阎罗气场惊了一下。
而作为承受者的郭啸，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怨种。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被人揍这么狠过，细数他人生前十几年，唯一吃过的亏、翻过的车就在顾菁身上。
但就算是当初的顾菁，也没怎么对他动真格的。
郭啸刚开始还想梗着脖子大战一场，没过三分钟就疼得服了软，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恨恨地报了个地点。
陆江离收手很快。
他拧着眉在衣服上擦了下手，随后走过来，拉着顾菁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你他妈给我等着！”
郭啸在他身后喊道，“一会儿有人找你们算账的！！”
陆江离头都不回，仿佛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进不了他耳朵。
顾菁被他拉着走，转头看着陆江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顾菁在揍人这件事上，一向都是亲力亲为，几乎没有人替她代劳过。
一方面，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
另一方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对手。
说句夸张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看着软，其实一出手就能打十个，怎么可能需要其他人帮忙，不上去给她添麻烦就不错了。
所以在她从前的人生里，只有她把人往身后护的体验，从来没有被人护的体验。
直到遇见陆江离。
他是第一个在打架的时候，会把她往后护的人。
以前不知道她能力也就算了。
可现在的陆江离应该再清楚不过她揍起人来什么样才对，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候，却还来得及按一下她肩膀，把她往后护护，像是怕把她扯进来一样。
——他在保护她。
为什么？
顾菁看着陆江离的侧脸，眨了眨眼。
他脸颊左侧有被抓伤的伤口，刚刚还不明显，这会儿慢慢开始往外渗血。
顾菁脑子乱成一锅粥，半天后才说出第一句话：“你脸没事吧？”
“没事。”
陆江离语气充满嫌恶，“我就没见过男的打架会拿指甲抠人的。”
顾菁心想这倒也确实像郭啸气急败坏下能使出的上不了台面的阴招。
她想了想，又问：“你要不要去个医务室？”
“再说吧，又死不了。”
陆江离顿了顿，大约是想到在和顾菁说话，语气变温和了点，“先去小树林把他藏起来的服装箱拿回来。”
他忍了会儿，终于还是低声骂道，“你这以前认识的什么人啊？就连隔壁技校的那群混混里都没见过这种打不过还拿人家班级东西威胁的。”
顾菁叹口气：“你现在知道他有多混蛋了吧？”
她自己被郭啸针对的时候，没有慌过。
但现在她想着郭啸的行事脾气，再想想陆江离，难得地生出了点慌乱的情绪：“他之后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一定会找我麻烦。”
陆江离说，“这就是我去揍他的原因。”
顾菁：“……啊？”
“那种情况下，我不出手你就会出手，但你马上就要上台，如果被他闹过来胡搅蛮缠，毁了你的表演怎么办？”
陆江离说，“我不一样，不用上台。”
“所以他就算来找麻烦，第一个找的也是我，不会影响到你。”
顾菁怔了一下。
她被陆江离周全得堪称温柔的考虑震得心脏一麻，随后一股酸软的情绪往上泛，重重包围了孤身的她。
傍晚的天边，夕阳即将坠下山头。
而陆江离握住她的手往前走，语气沉着，驱散她因光亮消失而带来的慌乱无措：“放心。”
“我手里捏着分寸，都是皮肉伤，没怎么动到他骨头。就算真要处分我，也不会有多大。”
他望向顾菁，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整了下头发，又摸了下她脑袋，“我扛得了。”
陆江离看着这个自己一个人就能打三个人的女孩子，心里的怜意却无边增生。
他有点难以辨别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和情感是什么，只知道在那一瞬间，他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地就把保护她的责任给下意识扛了起来——不管她需不需要。
……
在太阳下山的那一刻，天边雷声滚滚而来。
一场夜雨猝不及防落下。
雨势虽然不大，但来得很突然。
没有了日光，又偏逢夜雨，学农基地本就不平的路变得更难走了。
于是等顾菁和陆江离赶到郭啸藏东西的小树林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服装都被泡在了雨里，连装服装的硬纸板箱都湿透了。
顾菁只觉得心脏和指尖都在发凉。
她站在雨里，浑身发抖，戾气再次涌现，恨不得现在回去再给郭啸补两脚。
接着，陆江离的校服从天而降，罩在了她头上。
属于他的气息层层笼住了顾菁，把她的戾气瞬间消下去一点。
“没事，先回去。”
陆江离一手拎着被雨水浸软的硬纸板箱，另一只手挡在顾菁上方，“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
顾菁回去的时候还思考着该怎么和大家解释。
这事毕竟因她而起，是郭啸想针对她结果害了她们整个小品表演组，所以顾菁心中的愧疚感极强，生怕和季如常坦白的时候看到她难过又失望的表情。
但等她回到后台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已经在风风火火准备起新的服装。
顾菁站在原地，愣了愣。
“找回来了？”
季如常匆匆看了一眼，不甚在意道，“都湿成这样了，算了算了，好在我有plan b。”
顾菁刚刚还在想道歉的措辞，一下子事儿被摆平了，还有点没缓过神来，磕巴了下才说：“你从哪儿弄来的新衣服？”
