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简宁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吃过早饭, 就坐在了书桌前写作业。
简妈又拎着那把噪声轰轰的吸尘器来到了简宁房间,看见她今天没睡懒觉,惊奇道:“开窍了?要努力学习啦?”
简宁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简妈以为她一心一意扑在课本上,没在意她与平日不一样的语气。
这时, 传来笃笃敲门声。
简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笔尖停住不动, 离纸毫米之近。
简妈把吸尘器靠在墙面,去客厅开门。
简宁放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咔嚓”,家门的把手转开。
“昨天走得急, 忘拿钥匙了。”门外的男人朗声说道。
听到是简爸的声音,简宁的心里突然涌上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简爸脱下厚厚的外套, 来到简宁房里, 看见女儿黯然的神色,不禁问:“这么失望?不想我回来啊?”
简宁挺直背, 换上笑脸, 立马摇头:“没有没有, 昨天夜里有手术?”
简爸点头,以一个哈欠回应,然后去厨房吃早饭。
突然, 又一阵敲门声。
简宁抬眼,心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
简爸正好走到客厅,顺路去开门。
空气里短暂的沉默,简宁屏着呼吸。
世界被按了暂停。
“小陶啊, 快进来。”简爸反应了下,朝里屋喊道,“宁宁,小陶来了。”
还真来了,不过,这可是他自愿来的。
简宁的嘴角要翘到天上了,却还磨磨蹭蹭,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出房门迎他。
比简宁先行一步的,是简妈。
“小陶来啦,外面很冷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叔叔阿姨好。”
进屋后,陶江微微躬身,“上次我爸爸的事,谢谢简叔叔。”
“都是朋友嘛,客气。”简爸拊掌笑道,“去和简宁学习吧。”说完,他走进厨房,打开微波炉热早饭。
陶江在玄关换好拖鞋,随简宁来到卧室。
“坐吧。”简宁指着身边的椅子,撇开脸不自然道。
陶江瞄了眼书桌前的两把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凳子都备好了,不是不让我来了么?”
“对啊,那你怎么来了?”简宁冷哼一声,嘴上逞强。
陶江立马转身:“那我走?”
简宁没说话,余光却紧跟他的身影。
看陶江即将踏出房门,简宁慌了,一把拉住他的书包带,换上笑脸,哂笑道,“误会误会。”
她把陶江拖到书桌前,用力按在椅子上,带着阿谀笑意:“还得靠你带我飞黄腾达呢。”
简宁也坐下,看着身侧男生认真的侧脸,不免将心事重提。
“你上周怎么没来?”
陶江:“上周我爸要去医院复查,我陪他一起。”
“哦。”竟然被徐京琼摆了一道,真有她的,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客厅,简妈连着接了两个电话,然后轻轻敲响简宁房门。
“宁宁,楼上的李阿姨有事,托我照看她的小孩。”简妈说,“本来昨天我应承好了,但刚刚接到电话,单位通知有紧急加班,我得去趟公司。”
“所以?”
简妈整理着刚换好的职装,说道:“等会儿小孩来了,你和小陶带他出去玩玩。”
门铃响了,简妈抬脚去开门,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你爸刚值完夜班,正补觉,等会儿别吵醒他。”
没多久,简妈领了一个六七岁小男孩返回简宁房间,向他们介绍:“这是楼上阿姨的儿子,小名毛毛。”
毛毛的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黑葡萄,怯生生地望着陌生的哥哥姐姐。
简宁拉着简妈的袖子走到一边,附耳低声嘀咕:“妈,我们也不会看小孩啊。”
简妈给她出主意:“最近刚开了一家游乐场,你们带他去看看,正好也放放风。”
“而且,你不会,不代表小陶不会啊,不信你看。”简母示意她。
闻言,简宁将视线转向陶江那边。
只见他屈膝蹲在毛毛面前,轻声细语地和毛毛聊天,脸上挂着和善笑容。
哼,简宁不开心,从来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过。
有陶江在,简妈的心放下一大半,她看了眼手表,吩咐毛毛要听姐姐和哥哥的话,然后出了家门。
小小的卧室,留下两个大朋友,一个小朋友,面面相觑。
简宁朝小孩招手:“你叫毛毛?”
