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国庆是黄金旅游期, 整个青石大大小小的民宿几乎都是客满,那时外婆还没生病,家里民宿生意很顺利。
在这些游客中, 其中一位吸引了慕织的注意力。
他不爱出去,经常坐在小院的竹椅上,不说话, 形象也有点糟糕,甚至是有点颓废的味道, 头发微长,给人一种胡子拉碴的感觉。
但慕织记得,他眼睛特别凌厉,人也很瘦,有种瘦脱相的感觉, 以至于,她从来不敢直视他。
每次他坐在凉亭, 慕织都会在窗边偷偷描绘他的长相,他身上笼罩了一层灰, 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后来两次被他察觉了,因为多少有点惧怕他,才不得已止步于轮廓线条。
但慕织发现, 他并不是孤僻的人, 和同伴偶尔也会健谈,当然,他那个同伴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偶尔还会喝得酊酩大醉。
她觉得这个男人很神秘。
直觉告诉她, 远离这样的游客最好, 但鬼使神差的,慕织总想靠近,想试图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是否如外表不修边幅,想了解一下他发生了什么,身上有什么故事。
于是,她鼓足勇气主动走过去攀谈,但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和略显凹陷的脸颊。
“叔叔。”慕织站在他身后,开口喊道。
他长得太高,慕织的目光只能落到他的后背,余光瞧见男人回了一下头,但很快又转了回去,只看着远处的山,没理她。
慕织深呼吸,又软软的问:“今天我们有庙会,大家都去山上祈福了,你怎么不去呢?”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她刚想好下一句要搭讪的话时,忽听他问:“你呢?怎么不去?”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宿醉之后刚醒来的沙哑,可慕织记得,明明昨晚喝醉的那个人是他的同伴。
慕织在他身后笑盈盈的说:“因为我要写假期作业呀。”
男人偏头看她,“哦?假期作业是人物素描?”
被抓包后又戳穿的尴尬让她讪讪的摸了摸耳朵,垂眼道歉:“对不起,你要是介意,我可以销毁。”
“无所谓。”男人扯了下嘴角,语气略带痞气又显正经的问道:“缺人体模特吗?你看我怎么样?”
慕织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震惊错愕,同时脸颊迅速滚烫,像是煮熟的虾子,丢下一句‘我才不需要’就落荒而逃。
跑走后,她好像还听到了男人两声低笑。
中午外婆祈福回来,给她带了大师开过光的红绳,慕织不爱戴手腕上,想了想,钩织了两个四叶草,还在花瓣下钩了一圈绿进行点缀。
她留一个,另一个,她想送给那位不爱说话的叔叔。
慕织当时的心情是忐忑的,民宿的人来来走走,她也经常送些小物件给游客,但从没像这次这么紧张。
她紧握着四叶草,悄悄站在了他身后,看着他消瘦的身影,深呼吸后甜甜开口,“叔叔,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男人正坐在竹椅上看书,闻言只是偏了下头,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冷漠的问:“什么?”
本来慕织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一睹他的容貌,可蓦地听见他淡漠的语气,顿时偃旗息鼓了。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背在身后的小手伸出来,“这是我自己钩的四叶草,送给你。”
怕他嫌弃拒绝,她忙放到他旁边的石凳上,退后两步站在他斜后方,笑盈盈的说道:“四叶草也叫幸运草,它一定能给叔叔带来好运。”
男人瞥了一眼,“红色的四叶草?”
