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雨看准了对面人得到的命令应该是加了条件限制的——
带他走,但不可以伤害他。
策划这场绑架的人看来是很了解钟南月的脾气,知道伤了人什么条件都免谈。
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效果比较保守的迷药。
他发现那保镖行动凶悍,但眼神中闪着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迷茫,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试图拖延时间等坤哥联系钟南月,于是试着跟那人打商量,“这里不是你原定的接应地吧?不如我们上车继续走啊……”
车上还坐着四个保镖,迷药劲儿散去之后随便醒过来一个两个,局面就要扭转。
想到这里,颜雨暗暗皱了下眉。
这劫持计划也太他妈糙了,从头到尾就策反了一个人,虽然这人很能打、很得钟南月信任,但风险值实在是太高了。
总感觉像是急于表现杀红了眼似的。
颜雨没有见识过钟铝铭的做事风格,想来一个位高权重的掌权人行事手段不该这么稚嫩才对。
除了钟铝铭之外,还有谁急于除钟南月而后快?
没待他想清楚,对面男人忽然想到什么,从背后掏出迷药对准颜雨的面门狂力一喷。
颜雨行动迟缓地抬手遮掩口鼻,已经来不及了。
头脑彻底陷入混沌,他栽倒下去。
挟持颜雨的男子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为防意外,从腰间抽了绳子缚住了颜雨的手,呼哧带喘地掏出颜雨的手机丢进了旁侧的河沟里。
这趟行动并不顺利,现在处境其实很艰难,他认知有限,泛起了纠结。
颜雨个子很高,昏迷的人比平常要沉一些,他没办法拖着颜雨赶赴事先定好的营地。
开车过去的话,车上那几位随时醒来他也应付不了。
把人丢下车,自己独自开车带颜雨走的话,又难保这些人醒过来不会通风报信。
或者用迷药把那几个人灌死过去得了!
他浅想了下背上四条人命官司的代价,默默放弃了这个打算。
正在纠结中,手机猛地震动起来,他吃了一惊,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冷硬的眉眼泛起柔情。
来电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淡淡地问,“出市区了吗?”
“早出了,已经进了山。”男人略带着些邀功意味地答道。
“蠢货!”电话对面的人听后却是一声暴喝,“我让你出了钟南月的眼线覆盖范围就立刻联系我去接应,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我想自己把他带回去见你。”男人微带委屈地说,“不想别人分走你眼里的功劳。”
“你他妈……”电话里的人无奈呼气,咽下了无用的怒气,“现在什么情况?你现在的具体位置在哪。”
“人抓到了,这小子扛药,半路上醒过了神儿,我不得不提前行动,离山头还远,你得派人来接应我。”男子尽量简单地说明了情况,“位置我发给你,我一个人控制不了局面,他经纪人刚刚有跟他通话,他糊糊涂涂的也没说什么,不知道那头有没有听出异常……”
他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里的人冷声打断了。
“开位置共享,给车里保镖再上点儿药,上车带人按原定路线继续走,别让路人发现车辆异常,我这边派人过去接应。”
颜雨的通话从混乱变成杂音,最后彻底消了音。
坤哥拨通了钟南月的号码,同时掏出了备用机联络了自己在道上的人脉。
“毛熊今天闲着吗?”备用机先接通,坤哥问那边,“好。我给你发个号码,追踪一下这部手机最后的信号所在地,让毛熊带人过去。”
他说完这句,钟南月的通话也接通了。
“坤哥?”钟南月在会议现场看到坤哥的来电,立刻中断了会议。
“小颜出事了,”坤哥让语气平稳,把从颜雨那里听到的信息还原给钟南月听,“牧羊犬被狼策反了,看起来最不可能生乱子的那一只。”他问钟南月,“你懂他的意思吗?”
钟南月的心呯呯狂跳,将桌面的一张文件纸攥成了纸团。
他竭力维持着正常呼吸,调整思维分析颜雨的话。
牧羊犬……最不可能生乱子的牧羊犬……
欢叔的侄子?
