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的寒气环绕在幸村精市的身边, 巷子内愈发阴沉了起来。原本还能落入几丝的阳光此刻也消失无踪,整条巷子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气息。
周围的空气分外黏稠,似乎一挥手就能触碰到凝成水珠的阴森鬼气。
对, 鬼气。
幸村精市此刻已经九成相信了之前髭切的“恶鬼”说法, 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样的境况——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巷,就在前方却宛如无尽遥远的出口。
虽然超出了他往常了认识范围, 但是证据摆在面前, 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想后, 幸村精市也就不难接受,很快度过了最初的惊愕,飞速的冷静了下来。
“恶鬼吗?”
咀嚼着这个词,幸村精市的嘴角还带着微笑, 眼神却锐利了起来,观察着自己周围的情况。
即便是恶鬼也好,那东西制造的灵异现象决不会无懈可击。
一定有什么可以让他抓住, 突破眼前的困境。
就算是以人类之身与常人无法触及的恶鬼相抗,坐以待毙也绝对不是幸村精市的风格。可此刻的毫无头绪却也是现实。
如果带着网球袋过来就好了,有熟悉的有自信的东西在身边, 幸村精市当下的思考也能够更加有底气。
然而现在周边愈发紧迫的肃杀阴气却强烈的妨碍着幸村精市, 那股之前就一直围绕着他的寒气在小巷中仿佛得到了滋养一般, 兴奋地膨胀着,阴冷一直努力的往他骨子里钻。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而时间在这个几乎独立的空间内偏偏已经被割裂了出去。
“幸村, 幸村精市!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鬼终于露出了痕迹, 幸村精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脚下模糊的影子突然膨胀, 它竟然就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
影子用这样尖锐如刀割般刺耳的声音喊着幸村精市, 自得满满的狂笑着, 拔地而起成了一个巨大的难以描述的黑色浓稠团块,只能隐约辨认出人形。
而幸村精市此时已经完全处在的恶鬼的阴影包围之下,他小心的后退了一步,双眼紧紧的盯着恶鬼,全身肌肉绷紧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
在恶鬼看来,幸村精市已经是它的待宰羔羊了,这样它相当愉快,连带着身上的浓稠附着都几乎沸腾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幸村精市!幸村精市!美味,美味的灵魂!”
刺耳的声音不断从不成样子的团块中发出,扭动的黏稠更是让人抗拒恶心,而它声音中那种饥饿垂涎的意味根本不能深思,一想下去就有一阵阵的反胃感。
这可真是……
眼前的景象让幸村精市实在不知该从何着手,甚至握紧了拳头,已经做好了全力一搏的准备。
“啊呀呀,赶上了。”
在鬼怪刺耳的声响,自己的心跳呼吸声外,幸村精市突然听到小巷之内竟然出现了第三个声音来源。
那是不久前才听过的软糯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道久违的清爽,就想污浊的密室终于破开了一条出口。
恶鬼不安的动了动。
从巷口走来的髭切表情轻松,嘴角含笑,仿佛恶鬼全力布置的结界根本不存在一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走了进来。
在幸村精市眼中,髭切是这小巷中唯一未受尘蒙的亮色。当小巷内的一切都因恶鬼的怨气而昏暗不堪时,突然走入的髭切却丝毫未被恶鬼的力量影响。
显然,髭切仿佛参观游览般自如的神情激怒了恶鬼,这样明明白白的轻视让恶鬼整个曝气。虽然恶鬼没有“眼睛”,但却依然可以感受到它怨毒的眼神正死死的盯着髭切。
可惜这对髭切毫无影响。
“嗯,真丑啊,”髭切歪头审视了一下恶鬼,真诚的感叹道。从前恶鬼害人至少还会先幻化出一副美貌的皮囊,没想到现在的恶鬼如此返璞归真。
嘛,大概还是因为太弱了吧?
髭切又看了一眼连基本的人形都不能保持的恶鬼,心中毫不客气的评价着。
现在连这种层次的小鬼都敢出来干吞噬别人的气运灵魂,增强自身力量的事了?
