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阿初的靠近, 她身上的香气再次袭来。不同于以往的清香,这次夹杂着些许霍景煊不喜欢的香腻,让他感到胸口发闷。
他捂住阿初的耳朵, 扭头低咳一声, 却没想到喉间一阵腥甜, 竟然吐出一小口血。
霍景煊神色一凛。
摔下山时虽然受了不少皮外伤, 但绝没有内伤。他是习武的,这点他能保证。
可怎么会吐血?
霍景煊盯着脚边的血迹, 在跳跃的火光中觉得颜色不对,用手边枯枝引了一束火苗查看, 发现这血竟然是黑色的。
他中毒了。
太医昨日才给他请过平安脉,这两日吃食也全由心腹处理, 他怎么会中毒?又是何时中毒的?
霍景煊想不明白, 低头看向怀中酣睡的阿初。
这丫头的戒备心很重, 今晚没喝酒, 照理来说不可能在外面睡得这么死。
霍景煊略懂一些医理,为阿初诊脉。脉象不像以往那样强劲有力, 而是软塌塌的, 就和他现在一样。
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但他吐血了,而阿初没有,只是嗜睡。
霍景煊想起自己在西北时听过的一种名为“青阳”的毒-药。
这种毒极为精巧, 不会武功的人中-毒后, 一开始只会嗜睡,慢慢才一会咯血。但若是习武之人中-毒,那毒-药会随着内力加速毒-发,直到最后吐血身亡。
那股霍景煊不喜欢的香味再次飘来, 他的目光落在阿初的新衣服上,渐渐意识到什么。
……
阿初醒来时已天光大亮,她没意识到自己躺在霍景煊怀中,只是睡眼惺忪间看到阳光绚烂,猜测时间不早,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发现身上竟还有条温暖的毛毯。
她有些疑惑地扯了扯毛毯,察觉到身旁人的微微动了动,阿初糯糯喊了一声:“陛下。”
“嗯。”霍景煊轻轻应声,将从阿初身上滑落的毛毯重新为她盖好,“山里凉。”
阿初疑惑毛毯的来源,同时朝四周望去,打量两人所在的山谷。
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地方地势还算平缓。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溪水潺潺,水边的石头都长着青苔,偶尔还有细小的鱼儿游过。
霍景煊的身子为阿初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同时也挡住了他身后的情形。
阿初站起身,朝后望去,整个人愣在原地。
那里居然站着薛城和一队侍卫,安静无声,要不是她亲眼看见,都好似不存在似的。
这下阿初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毛毯是哪来的,同时也模糊想起自己刚刚和霍景煊亲昵地坐在一起,扭头不敢去看薛城等人,低声问霍景煊:“薛公公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霍景煊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尖,弯了弯唇:“刚到。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阿初觉得有些胸闷,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尴尬才导致如此,摇了摇头。
霍景煊冲薛城使了个眼色,薛城很快领着太医过来:“听闻姑娘受伤了,让太医先换个药吧。”
昨晚的药虽然有用,但不如精心调配的金疮药。阿初把包扎伤口的布条解开,太医却先给她诊了脉。
阿初以为这是太医的诊治习惯,没有多问。
太医脸上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偷觑了眼霍景煊,看到他警告的眼神,才低着头为阿初换药。
在太医为霍景煊请脉的时候,薛城将一件外衣送到阿初面前:“姑娘原先那件坏了,这是奴才新来的,快换上吧。”
阿初一直裹着毛毯,被薛城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外衣竟然不知所踪。
难道在她没注意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坏得不能再穿了吗?
侍卫们都背对着她,由薛城挡着,阿初穿上外衣,同时问道:“薛公公,我原来那件紫色的衣服呢?”
薛城神色不变:“奴才已经处理妥当。”
阿初以为他是扔了,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识过薛城的大方,便也没有多问。回头若是有机会再见紫菘,还她一件新的就是。
不远处,太医正在与霍景煊低声说话:“您猜的不错,那件紫色外衣上的确有青阳毒,衣服应当在毒药中泡了很久,才能光凭接触就能中毒。现在您和阿初姑娘都中了毒,陛下千万不要再动用内力。”
青阳毒是用七种毒物炼制,炼制过程中毒物加入的顺序、分量不同,导致每人炼制的青阳毒解药也不尽相同,只有知道确切的炼制配方,才能制作出解药。
阿初不会武功,要杀她轻而易举,没必要用-毒。看玄风昨晚来追阿初的模样,显然不知道她身上有毒,那就是有人希望阿初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
“先别让她知道。”霍景煊吩咐完,朝阿初走去,“阿初还记得昨晚接你衣服的人长什么模样吗?”
