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余太清握着笔喃喃自语。
“这第三道应该也算过了?”肖潇歪了歪头,一阵烈风吹过将他的黑发铺成一张网,不经意间便捕获了众多人的心神。其中尤以荣子晋盯得最是专注,他痴痴的视线甚至让身边气恼的洪博文都有所察觉,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
可惜肖潇却是不知,只是一边拢着飞舞的发丝,一边盯着祭酒又重复了一遍:“我这第三道可是过了?”
“第三道已解,肖助教胜。”祭酒咳嗽几声说道,然后示意监丞敲铜锣。
监丞脸色涨红地大喊:“三道难题已解,肖助教胜!”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肖助教真是太厉害了!”“我要跟肖助教学习!”……
这场闹剧在众人的欢呼中落幕,肖潇被监生们奉为天才,他的课几乎每一堂都是爆满,有人见广业堂坐不下了甚至还会站在学堂外边的走廊听讲。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旁听的人里多了一群老头儿,鹤发老颜在朝气蓬勃的监生中尤为醒目,肖潇第一次见还以为是巡查的监丞来监督他上课。
“哪里?”有老者冲肖潇一拱手,“只是久仰先生大名,所以特来听课学习罢了。”
可肖潇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就跟博士生给大学生讲课而业界大牛来旁听一般。于是他让柱子在三天之内又做出了二十多本教材,然后交给那些年龄都能当自己爷爷的学士手里,恭敬地说道:“算学监生如今已经学到分数,如果没有一定的基础恐怕是会如同云里雾中。这是晚辈编写的教材,里面从罗马数字开始讲起,相信各位学士一定能有所收获。”
这下学士们满意了,如获至宝地捧着教材回去了翰林院,肖潇和紧张的监生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安稳了几天,这日中午肖潇刚刚上完课,往博士厅走打算去喝口水休息时,却在博士厅门口遇到了荣子晋和洪博文。肖潇一挑眉,将两人请进博士厅坐着,然后问他们找自己有什么事。
“就是,就是来赔礼道歉,”洪博文扭扭捏捏地说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请助教海涵……”
“你若是真有心悔改,以后就不要这么莽撞,别让人当枪使了。”肖潇摇摇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洪博文身旁的荣子晋。不是他太敏感,肖潇是真的觉得荣子晋这个人很危险,尤其是在面对面近距离感受的时候。王城太大了,鱼龙混杂,因此即便是名动安城的肖潇来到这里也犹如一滴水进了大海,没人认识也没人在乎。可是洪博文却知道了自己的来历而且拿来做攻讦他的武器,如果说没有有心人的撺掇,肖潇是不相信的。而这个有心人,与太子党相争的荣家——荣家二少荣子晋便是最有可能的一人。
洪博文茫然地看着肖潇,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不过毫无八卦精神的肖潇摸摸饿瘪了的肚子,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你们去吃饭吧,别误了时间。”
“我和博文是吃过午膳才来的,”荣子晋看着心思全写在脸上的肖潇感到颇有些好笑,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学生不急,毕竟难得和助教这般单独相处呢。”
可是我很急!肖潇想着背包里丛雪新做出来的肉松面包就觉得肚子在哀嚎,脸上便露出几丝不满来。他正在苦思冥想一个合适的赶人理由时,洪博文却突然黑着脸说道:“我倒是想起还有些事,子晋若是有空不如帮帮我。”
“就是就是,学生之间就是该团结互助,”肖潇急忙接话,生怕再耽搁下去自己这午休连饭都吃不上了。
荣子晋脸上笑容不变,连连称是,然后便和洪博文离开了博士厅。两个人走到辟雍附近的水池,见四周无人荣子晋脸上的笑才一下子消失,语气平淡地问道:“洪博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博文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池,惊得锦鲤四处逃窜才满意地收手。听到荣子晋的责问,洪博文一下子转过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难得和他单独相处。”
“就为这个?”荣子晋无奈地笑了,伸出手想拍拍洪博文的肩膀却被他躲开。
“就为这个,”洪博文嗤笑一声,“荣子晋你是不是对肖助教有意思?”
荣子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正在洪博文惊疑不定时他却又一下子收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又怎么样?”
