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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 不要对他说 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成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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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晚自习直到十点半才结束, 想到昨晚的冲突,简宁回家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一倍,还去附近的公园多逛了一圈, 又在小区楼下对着夜空发呆。

眼看着街上只剩下一个半个零星的人,简宁走近路灯,就着灯光,抬手看了看手表。

十一点, 估摸着他们都睡了, 她终于抬步上楼。

和简宁想象的差不多, 家里漆黑一片,她蹑手蹑脚地进去,但风太大,门脱离她的掌控, 哐地一声撞上门框。

简宁屏住呼吸,没有其它声音传来, 房间安静地没有人气儿。

简宁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换了鞋, 光着脚走到主卧,打开一条门缝, 里面黑洞洞的, 她用力一推。

床上空无一人, 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头,窗帘大敞,明晃晃的月光越过窗栏, 投下一地皎洁与空旷。

没人。

简宁悻悻地关上门,转身打开客厅的灯,空荡荡的房子被亮光填满,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坐在沙发上,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人回来。整个家只有她一个人,这种孤独的感觉,还是小时候爸妈去上班,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家,才有的孤寂。

今天的夜晚,比以往更安静。

楼上有人在吵架,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有些骇人。

简宁不禁想起昨天半夜,她和她妈吵架的声音,可能楼上的人听起来也是这么清晰。

她和她妈的脾气一个样,好的时候,没大没小称姐道妹地喊,吵架的时候,又硬撑着面子,谁都不肯先服软,想道歉更是天方夜谭。

十二点半,简宁坐不住了,她想打电话,却又有些拉不下脸。实话说,她心底还是关心爸妈的,即便他们大吵一架,可血浓于水,她恨不起来。

爸妈一直不回来,简宁总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到电视里演得那些剧情,她就提心吊胆,特别害怕他们遭遇天灾**,甚至臆想到自己以后一个人怎么活,同时有些后悔昨天和爸妈争吵。

她总是这样,想到失去,才会珍惜。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坐立难安的简宁终于接到简爸打来的电话,说简妈生病,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让她先睡,别等他们。

简宁听到他们在医院,那股不愿服输的倔脾气被这一通电话打散,她六神无主,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忙问简妈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边隐隐听见一阵嘈杂的女声,很大声很激烈。

“你就告诉她,我是被她气的……”

最后的话没听清,简爸便走远了,好像在空阔的楼道里,依稀能听到回音。

他说简妈是刚检查出来的毛病,不是什么大病,让简宁不要担心,然后又叮嘱她,以后听话点,和简妈说话别那么冲,别总让大人操心,还说这几天他们就先不回家了。最后,简爸吩咐简宁要安心学习,别想太多,等周末再来医院。

简宁挂了电话,浮上一层内疚,那些因为她而搞砸的事情,又多了一桩。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是不是她妈就不会生气,如果不是那场争吵,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住院。没有哪家听话的孩子,把家长气到住院。

难过,自责,反省一股脑吞噬了简宁。

从小到大,简宁都被教育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虽然她右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但十几年下来,她也算循规蹈矩,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自己就这么不听话了一次,后果却使她不堪一击。

难捱的十二月,痛苦的十二月。

也有好消息。陶江终于重振旗鼓,连续几次小测中,成绩回温,虽然不及过去的分数,但至少状态很好,这是大家愿意看到的。

陶江整个人都扑在功课上,和简宁聚少离多,一个星期见不了几次面。

偶尔碰到,只言片语间,简宁流露出的忧伤让他很快察觉出异样,陶江问她怎么了。

简宁勉强挤出一丝笑,说没什么,接着岔开话头问了他几道数学题,还问他最近是不是很累。

陶江没多想,以为简宁同样饱受学业的压力折磨,让她宽心:“放心吧,和物理竞赛比起来,这都是小菜一碟。还有,寒假我再帮你补补薄弱科目,我看了你最近的成绩.”

简宁打断他后面的话,半是感动,半是嗔怪:“怎么总是关心我的成绩单,时间紧迫,你多点花精力在自己的课本上。”

陶江不以为意道:“那也不能对你坐视不理,我有分寸。”

简宁看着他眼底的淡淡乌青,心生不忍,他最近一定又熬夜学习了。

陶江这样的人,如果你有幸走入他的世界,你会发现,他不会随意给予承诺,也不会信口开河,但他会默默关注,你会发现,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你遇见的一切难处,他比你还在乎。

而简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陶江出了事,他会报喜不报忧。因为当她自己站在同一位置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让他挺身而出,而是千万别影响他。

原来他们都一样,自以为是为对方好,所以拼了命地隐瞒,他们都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却太过年轻,不知道狂风暴雨来临时,两个人的相濡以沫,远比一个人的孤军奋战更珍贵。

上午第一节 课结束后,同学们都在自己座位上趴着补觉,简宁去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比起补觉,她更喜欢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

这个时候,卫生间排队的女生一般不太多,有人在里面的隔间分享刚听来的八卦。

一道尖尖的声音和旁边的女生说:“你知不知道,上届也有一个被老师们看好的竞赛大神,不仅没拿金牌,而且高考也没考好,特别可惜。”

女生的声音软软的:“为什么啊?”

