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 原本社长想要进行邪术仪式的场所是游艇最顶层的露天区域,因为在他看来,这样更高的敞开在天空下的地方, 才能让他的呼唤被神明听到。
即便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动荡, 也无法阻拦他完成自己法阵的希望。这位社长满心满脑的认为,只要他完成法阵得到了神明的助力, 那么他就能够成为被所有人仰望, 再无人敢轻视的存在。
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他脚下!
然而此刻, 他本来看好的能够帮助他取悦神明得到助力的完美祭品,却似乎有点不对劲。
原本的三条三日月虽然拥有超乎人类极致幻想的美貌,但似乎仍然是个正常的人类少女,无论怎么看都是纤细、娇弱类型的女孩。
这样的少女的存在确实超乎想象, 但在社长看来,她还处于人类社会的束缚之下,在人类力量的可控范围之内。
可是现在, 看着原本被他当做保命的人质,准备用作法阵祭品的少女,那位社长却不知不觉的后退了好几步。
少女仍然有着美丽的容颜, 可就在刚才那个瞬间, 社长感到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外表看过去, 少女没有任何变化,可社长却本能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向刚才那样轻易地控制对方了。
即便少女的手腕上还牢牢地捆着绳索, 也让人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随意的摆布她。甚至, 社长感觉他才是那个被无形的绳索所束缚着的对象。
不, 不可能!
社长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对刚刚还任凭自己摆弄的柔弱少女产生的畏惧心理, 他咬咬牙, 竟然上前想要将手里的短刀刺进少女的身体, 以此来摆脱这样的情绪。
他的速度太过,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的领头黑衣人甚至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他手里贯注着杀意的短刀从自己眼前划过。
瞬间,领头黑衣人心里凉了个头。
就在此时,伴随着肃杀风声,一把太刀破空而来,直直的打在了那位社长手里的短刀,分毫不差。
强烈的冲击让短刀脱手而出,而那振凭空出现的太刀也深深的插入了地板。
飞来的太刀和社长的杀念一样突然,被打飞短刀的社长恍惚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双眼因为惊恐而大大的瞪着。
又是一阵金属扭曲的声音,社长和领头黑衣人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那边的栏杆竟然被人徒手捏变了形。
将露天顶层这一出的栏杆捏成了扭曲模样的水蓝色头发青年,面不改色的借力一跃而上,翻过栏杆落在了地板上。
在两个人类震惊的注视下,青年举止自然的走了过来,平静的握住了地面上太刀的刀柄,轻轻松松的就把已经深深插入地板的太刀拔了出来。
看着青年把刀收回了腰间的刀鞘,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就是他飞出的太刀。
笔直的军服,挺拔的身姿以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这一切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这个以不同寻常的方式现身的青年身上,更增加了他的危险性。
实力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在大脑中飞速的来人做出了这样的评断后,领头黑衣人深感不妙,立即调动起全身的肌肉严阵以待。
而一旁的社长在慌乱的片刻后,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躲到了领头黑衣人身后。
领头黑衣人又想去保护三日月,可手伸到一半时他看见了少女没有一丝慌乱,反倒带着温柔喜悦的笑脸时,他后知后觉,怔怔的放下了手。
对啊,一定是来救她的吧……领头人这样想着,也不知为何内心十分复杂。
一期一振根本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那边的两个人类,他的目光完全投注到了三日月身上,在确定他从头到尾都是好好的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三日月,你没事吧?”
“哈哈哈,放心吧一期,我怎么会有事呢?”
“那就好……等等,”一期一振终于发现了刚才因为太过关心三日月的安危而忽略的部分,“三日月你的装扮!是谁干的?!”
连他都从来没有见过三日月装扮成这样的风格!
是谁,是谁给三日月换了衣服?是谁抢在他之前,第一个看到了这样风格的美丽的三日月!
本就因为夫人和两个弟弟卷入了这样的危险事件而心中不甚晴朗,阴云密布的一期一振,在发现了这件事后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三日月眨了眨眼睛,仿佛完全没有感应到一期一振激动的内心一般,无辜的笑着摆了下衣袖,又晃了晃头上精致的花簪。
“哈哈哈,是这位社长准备的服装饰品呢,第一次装扮成这样还挺新奇的。”
“三日月——!”
对于自家夫人的态度,一期一振向来都是毫无办法的。不过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刻看向了第一个看到三日月这幅美丽姿态的幸运的家伙。
“哈,这样的三日月竟然被你看到了吗?!”
一期一振向那位社长这样开口时的语气相当不客气,他已经因为几乎要爆炸的心态而不自觉流露出了曾经“天下一振”的风范。
而这样的语气也戳中了那位社长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在那位社长看来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看着自己的眼神满是轻蔑,出口话语也充满了嘲讽,这正是他最厌恶的对待。
“可恶!你是在小瞧我吗?”
