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喧闹嘈杂。
顾菁忽然冷不丁地想起了刚认识陆江离没多久的时候。
那会儿她还在装胆小如鼠好学生人设, 陆江离为了安抚她,和她说,“我说话, 一直都很算话。”
她又回忆起刚才接力赛的一幕。
陆江离逆着风,迎着光,为了班级荣誉去拼命的样子,带着十七八岁少年独有的那股意气风发。
他用实际行动在证明自己说过的话。
果然言出必行, 说到做到、
“菁妹。”
季如常拍了下她肩膀, “想什么呢?”
顾菁回过神来。
陆江离已经走到另一边去登记成绩了。
她看了会儿他的背影, 收回目光, “没什么。”
大抵是因为阳光太好,烤得她的指尖发烫, 脑袋发晕。
接力赛的喜悦并没有完全冲昏四班同学的脑子。
没过多久, 他们就立刻又想起了顾菁那悬而未决的十分。
但毕竟刚赢比赛, 没有人能这么快从兴奋情绪就抽离开来, 反而接力赛的第一给了他们进一步的底气,个个带着少年气性,吵吵嚷嚷地说要去找校方负责人理论,凭什么扣他们的分?
首先第一步,他们去找到了李建明。
李建明下午在忙学校的事,只来得及看了个接力赛的尾巴。
本来还乐呵呵的, 觉得不愧是他们四班的孩子, 就是优秀, 还没等离开就被四班的同学给团团围住了。
他们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把举报的事情说了, 像是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忿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李建明是什么人, 刀子嘴豆腐心还爱护崽, 平时对内他说几句自己的学生都要怕说重了, 对外更是完全受不了自己的学生受半点气。
再一听,被冤枉背锅的居然是顾菁。
这就更忍不了了。
“放心。”
李建明说,“这事儿我必须给你们做主。”
于是他带着四班同学,浩浩荡荡地就去找运动会负责人理论了。
校方负责人其实只是接到了举报,其实并不怎么打算真的理会这份举报,更不知道是怎么就以讹传讹成了要吊销四班这十分。
所以李建明带着学生杀来的时候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一个运动会而已,谁会纠结这一个替补上场规范不规范,只要没闹出让外校的进来当替补就行。
况且顾菁上场,的确是临危受命,符合一切规定。
于是最终判决下来,顾菁那十分毫无问题,继续归四班所有。
运动会的名次也跟着算了出来,四班凭借最后接力赛第一的十分,一跃成为了第四,倒是和他们的班名很配。
闭幕式环节,关飞鹏作为体育委员上去领奖状的时候仰头挺胸,器宇轩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班拿了第一。
四班的同学在下面鼓掌也鼓得极为疯狂。
这是拿第几名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这是他们终于扬眉吐气的证明!
闭幕式结束,各班自行退场。
四班的同学过去团团围住刚拿着奖状下来的关飞鹏,而关飞鹏举着奖状在操场上飞奔起来。
“四班!第四!”
“干干净净!光明正大!!”
甚至有中二病发作的,直接喊起方阵口号,“四班当关,万夫莫开!!”
李建明在后面追着他们喊:“行了,都别疯了,回教室——”
那天的天空特别蓝,阳光特别好,风声把他们的笑闹声送得特别远,在校园内久久回荡。
顾菁跟在班级末尾跑,觉得所有青春的烦恼至少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只剩下无限被放大的痛快畅意,活在自己每一次呼吸和尖叫声中。
……
“这次同学们做得非常好,很有团结意识。”
四班教室内,李建明终于把这群发疯的小鸡仔赶回了笼子。
但他说起运动会,脸上还带着明显的骄傲,“你们不要看那是小小的十分啊,这十分是没什么,但这是我们班级荣誉的象征,是我们全班团结一心的证明,当然要拿回来,下次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依旧会帮你们去理论,去抗争——”
而这十分的创造者顾菁撑着脸打哈欠,有点好笑地想,如果是她原来学校的班主任,一定会说这十分有用么,能加到你高考成绩上么?
“李老师!”
郑徐之忽然举手说,“我们好不容易拿了第四,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点奖励啊?”
周围同学跟着起哄,李建明忍不住笑了一声,“给。”
“今天天热,我请客,一人一根冷饮!关飞鹏,带几个男生去小卖部搬两箱来。”
“好嘞!”
季如常跟着举手发言:“李老师,那我们可以挑吗?”
李建明问:“你想要什么?”
季如常胆大道:“我想要可爱多!”
“那我也要!”
气氛一旦被炒热,其他人也跟着举手,“我要梦龙!可以吗李老师!!”
“……”
你们这是要敲诈啊。
李建明挥了挥手,“想的美,一个一根雪糕就差不多了,别得寸进尺啊。”
班内轰然笑开。
顾菁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陆江离拿笔,忽然敲了敲她的课桌。
顾菁转过头来:“嗯?”
陆江离:“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顾菁还沉浸在班内欢声笑语的氛围内,没怎么缓过神来,眨了眨眼说,“什么?”
陆江离很耐心地提醒她:“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
陆江离的措辞实在有点暧昧,顾菁一时不由得脑补了一下她昨天难道有答应过什么等你比赛回来我们就结婚的经典flag。
她的思绪慢慢倒推回去,直到那句“我一定给你写八百字的通讯稿,我看你觉不觉得光荣”突然窜进了她的脑子。
“……”
顾菁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你不会真的打算要那八百字吧?”