毛毛听话地走近,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想去游乐园吗?”
毛毛的眼睛顿时亮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简宁和陶江穿戴整齐,走出家门,即将谱写史诗巨作——《带娃记》。
正是初冬,天气算不上好,阴霾灰蒙,光秃秃的行道树耸立,干巴巴的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孩子说话停不了,多半是话唠,毛毛兴致勃勃,像蹲在树上不怕冷的小鸟。
简宁觉得自己被毛毛的外表欺骗了,看着挺乖挺听话的小朋友,聊熟了之后,竟然是一只隐藏的小话唠。
“宁宁姐姐,你几岁了?”
“小陶哥,我昨天被老师表扬了。”
“宁宁姐,我在学校有一个好朋友。”
“我们去找她玩吧!”
“小陶哥哥,我渴了。”
“宁宁姐姐,我饿了。”
“我想吃冰激凌。”
“毛毛,现在是冬天,不可以吃冰激凌哦。”陶江耐心劝导。
毛毛一听,小嘴一瘪,眼眶里镶嵌的两颗葡萄冒了水光,突然呜呜哇哇哭起来:“我就要!就要冰激凌!”
简宁一个头两个大,不想听小孩又哭又闹,吵得头疼,连忙妥协道:“好了好了,给你买。”
陶江拦住她:“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简宁抛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说:“我有分寸。”
她踏进饮品店,不一会儿拿一个巧克力味冰激凌出来。
毛毛欣喜地伸手接过,张嘴咬了一大口,小脸却皱成一团。
“好苦啊。”他堪堪咽下,转手就把冰激凌递给简宁。
“不吃了?”简宁明知故问。
“好苦。”毛毛缩脖子,直摇手,满脸抗拒。
意料之中,简宁故意让店员多加了几勺可可粉,不苦才怪。小朋友是不可以在冬天吃冰激凌的,但大朋友可以。
阴谋得逞,简宁咬了口冰激凌,牙齿冻得打颤,舌头一卷,遇上体温,那口冰激凌逐渐融化。
“陶江,我问你个事。”
“什么?”
简宁认真地看他:“你,和徐京琼,什么关系?”
“问这个做什么?”
简宁眼神游移:“随口问问,不想说也可以。”
陶江:“她是我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冰激凌化了,留下一腔可可的苦涩。
简宁撇嘴,皮笑肉不笑:“真看不出来,你的青梅还挺多。”
陶江只当没听见,见她举着冰激凌吃得正起劲,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吃冰激凌?”
简宁:“毛毛嫌苦,吃两口不吃了。都花钱买了,我要不吃,那你来吃?”说着,她把冰激凌伸到陶江跟前。
陶江低头看着快被简宁解决完的冰激凌,绵密的巧克力奶,被她抿得冒出一个尖尖。
他撩起眼皮,瞧见她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嘴边还沾着巧克力酱,
这是她吃过的.不知怎地,陶江心漏跳了一拍,眸光微闪,不自然地说道:“不.不了,你继续吃吧。”说完,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嘴边痕迹。
简宁也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些冒失,怎么能让他吃自己吃过的东西,她不知不觉地加快吞咽速度,抓紧消灭祸根。
毛毛人小鬼大,眼睛骨碌碌转,好奇地问他们:“什么是青梅啊?”
简宁:“青梅竹马嘛,就是小时候认识,一起长大的人。”
“宁宁姐,你和小陶哥哥是青梅竹马吗?”
简宁满嘴冰激凌,含糊道:“要说是,其实也算不上。”
毛毛歪着头,宛一副天真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语惊四座:“这么说,你们认识很久了,那以后会结婚吗?”
“什么结婚,别乱说!”简宁瞳孔放大,瞄了眼另一侧的男生,一把捂住毛毛的嘴。
“我听幼儿园的小伙伴讲。”毛毛掰开她的手掌,说得头头是道,“只有认识很久的人才能结婚。”
这都是谁教的小朋友,带坏祖国的花朵!