被刺激到的社长顿时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愤怒。
一转过头,他又对上了三日月平静的目光。被一个他划分为弱小的人这样看着,那位社长更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可恶可恶可恶!区区——”社长的双眼如同要生生吃人一般的瞪着三日月,表情已经形同恶鬼了,“区区你这样弱小不堪的家伙,竟然也敢看不起我吗?!”
弱小不堪……?
这个评价太过新鲜,三日月不经开始回忆从自己不再是个小豆丁开始,已经有多久没有用类似的词形容自己了。
此时,那位社长已经被奔涌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竟然冲出去捡起了刚刚被一期一振用本体打飞的短刀,转身就把三日月拽了过去。
“你想救她吗?”
社长咧着嘴神经质的笑着,死死的盯着一期一振,目眦欲裂。他将手中的短刀抵住了三日月白皙的脖颈上,刀尖不知是因为幸福还是因为慌乱而颤抖着,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的手并不稳,刀尖却仍然以一个相当近的距离抵着那块细嫩的肌肤,完全没有把被挟持者的性命放在眼中。
那位社长只是以疯狂的模样看着一期一振。
“哈哈哈,没错没错,你一定是想救她。自古愿意为美人赴汤蹈火的傻子数不胜数,”社长低低的笑了起来,双眼微微眯起,“好啊,我给你这个机会。看到那边的栏杆了吗?你跳下去,说不定我一开心就会放了你的心上人哈哈哈哈!”
“……”
一期一振看着那位社长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以至于他已经完全提不起紧张感的破绽,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回答。
所幸,三日月终于心满意足的欣赏完了人类的多样性。
“社长先生。”
刚才一直表现的乖巧配合的少女突然开口喊了自己,社长不由的愣了愣,本能的低头看去,然后便被对方过于灿烂美丽的微笑闪的晃了晃神。
“社长先生,”三日月抬头看着社长,极为耐心的说道,“有几件事,我必须要纠正你。”
“……啊?”
三日月对着一脸茫然的社长又笑了笑,随后就举起了手。
原本长到盖住了指尖的宽大袖子因为重力而顺着手臂滑落,紧紧捆住了双手的深棕色粗糙麻绳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样突然的动作让社长更加疑惑了。
然而下一秒社长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他眼睁睁的看着三日月就保持着这样轻松地微笑,两手似乎只是轻轻的往相反的两边一挥,足足有两指粗的麻绳就像面条一般轻易的全部断裂。
要不是这麻绳是社长亲自准备检查过的,他都要以为这是麻绳原本的质量问题了。
三日月不紧不慢的把挂在手腕上的残余麻绳扫落在了地上,然后抬头看向那位社长,笑得十分温和。
“哈哈哈,第一件事就是这个,虽然已经是个老人家了,但可还算不上弱小哦。”
“老人家……?”
“第二件事——”
三日月说着,笑容忽然就淡了下去。
社长看着三日月突然转变的笑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原本一直表现的柔柔弱弱的少女突然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和灵活,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夺过了他手中的短刀。
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社长几乎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起身,脖颈处就已经被短刀稳稳抵住,而拿着短刀静静注视着他的正是刚才还被他肆意挟持威胁的少女。
“我已经说过,付丧神虽在末流但也是正经的神明,以神明祭祀神明——”三日月笑了笑,看着社长感叹道,“哦呀,阁下真是大胆呢。”
社长呆呆的张大了嘴巴。
“不对,阁下为了自身私欲,就这样葬送了许多无辜者的生命,”三日月看着身下丑态毕露的人,缓缓说道:
“阁下,真是不配为人呢。”
并非多么锋利的目光,更多的是亘古不变的遥遥明月凝望世人沉静。
然而社长只是看着,便感到一瞬间浑身都被极端的寒冷侵蚀,仿佛此刻明月所有的霜寒都汇聚在了眼前少女的眼中。
“三日月。”
一柄折扇从旁插入,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玉藻前用此挡在了三日月手中的短刀和那位社长的脖颈之间。
看到玉藻前来了,三日月便顺势收回了短刀。
“哈哈哈,主公请放心,我知道自己并非他的审判者,”三日月笑着起身说道,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寒冷只是错觉。
接着他又一脸神奇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短刀,感叹道:“还是第一次用短刀呢。哦呀,虽然适合我现在的身形,但果然还是本体顺手呢。”
“不,夫人,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一期一振终于再也无法忍耐的走上前去,保持着微笑按下了三日月拿着短刀的手,然后缓缓的握住了他的肩膀。
“夫人,你怎么可以离那人那么近!刚才几乎跨在他身上了!”