“这不是普通的红色四叶草,红绳可是大师开过光的,所以还能保佑叔叔平安健康。”慕织偷偷拿眼去看他,只见他下巴的胡碴已经冒出了青头,身上散发着颓废两个字,于是,她不敢再看,视线慢慢下垂,却看到了他修长干净、节骨分明的手指。
他的手很好看。时隔多年,慕织每每想起,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那双漂亮的手。
那时q是流行的聊天软件,慕织找理由,用发布民宿优惠活动为借口想要他的联系方式,但男人沉默了。
她脸颊挂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眯眯的,“青石镇风景真的好好的,您下次再来一定要找我,住宿可以打折的。”
他还是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慕织觉得希望破灭的时候,忽听他报了一串八位数字。
她站在他的侧后方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紧掏出手机。那是她的第一部 手机,翻盖款式,她在键盘上飞快点了几下,笑着说:“我加你了哦。”
“嗯,手机在房间,回去再通过。”他难得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慕织很开心:“那我不打扰了。”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挥了挥手,一蹦一跳的跑走了。
男人翻了一页书,扭头看向石凳上的四叶草,沉默了一瞬,然后拿起装到了口袋。
第二天慕织开学,等她放学回来才知道他和同伴已经退了房,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奇怪的叔叔,也是当天,他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但两人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没再继续聊。
之后的一段时间,不管她在q空间上发什么动态,他都会点一个赞。
有一次,她被一道数学题搞得心情很烦,于是把题目发到了空间发牢骚,然后,他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内容竟然是解题步骤。
慕织又惊又喜,仿佛挖到了宝藏,再后来,她向他请教学习上问题,就连生活上的困扰也习惯向他倾述,他就像她一个人的专属老师,也像一个知心朋友。
她知道他的英语名字是baron,临城人,仅限如此。
慕织坐在地板上,看着这幅画有些出神。
她曾不止一次想要把这幅画完成,但每次提起笔,脑子里baron的五官都是模糊的,甚至连他当时的神态都描摹不出来。
这一直是她的遗憾。
慕织把那副素描格外小心地重新夹进画册。
收拾好东西,她去敲了下书房的门,里面传来叶舟的声音,她推门进去,看到他正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叶舟朝她看过来,问:“收拾好了?”
“嗯。”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合上书起身,“等我一下。”
慕织看他在一摞文件里找东西,视线追随时,她不经意看见电脑旁有一个相框。
照片上一男一女,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女孩很漂亮,挽着男孩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撒着娇,笑容幸福灿烂,男孩也微微笑着,看着女孩的眼神温柔如水,画面定格,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慕织第一次见到年轻时候的叶先生,那时候的他阳光帅气,朝气蓬勃,用好看形容也不为过。现在的叶先生褪去了那份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带了一丝成功男人的气质。
“走吧。”叶舟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织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跟上他的脚步,这才恍然想起一个问题——叶先生有没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如果有,那自己住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刚才照片上的两人举止亲密,又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叶先生肯定很爱这个女孩。想到这里,慕织心里莫名涌出一股酸涩,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叶舟没发现她的异样,直到上车,才发现小姑娘蔫蔫的,他问道:“累了?”
慕织扯了下嘴角,掩饰道:“我担心一会儿的考试。”
他笑了,“心态放平,一个入学小测试,不用放心上。”
她对他笑笑,努力敛起自己忽然低落的情绪。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慕织觉得这次的入学考试就是一个形式。让她在校长办公室做试卷,没有监考老师,而且只做了一套英语的,偏偏英语又是她的强项。
考完后跟着叶舟从学校出来,她思来想去都觉得奇怪,于是问:“为什么其他科目不考呢?”
“没必要。”叶舟说:“校长那里只有一套高二的英语卷子。”
“您和校长关系很熟吗?”刚才她听叶先生称那位校长为纪叔叔。
叶舟回答:“还不错。”
“不错到考不过也可以入学?”
他笑笑,反问:“你不喜欢江汉?”
“当然喜欢!”慕织有些惆怅,“我只是觉得,让您为了我的事情欠别人人情,挺过意不去的。”
“想多了,这些都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慕织偏头看着他,又雀跃的说:“叶先生,英语是我的强项呢,我觉得今天很稳。”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笑的时候微微弯着,两个梨涡俏皮又可爱。
叶舟迎上她的双眸,那双杏眼像是揉进了整个星河,光芒是那么的炙热、直白,他的目光被蓦地被烫了下,然后镇定自若的错开了她的视线。
启动、挂挡,几乎是一气呵成,叶舟看着前方,低声说:“那很好,提前恭喜。”
慕织浅笑,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似漫不经心的问:“叶先生,您有女朋友吗?”
“嗯?”叶舟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偏头睨了她一眼。
“我是觉得,我住您家里,会不会不方便。”
“没有。”他几乎没过多思考,说:“不出意外,周一你就可以入学,住宿也会替你安排好。”
前面的回答让她一阵小欣喜,听到后面,又微微一怔,“周一吗?”
竟觉得时间有些快了。
她抿唇笑笑,掩饰心中的失落:“挺好的,高三耽误了这么久,是得抓紧时间了。”
“嗯。”叶舟扭头,真诚的对她说:“周末放假可以回来住。”
“再说吧。”她想试试,如果一段时间不见他,自己会怎样,会不会疯狂的想念。
有人说,如果难以控制的疯狂想念一个人,想时刻和他在一起,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那一定是因为喜欢。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对叶舟是依赖和感激,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织织怎么也没想到曾经要给他当人体模特的男人,竟然就是正派温柔的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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