“我和小陶哥哥,是非常非常单纯的同学关系。”简宁义正词严,“结婚是大人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说完,不放心似的,又警告他:“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
毛毛被简宁认真严肃的表情骇住,愣愣地点头。
陶江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好了,去玩吧。”
童言无忌,毛毛语出惊人啊。
有了毛毛这个话唠,接下来的路途,也不再枯燥。
游乐园刚开不久,为引进客流量,商家推出系列活动招揽第一批游客,慕名而来的人不少。
毛毛冲进园区,直奔最刺激的过山车,因为要大人陪同,于是他揪着陶江的袖子,不停撒娇:“小陶哥哥,宁宁姐,你们陪我去玩那个嘛。”。
过山车一向是最火的项目,此时已排起长龙。
“那个是大人玩的,小朋友要去儿童乐园。”陶江牵住毛毛的手,谆谆劝诱,“那里也有。”
到了儿童乐园,听到阵阵尖叫声,毛毛又琢磨着打退堂鼓:“我不敢,你们陪我一起,我害怕。”
儿童过山车是双人座,几乎每个小朋友都有家长陪同。陶江和毛毛一人一座,体验了一场没那么刺激的过山车。
自从进了游乐园,陶江就放下了平时端着的架子,如冬日里消融的寒雪,化为涓涓细流淌进简宁心里。
她凝视着陪毛毛玩闹的陶江,他锐气收敛,眼眸明亮,清澈如水,那样自在的笑容她从未见过,与平日的样子完全不同,是他,又不是他。
或许,他从来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毛毛到底是顽皮的小男孩,坐完过山车,仍意犹未尽。趁勇气的余温未散,他急忙扯着二位护法奔向另一处热闹的人群。
那是一个偌大的碰碰车赛场,主持人举着话筒:“瞧一瞧看一看嘞,家庭版碰碰车比赛,冠军可以获得惊喜大奖。”
听到有奖品,毛毛激动得揪着简宁的衣角去主持人那报名:“陶哥哥,宁宁姐,我想要奖品。”
主持人打量着三个人。
两个明显还在上高中的男女生,一个六七岁小男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像一家人。
主持人:“你们.?”
陶江:“亲子活动嘛,按理说哥哥姐姐也算亲子。”
主持人看了看周围的父母和孩子:“话是这么说,但.”
“能就行,我们报名。”简宁配合陶江,截主任人的话头,弯腰大笔一挥,写上他们的团队名,然后拉着毛毛和陶江撤出队伍,胸有成竹道,“放心吧,咱们必胜。”
陶江半信半疑:“这么自信?”
“不知道了吧。”简宁骄傲地拍拍胸脯,然后给自己竖了个拇指,“我小时候,人称碰碰车小霸王。”
听她自卖自夸的一席话,陶江嘴角轻挑:“这名,是你威胁他们起的吧。”
简宁攥拳,朝他示威。
毛毛开心地转圈圈:“宁宁姐,你真的可以赢大奖吗?”
“小鬼头,我玩碰碰车称霸游乐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搁哪儿待着呢。你放心,神秘大奖一定是你的!”
听宁宁姐夸下海口,毛毛眉开眼笑地抱住简宁。
报名结束后,主持人站在车场外,扯着嗓子清点队伍。
“温馨之家。”
“到!”
“幸福一家人。”
“这里!”
……
“牛气冲天驾驶队?”话筒里传来主持人迟疑的问句。
“在这,在这!”人群中,简宁举着双臂挥舞,扬声回答。
迎着众人奇异的目光,陶江不着痕迹地朝左跨了一步,表示和身边这个奇怪的女生没那么熟。
他闭眼扶额,带坏毛毛的,恐怕是简宁吧。
毛毛没听懂名字的意思,问简宁:“宁宁姐姐,你起的这是什么名啊?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不知道了吧,小鬼。”简宁得意洋洋道,“想要赢,先得在队伍名上震慑他们!”