简宁把水龙头关掉,停了唰唰的水声,尖尖的声音压低,仔细听才能听清:“我听说,好像那个男生在搞地下恋,一直没人发现,直到高考之后,被人在街上撞见,这才水落石出。”

“那之后呢?”

“后来,男生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去复读了,女生没音信。”

“这么惨?”里面的声音又传来,“那陶江和他情况不一样啊,人家是见义勇为,所以竞赛才失利。”

又尖又细的声音说;“诶,我听说,他和九班的一个女生,走得挺近……”

“真的?”

“哐当——”

简宁推门出去,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女生不认识简宁,但从她的表情并不友善,俩女生古怪地扫视了她一眼,半推半就地出去了。

简宁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心头更乱了。行知中学就这么大点地,紧张忙碌的学业枯燥无味,于是同学们对八卦趋之若鹜。

只是简宁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话题中心者。或者人活在这世上,不论身份,不论地位,总会被人议论,或者议论别人,逃不掉的。

而除了被人们背后传言,简宁更在意她们口中的上届竞赛大神的那件事,那些话给她的冲击不小。

是不是真的只有放手,才能飞得更高,否则只能两败俱伤,她不知道。

周末,简宁从家里拿了些生活用品,打算送去医院。

这些天,简妈一直在医院,母女俩许久没见,简宁很矛盾,既担心她妈的身体状况,一直想去医院看看,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还害怕他们再吵起来,所以时间拖了再拖。

昨天简爸给她打电话,让简宁带点东西过去,还说简妈想她了。

后面那句话简宁暂且存疑,简爸在家里当惯了和事佬,枯草也能说出花来,她妈那天凶得快把自己一整个吞下,简宁才不信短短几天,她妈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想归想,简宁还是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医院,刚好是简爸工作的医院。

公交车里的人格外多,有三分之二在医院站下车,大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有满脸皱纹的中年人,但表情都是一样的凝重。

从进了住院部大厅,即便人来人往,即便阳光大好,但依然有一团阴凉渗进皮肤,医院就是这么一个冷暖交杂的地方,有人在这里获得重生,有人在这里长眠。

不变的是,每个路过自己的人,步伐匆匆,仿佛在走一条没有尽头也不知好坏的路。

住院部楼层很高,简宁坐电梯上了六楼,右转,数到第八个房间。

浅蓝色钢质门,嵌了一块纵向玻璃窗,病房上挂着牌号和责任医师。

透过这块玻璃,简宁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简妈,她阖眼睡着,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身形消瘦不少,手上打了吊针。简爸估计正上班,病床旁没人在。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厚重的门隔绝了一切声音。

简宁推门进去,其它病床醒着的人回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只见她把东西轻轻地放进床边的白色柜子里,床上的人在梦里咕哝了一句,翻过身背对着她。

简宁待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出去透了口气,再回来时,简妈已经醒了。

她手里拿一根香蕉,靠着枕头正在剥皮,气色好了很多,和隔壁病床的老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病房的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简宁透过这条门缝听清。

老奶奶坐起身,把病床摇起来,问道:“刚刚有个小姑娘来了,你闺女?”

简妈剥皮的手一顿,点点头,说:“对,漂亮吧?”

老奶奶笑了笑:“是好看,还给你提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简妈:“对啊,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既听话,又孝顺。”

“蛮好蛮好,几岁了,在哪读书啊?”

简妈:“行知中学。”

“行知中学啊,好学校!”老奶奶往简妈的方向靠了靠,又问,“学习怎么样啊?”

简妈说:“还行,不用我们太操心。”

老奶奶沉吟道:“噢,这样,之前怎么没见她过来?”

“孩子上学忙,高三了,不忍心打扰她。”

“高三了?我孙女也高三,不过在师大附中,前几天他们市联考,你闺女市里排第几啊?”