看着一期一振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委屈神色,三日月忍不住笑了开来,踮着脚捏捏一期一振的脸,眼中的新月染上了暖色,之前冰凉的月色仿佛从未存在。
光捏脸不尽兴,三日月干脆直接扑进一期一振怀里蹭了蹭,“这样就好了吧~”
“夫人……啊,真是……”
一期一振无法抗拒的紧紧抱住了三日月,即便他此时发上华丽的头饰硌得他胸口有点疼,他也不愿意放开。
这大概就是所谓甜蜜的负担了吧?
看着那两振刀在他这个主公来了后就很干脆放手不管,自己谈恋爱去了,玉藻前无可奈可的叹了口气,打开手中折扇一挥,两根绳索便凭空出现。
一根捆住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所有希望均已破灭的那位社长身上。
而另一根,则捆住了不知为何从刚才起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的领头黑人。
被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的社长仰面躺在地板上,定定的望着上方的天空,遥不可及,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于他而言已经近在咫尺。
突然间,社长低低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笑得越来越激烈,甚至笑到在地上翻滚打圈的地步,笑得扭曲成一团的模样让人很明显就能看出他已经进入了疯狂的自我世界。
一向对外表有所追求的九尾狐玉藻前看着这幅不堪入眼的姿态,微微皱起了眉头,将折扇在手心轻轻的敲打着。
“你笑什么?”
被玉藻前这样问了的社长终于停止的翻滚,对着他咧嘴露出了一个相当不正常的笑容——但好歹不像刚在那样跟一条扭动的蛆差不多。
“不要着急,”社长神秘的说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确实是“马上”,几乎就在那位社长话音刚落之时,他们脚下的游艇突然间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耳边还传来了一串令人胆战心惊的爆炸声。
在这爆炸背景声下,才刚消停一会的社长又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驾驶室内,驾驶员看着驾驶台上显示的情况,整张脸在瞬间就苍白到毫无血色。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再在乎药研藤四郎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刀了。
“是谁,谁装了炸弹!船,船舱毁了,我们都要死了!”驾驶员双眼惊恐的凸起,几乎瘫软在了座椅上。
此时药研藤四郎过于平静的模样和驾驶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估摸着也不需要胁迫对方了,便愉快的收回了本体,然后善良的拍了拍已经快崩溃的人类的肩膀。
“放心吧,没事的。”
“等等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有人装了炸弹,现在炸弹爆炸了,船马上就要沉没了。”
“啊,我懂我懂。”
药研藤四郎简直耐心的如同哄着自己弟弟们。
“总之,没事啦~”
药研藤四郎如此镇定的原因——玉藻前,确实也平静的看着发狂的那位社长,甚至悠闲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这样悠闲的态度显然正刺痛了正欢喜着让所有人给他陪葬的社长的神经。
“你,你不惊讶吗,不害怕吗?!”
“哎呀呀,惊讶倒是有的,”玉藻前斜眼看着那位社长,“从刚才起就表现出了贪生怕死一面的人竟然会给船装炸弹,这确实挺让人惊讶。”
社长表情扭曲的看着玉藻前。
他当然害怕死亡。之所以会安装炸弹,全部都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获得神明的助力后根本不用担心淹死的事情,所以就放心的准备好了炸弹,想让那些那他取乐利用他召唤神明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既然做不到,一起死也不错。这些大人物怎么也想不到会死在他这么个一直被他们看不起的人手里吧哈哈哈哈!
看着那个又陷入了自身幻想而开心到踌躇的社长,玉藻前无语了片刻,转头对着三日月真诚的说道:“抱歉三日月,委屈你面对他这么久了。”
这个人类大概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哈哈哈,无妨无妨。主公,我反倒觉得很有意思呢,”三日月一边说着一边跟随游艇的晃动保持平衡,“不过,主公现在准备怎么做?”
“啊,也到了那位大人出场的时候了,”玉藻前这样说着,就朝天空放出了一记狐火。
炫色的狐火在天空炸开。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周围的景象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晴空被夜色倾覆,而在游艇的前方则出现了一座鸟居——似乎近在眼前,但仅仅凭借这艘游艇,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鸟居。
修长英俊的神明与漂浮在他周身的神器一同踏着虚空而来。
他就这样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目光在在场唯一两个人类身上时更加冰冷。
“你就是为了这个请我过来的吗,玉藻前?”神明语气不善,但船只却在此时不再摇晃,重新恢复了平稳,仿佛之前的爆炸动荡从来没有发生过。
玉藻前仿佛没有察觉到神明的口是心非,只是笑着平常的打了个招呼,“真是多谢你了,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