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还好。
一听到季明臣沙哑的声音, 害怕和恐惧再次涌上司柠心头。
万一他真的不行了怎么办?
越想,越怕。
司柠的眼泪就跟泄洪似的,流不完。
季明臣见她这样, 心里揪得慌,想伸手给她擦擦泪, 手一松,一个史努比钥匙扣掉了出来。
司柠不敢相信:“你不会……”
“抱歉。”季明臣无力地笑笑, “只抢回了这个。”
以季明臣的能力,抓个小偷是绰绰有余。
但是小偷太狡猾。
他算准季明臣在乎这包, 跑到桥上的时候, 故意作势要把包扔进河里,实际是晃季明臣一下。
季明臣为了钥匙扣,身体探过栏杆去够。
小偷这时候趁机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便栽了进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
司柠抓过钥匙扣,摔在一边:“这个比你的命还重要?你疯了是不是?”
季明臣还想去捡那个湿哒哒的史努比,但见司柠又哭了,立刻说:“是, 我不好。别哭了。你要是生气, 那不要了, 不要……”
司柠抽搭抽搭, 又赶紧拿回来:“我说你有病,我有说不要它吗?”
“……”
救护车到。
在医护人员帮助下, 季明臣被抬上去,司柠跟上。
之前不觉得, 这会儿知道有救了, 心里踏实下来, 司柠冷得浑身哆嗦。
护士正照看季明臣, 也没注意司柠那边,还是季明臣说:“请问有毯子之类的吗?麻烦您给她来一条。”
护士一听,赶紧去拿。
司柠接过,想起什么:“护士,还有吗?”
看了眼同样冷的男人,护士笑笑:“有,还有。”
司柠放下心,把自己先拿的这条给季明臣盖上。
季明臣盯着她。
她动一下,他眼珠就跟着动一下,影子似的,形影不离。
司柠被看的浑身别扭,凶巴巴道:“看什么?”
“待会儿,”季明臣闷咳了下,“你也要看医生,知道吗?”
司柠“哼”了声:“少管我,管好你自己。”
说着,她的手机响了。
也是亏着有好心人捡了她丢在一边的手机,特意拿过来给她。
不然,她可是人财两空。
程航不知道情况,生气司柠半天不接电话,上来就问:“干什么去了?置气不能不接电话,懂不懂?不然……我怎么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司柠没工夫解释,只说:“已经没事了。不过现在有点儿忙,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
“放心吧。”
挂了电话,季明臣问:“程航?”
“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司柠还气着呢,“闭嘴。”
季明臣笑笑,又开始静静看她。
女孩脸色很白。
之前双颊还透着淡淡的粉,现在一点也看不出了。
浓密长发也因为被打湿而变成一条一条,有一条贴在脖子上,她不舒服,用手指勾开,发尖的水珠溅到他手背上,她伸手就要给他擦。
可察觉他在看自己,她就又凶凶地瞪他一眼,不管了。
但没过几秒,还是用毯子帮他擦掉了。
季明臣心里生出一团强烈暖意。
比当初去露营时,小姑娘和他信誓旦旦保证如果他有一天落水了,她会救他,还要强烈百倍。
几乎灼得他心跳失衡。
——她真的奋不顾身救了他。
司柠还在和头发斗争。
这次明明注意力道了,还是溅到季明臣手背上。
他手上有吸水石怎么的?
司柠只好又拿毯子给他抹掉,表情不情不愿的。
季明臣想说,那一个小水珠没事的,可莫名的,他又很想看她这样“拧巴”。
准确的说,是看她这样拧巴地对他。
“诶。”
司柠开口,打断季明臣离奇的想法。
“你这边有没有什么亲戚?”司柠问,“万一待会儿需要家属签字什么的,我联系谁?”
季明臣垂眸,沉默了片刻,说:“没有。”
“什么?”
“没有,亲戚。”
心里蔓开一阵酸涩,司柠:“哦。”
季明臣看向她:“你能不能当一下老师的家属?”
司柠想说她怎么能当?
可话到嘴边,酸涩的滋味又浓稠了。
她想起他过年都是一个人。
如果现在连生病住院都没人管的话,就有点儿太可怜了。
“好吧。”司柠别过脸说,“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外甥。”
季明臣轻笑一声:“好。”
救护车还在加速奔向医院。
司柠身体渐渐回温。
可待会儿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叫风一吹,肯定又会被打回原形。
她拜托住在本地的段晓楠送套衣服过来。
段晓楠一看她去医院了,二话没说,微信回她马上就到。
“司柠。”
司柠在给段晓楠打“谢谢”,慢了一拍:“怎么了?”
