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岑淩简直欣喜若狂,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似这喜事是与他有关一般。
大人这次心情该好起来了吧, 整日闷闷不乐的, 都要闷坏了。
现在他们二人有了孩子,再次见面的时候, 大人多说些体己话,夫人会不会就软下心肠愿意回来了?
应当如此,岑凌自己安慰自己。
他将信卷起来放在鸽子身上的信筒里, 检查了三遍才将它放飞。
可温宴的心情却是一度跌入谷底,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自从听见这个消息后,她整个人就一直处在一个十分煎熬痛苦的状态。
蜷缩在病榻之上,她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手指指腹, 耳边飘荡着大夫的叮嘱声, 眼前浮现着大夫的笑脸。
他们都这么高兴,她却是难过至极。
张阑之的视线落在温宴的腹部许久许久, 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虽然他弯着唇角,看上去是惊喜欢愉的, 但是表情之中却夹杂着心痛。
她有孩子了, 但却不是他的。
这个时候, 张阑之忽然有一些羡慕赵彦辰,若是自己与温宴有孩子那他真的会高兴到哭泣。
人一生的追求不就是这些吗,家庭和睦, 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除开这些, 恐怕再没什么能与这媲美。
此时, 他多希望与温宴有孩子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过,这种消极不痛快的情绪也没出现多久,他便说服了自己。
现在温宴是同他在一起的,往后也不会再回去,有了孩子又如何,他养着当自己的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想开后,他的心情便好了起来,面上的笑意也就显得真诚多了。
“宴宴,你现在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轻轻安抚着温宴,“不要怕,我在的。”
温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烦闷之中。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从前讨厌,现在讨厌,往后也很讨厌。
赵彦辰知道了肯定会更疯狂吧,先前他那样逼迫她为他生孩子,现在孩子有了,他或许更加不会放过她。
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赵彦辰呢,她真的想不明白。
明明都已经离开上京这么久了,与他断绝了关系,怎么现在忽然又多出来一个孩子。
温宴越想越难受,忽的鼻子一酸,泪水便漫了出来。
“什么劳什子有喜,我不要,我死都不要。”她攥起拳头狠命的朝自己的小腹上打去。
她不要再回去上京,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宴宴,你别这样,会伤了身子的。”张阑之立即抓住她的手,心疼道。
“你别拦我,我不要这个孩子,我要杀了他。”温宴拼命挣扎,甚至想拔下簪子刺自己的腹部。
大夫见她这样还得了,忙丢下手里的腕垫,大声制止道,“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这位夫人,你脉象不稳,可不能动那堕胎的念头,你可知堕胎之药对你伤害有多大吗?”
“你身子本就不好,是万万承受不住那种伤害的。听大夫我一句劝,不论你与你相公之间有什么矛盾,那都是你们大人的事,孩子他是无辜的,可不能动那坏念头。”
一番劝解的话说完,见温宴态度还是没有软下来,他摇了摇头,“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听闻生命二字,温宴神情一滞,眸光之中的狠绝忽的就软了下来。
大夫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张阑之的肩膀,“公子,你随我来一趟。”
“好。”张阑之将温宴的手放到宣芷手中,嘱咐她道,“看着她点。”
而后,他随着大夫进入内间。
“大夫,你唤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说吗?”张阑之问道。
大夫摸了摸胡须,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你夫人真的不想要吗?”
“没有没有。”张阑之连忙摇头,“怎么会不要,她就是一时赌气说的气话,等气消了便会想通的。”
“要就好。”大夫敛了神色,十分严肃的望着他道,“方才我说的都是轻的,实际上你夫人身子状况真的很不好,若是堕胎会立即殒命,药石无医。她太虚弱了,整个脉搏都很弱,再加上她的心情也不好,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会更加影响身子的。”
“所以,你还是好好哄哄她,让她先开心起来,夫妻哪儿有隔夜的仇,这么僵硬着不合适。我等会儿给她开一些保胎健身之药,你拿回去熬了给她服用,定要用些心,那可是你的孩子!”