陆江离挑了下眉:“想赖账啊?”
“当然不是。”
顾菁为了面子,下意识否决了,想了想又据理力争道,“我就是觉得现在写了也没有意义了。运动会都结束了,我总不能午休去广播室给你念吧?要不然这样,等到明年高三——”
“有意义啊。”
陆江离打断她的话,说,“你可以单独给我,当做我的私人礼物。”
顾菁:“?”
陆江离看着她茫然中带着一点你没事吧的表情,笑了一声。
他低一点头,抵在她的耳侧,吐息说:“我会很期待的。”
—
“啪嗒”一声。
顾菁按亮了台灯,望着面前的信纸叹了口长长的气。
她很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头脑一热,真的说了八百字。
就不能说我也写三百字吗?
就不能说我意思一下给你八十字吗?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顾菁从旁边翻出一包咖喱味鱼蛋,想到这是陆江离当时输给她的赌注,心情又稍微平缓了一点。
行吧。
不就是八百字吗。
让她写也行。
顾菁把鱼蛋当成陆江离,嚼得吧唧吧唧响,心想,既然让她写,那就别怪她夹带什么私货了。
顾菁正写第一行字的时候,台灯啪地一下跳掉了。
她被吓了一跳。
不至于吧?
顾菁心惊地想,她只是腹诽两句,又没说出口,这台灯难道还通灵性,懂得维护它的房子主人?
手机屏幕也跟着亮起。
顾菁看了一眼。
是因为刚才还在充电的手机突然跳掉了。
停电了?
顾菁站起身,打开窗户望了一眼。
小区内其他楼依旧灯火通明,唯独她这里一片漆黑。
深秋的夜风冷而急,刮过她耳侧的时候还带着点阴森森的怒号。
顾菁立刻关上窗户,打开手机电源看着面前的信纸。
不说欠陆江离的八百字只写了个开头,就说明天早上默写的英语单词还只字未看。
麻烦。
总不能真用手机手电筒的光支撑——况且电量在运动会上玩了一整天,这会儿才堪堪充到百分之二十五。
她正思考着该如何解决时,突然传来咚咚咚几声敲门声。
室内非常安静,衬得这个敲门声格外诡异突兀。
顾菁提心吊胆片刻后,还是拿着手机,摸索着过去。
她打开门。
楼道内的灯像是也灭了。
眼前却有一束极刺眼的光,隐隐约约照出前面一人的脸部轮廓。
一片漆黑中,单束光亮照在他脸上显得有点惨白,头发还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顾菁没怎么看清,直接被吓个半死,下意识后撤一步,就要拿着手机劈过去的时候却被人用力抓住了手腕。
接着,光源往上了一点,将他的眉眼照得更清晰了点。
顾菁抖了一下,然后说:“陆、陆江离?”
陆江离说:“被吓到了?”
听到是他熟悉的声音,顾菁总算松了口气,说,“没有。”
“但愿没有。”
陆江离放开她的手,“否则我担心我晚一秒钟出手,现在就该横躺在地上了。”
“……”
顾菁定了定心神,说,“怎么了?”
“来看看你这里是不是也停电了。”
陆江离语气里透着点烦躁,“我刚刚洗完澡就停电了,连头发都还没吹呢。”
难怪。
顾菁心想你大半夜的头发滴水过来,真的会很让人幻视国产恐怖片的套路。
她又问:“就我们两户停了?”
陆江离摇头:“刚刚看了一下,应该是整栋楼,毕竟电梯都停了。”
顾菁放松了点,还能有心情调侃他:“作为房东,你不该对此负责吗?”
“……”
陆江离说,“我是房东,又不是物业。”
“不过,我倒确实可以尽一点房东的义务。”
他说着递过去一袋子东西,“给你带了蜡烛,凑合用用吧。”
顾菁刚打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带着点嫌弃说:“谁这年头还用蜡烛——还是红色的。”
陆江离说:“那不然你更想要白色的?”
顾菁想了下,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算了。”
她想了想问,“你家就没有充电台灯吗,就那种高中生住宿时以防宿舍断电人手一个的?”
陆江离问:“你住过宿?”
“没有。”
陆江离点了下头:“那很巧,我也没有。”
顾菁:“……”
“能有蜡烛就不错了,好歹能撑过今晚。”
他说,“里面有打火机,你如果嫌暗可以点一圈。”
“点一圈……”
顾菁脑补了下那个场景,“大半夜我作法呢?”
陆江离哼笑一声:“那就祝你作法成功。”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小姑娘忽然叫道:“陆江离。“
她像是迟疑片刻,“你怕不怕黑?”
陆江离:“……哈?”
顾菁是个不怎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平时并不算胆小,看恐怖片、去鬼屋、一个人住一间空荡荡的房子,都没有什么问题。
偏偏碰上停电,一个人,唯一的光源还是这一堆红蜡烛。
再加上陆江离说什么作法不作法的,让她有点格外不安起来。
故而她睫毛眨了一下,表情还假装很淡定道:“如果你怕黑,且恰巧还不想这么早睡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收留你一段时间。”
陆江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挑了下眉。
“如果我说怕的话。”
他靠在门上,轻轻笑了一声道,“顾菁同学会保护我吗?”
作者有话说:
陆江离:虽然我不怕,但谁能拒绝老婆的邀请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