简妈停下剥皮的动作,咬了一口香蕉,慢慢咀嚼着,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

这几天她和简宁一直在冷战,母女俩没见过面,自然不知道简宁有没有考试,考了第几名,班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从前简宁无话不说,无论好的坏的,都愿意和他们唠唠,可自从那天之后,秘密被揭开,她们都在回避见面。

简妈忽然意识到,简宁长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她作为母亲依旧停在原地,以为简宁还是小孩子,可一个越来越年轻,一个越来越衰老,她们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

简妈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隔壁床的老奶奶,笑得爽朗:“她和我说过了,考得挺好,班里第十呢。”

冬日的阳光干燥而明媚,简宁站在门外,看着房间里面,有些心酸。

他们最近压根没考试,隔壁床的老奶奶年纪大了糊涂,她妈怎么也跟着瞎说,况且她压根考不了第十。

简宁此刻五味杂陈,她以为按她妈的性子,恨不得将自己的事告诉全世界,让全世界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对她口诛笔伐。

可现在,听到她妈在外人面前维护她,夸奖她,感动之余,她还有些受之有愧。

平时简妈简爸对简宁有求必应,简宁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她想买什么衣服,就多给她点零花钱,中考时仅凭一分之差,为了让她有更好的教育,不惜花钱送她进行知中学。

而简妈自己却省吃俭用,在菜市场为了一块两块钱,和别人讨价还价,一件羽绒服穿了三年都跑棉了也舍不得扔,家里的电器旧了,仍将就着用。

父母和孩子,本就是一家人,磕磕碰碰,哪有隔夜仇,谈什么原谅不原谅,面子不面子。

“宁宁?”

身后温柔的嗓音唤回简宁的思绪。

简宁转头,发现居然是陶江的妈妈,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吞吞吐吐地,说了声阿姨好。

陶妈一如既往地时髦美丽,她说她下午一直在病房里陪着简妈,刚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简宁在门口。

“宁宁,可以和你聊聊吗?”陶妈忽然问道。

简宁只觉得头顶发麻,她大概能猜出来陶阿姨的用意,即使如此,她还是说好。

她们去了一家附近的咖啡馆,推开门,咖啡浓郁的香醇和焦香扑鼻而来。

陶妈带简宁选了靠窗的座位,她将真皮手包放在木桌上,喊服务员给简宁点了一杯拿铁。

行云流水的架势,简宁几乎以为陶妈会像电视剧里珠光宝气的女人那样,从皮包里甩出一张支票,鄙夷且豪爽地命令她,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

可是没有居高临下,陶妈一直笑盈盈的,笑容特别亲切,她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了。”

简宁猛地抬头,错愕地和她对视。

陶妈将耳边的鬓发别到耳后:“我很了解陶江,他太明显了,怎么可能瞒得住。”

顿了顿,陶妈挑明了说道:“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什么,简宁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陶妈宽容地笑着,说没关系:“本来我不打算插手,但陶江竞赛失利,没法再承受高考的任何差错。”

“宁宁,如果你们高考之后还愿意在一起,我们一定不会阻挠。只是,现在,不行。”

陶妈和简妈是两种性格,前者温温柔柔,却绵里藏针,后者风风火火,却嘴硬心软。

不管是谁,她们的态度是一样的。

卫生间里两个女生的聊天在简宁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故事仿佛提前预知了他们的结局。

咖啡店里玻璃杯叮叮碰撞,门不停地被推开被关上,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陶妈的目光深切而诚恳:“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作为父母,没有苛求你们按部就班地过完一辈子,只是希望你们能变得更好。”

简宁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毫无规律地在桌上画着圈。她想不出拒绝的借口,而悲哀的是,她开始认同这些话,不再坚定。

陶妈握住简宁的手,卸下大人的尊严,最后恳求道:“你知道的,小陶现在必须心无旁骛,所以我只能来找你,阿姨知道你也很难受,可是,请你谅解我和你妈妈作为母亲的私心。”

陶阿姨忍着哽咽,说完。

如果没有意外,这份感情原本是美好的,他们的本意是让彼此更好,但如果无法互相成就,无论是谁,都没法承受双双落榜的后果。

他们两个人,都走得太辛苦。一个从高山跌落亦步亦趋,拉着身后的人还不放手。一个走得小心翼翼,顾好脚下的路,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不能拖累前面的人。

放手何尝不是一种成全,她不能以爱之名束缚他。

终于,简宁揉了揉湿润的眼,点点头,说好。

只要结局是好的,幸福来得慢点无所谓,只要能如愿以偿,过程再苦,她甘之如饴。

过去十几年,简宁过得顺风顺水,基本没遇到什么难事,即便有,也被她稀里糊涂绕过去了。小时候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逢凶化吉,命好,运好。

她一度觉得自己幸福,家庭圆满,身体健康,两情相悦,没有烦恼,天底下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简宁想,或许在遇到陶江的时候,她的运气已经花光了,以至于连累了陶江,将他的那一份运气抢来共享,而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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