原本还想拖拖时间观赏一下现代恶鬼的髭切已经丧失了兴趣。他懒洋洋的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羽绒服,转眼间本体已经在他手中显现。
“无论什么样的鬼怪,总之斩了就好了吧?”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髭切手中本体在眨眼间出鞘,携着一股劲风直直的向恶鬼斩去。
银亮的刀身嵌入了恶鬼一团糊涂的的身体,下一秒就被髭切利落的斩成了两半。整齐的切面看起来比恶鬼原来的模样好看很多。
恶鬼根本来不及挣扎反击,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这样消散在了髭切的倒下。
整个过程顺畅如行云流水,看了一旁的幸村精市有些发愣,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得救了。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的落在了髭切手中那振凭空出现的太刀身上。
古朴的刀型以及美丽的刀纹,这样的一柄刀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流水线的工业产品,甚至是现在的锻刀师不可能锻造出来的模样。
幸村精市不由念起了青年的自称之名。
髭切……?
而那边斩杀了恶鬼的髭切甩了下本体,反而皱起了眉头。刚才的那个恶鬼……似乎有哪里不对。
“小心!”
幸村精市终于反应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髭切身后忽然显出了一个诡异的黑影。八条在半空中挥舞的节肢,那赫然是一只半人大的巨型蜘蛛!
这样骇人的景象让他本能的大声提醒。
这只蜘蛛很显然是刚才那只恶鬼的同伙,见情况不对就从暗处出来,主动攻击。不过它连髭切的衣角都还没有碰到,就被从后方突入的太刀瞬间斩杀。
发现瘴气后就飞速赶来的膝丸收回本体,将死去的蜘蛛提到了一边,然后赶紧上前拉着髭切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边,这才松了口气。
“兄长,你没事就好。”
“啊呀,弟弟这是在担心我吗?”髭切侧头看了看地面上逐渐消散的妖物的残躯,“这样的蜘蛛和你曾经斩过的土蜘蛛相比,差得很远吧?”
“那只是不成气候的小妖罢了,请兄长不要转移话题。兄长这样突然离家出走,真的把我吓得不行!”
膝丸握着髭切的手,说话时的模样看起来委屈的不行。
髭切拉了下膝丸额前的刘海,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是把原因说的很清楚了吗。所以呦,弟弟有好好反省吗?”
“兄长……”膝丸一下子红了脸,乖乖低着头捏了捏髭切的手,态度诚恳的保证,“我,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了。兄长,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克制的!”
“嗯嗯,我的弟弟果然是个好孩子呢,乖乖丸。”
“是膝丸啊兄长——!”
和自家弟弟沟通完,髭切回头看向了在场唯一的人类,刚才恶鬼的目标幸村精市。
虽然刚刚目睹的可怕的恶鬼,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但是幸村精市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有些加快,大体上竟然还算镇定。
这让髭切对他的评价瞬间上升了一个等级。
“没事吧,身体现在感觉有哪里不妥吗?”髭切可以看出幸村精市身上阴气已经全消,不过到底被恶鬼缠了一段时间,他以保完全还是多问了一句。
幸村精市点点头,还处在劫后余生的恍然当中。
“竟然真的是恶鬼……”他喃喃道,接着又笑着看向髭切和膝丸,“不过能因此看到赫赫有名的名刀,髭切和膝丸,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啊哈哈。”
髭切也笑了起来,兴味十足的看着眼前的人类,简直要对他高看一眼了。
“相信了吗。不过幸村先生接受的比我想象中要淡定许多呢。”
幸村精市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毕竟是以这样过于直观的方式见证真相,惊讶当然有。不过与之相比,见到了付丧神这样的存在,足够让人感到激动和荣幸了。”
髭切愉快的大笑了起来,而膝丸面对幸村精市时的表情也松缓了不少。
“我之前想的没错,你真是个相当优秀的孩子呢,”髭切赞赏的看着幸村精市,说话时的语气神态都温柔了不少。
他不介意对自己承认优秀的人类善意相待。
此时,在两个历经千年的强大刀剑付丧神的灵力加持之下,巷子里所有的污秽瘴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幸村精市听着那些属于人类世界富有生气的杂乱声响,只觉得这是多么的亲切温暖。
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弟弟已经找到了自己,并且做出了反省,那么本次的离家出走也就圆满成功了。
髭切想了想,走到膝丸身边就往他身上的各个口袋翻找。膝丸被髭切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僵硬,连忙按住兄长作乱的双手后问道:“兄长,你这是?”