“你过来。”
“……”
“靠我近一些。”
司柠不明所以,但想着季明臣都这样了,就没和他对着干。
她弯下腰靠近:“干什么啊?”
“再近一点。”
“到底干嘛?”
“近一点。”
“……”
司柠一气,脑袋差点撞他脸上。
她意识到不妥,又要缩回去时,头上忽然有细微的感觉。
季明臣伸手拿掉了她头上的一片枯叶。
司柠怔了下,抬眸向上看。
他们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在某一瞬似有交换。
从司柠的角度,她可以更清楚看到男人棱角锋利的下颌,还有鼻尖精致的海鸥线。
季明臣冲她笑了笑:“辛苦家属了。”
季明臣进了诊室。
司柠本来要跟着的,被季明臣明确要求去看医生。
呵,刚才还捧着她做家属呢。
现在倒好,摆起长辈架子来,要是做手术了,她不签字!耗死他!
司柠气鼓鼓去挂号。
段晓楠家离这个医院不远,到的很快。
医生给司柠开了一些驱寒的温补中药,叫她今天注意保暖和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再来。
问完诊,司柠赶紧去卫生间换下湿衣服。
其实最理想的是去洗个热水澡,驱寒不说,关键河水那么脏,不洗干净好难受。
只是季明臣还在这里,她走不开。
“柠柠,光换衣服行吗?”段晓楠也问,“你去我家洗个澡,女孩子可不能着凉。”
司柠道谢:“麻烦你来送衣服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衣服多少钱,我回来微信转给你。”
段晓楠说没事,还想问问怎么搞成这样,一个男人往她们这边跑来。
“请问,是司柠吗?”
司柠点头:“您是?”
男人自我介绍:“我叫韩烈,是季明臣的高中同学。”
在司柠疑惑的表情中,韩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以证清白。
司柠:“……”
从未见过这么硬核的自我介绍诶。
韩烈说,季明臣刚才打电话来叫他做事。
季明臣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开了一个房间,叫他带一个叫司柠的女孩过去。
“老季说,你不能这么待着。”韩烈拿出房卡,“着凉事小,落下病根是大。他这边有我盯着,叫你快去。”
司柠没接,段晓楠也冲她使眼色。
是酒店啊,女孩子哪里能随便去?
韩烈笑笑,心说还真被季明臣说中了,还好他有二号自证。
“姑娘,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韩烈又掏出季明臣身份证,“房间是拿老季的身份证开的,我没权进去。老季说了,身份证就给你收着。”
这下,司柠信了。
因为刚才进医院,季明臣亲手给的她身份证,她又亲手还的。
所以韩烈手里的,只能也是季明臣亲手给的。
不是他信任的人,他不会这么做。
“不好意思啊。”司柠说,“麻烦您了。”
韩烈摆手说没事。
其实,他好想问问司柠:你是那个母胎solo的谁啊?
为什么他会无微不至为你安排?
又为什么他不许自己问你是谁,这样遮遮掩掩的是干嘛?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
韩烈满脑子问号,只能憋着。
季明臣检查后并无大碍。
但由于呛了水,有引起肺部感染的可能,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韩烈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这家医院有他的朋友,虽说只住一晚,但他还是托人家给季明臣安排一个单人间,方便休息。
“你这才到华城几天?就出事?”韩烈说。
“我拜托你的事都做好了?”季明臣坐起来。
韩烈指了下:“这不给你带新手机来了,你自己问啊。”
“谢了。”
韩烈挑眉,交换了下双腿,又说:“你现在能告诉我这是谁了吧?”
季明臣反问:“你觉得呢?”
“学生吧。”韩烈说,“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
季明臣受学生爱戴这事很平常。
可是说到底,对学生而言,也就是个好老师罢了,犯得上跳水救人?
那么深的河,还那么冷。
平心而论,韩烈都未必敢就直接跳,怎么也得想个后手。
他和季明臣还是兄弟呢。
韩烈鸡贼一笑:“又是爱慕你的女孩吧。”
季明臣愣了愣:“别胡说。”
“怎么就胡说?”韩烈不服气,“这女孩对你绝对是真心的,你偷着乐吧。”
季明臣抿抿唇,该反驳的,却没说出口。
脑子里都是司柠哭泣的模样,想想就觉得……
“我去!”