“你疯了!”洪博文见心底的猜测被证实,咬着牙揪起荣子晋的衣领,“他可是助教!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嫁人了!”
“那又怎么样?”荣子晋冷冷地看着洪博文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一把打掉,“他是助教,可又不是我的助教,况且到时候我将他养在园子里,有谁还会记得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再说嫁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婚约又不作数,他就算嫁过人又怎么样?”
洪博文见自己的朋友竟然已经堕落至此,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觉得荣子晋简直不可理喻。这些天心里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全都在荣子晋冰冷的目光中被冻结起来,竟是一句话也再也说不出。沉默良久,直到荣子晋都不耐烦的时候洪博文才强装镇定地说:“可是他是太子那一派的人,而你是荣家的二少爷。”
荣子晋又笑了:“正因为这样,就算我真的将他豢养起来,父亲不仅不会说我,反而会夸奖我。”
一片落叶掉在荣子晋的肩头,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瞥了一眼呆愣的洪博文嘴角又翘成了熟悉的角度:“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以后不要再找我说这些。你知道的,你阻止不了我。”
“可这是万劫不复的路……”洪博文望着荣子晋的背影绝望地喃喃说道。
另一边大快朵颐的肖潇自然是不知道有人竟然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此时正在跟郑白讨论是否要给算学监生再请些博士来教四书五经和策论,让学生真正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郑白觉得这样加重学生课业会导致月末考课成绩下降,但是经历了现代每天八节课的肖潇却觉得这样能让学生学得更加轻松,而且能发掘学生天赋,而不是不得已才来学算学。肖潇私心想着等到知道大家擅长的学科之后就可以让学生自主选择要上的课,也免得现在一堆人围观自己、一围观就是一天。
“分流!”肖潇望着郑白坚定地说道,“以后就半个时辰一节课,学生们可以自主选择一门课为主修,然后月末考课就考那一门,其余的课则可以不听,去彝伦堂自习;或者是过来听听就当开拓眼界。这样也免得五十多人天天堵在学堂,有听不懂的来回走动、小声交流,弄得算学的监生都没有办法好好学。”
郑白胡子一翘:“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肖潇撇了撇嘴。
郑白一拍桌子:“你当学制是你想改就能改的?什么半个时辰一节课,绳愆厅能同意?而且不说别的,这老师你去哪里请、请到了月钱你来发?”
正当肖潇打算反驳时,门外却传来咳嗽声。肖潇回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祭酒来了,也不知道在门边站了多久。两人忙站起来行礼,祭酒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坐到了肖潇让出来的位置上。
“老朽刚刚在门外略听了一些,肖助教可是对国子监的学制有甚不满?”祭酒笑着问肖潇,语气温和,言辞却颇为尖厉。
肖潇低头否认:“学生怎敢!学生只是苦于现状而在思考解决办法罢了。”
祭酒顿时笑得更加和蔼,拍了拍肖潇的手背:“所以老朽便是来帮助教解决了。”
“肖助教有如此过人的学识,一个助教实在是委屈,因此老朽便上报朝廷为肖助教求得了博士一职,”祭酒招招手,身后的监丞将一份文书递给肖潇,“从今日起,你便是算学的博士了。”
肖潇先是激动,然后却是眉头一皱:“那么这算学的助教呢?”
“自然是有他人接任,”祭酒继续说道,“做了博士便可以将自己的课程报给绳愆厅,到时候监生来进行选择是否要去听。”
“圣上英明!”郑白大喜,“肖潇还不谢过祭酒!”
肖潇自是深深一鞠躬,感谢祭酒对自己的升迁。祭酒又勉励了肖潇几句,然后便带着监丞走了,只留下开心的两人。郑白抚着胡子笑道:“我就在想国子监不可能没有动静!果然来了!”
肖潇翻看着那份文书,心里也是欢喜的不行,嘴上却还是谦虚着:“哪里,其实我跟博士们相比还远得很……”
“嚯,得了便宜还卖乖!”郑白笑着敲了肖潇的头一下,然后说:“不行不行,如此喜事,当浮一大白!今日下了课不许走,我们去醉仙楼喝酒去!”