“是是是,多谢大夫。”张阑之连连点头,表情之中却露出了一丝苦涩。
不过,很快,这种苦涩便被他给压了下去。
其实释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刚开始听见温宴怀孕这个消息他真的难过到窒息。
不过他早就想通了,只是再从旁人口中听见‘这可是你的孩子’这句话,他的心还是会微微一动。
他这细微的表情虽然小,但是还是被大夫给发现了。
大夫眼珠子转了转,叹了口气,问道:“这位公子,其实......这孩子不是你的,我猜的对吧。”
“......?”张阑之几乎是立刻反驳,“怎么可能不是,你不要乱说。”
“你就不要瞒我了,方才我就看出来你们俩有问题。”大夫将准备好的药包塞进张阑之手里,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你可一定要好好待他,不要让这姑娘堕胎,真的会丢命的。还有,其实养孩子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你看看我,多幸福。”
他指着正在里屋帮着扎药的少年道:“看,这是我儿子,我当年也同你一般过来的,现在一家四口过的十分幸福。听我一句劝,女人要好好哄着,日子久了她就会喜欢你的,总不是日久生情这回事。”
“大夫,这倒不用你说,我自然是知道的。”张阑之尴尬的笑了笑。
被人揭穿心思真的不是一件令人舒坦的事,他感觉别扭极了。这大夫知道就知道,还说出来,这不是让他难堪吗。
“知道就好。”大夫一副欣慰的表情看了看张阑之,“记住我说的话啊。”
温宴在宣芷的搀扶下,下了病榻,她现在坐在凳子上。
目光还是落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一刻都不曾离开,心情五味杂陈。
“温姐姐,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若你就安心接受吧。大夫也说了,你身子不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宣芷在一旁尝试着开导她。
“别说了!”温宴心里烦闷得紧,直接发了火,“我不想听。”
宣芷吓得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张阑之听见外面的动静,急忙拿着药跑出来,问道:“怎么了?晏晏,出什么事了?”
温宴不回他,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腹部,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滴在衣裙上印出大朵大朵的花。
张阑之看的心痛,不好再问温宴,只能求助宣芷,“发生何事了?宴宴她怎么了?”
宣芷心情也不是很好,她拧着眉,解释道:“我刚刚就是劝温姐姐安心留下这孩子,要以身子为重,温姐姐心里不舒服,就......”
她说着,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好了。”张阑之将药递给宣芷,温声安慰她道,“你温姐姐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些,别忘心里去,她一向待你都很好,你是知道的。”
“我自然知道。”宣芷点点头,将那药抱得紧紧的。
她其实并不是因为温宴对她发脾气而难过的,她只是感觉温宴很可怜,由她的处境联想到自己,心里就觉得委屈极了。
“我们现在就回去客栈吧,得把这些药给煎了,你也累了,回客栈用完膳,也休息一会儿。”张阑之柔声对宣芷道。
宣芷重重点点头,“好。”
“晏晏,我们现在回客栈去歇着,可好?”张阑之俯身看着温宴,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只能这样了。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看,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好好护着你们mǔ_zǐ俩的。”
他说着便试图将温宴扶着站起来,“走,我带你回去,给你做你幼时最爱吃的油煎小河鱼。我方才来的时候特意看了,街边有许多摊贩都在卖这些呢,要不你自己去挑选挑选,我用客栈的厨房给你做?”
一听到油煎小河鱼,温宴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吸引了,忽的便想起从前顿顿都会吃到的小河鱼,又香又脆。
她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抬头望向张阑之,一双挂着泪珠的眸子晶亮无比,“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张阑之立即回道。
这法子果然还是有用,应当是将她哄好了,他暗暗笑了笑。
“那走吧。”温宴站起身,拉着宣芷一道出去,“走,我们去选鱼去,让你张哥哥做好吃的。”
“好!”宣芷笑盈盈的回道,“那我可太期待了。”
而后,三人在街市上挑选了一些食材带回客栈。
温宴在客房歇息,张阑之则充当大厨,在厨房大展拳脚,宣芷在温宴睡着后,她也过来帮忙了。
两人在厨房配合的十分默契,在这个间隙,宣芷渐渐发现,这个张阑之其实也没她想象的那么讨厌,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好男人的潜质在的。
虽然他对自己不近情面,但是对温宴却是极好的,是好到骨子里那种。
她就在想,若是自己日后也能像温姐姐一般遇上个这个好的男人就好了,这辈子怕是也值了。
......