“找传单啊。”
髭切理所当然的回答。
“本丸招揽生意的传单,主公不是经常会往我们的口袋里塞几张的吗?今天我是离家出走,没有带哦。”
“传单?”虽然对兄长突然找这个东西有些茫然,膝丸还是从身上的口袋了找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髭切。
“主公已经把传单淘汰了。他说面对面这样的情况,用这个,嗯,名、名片?看起来比较专业可信。”
“啊呀,都一样啦。”
髭切接过了名片,转身就递给了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有点茫然的从古刀的付丧神手里接过了如此富有现代气息的东西,看着上头本丸什么什么社的名号,更加疑惑了。
“这是……?”
“大概是体验人类生活?”髭切想了想,决定放弃解释过于复杂的前因后果,直接说道,“总之,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粘上了那东西。不过以后要是发现哪里不对劲,就按上面的方式联系我们。”
作为专业的斩鬼刀,对于这件事髭切还是有点关心。
“这样找来是不是免费的,”膝丸看髭切说到这里就停了,连忙在旁补充道。
“啊,没错没错,弟弟说的对,本丸接受委托也不是免费的,”髭切大大方方的说道,“比较目前我们这些付丧神都是要吃饭的。”
“知、知道了。”
幸村精市因为这奇妙的对话而有些发懵的点点头。他接过名片后又想了想,连忙问道:“那么今天是多少……”
“啊呀呀,今天就不必了。”
髭切摆摆手,和膝丸一起跳上了一旁的围墙,笑眯眯的低头望着幸村精市回答道:
“这是绿茶的谢礼。”
走到了医院门前,幸村精市回头望了望那边光线昏暗的普通小巷,若不是手中还捏着那张名片,大概就要以为刚刚经历的都是一场白日幻梦了。
“精市!”
前方传来一声呼喊,幸村精市抬头就看到真田玄一郎正一脸紧张的飞快的向他跑过来,手中甚至还拿着一个苹果。
看到眼前安然无恙的幸村精市,真田玄一郎还不放心,认真的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后这才松了口气。
幸村精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指了指真田玄一郎手中的苹果,“玄一郎也太紧张了吧?”
在幸村精市提醒后,真田玄一郎才发现自己竟然着急到拿着苹果就跑了出来,连忙轻咳一声把苹果往身后藏了藏。
“还不是因为精市你……竟然不打招呼就消失不见了。”
太松懈了!真田玄一郎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但是看着幸村精市美丽的笑脸,他愣是硬生生的把这几话咽了下去。
“辛苦你了,玄一郎,”幸村精市歪头笑着看向真田玄一郎,“不过幸亏如此,才有了奇遇呢。”
“奇遇?”
“是啊,我遇见了神明呢,玄一郎。”
“……哎??!”
本丸里,玉藻前惊讶的拍了拍膝丸的肩膀,“没想到竟然是膝丸你先把人带回来了。”
“多谢主公,”膝丸迟疑的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玉藻前这惊叹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夸奖,但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这样迷迷糊糊的应一声。
倒是旁边的髭切听懂了,伸手挽住了膝丸的手臂,靠在他肩头看向玉藻前说道:“弟弟那么可爱,怎么能惹他哭呢?”
“兄长我没哭!”
行了,这对兄弟的感情一点问题都没有。
玉藻前往身后的软垫一靠,冲两人摆摆手示意散了散了,拒绝了这份已经发酵千年的狗粮。
回屋后,膝丸这才明白了玉藻前为什么会这么说。他转头看向髭切,一看着兄长,委屈就一下子上来了。
“兄长,主公是不是觉得我不能说服你?”
“哦呀,”髭切扑上了早上膝丸因为慌张而没来得及收拾的床铺,打了个滚后这才说道:“是呢,还是不是呢?”
“好吧,兄长我知道了。”
膝丸在髭切身边端正跪坐好,委屈巴巴的低头看着髭切。
“兄长,我们才不会输给那对夫妻呢!”
“嗯嗯,是的是的,好孩子好孩子,”髭切说着半直起身摸了摸膝丸的头发,然后顺着他的耳廓滑下,直到衣领。
下一秒,髭切就拽着膝丸的衣领,把自家弟弟拉着和自己一起倒在了床铺上。
“兄、兄长,”膝丸看着忽然拉近距离的髭切,话开口都结结巴巴的了,“你不是说要我反,反省吗?”
“是哦,”髭切戳了戳膝丸的脸颊,笑眯眯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弟弟这么乖,应该来点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