阿初迟疑着没有出声。
说实话,紫菘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但具体哪里阿初又说不上来。
“阿初画技不错,回去后把那些人的画像画出来。”霍景煊吩咐。
阿初犹豫着说:“奴婢就记得一个人,其余人都蒙着脸。”
霍景煊低头看她,似乎并不相信。
阿初补充:“不是玄风,是欺负我的那个人。”
霍景煊正也想杀了他,便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回到行宫,阿初又有些瞌睡。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睡着,但用了些早膳后,不知不觉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是薛城来给她送药时将人喊醒,阿初才困倦地醒来。
上次月事之后,阿初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平时都是珍珠在负责,这次却是薛城亲自来送药。
药里加了甘草等物,倒不是很苦。但阿初喝完,疑惑地问:“是不是换药了?味道和以前不一样。”
薛城的神色僵了一僵,很快恢复,温和道:“姑娘的身子调理到下一个阶段,就换药了。”
阿初点点头,悄悄打了个哈欠,疑惑地问:“薛公公,我为什么今天一整日都好困?”
薛城知道青阳毒的症状,没有跟阿初说实话:“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困是正常的。姑娘好好歇息吧。”
“能不加这个吗?”阿初不想总是睡觉。
薛城笑笑:“为了身子能快些好起来,姑娘还是忍忍吧。”
阿初无奈,目送薛城离去,趁着刚睡完一觉,找来笔墨先把梁江的模样画了下来。
人像画得栩栩如生,霍景煊虽不认识梁江,但曾见过梁王。梁江不愧是与梁王长相最为相似的儿子,眉眼间的确能看出梁王的影子。
看来被阿初猜对了,这次的行刺就是为了栽赃霍长风,意图挑起双方战争,好让辽东渔翁得利。
薛城皱眉道:“辽东先前还递交国书要来京城,如今栽赃失败,还会来吗?”
霍景煊万分笃定:“会来。”
“就不怕我们有所察觉,对使团下手吗?”薛城问。
“若是死几个使臣就能让我派兵去打霍长风,梁王做梦都能笑醒。这次同时派使团与刺客,一是想利用使团来访洗清自己的嫌疑,二是想造成大周与辽东关系极好的假象,刺激霍长风提前动手攻打我们。这老狐狸想得精明,还特地用了个与盛嘉奕长相相似的人,没想到阿初会在我这里。”霍景煊嗤了一声,想起阿初,又皱起眉头。
他将阿初接到身边是想护着她,没想到反让她中了毒。
薛城以为他还在担忧辽东与扬州的情形,宽慰道:“扬州兵力不足,您也在长江沿线做了准备,应当不足为虑。”
霍景煊拧眉问:“阿初的病情如何?”
“还只是嗜睡,暂没有别的反应。”薛城说。
霍景煊的眉头皱得更深,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
他与阿初中毒一事,除了薛城与心腹太医无人知晓。秋猎正常进行,只是后面霍景煊没有再带阿初一起,只是偶尔露面装装样子。
往年秋猎霍景煊也不爱表现,今年还传出了刺客的消息,众人只当他忙于追查刺客,并没有多想。
倒是阿初渐渐从自己的嗜睡中察觉出不对劲,但太医坚持是调理药物的问题,她问不出结果,只能带着满腹疑问走上回宫的马车。
似乎是料到她半路要睡着,马车内垫得比来的时候还要软乎。摇摇晃晃的走在官道上,阿初没忍住,慢慢睡了过去。
她睡了好长一觉,一直到宫门口还睡着。霍景煊没让人喊醒她,一直到含章殿门口,阿初还睡着。
瞧着马车中酣睡的人,霍景煊俯身抱起阿初,将她送回后殿厢房。
给她盖被子时,阿初的手抱住了霍景煊的手。白净的小手握住他的拇指,温暖而柔软,像是撞在了霍景煊的心上。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才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厢房。
阿初嗜睡的消息不胫而走,青阳毒的特性鲜为人知,但宫中众人想起霍景煊对阿初的优待,很难不往别处想。
“不会是怀孕了吧?”有人悄悄猜测。
这个猜测传着传着就成了“阿初已经怀孕,只是月份太小,尚不宜公布”。
霍景煊已经二十五岁,至今没有子嗣,这下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齐太妃都坐不住了,趁着霍景煊去早朝,把阿初请去自己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