那人做了钟南月四年的贴身保镖了,是欢叔从老家接过来的。
钟南月选他保护颜雨就是看中他底子淳朴,跟钟铝铭没有任何牵连。
怎么会……
之前为珠三角的业务跟钟铝铭对峙时,钟铝铭曾用江秋见要挟他,没起到什么卵用。
老人渣的作风很稳,同样的招数他基本不会费力尝试两次,再加上颜雨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动他牵连的舆论成本太大,钟南月几乎断定钟铝铭不会对颜雨出手的……
就算钟铝铭真的脑子不清醒算不明白这笔账,抱定了决心要抓颜雨做要挟,那他根本不用花费半年时间等月辉股东那边的行动。
从钟南月宣布要进综艺的时候,颜雨应该就已经被绑架了才对。
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真的是钟铝铭动的手,颜雨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向外放出一个字儿的信息。
这波劫持打得太没技术含量了。
不是,不是钟铝铭。
他没这么蠢,绝不可能是他。
电光火石间,钟南月想到了一个人——
钟铝铭养在枕边的那个小姘头,徐特助。
他这位“小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跟了钟铝铭五六年,一直在钟氏外围划水,但被周围人捧得有点昏头,总感觉把钟南月挑下马自己就可以得到钟铝铭的器重,将来给钟铝铭披麻戴孝之后就可以接管钟氏太后临朝。
钟南月的心跳越来越乱。
小人往往比位高权重的人更加不理智。
如果是钟铝铭动的手,颜雨的安危至少有保障。
可若是徐特助……
“我联络道上的人脉定位了小颜手机丢失的位置,已经在追了,”坤哥说,“对手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跑不掉的。”
钟南月嘴唇发白,甩了甩头。
“我知道该找谁要人,”他颤抖着嗓音问坤哥,“你追过去需要多久?”
“给我拖两个小时。”坤哥说。
“……”钟南月喉结上下滑动,“不行,太久了。那人脑子有问题,不知道会对颜颜做什么,我等不了那么久。”
“这样,”坤哥说,“你找人谈,要求他们开视频,盯着小颜确保人身安全,我这边的人分头行动去追定位。”
“……好。”
钟南月先是打给了杜箫,请求他帮着坤哥追查颜雨的下落,维持着和杜箫的通话掐着掌心艰难维持着镇定。
等待了半小时,他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煎,实在无法再忍,他咬牙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钟铝铭的电话。
钟铝铭故作意外地“呦”了声。
钟南月没工夫跟他闲扯淡,直接问,“姓徐的在你身边吗?”
钟铝铭没有回答,冷冷地维持着通话。
“他绑架了我的人,叫他来,我们好好谈谈。”钟南月说,“我不争了,把事情说清楚把人还给我,我净身出局不给你留乱子。”
这次钟铝铭似乎是真的感到了一丝意外。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愤怒徐特助胆大妄为,还是在意外钟南月居然真的这么恋爱脑。
钟铝铭挂断了通话。
隔了会儿,钟南月的手机响了,来源于一个无法查询ip的机器号,对话人换成了一道不辨男女的机械音。
防录音。
这么精细才像钟铝铭的做派。
“x在我身边,”机械音道,“小白花在他手里,瞒着我擅自行动这笔账我往后再跟他算,现在先聊聊你净身出局的事情。”
钟南月攥紧手里的签字笔,“我要看颜雨。”
对面沉了沉,没做答复。
“见不到人我不往下聊,我手上的业务,你强行来抢的话少说要折损上百亿进去,想完整套出这笔钱就按我说的做。”钟南月说。
机械音又沉默了会儿,妥协道,“你开会议室通讯,接这个房间号。”
说着报上了一串视频会议链接地址。
钟南月切入,画面闪了闪,先是黑漆漆的房间,视频接通后顶头亮起了一盏苍灰色的暗灯,照亮了房间中心一个方圆一米的范围。
颜雨垂着头被绑在椅子上,眼睛上蒙着黑布,面色正常,没看出外伤。
钟南月寸寸打量他全身上下裸露的皮肤,心稍稍落下去了些。
“为什么没有意识?”他问对面。
“性子倔,想法多,不好往回带,喷了点迷药,”机械音道,“x抓人是为了讨好我,知道你的脾气,暂时没对他动手,放心。”
“开语音,我要跟他对话。”钟南月要求。
“他暂时醒不过来。”机械音说。
“那就等他醒过来再往下谈。”钟南月说。