毛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点名完毕后,主持人宣读规则。
“场地周围有四条白线,最后留在白线内的参赛队伍就是获胜者。”
“另外,因车位受限,每辆车只能容纳一位大人一位小孩。”
“请参赛选手选车。”
只能一位大人上场?
毛毛看看小陶哥,又瞅瞅宁宁姐,小脑瓜开始为难。
“你和毛毛去吧。”陶江把机会让给简宁。
“那你呢?”她问。
陶江幽幽地说:“不是说自己技术很厉害,我在场外看看你是不是吹牛。”
简宁抬起胳膊,做了个强壮的动作:“信宁姐,得永生。”
说完,她一马当先,踏进赛场。
牛气冲天驾驶员——简宁,去车位挑了一辆喜庆的红车,她坐在主位,踩油门,嗖地向陶江和毛毛驶来。
车停在两名队员面前,简宁拍拍自己身侧的座位,煞有其事地分配任务。
“毛毛,你的任务很简单,坐着别动就行。”
这也算分配任务?
毛毛果然不乐意,嚷嚷着:“不要不要!”
小屁孩事真多。
简宁低头检查副驾位的结构,想了下,缓缓开口:“毛毛,你跟着我转方向盘,不可以踩脚下的刹车。如果想赢大奖,这就是你的任务,怎么样?”
毛毛板起圆脸,严肃地点头,然后猫腰钻进驾驶位。
场外,主持人让参赛选手各就各位:“各位家庭,准备好了吗?”
——“好了!”
“比赛,开始!”
众箭齐发,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只见简宁联合另一辆蓝车,前后夹击,率先将一辆粉车挤出白线外。
随后她一直跟在那辆蓝车后,一起淘汰了其他几组队伍。
陶江站在场外静静观望。
当简宁和蓝车达成合作关系后,陶江就清楚了她的战术。
与一位实力没那么强劲的对手联盟,合伙淘汰其他队伍,最后釜底抽薪,让蓝车出局。
别人都是为了培养亲子关系,只有她在认真玩游戏赢大奖。
注视着场上横冲直撞的红车,陶江的思绪飘远。
其实那天吴勉说得没错,简宁与生俱来的韧劲热烈且不息,像吹不灭的原上草,春风自来,即便是冬天,也能蓬勃旺盛。
比赛结果毋庸置疑,简宁迅速结束战斗,拿到冠军,赢得终极大奖。
站上领奖台,简宁朝台下的陶江招手,她的面容自豪而灿烂。
谁说她不能大放异彩。
耳畔是为她而来的响亮掌声,陶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目不转睛地凝望简宁的笑容,他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自从简宁闯进他的生活,好像人生不再只有学习和做题这两件事,没有成绩和分数缠身的日子,原来也可以过得潇洒肆意。
终极大奖是一组奥特曼模型。
“就这?!”简宁大呼小叫,难以置信道,“奥特曼也算大奖.?”
但她看毛毛把奥特曼捧在胸口,爱不释手的样子,只好欣然接受。
欢乐的时间总是眨眼而过。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路上行人寥寥。
回家路上,毛毛的注意力从奥特曼转向两大护法,他踢着石子,闷闷不乐地说:“小陶哥,宁宁姐。下次你们还能陪我玩吗?”
简宁以前听老妈说过,毛毛的父母工作繁忙,经常没时间照料孩子,总能看到毛毛一个人在楼前小花园玩土。
她涌上一丝怜惜与不舍,答应他:“以后有机会,一定再陪你玩。”
“那我们拉勾!”
把毛毛送回家后,陶江也随简宁进家,准备离开。
临走前,陶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朝简宁扬了扬:“你今天没学习,临近期末考试,这是给你总结的重点题,把这些知识充分掌握,拿高分不是问题。”
“真的?”简宁眼睛一亮。
“假的,还我。”
简宁飞速把笔记本揣自己怀里,抱紧,摇头道:“不给不给,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回去好好看,不懂的发消息问我。”说完,陶江转身下楼。
冬夜深沉静谧,月朗星稀,他悄悄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