韩烈一惊一乍,季明臣看过去。
“你也动心了吧!”韩烈惊道,“以前对着喜欢你的女孩,你躲都来不及,这个你这么上心,是不是……”
季明臣皱眉,还是那句:“别胡说。”
韩烈心里呵呵:就是不对!
放在以前,如果没问题,季明臣早用“她是我学生”这个万金油回绝了。
季明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该解释又不解释。
这次回来面对司柠,他觉得似乎哪里变了……
“不过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韩烈又说,“你不是最怕水的吗?上学那会儿,隔壁班一孙子挑衅你,给你推游泳池里……”
当时季明臣的反应,韩烈到现在都记得。
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好像周围裹着季明臣的不是水,是毒蛇、是怪兽,要把他活活咬死吃下去一样。
季明臣也想起了这件往事。
捏捏眉心,他说:“这次是意外。”
稍后,医生过来查房。
检查报告也出来了,一切正常。
“给你做急救的人很专业啊。”医生说,“要是全民能普及急救措施就好了。”
季明臣说:“她是医学生,华城医学院的。”
医生恍然,那难怪了。
医生叫季明臣好好休息,有事随时按铃。
人一走,病房里又剩下季明臣和韩烈。
韩烈拿手机处理工作,也没点儿声音,突然的安静令季明臣的思绪也得到了放空。
这一放空,他想起了那个——吻。
其实不是吻,是人工呼吸。
但当时的季明臣仿佛陷入巨大又黑暗的漩涡里,唯有那个柔软且带着微凉的触感让他和世界产生了连通。
是司柠的唇。
司柠擦掉镜子上的水雾。
盯着自己的嘴,她有冲动想换一张。
着急救人的时候真什么都忘了,也不顾了,而现在,这里就像是有火在烧。
烧得她什么借口都没有了,只记得季明臣的唇好软……
司柠被自己宛如色.狼的想法震惊了!
她都龌龊到这个地步了?
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做人工呼吸都能这样,她对不起向希波拉底宣的誓啊!
司柠捂住脸,弃医的想法都有了!
可话说回来,季明臣不是昏着了么,那就是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她不就……占了个大便宜?
想到这儿,司柠一点点放下手,手指滑过嘴唇。
忽然又有点儿赚了的感觉呢。
她赶紧甩头!
什么嘛!
她一个妙龄少女,为拯救生命不惜献出初吻,多么高尚啊!
就该他季明臣跪下来……
“季教授电话!”
司柠差点滑一跤。
这老男人真神了,一有点儿关于他不太好的想法就冒出来,神算子么。
司柠从浴室出来,接过段晓楠递来的手机。
“喂。”
“洗完澡了?”季明臣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吗?”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司柠清清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你不能大意,”季明臣又说,“在酒店好好休息。”
“你呢?”
“住院。”
“住院?!肺积水了?还是肺感染?发烧了吗?你果然有毛病,有病治病,还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这一串“妙语连珠”让电话那边的季明臣无声一笑。
他心情不错,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解释:“都没有,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住院观察一天。”
“哦。”
司柠这才松了口气,刚刚人跟坐过山车似的:“你那么柔弱,是该观察观察。”
说完,韩烈的声音传过来:“急事。我得回公司一天,有事打电话。”
季明臣点头,又对司柠说:“好好休息,如果……”
“你真没事?”
季明臣笑道:“要不让医生和你说?”
“不用了,再见。”
挂了电话,司柠长吁口气。
一抬头,她见段晓楠直勾勾看着自己,愣了下:“怎么了?”
“没……什么。”段晓楠说,“就是觉得你对季教授的态度……怎么说呢?”
司柠心里一慌。
该不会她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吧?
不应该啊,她只是想他好好活着,没别的杂念。
“你想多了。”司柠说,“他相当于我……”
“啊!”
段晓楠一拍手:“想起来了。你对季教授的态度,就像我对我那个倒霉熊侄子。我就是那么挤兑数落他的。”
“……”
司柠吹干头发,段晓楠问她回不回宿舍?
司柠想回去。
不为别的,她得再换身衣服,也得换内衣。
段晓楠临危受命给她送衣服,总不能内衣都送,而内衣贴身,才是最该换的。
“那咱们一起下楼?”段晓楠问。
今天段晓楠家里聚会,她还得回家呢。
司柠说好,就听门口响起门铃,她过去开门。
是一个外卖小哥。
“是季明臣的家属吗?”