那边沉默,然后说,“开了。”
“他听得见,只是暂时醒不过来,回应不了。就是简单的迷药效果,你可以叫他试试。”
钟南月没再理会机械音,压抑着哭腔喊,“颜颜,是哥哥!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我大意了,对不起……”他落泪道。
颜雨的眼皮在动,带得睫毛痛苦地颤抖。
是意识混沌沉湎于浅意识的反应。
看来的确是中了迷药。
钟南月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同时将文件的电子版上传到了钟铝铭的邮箱。
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开页第一面白纸黑字写着:
本人钟南月,自愿放弃月辉全额股权,净身退出月辉集团,同时将在月辉的全部业务转入……
“提前准备好了啊?”
机械音不变情绪,却总感觉语气里带了丝冷笑的意味。
钟铝铭本来觉得徐特助自作聪明,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他这废物儿子为这小白花是真豁得出去。
那的确是钟南月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是他做的最差的兜底方案。
从他决定追回颜雨的那一刻起,他就准备好了这份文件。
将来真到万不得已,他还可以用这副身价换颜雨一个平安。
“把人送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钟南月说,“确定他没事后,我会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机械音呵呵地笑了笑,“儿子咬老子的肉吃是要遭天谴的,你早该乖一点。”
“你的肉我咽下去会吐的,”钟南月疲倦地更正他,“我只是想把你从祈家骗走的东西讨回来而已。”
“但你失败了,不是么?”
“失败了。”钟南月说,“他比那些陈年的恩怨重要,我要他平安回来,其他一切我都可以让步。”
视频那端,颜雨眼皮剧烈地动了动。
他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断断续续,带着苦涩的泪意。
他痛苦地皱眉,指甲嵌入手心,嘴唇快要被咬破。
“人在我手上,你没资格提要求。”机械音道,“先签字,林家不接受联姻,你对我也没什么价值了。我要的是钱,钱到手我自然会放他走。”
钟南月皱眉望向墙壁的时钟,没答话。
“那张脸长得是真漂亮啊,”机械音道,“在上面刻字应该是件很让人兴奋的事情吧?”
钟南月没有愤怒。
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情绪。
他盯着墙面的挂钟,机械地点头说“好”。
然后没做任何耽搁地取了桌面的签字笔。
“我签,你不要动他。”
视频里,钟南月掂起笔的一瞬间,颜雨如有心灵感应似地动了动身子。
他苏醒过来,因为视线依旧黑暗,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遮了眼睛。
但颜雨看起来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
他晃了晃酸痛的脖子,很不舒服地嘀咕了句脏话,然后懒散地仰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开了口——
“叫钟铝铭来见我。”他说。
那上位者的口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迷药喷坏了脑子,没搞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没有人应声。
颜雨咬了咬嘴唇,用疼痛让脑子飞速转醒,把话补充完整——
“我手上握着钟铝铭的黑料,失联三小时会自动对外散播,不想鱼死网破就立刻马上叫钟铝铭来见我。”
依旧没人应声。
颜雨不得不加重筹码,“祁先生从前把您伺候得还好么?钟董。”
机械音刺啦刺啦地划开电流声。
钟铝铭的心理防线破了。
作者有话说:
徐特助出场在上卷17章,出场就想绑架颜颜。
祁先生的线索在上卷48章和下卷16章,老人渣的男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