菜做好后,药也熬得差不多了,他们二人一人端着饭菜一人端着药回到厢房。
温宴这时候已经醒来,她正望着头顶的墨色帐幔发呆。
“温姐姐,用饭啦,可香可香了。”宣芷推开门,笑盈盈的进来。
温宴起身下榻,走到桌边坐下,朝他们淡淡的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是孩子他爹,为孩子他娘做这些是应该的。”张阑之柔声说道。
他的身心在做完这顿饭后,也变得极度放松。
温宴听他说完,却是呼吸一滞,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默默的拿起玉著用饭。
而另一边,赵彦辰已经接到来自岑淩的传书。
在看见温宴有身孕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登时就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见她。
他们有孩子了!是真的有孩子了。
这是他一直渴求的,三个月了,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林值,备马,我现在就要去上云。”
这里距离上云镇已经不远,只要快马加鞭,入夜之后到那里肯定不是问题。
眼下时辰还早,他们本打算在此歇息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现在俨然是不可能。
因为赵彦辰的心都跟飞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赵彦辰骑在马上,飞速狂奔向前,脑海里想的全是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已经规划好了他们以后的生活的一切。
很快,便到了夜里。
上云镇土著百姓为骧埃族,虽然镇上有许多外族人居住,但是他们也没有被外族人给影响,仍旧保持着原有的民俗民风。
每当到了月圆的时候,就会在院子里起篝火,跳舞吃酒。
今日恰好是月圆之夜,晚饭后,客栈老板便在后院支起篝火摊,摆上桌椅板凳,邀请住店的客官下来饮酒作乐。
温宴他们自然也被邀请在内,只是温宴身子不适宜吃酒,也不适应做跳舞这样的动作,她便在二楼的走马廊里坐着看楼下的热闹。
张阑之给她搬了个矮几放在面前,桌上摆了桃酥,梨花烙,以及甜香口味儿的瓜子。
宣芷则跑下去与那些夫人们一起,围着篝火跳起简单的舞蹈来。
温宴双手撑着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他们,眸光之中印着跳动的火苗,耳边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笑语。
张阑之坐在一旁守着她,眸光之中除了篝火,还有温宴的身影。
这样可真美好,他想,若是一直都是这般就好了,他愿看上一辈子。
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温宴的脸上多了两滴晶莹的泪珠,他连忙伸手帮她擦去,起身将矮几搬开,蹲在她面前望着温宴。
“晏晏,别哭,我会心疼的。”张阑之的声音很轻很柔,“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温宴垂眸看他,眸中的水汽被篝火照的闪闪发亮。
“你知道你这个孩子来的有多及时吗?”张阑之一瞬不瞬的盯着温宴的眼睛,“我一直想要有个孩子的,现在你有了,正合我心意,我真的会拿他当我的亲生孩子一般对待的。”
“你知道我一直想跟你在一起,是真正意义上的那种,现在接受我好吗?往后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安心安意的过日子,将孩子养大。”
“甚至......我可以不要孩子,我们两人就养他一个就够了,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决无二言。”
温宴听着他说这些话,早已泪流满面。
“我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吗?”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是个没用的人,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先前还害的你险些丧命,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我说过的,为了你放弃生命我都可以......”
“别说这种话。”温宴伸手挡住他的唇,“父亲母亲养你这般大也很不易,不是为了让你为谁死的,你得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张阑之心头一阵翻涌,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温宴。
心中的那份悸动催促着他向前再迈一步,他喉头滚了滚,忽得伸手将温宴抱进怀里,哑声在她耳边道,“接受我好吗?宴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温宴泣不成声,只任由他抱着自己。
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扪心自问,张阑之这话说的确实十分能打动她,只是,感情不是光靠打动就够了的。
她觉得张阑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她已经成了这幅样子,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他该有个美好的姻缘的,不是现在这样。
温宴擦去眼泪,准备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
可没想到,话还未出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温宴,你们在干什么?”
温宴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一抬头便看见赵彦辰着一身玄色衣袍站在篝火前面,火光将他周身的矝贵与孤傲衬得更加的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