“……”
“不是吗?这上面写的房间号是……”
“是。”司柠嘴角抽了抽,“我是。”
小哥笑笑:“特别加急的单子,麻烦您签个字。”
回到房间,司柠摘开包裹。
里面是一盒姜茶,一套崭新的衣服,还有一双36码的运动鞋,以及一套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崭新内衣。
衣服还好,姜茶也不错。
内衣算什么?
司柠的脸又红又绿的,都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
季明臣居然找快递员给她送内衣?!
他不知道点外卖的话,这些信息都是店家和快递员可以看到的吗?
她有表现过自己视面子如粪土了吗?
段晓楠也跟着尴尬,干巴巴说:“柠柠,季教授这是……体贴呢,身体重要。反正外卖小哥也不认识你。”
“……”
体贴他个大头鬼!
司柠气得拨过去电话:“季明臣你脑子也进水了是吧?你给我送这个干什么?快递员拿东西的时候不就……”
“我买的。”
“……”
“天气凉,贴身衣物绝对不能穿湿的。”
“……”
“听话。”
这是听话不听话的事吗?
他买的,这比快递员取货还惊悚好不好!
虽说号码都是均码,但那也……司柠简直不敢想象季明臣给她买内衣会是什么样子!
“你、你不是住院了吗?”
“又不是下不了床。”
“……”
季明臣回病房前,就去医院的超市买好了。
这么做,他也不好意思,也知道不合适。
可女孩子不能受凉,太伤身体,万一留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就不好了。
买了之后,他特意多包裹几层,防止快递员看出是什么来,他知道小姑娘脸皮一向薄,他得在意。
“超市的东西质量一般,先将就一下,嗯?”
他这才叫心无杂念。
司柠没话可说了,有脾气也不好发,显得她不大气、太刻意。
而且,快递上收件人写的都是“季明臣家属”,她的名字都没出现,也算是保密了吧。
就这样,爱咋咋地!
既然最是问题的问题解决了,司柠也不折腾了。
她送段晓楠离开,之后回酒店补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
要不程航的夺命连环call,说不定可以睡到明天早上。
“你存心急死我是吧?”程航喊道,“又是救护车,又是打电话不接!我都要给明臣打电话了!怎么回事啊?”
司柠彻底被程航吵醒,和他把事情说了一遍。
程航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到后面,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季明臣有惊无险不说,司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敢跳河救人?
这要是让程蔓知道了,估计得吓死。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司柠说的口渴,找了一圈没找到水,有些烦躁。
“你们还来吗?”她问,“哪天?”
程航说:“去不了了。本来就是挤时间过去的。尤其大志,马上就是婚礼了,他和许涣很忙。”
张志轩和许涣这对的结合之前一度惊讶众人。
当时大家以为就是谈恋爱,没想到谈着谈着,谈到现在该结婚了。
既然都不来了,司柠没话说了,准备挂电话。
程航叫她等等,嘱咐她:“你要是没事就去看看明臣。救都救了,多看看也表表孝心。”
“孝心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司柠无语道。
“我这不也是比喻嘛。”程航说,“他在华城应该没有亲戚,咱们能帮就帮。”
这话又勾起司柠之前心里的酸楚。
她没忍住,问程航:“他父母呢?”
“不知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季明臣从来不提家里的事,逢年过节也独来独往。
除了有时候会在周末消失一天,但就算那样,大家也以为他是喜静,找个没人地方看看书什么的。
“人家不愿说,你就别问。”程航说,“居委会大妈啊,就知道打听。”
“你才大妈。”
“……”
“傻大妈。”
没了程航的声音,房间里静得像是在下沉。
司柠望着天花板发呆,心脏咚一下、咚一下,撞击胸口。
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司柠以前在微博上刷到过,说人感到最辛酸无力的时刻,就是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挂号,一个人等待结果……
所以,他会不会也心酸无力呢?
司柠更加烦躁了。
翻个身,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放在床头柜上的史努比钥匙扣。
再怎么说,他掉河里也是为了帮她追回东西,可这也怨不着她,是他傻啊……
算了,傻就傻吧。
人都是她捞上来的,送顿饭,看一眼怕什么的?
司柠换上季明臣送来的衣服。
普通的米色直筒裤,白色t恤和一件淡粉色针织开衫。
医院超市还卖淡粉色?
品味很奇特啊。
作者有话说:
在医院经营超十年的这家小超市出了件奇事。
老板上货填错颜色的淡粉色开衫在滞销将近半年之后,居然卖出去了一件!
买的人还是一个超级帅哥!
店员感叹:现在到底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