“当时我眼看着衣服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但我季如常能让其他人为这个操心吗？当然是发挥了我优秀的人格魅力，搞定了新的衣服。”
季如常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看我这身，找隔壁三班的班主任借的，连鞋子都全乎了，像样吧？”
她还化了点妆，配上这一套衣服，真的褪去了点稚气，很有二十多岁成年人的感觉。
章音过来，补充道：“你该感谢杨老师人好。”
“那当然，杨老师确实人好。”
季如常不服气说，“但能迈出这一步的我也很了不起的好吧。当时开口要背负多大风险啊，弄不好就得挨骂。”
“但我想着我作为总负责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咬牙就上了，结果就成了。要不是有我孤注一掷，能行吗？”
“其他人的衣服我也都厚着脸皮找各个老师借到了。说实话，这学农基地的衣服本来就挺拉的，来来回回那么多人都穿过，咱们不要也罢！”
顾菁有点怔然地看着她，一时间又有点想哭。
“至于你嘛，就穿这身校服好了，穿校服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就穿校服演。”
季如常伸手擦了一把顾菁脸上的雨水，没问她任何来龙去脉，只弯弯眼，笑起来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我们了，准备准备上台吧。”
……
四班排的这个小品故事是这样的。
主角长大后过得穷困潦倒，某天却无意间发现了时光穿梭机，于是想穿回一年前去买彩票，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
没想到时光机出了bug，不仅一下子多倒了几年，还让这个时空中同时存在了两个她。
也就是说，她遇到了学生时代的自己。
顾菁就负责饰演主角的小时候。
她天生娃娃脸，因为自己校服淋湿了，就换了套季如常的。
季如常的校服大一号，她穿上后显得空空落落，等第二幕开始蹦蹦跳跳上台，确实很有初中生的感觉。
这是顾菁第一次饰演小品，且刚刚发生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上台的时候觉得腿脚还有点发虚。
然而很快，她定了定心神，朝着季如常走过去。
这小品的前半段充满喜剧色彩，季如常饰演的主角遇到小时候的自己，因为她的穿着打扮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还被小时候的自己以为是骗子，上演了许多啼笑皆非的桥段。
然而在陪伴童年自己的过程中，主角慢慢意识到，她之所以后来人生处处不顺，祸根其实来源于童年缺爱。
周围所有人都在打压她。
家人、师长、朋友，没有一个人爱她，关心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每天都陷在痛苦的深渊中，即便长大之后仍旧活在童年的阴影下，穷极一生都没有能治愈自己。
主角刚回来的时候，想说服小时候的自己在这个时代提前赚钱。
然而等最终，她却没有再提这件事，而是带着她去了想去的地方，给她买了那时候最想要的东西。
十几岁时没有得到的玩具和爱，二十多岁的她终于能自己给自己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时光机的时限到了。
长大后的主角不得不离开。
小品的最后一幕，是主角和自己的告别。
“你说。”
顾菁坐在街边，靠在季如常的肩膀上，迟疑着问，“我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
季如常半蹲着，很温柔地抱住她：“你学业有成，事业圆满，还有一个非常爱你的人陪着你。”
她慢慢地给她讲述她的未来，即便那不是真的，也愿意给她一个最美好的幻想，“你的未来前途似锦，星光璀璨。”
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因此改变。
但她希望在这一刻，告诉曾经的自己：“你会变成很优秀的人。”
台上的光落在顾菁身上。
她埋在季如常的肩膀里，像是呜咽了一下后慢慢点头：“好，我一定会。”
小品结束的时候，四班的人集体起立欢呼，闹腾得要命。
文艺晚会本就不用像前几天听讲座一样严肃，况且四班一向纪律性差不服管。
但高中生纪律差一点，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们大声欢呼，鼓掌庆贺，为台上的伙伴加油的瞬间，会被永恒地定格在他们的青春岁月里。
而另一边，则坐着一中的几百人。
高二这届，或多或少听过顾菁的名字。
顾菁走得时候干脆利落，也意味着她并没有给自己辩解太多，很多人对她的印象堪堪停留在那个自不量力，螳臂当车和郭啸对上的小姑娘身上。
这就是不肯低头的下场。
想也知道她之后会过得如何惨。
然而现在顾菁站在台上
这个被他们曾经合力漠视以驱逐离开的叛逆分子，坦荡明亮得几乎耀眼。
台下喊她的声音浩荡响亮，鼓掌声潮除了她们自己学校的，还有很多其他学校的。
而台上所有人亲昵地把她拥在中间，感谢她带来的这出完美表演。
那么多人坐等着看她笑话。
但她偏偏告诉那些人，她换个环境可以过得更好。
她倔强张扬，不肯弯腰，有人曾试图训诫她，她始终没有折掉自己半点傲气，依旧发光发亮，势不可挡。
表演完毕后，顾菁跟着所有参演的同学们一齐鞠躬。
而抬起眼时，她却一眼看到了四班人群后的陆江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靠着礼堂墙上，脸上依旧有伤，嘴角却带着笑意，望着她的视线淡定而骄傲。
像是在为她自豪。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们菁妹，逃离一中后一定会成为优秀且前途光明的人。
顺便说一句，战损陆哥真的很帅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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